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移世界

第2章 紅鳥（一） 聊齋

聊齋 《羅剎海市》

問：“海市何地？”曰，“海中市，四海鲛人，集貨珠寶。四方十二國，均來貿易。中多神人游戲。雲霞障天，波濤間作。貴人自重，不敢犯險阻，皆以金帛付我輩代購異珍。今其期不遠矣。”問所自知，曰：“每見海上朱鳥來往，七日即市。”馬問行期，欲同游矚，村人勸使自重。馬曰，“我顧滄海客，何畏風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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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雲舟認定自己已經死了。

從她清醒過來已經過了整整七天。

記憶的最後是飛機失事。原本只差一個月就要從米國留學畢業，彼時她正為了面試工作在米國和華國之間兩處奔波，好不容易搞定了國內的工作面試，只差論文答辯就能順利畢業，然後回國工作。她甚至都在工作地點附近租好了房子，誰承想卻在赴米的途中遇上了飛機失事！

真是時也命也。

雲舟嘆一口氣，回想“生前”最後的那一點時光，先是劇烈颠簸，然後就整個機身翻天覆地，她整個人被安全帶死死勒在座位上，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尖叫。這還不算太慘，最慘的是那時候正有餐車停在雲舟座位前方不遠，機身颠倒時，她就這麽眼睜睜看着那餐車砸了過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想到這離奇的“死”法，雲舟只感覺頭上有根經不住的跳動。然而她一點不覺得頭疼對一只鬼來說有什麽奇怪的。

“畢竟剛截肢的人都會産生肢體還在的錯覺，那剛死的人會頭疼，會不自覺呼吸，甚至能感到出汗和心跳，應該也正常吧？不然為什麽小說裏有些人甚至意識不到自己死了？”

喬雲舟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死了嗎？

怎麽可能沒死？

她心想着這又不是寫小說，正常人能在海上空難中活下來的可能性本來就是微乎其微啊。

然而她在這座荒島迷迷糊糊等了七天，也沒有傳說中的牛頭馬面來給她指引黃泉路，她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應，只好這麽茫然地等待。

沒錯，雲舟正在一座荒島上。

一座樹木茂盛高大，叢林幽深，充滿了原始氣息的荒島。

如果沒有“死”，她獨自一人是絕對不敢來這裏的。短短七天，她還沒有适應了死後的生活，就已經和水桶粗的蟒蛇，身形矯健的貓科動物，以及巨大的蜥蜴面對面過了。

這時候喬雲舟正無聊地把手伸進一座五人合抱的大樹樹幹裏，然後又掏出來，樹幹原封未動，她的手也好好的。

不能接觸實物！

誰叫她死了嘛！

要不然那大蛇野獸也不會和她相安無事。

她不斷重複着這樣的動作，心說也許只有如她這樣的新鬼才會玩這麽無聊的游戲。畢竟老鬼都應當習慣了不能接觸實物，只有新鬼才會用這樣的舉動來提醒自己這個無可奈何的事實，死亡。

雲舟是不想嘆氣的，養她長大的姨媽過世前曾經說過，年輕人總嘆氣會把福氣都嘆光的。

只是想到去世了兩年的姨媽，以及在她出身沒多久就過世的父母，她又忍不住迷茫。

家人都在哪裏呢？

既然有鬼存在，那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冥界？而冥界又在哪裏？

最重要的是，如今她能和早就成鬼的家人團聚嗎？

可惜沒有人或鬼能回答這個問題。

喬雲舟心說若是能和家人團聚，那大約死亡也不是那麽天崩地裂的慘劇。只是可惜了她的學位，畢竟只差一個月就能畢業。又可惜了那在京都的好工作。以及房租，連定金她一下子交了三個月呢。還有老家的房子，以及房子裏的東西。

她們家親人本來就少。如今沒了她，自然就絕戶了。也不知道房子裏的東西最後是個什麽歸宿。

雲舟深吸一口氣，冷口氣從咽喉進入肺部的“錯覺”還沒有消失。她伸手“接住”從樹冠縫隙裏灑下的陽光。擡頭向上看，正見幾只灰褐色的大鳥從空中快速地飛過。

沒錯，她這只鬼是不怕陽光的。

她這時候已經不思考這到底是為了什麽了。她一輩子都是個正常人，除了旅游時到廟裏燒柱香，從來沒有接觸過玄學宗教又或者是其他的能人異士。

也許鬼本來就是不怕陽光的呢？什麽陰氣陽氣都是瞎說的？又也許她是趕上了什麽特例，才會免疫陽光？最差的可能性，也許她已經受了某種傷害，只是感覺不出來？

這麽一想，喬雲舟立刻把手收回到樹蔭裏。人求生是本能，鬼也不會想着灰飛煙滅呀。

恰逢胃裏“咕嘟”一聲。

“好餓。”

她自言自語，反正也沒人能聽見。

“沒想到鬼也是會餓的。真是一點都不友好啊！哎！”

她愁眉苦臉，感覺自己那摸不見看不着的胃已經擰成了一團。

“這萬惡的錯覺！”

饑餓的驅使下，喬雲舟幹脆不再回避陽光，她起身不躲不閃地飛快穿過那大樹的軀幹，順着風向前飄了一會兒，眼前就出現了一條小溪。溪邊的樹叢裏還有幾只猴子飛快地穿梭。還有幾只長得像鹿一樣的動物在喝水。

雲舟匆匆看了它們一眼，淡定地從它們身邊穿過。小鹿的耳郭動了一下，恍若有微風從耳畔吹過。

她順着溪流往下飄。

溪水從石壁上落下，落入一望無邊的大海裏。

海灘上有一片礁石，那裏散落着一些黑漆漆的飛機的殘骸，喬雲舟揉了揉肚子，徑直飄到飛機殘骸的上方，剛靠近殘骸一米遠，她的身體就如同水波一樣晃動了一下。

大約是因為這裏是她的死亡地吧，喬雲舟剛發現自己能接觸距離飛機殘骸一米以內的實物還挺驚訝的，還好她不是所謂的縛地靈，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離開這裏。

事實上雲舟醒來的時候整個鬼都飄在離飛機不遠處的礁石上方。

大約飛行真不是人類的本能，那時候她适應了好一會兒，才從漂浮的眩暈中恢複過來。果然人還是陸生動物，哪怕如今已經飄熟練了，雲舟還是覺得自己更習慣貼着地面…呃…飄。

此時她搬開了一些焦黑的碎片，費力掀開黝黑的已經變形了的餐車，露出一個大水坑。她從水坑裏掏出半條死魚。

看着這已經帶了腥氣的食物，又揉了揉擰成一團的胃。喬雲舟咬了咬牙，幹脆利落地咬了一口，嚼也不嚼呼倫個咽了下去。

胃裏大概好受了一丁點兒！？

并不！

饑餓依然像火一樣。

可是嘴裏的腥氣卻難以容忍，她大口喝了一些水，這才感到好受一點兒。

“人要惜福，做了鬼也一樣吶。”

喬雲舟提醒自己。

大約是因為她是被餐車砸死的（？），醒來七天，饑餓的“錯覺”就伴随了她七天，如果不是離開飛機的範圍她一點兒實物都不能接觸，喬雲舟都要懷疑自己壓根沒有死，反而成了穿越小說的女主角了呢！

可惜人總要面對現實。

離了飛機附近，她喬雲舟就是個什麽實物都不能碰觸的“鬼”。

還好天無絕鬼之路，大約她上輩子還做過一些好事，就在她餓的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居然又一直大海魚竟然在漲潮時被浪花沖進了飛機的範圍。

然後喬雲舟就有了生魚片。

她原本還想找點兒工具用日光生火，可惜在廢墟裏翻找了幾日，也沒有看到一片玻璃，只好暫時熄了吃烤魚的心。

她一邊面無表情地又咬了一口生魚肉，一邊找出自己之前找到的漆黑的金屬薄片，在漆黑的礁石上打磨鋒利。等咽下魚肉，又喝了水，她将一根被風吹到這裏的木棒将一頭削尖，準備試試鑽木取火。

喬雲舟倒是沒有去想鬼身能不能接觸明火這件事。她滿懷期待，又耐心十足地在一處到塞了幾根零零星星枯草的沙坑旁鑽木頭。

有了火就有了光明，就有了烤魚，也許她就不用再做一只吃生肉的餓死鬼了！

想到烤魚，喬雲舟用力吸氣，她揉了揉依然很空的肚子，看着那條已經只剩下尾巴的魚，深深懊悔剛醒來時因為沒有經驗，不小心從附近驚走了幾只花螃蟹的事。

難道她只能等待海水再送一些魚或海鮮過來嗎？

“哎！”

終究沒忍住嘆了一口氣。

這時候夕陽是一片如夢似幻的透明橙色，雲舟偶然擡頭看着悠遠的天空，忍不住又想起父母和姨媽。

如今沒有自己給他們燒紙錢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正餓着肚子。

也許她現在這麽餓，就是因為沒有人給她燒紙錢的原因吧？這就是絕後的下場吧？

“蒼天吶！給我一點兒吃的吧！”

她才發出真誠的吶喊，天空忽然陰沉下來。

遠方飄來一大片陰雲，冷風呼嘯，海浪越湧越急。

緊接着一群火紅的大鳥厲聲嘶叫着像荒島飛來。

喬雲舟忍不住驚訝地睜大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請你發表一下被餐車砸死了的感言。

喬雲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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