第33章
結果,飯也吃完了,依依不舍送她走了,還是沒有開口提起出國的事。
為什麽呢,我會怕她難過麽。
但是不告而別反而更會讓她生氣吧。
到了這個時候不知道又在懦弱些什麽。
一個人回到家,母親開着小臺燈坐在房裏等我,指上套了個頂針在給我縫包。我沉沉嘆了口氣,走過去蹲在了她面前。
“怎麽呢?送錦兒回家就這副頹喪樣。”母親瞄了我一眼,又低了頭縫縫補補起來。
我沉吟着,視線落在那洗得有些泛白的牛仔背包上,慢慢失了焦。
“媽,我想帶你一起出國。”我輕輕說着,說完卻像沒說一般神經恍恍然。
母親手下一頓,擡起眼看了我一下,小小嘆氣道:“然然,這是你自己的求學路,我希望你這一路能少哪方面的壓力就避免了哪方面。咱們家經濟困難,能得到學校的資助出國是再好不過了,我去只會添麻煩,何必呢。”
我攥緊了手,咬了咬牙:“季宏找我了。”
母親怔住了。
“他做什麽了?”
我抽了抽酸酸的鼻子:“他給了我很多錢。幾百萬吧。”
母親瞪大了眼睛:“他瘋了?!”
我擡起頭,望了望被小臺燈照得不昏不暗的天花板,笑:“我也覺得。”
母親神色有些緊張,放下了針線抓住了我的手。眼神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他用公款?還是受賄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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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口一緊,對于極少看到的媽這樣的情況,我好歹猜到原因。心裏不悅嘴上說着話便有些涼涼地:“我怎麽知道他哪來的錢,他自己公司又不是白開的。”
母親垂下了頭,意識到有些失态,又緩緩松了我的手,挺直了背,眼神有些木讷地望着前方,不說話了。
我靠近去母親懷裏,伸手環住了她的腰。“這麽多年了,媽,你還愛着他?”
母親像是笑了,眼神依舊呆滞着,手卻摸上我的頭。“有時候,你認為你愛上了一個人,你覺得離不開了,可偏偏他不是那個你真正愛到心底的人,而有時候,你看着一個人,看着看着,看多了,他就已經紮根在你心裏了。”
好像我當時愛着沈之澤,我以為他就是我整個世界的光明了,而他走了我還好好過着日子一樣。
這世界往往沒有什麽好期待,該來的不該來的,注不注定都是會來的。
你總要受到那麽多苦,才能嘗到相對的那些甜。
勉強地眨了兩下眼睛,提了提嘴角。
“我不跟你出國,然然。”母親眼彎彎地,眼角的細紋向後延伸着:“我在家裏等你回來。”又好像想到什麽,就那般輕撫着我的頭,聲音極輕:“還沒跟安錦提起這事吧?這麽大的事怎麽都不跟她說說。”
我怔了怔,想起安錦與我們同坐一桌開心笑着吃着飯的時候,怎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強裝淡定地在她面前表現得絲毫不讓她察覺。
母親推了推我,将放在一邊桌上的手機拿了遞給我,努了努嘴示意我出去打電話給她,我見母親無意再提及跟我一同出國的事情,垂了頭接過了手機出去了房間。
剛剛送她回去就馬上打電話給她,這樣好麽。
心裏有些忐忑,回頭看了眼房間,母親站在門口扶着門,朝我點了點頭。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翻到安錦的號碼撥了出去。
“怎麽了?”安錦的聲音裏帶着笑,接起電話便說了這樣一句話,“才分開幾分鐘呢,想我了?”
我心裏為她這小調戲小小敲鑼打鼓了一番,面上卻不得不裝作風輕雲淡地跟她講話:“少臭美,就是問下你安全到家沒有。”
她輕聲笑起來:“還沒回家呢,這會兒還在開車回公司的路上。今天怕是回不了家了,公司大小事務一團糟。忙完了就在辦公室稍微休息着就好了。”
我站在陽臺,吹着涼涼的晚風,抱了抱胳膊,聽着她平常的語氣說着這樣的話,想起以往平日裏就算補作業到12點都不停喊累得要命的人,有些心酸。嗓子好像被卡了一團抹布,嘴張了半天才磨出一句話:“你……累不累?辛苦麽?”
安錦倒是在那邊真笑了,就這樣聽着電話的距離,我都好像見到她笑得厲害地身子前傾了一下,而後用極正經的語氣說話道:“我累,但是我願意,蘇然。”
你以前是不願意的。安錦。
可我又覺得好笑,是我自己促成這樣的,是我跟她講,她該回去接受她本有的生活的。
多好笑,從前我做的,我以為我是對的,卻是會讓我現在悔恨的。
我強笑了一聲,才回答她:“嗯,你樂意……那就好。”
安錦似乎有察覺到什麽,停頓了一秒突然“啧”了一聲,“蘇然,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我佯裝咳嗽清了清嗓子:“沒,沒有的事。”
氣氛突然就這樣驟然變冷。“你,是不是馬上要出國了?”
被戳中軟肋的我有種被突如其來的石子打到腦門的感覺,耳朵有些嗡嗡作響,抓着手機的手都浸出汗了。好久,我才吞吞吐吐地回了句話。“沒……但,應該差不多……就是最近了。”
我聽到安錦深深吸了口氣,便沒有再聽到她說話了。
我緊緊抓住了手機,望着黑漆漆的沒有星星的天,低低說了句“注意安全早點休息”便匆忙挂了電話。
說到底,我還是在心虛吧。
說到底其實還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