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看着表情包的那瞬間，秦修然整個人僵住。
他腦子裏第一個想法，報警，立刻報警，找律師，起訴。
這不侵犯肖像權嗎？
這算得上侮辱罪嗎？
他在震驚中積攢着憤怒值，沉默之中，一道掌聲響了起來。
秦修然扭頭看去，發現是‘探索世界’無人機的總經理林修。
他頂着黑框眼鏡，充滿感激看着秦修然，認真鼓掌。
随着他鼓掌，旁邊真愛一生鑽石的總經理王秀麗也跟着一起，帶領着一種品牌以及夏怡的人，讓掌聲傳遞了整個會議室。
秦修然茫然又迷惑，但他不敢多說，他只是故作鎮定看着這些人，然後就見林修和王秀麗都站了起來。
“謝謝！”
林修感動開口：“謝謝秦總願意放下個人形象，為公司争取最大利益！為我們這些用心做産品的公司發聲！”
“不必。”秦修然微微颔首，心裏越發茫然了。
這是搞什麽，他都快成個笑話了，為什麽這些人還這麽感動的樣子？
還有這股價，公司繼承人都這個樣子了，這股價怎麽沒有暴跌還拉到漲停板去了？！
這些股民是怎麽想的？真的韭菜嗎？
“秦董，”林修轉過頭，看向投影儀畫面裏的秦建清，“能不能讓我說兩句？”
秦建清看着林修渴望的眼神，他點了點頭。
林修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在醞釀，片刻後，他終于出聲：“今天小秦總能為我們探索世界做營銷，是我們從來沒想過的。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我加入秦氏集團也有十年，我知道，我們集團一直非常看重科技投資，希望能在能源業的基礎上，有一些高新科技項目，也算是響應國家産業升級，結構優化得號召。當年我被委派接受無人機這個項目時，項目基本屬于初始階段，我一直堅持集團信念，大力投入研發，我可以說，我們公司無人機産品質量，不屬于任何企業。但是過高的研發成本，加上較高的營銷成本，以及不太成熟的市場，導致我們品牌盈利較低，相比投資部門，我們這些單打獨鬥的品牌，一直不受關注。今天公司能看到我們，小秦總能這麽舍生取義，為我們親自營銷，我真的非常感動！”
“小秦總，”說着，林修看向秦修然，深深鞠了個躬，“真的，謝謝您！”
看着林修鞠躬，在一片掌聲間，秦修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他完全沒想到的發展，他甚至連組織語言都有些艱難，只能是故作鎮定點點頭，沒有多說。
旁邊秦江河看了一眼應慶文，應慶文立馬反應過來，急道：“他是為你們發聲了，可公司呢？要考慮整個公司的形象啊！”
“如果整個公司形象受損，為什麽股價不跌反漲？”一聽應慶文說話，秦修然反而舒了口氣，感覺回到自己熟悉的戰場。
他擡頭看着應慶文：“應總好像有點太傳統了，就像這些年應總帶領的投資團隊，好像一直有那麽點傳統。”
“秦先生剛進公司可能不知道，”一提公司成績，應慶文頗為驕傲，“我帶領的團隊在公司裏一直是收效很不錯的。”
“是，”秦修然笑着點頭，“做事按輩分按資歷，凡是投資收益高的項目在出成績後都會被轉到你手裏，這收效當然不錯。”
“你胡說八道什麽？！”
應慶文一聽這話，立刻着急起來。
秦修然看了一眼陶然，陶然立刻将一份文件放到秦修然面前，秦修然将一疊文件推給應慶文、秦江河，以及在桌其他重要股東：“這是之前在應總手下工作的員工蔣芬，實名舉報他利用職權強搶她一路跟進完成的項目，侵吞她個人獎金，在她檢舉後對她進行打擊報複逼她辭職的事情。具體內容大家可以看看吧。證據都在裏面了，哦，”秦修然轉頭看向秦江河，“秦總，她說當初她是找您檢舉的應慶文，轉頭應慶文不僅沒有受到任何處罰，她反而受到報複，您能不能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麽？”
秦江河聽到這話，臉色不太好看。
秦修然靠到椅背上，看着拿起文件認真閱讀的衆人，緩慢道：“今天應總的事兒我想也很難有個結果，大家要是覺得差不多，那要不應總暫時先為了避嫌暫時停職，接受公司調查。在此期間，我願意幫應總分憂。”
說着，秦修然轉頭看向秦建清：“爺爺覺得呢？”
秦建清沒有說話，秦江河面色有些着急：“爸，應總是跟随咱們公司多年的老人，不能憑修然一句話……”
然而秦江河話沒說完，就看秦建清緩慢點頭。
“慶文也工作太久了，”秦建清說這句話似乎就廢了很大的力氣，“先休息一下吧。”
聽到這話，秦江河睜大了眼。
秦修然垂頭轉動着手中的中性筆，随後就聽秦建清開口：“修然，等會兒來找我。我累了，先散會吧。”
秦建清說完，助理上前幫忙挂斷了視頻。
秦修然也沒給秦江河面子，率先扣上扣子站起來，朝着秦江河微微一笑：“秦總，我先去找董事長了，你和應總好好商量一下？”
說完，沒等秦江河回聲，轉身就走。
衆人對視一眼，不敢作聲，夏怡率先起身，帶着自己的人朝着衆人一揮手：“大家還不走嗎？我可走了。”
說着，她轉身看向秦江河，歪了歪頭：“秦總，再會了。”
夏怡領頭，衆人稀稀拉拉站起來，等會議室只剩下應文慶和秦江河時，應文慶急急上前：“秦總，我怎麽辦？當初你可是答應好……”
“閉嘴。”秦江河冷聲叱喝，“怕什麽，只要最後秦家是我的，你還怕你位置不穩了？！他是我兒子我是他老子，他還能越過我去？！”
“那他現在不就越過你處罰我了嗎？”應文慶實話實說。
秦江河一哽，憋了半天，終于道：“那是因為我還有老子，傻缺！”
從會議室出來，秦修然立刻拿出手機撥通沈斐的號碼，陶然跟在他後面，眼神中全是崇拜：“少爺，您真是出其不意，他們永遠無法想到，您居然能用這樣的辦法打敗他們！”
話音剛落，就看秦修然拉開車進去，冰冷詢問：“沈斐，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那些表情包是怎麽回事？”
正在打麻将的沈斐聽到秦修然問話有些疑惑，他讓旁邊女伴替自己坐下來繼續，站起來往外走：“表情包？什麽表情包？”
秦修然一哽，片刻後，他決定去除中間商直接聯系：“你把這次負責廣告投放的人和我拉個群，我直接問他們。”
沈斐有些茫然，但還是點頭：“哦，好的。”
他很快把人和秦修然都拉了個群，秦修然一進群，立刻把自己那張“女人，愛我，送鑽石”的表情包發送出去，冰冷詢問：“這個表情包，是哪家公司做的？”
簡言剛剛進群，就看到秦修然點名。
她心中有點激動，畢竟這一次，她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成為所有媒體公司裏流量最大的一個，看見秦修然點名，她立刻回複：“秦總，是我們公司，油墨文化。”
油墨文化？
是挺幽默的。
看見簡言跳出來的那一刻，秦修然竟然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他該知道的，顧岚的老板，能是什麽正經人？
他快被這群人氣得笑出聲來，他忍不住詢問：“能不能勞煩簡總和我解釋一下，你們這個營銷方案，和‘正面’有什麽關系？”
看到這話，簡言心裏咯噔一下。
她立刻意識到不對，這次她可是投了大價錢，打算打一個翻身仗，萬一金主不滿意，她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同行都在，她怎麽能在大家面前丢了臉面？
她定了定神，決定派出一員大将解決秦修然。
于是她鎮定回複：“秦總，這個問題，您可以咨詢我司創意總監顧岚小姐。”
創意總監顧岚？
秦修然一懵：“這是她的創意？”
簡言沒有直接回複，她回了一張顧岚腦袋上頂花花微笑，下面寫着“美人計”三個字。
秦修然：“……”
他看着顧岚的笑容，血壓蹭蹭往上沖，他忍不住捂住胸口。
心絞痛。
他要拉黑這個公司所有人，他承受不住了。
他不敢再和簡言說話，他怕等一下他去醫院不是看望爺爺，是直接進ICU。
于是他直接回複了一句：“很好。”作為結束。
然後，他迅速給顧岚發送了消息：“晚上6點在家等我，我來找你。”
正坐着啃楊蓉給她炖的雞腿的顧岚收到這條信息，忍不住挑了挑眉。
早上才走，這就想她了？
呵，這就是戀愛中的男人，拿捏！
她正打算和楊蓉炫耀，就看簡言發了幾張截圖。
同時附贈一句：“岚岚啊，公司興亡全靠你了。秦修然好像不打算給我們付錢，我說這個創意是你提的，你是他女朋友，多吹一下枕邊風，知道了嗎？”
顧岚看着簡言的話，趕緊打開截圖。
在看見秦修然最後發送那個“很好”時，她腦子一嗡。
很好，表示秦修然心情極度不好。
秦修然和她的關系她可再清楚不過了，她現在可還在試用期呢。
豪門總裁夫人美夢就此破碎了？
而且秦修然那個小暴脾氣，要覺得表情包是她幹的，還不埋了她？
怎麽辦？
顧岚心中兵荒馬亂，此時再看6點邀約，猶如閻王索命。
她左思右想，下了決定。
伸手不打送禮人，她這就去買兩箱方便面。
秦修然給顧岚發了信息，就坐在車上，開始閉上眼睛想怎麽和他爺爺解釋這兩天發生的事兒。
從昨天到今天，關于他的謠言滿天飛，他必須要找一個合适的理由，和他爺爺解釋這個問題。
現在才讓他過去，爺爺應該是等他等很久了。
秦修然敲打着扶手，有些疲憊。
他在車上小憩了一會兒，就聽到王剛的聲音：“少爺，醫院到了。”
秦修然睜開眼睛，從車上走下來。
秦建清身邊的秘書早已等候在門口，看見秦修然下來，引着他一路走到病房。
“董事長昨晚搶救回來，病情穩定了許多，”秘書叮囑着，“他很關心您，看了您一天的新聞，一直等着您忙完過來。”
“謝謝。”
秦修然颔首。
秘書推開門，朝着秦建清說了句：“董事長，大少爺來了。”
躺在病床上的秦建清睜開眼，看見站在門口的秦修然，他點了點頭，秘書側開身，朝着秦修然做了個“請”的姿勢。
秦修然提步入內，秘書關上門，房間裏立刻只剩下了爺孫兩個人。
秦建清靜靜看着他，秦修然猶豫片刻，正準備開口，就聽秦建清突然笑出聲來。
“那姑娘挺有意思的。”
秦修然一愣，秦建清拿了遙控，點擊打開屏幕，整個房間裏立刻回蕩起顧岚直播講述兩個人愛情故事的視頻。
尴尬瞬間湧上秦修然心頭，他突然理解了腳趾摳地是什麽概念，他逼着自己面無表情站在秦建清面前，冷靜解釋：“爺爺，這個事情，是個意外。”
“看得出來。”
秦建清點點頭，擡眼看向秦修然，眼裏帶了幾分欣慰：“修然，你過來。”
秦建清的眼神讓秦修然有些茫然，這情況他爺爺在欣慰什麽？為什麽這麽溫柔的感覺？
他警惕來到秦建清身邊，看秦建清拍了拍身邊：“坐。”
他順着秦建清的話坐下，看秦建清打量着他，笑着道：“一天沒見，覺得你長大不少。”
“爺爺開玩笑了，”秦修然笑了笑，“我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有什麽好長的？”
“你小時候我經常有這種感覺，”秦建清似乎是回憶過去，“你爸也是，我那時候忙，經常覺得我一回頭，好像就又長高一點，再回頭，就挺大個人了。”
聽到秦建清提起秦江河，秦修然沒說話。
秦建清卻頗有興致：“我創立公司的時候，你爹還小，那時候咱們秦家還在國外，等你爹記事，我已經賺到一筆錢。後來國家需要咱們，我就帶着全家搬了回來，趕上了好時代。你爹這輩子，從來沒過過苦日子，好日子過久了，就不記得來路了。”
秦建清說着，似是有些遺憾：“我以前最擔心的，就是你和你爹一樣……”
“我和他不一樣。”秦修然打斷秦建清，秦建清搖搖頭。
“在某些事情上，沒有太大區別。你出生太好了，”秦建清擡手拍在他的手掌上，“人在高處看久了，就看不見樹根是怎麽長的了。”
這話說得秦修然一愣，秦建清卻是意味深長，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那姑娘很好，很合适。你看，”秦建清認真看着他，滿眼欣賞，“你都知道大衆要什麽，能四兩撥千斤了。”
秦修然：“……”
這是誇贊嗎？
是在表揚他這次社會性死亡型營銷嗎？
“能有這麽一個女朋友，是你的福氣，這次你表現很好，我回去會和你爸媽商量，明天開始，讓你擔任代理董事長。”
“當然，”秦建清笑起來，“不要驕傲，有事多請教你女朋友，可能給你一個全新的角度。”
秦修然沒說話，有那麽一刻，他不想幹了。
從醫院走出來，秦修然整個人還在一種茫然之中。
他如實把昨天的事情說了一遍，沒有半點欺騙告訴了秦建清。
自家老爺子的能力他知道，他越騙人，秦建清可能越反感，反正他已經做好了和顧岚往下走的準備，也就實話實說。
結果秦建清一直在誇他，比之前他把技術共享協議帶回來這事兒還讓老爺子高興，直呼秦家後繼有人。
甚至說，顧岚很有商業頭腦，這個營銷方案做得好。
做得好？
他不要面子的嗎？
然後秦建清告訴他，生意人，沒有面子。
講面子就是他的人生誤區，他在國外待太久了，以後國內的事兒，聽顧岚的。
這話足夠震撼他一輩子。
讓他聽顧岚的……
秦修然站在門口，閉上眼睛，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噩夢。
等了片刻，他睜開眼睛，就看見陶然一臉崇拜看着他。
打從會議結束，他就是這個眼神了。
表情包完全沒有影響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陶然甚至因為他的能屈能伸更加敬佩他。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開始覺得，爺爺說得有些道理。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怕自己進入這種思維陷阱。
他深吸一口氣，想起今晚的邀約，同陶然吩咐了一句：“你下班了。”
說完，就帶着王剛走下臺階：“走。”
王剛有些疑惑：“少爺，去哪兒？”
“接人。”
一說接人，王剛就懂了。
剛一上車，秦修然系上安全帶，王剛直接踩動了油門。
秦修然還沉浸在秦建清說的話裏，滿腦子思考着怎麽會這樣呢？為什麽呢？
等他反應過來時，發現車已經接近顧岚家小區門口。
他突然意識到問題，疑惑擡頭，詢問前面開車的王剛：“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哪兒？”
“嗨，”王剛有那麽一點小驕傲，“少爺的心思我懂的，除了女朋友，您還有誰好接？”
“我是說，”秦修然提醒他，“你是怎麽知道她家地址的？”
他送顧岚回家時也沒帶王剛啊？
“哦，”王剛有些不好意思，“就那個照片……我看出來是什麽小區了。”
王剛看出來，其他人自然也看出來。
所以顧岚一下樓，就看見一群自媒體記者圍着她那棟居民樓在轉。
顧岚看見這熟悉的工作場景，根本不帶搭理，去超市扛了一箱方便面，想着給秦修然連方便面都沒吃過，螺蛳粉肯定也沒吃，于是又扛了一箱螺蛳粉，随後帶了兩箱方便食品坐在大門口樹蔭下開始給秦修然發信息：“秦總，快六點了，您出發了嗎？”
秦修然沒回複。
過了許久後，他才回應了一聲：“嗯。”
說着，秦修然又補了一句：“門口等我。”
王剛能從照片推測小區，媒體自然能。
但一想到秦建清的話，以及顧岚的身份，他都覺得，此時此刻，在媒體面前，給顧岚一個“他很重視她”的開場，未必不好，甚至非常合适。
于是哪怕知道媒體在門口，他都決定奔赴這一場鴻門宴。
顧岚收到信息，随即就聽見汽車引擎聲老遠傳來。
所有人聽到聲音，紛紛擡頭，當寫着一串“8”字車牌的黑色商務轎車出現在衆人視野，記者們敏銳感知到來人身份，開始朝着大門狂奔。
顧岚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如果這批人擠上去，她要擠進去就難了。
她幾乎是本能性扛起兩箱泡面，就跟着扛攝影機的一起沖。
秦修然老遠看見扛着兩箱泡面的顧岚，微微皺起眉頭。
但這種場合他也應付過，于是他做好準備，指揮王剛：“停在顧岚小姐面前。”
王剛聽到命令，繞過前方彎道，一個急剎。
車一停住，人就沖了上來，人群全扒在車上，開始叽叽喳喳問着問題。秦修然坐在位置上，正準備叫王剛下車接人，就看顧岚一只手扛着兩箱泡面，一只手抓住一個記者，往後猛地一甩，就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沒想到顧岚這麽猛，秦修然趕緊開門想要把顧岚拉進來，結果門一打開，迎面就塞進來兩箱泡面，把秦修然直接怼了回去，随後只聽顧岚一聲大吼：“手機聯系！”，門‘砰’一聲就被砸了關上。
秦修然看着顧岚朝着前方一路狂奔，記者們明顯也發現題材，追着她開始跑。
車邊瞬間清空，秦修然抱着兩箱泡面，愣愣坐在原地。
片刻後，他手機響起來，他茫然接起手機，就聽顧岚喘着氣嘶吼：“跑啊！傻愣着幹什麽！前面堕落街集合！”
“堕落街？”
秦修然看着遠處一馬當先跑得飛快的女人，茫然詢問：“哪兒？”
“徐興路小吃街，”顧岚聲嘶力竭，“老秦糖水鋪等我！”
說完，顧岚挂了電話。
秦修然抱着泡面，有那麽一瞬，感覺自己好像是被英雄救美後，抱着英雄斷劍，獨自垂傷的美人。
他低頭看着兩箱泡面，心中百味陳雜。
這兩箱面，一箱是他吃過的紅燒牛肉，一箱是他不認識的螺蛳粉。
扛着這兩箱面，她到底是怎麽跑這麽快的？？
一點表現機會都不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