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涼風約
十三.涼風約。
中午的時候,候鬏和候啓在艾鄉他們下榻的酒店吃飯。艾鄉雖然繁華,但是終歸是一個小鎮,所以大多數往來的商人都會選擇住在村中央的酒店中。
于是,在吃飯的時候,候鬏和候啓自然而然的遇見了李斯橫和齊墨。四個大男人也沒有什麽好矯情的,于是他們順理成章的坐在了一桌。
菜飯很快上齊了。
天氣酷熱,候鬏有些食欲不振。候啓特意要了幾個爽口的小菜,希望弟弟能夠多吃一點。李斯橫掃了一眼桌上的涼拌西芹,默默把西芹放在了自己面前,而把距離候鬏略遠的海帶絲放在了候鬏面前。
侯家兄弟還沒有反應,齊墨倒是“呦~”的一聲湊過來,用看見史前怪物的目光看着李斯橫,“啧啧”了兩聲,道“老李你居然吃西芹?!我還以為你是吃西芹會死星人呢。”
李斯橫瞪了他一眼,夾了一筷子西芹,有些艱難的咀嚼起來。西芹這種東西,因為有一種特殊的味道,所以愛者極愛,惡着極惡。而候鬏的身體,對這種味道極為抗拒,但是如今他在李斯橫的身體裏,雖然不太喜歡西芹,但是也還算能夠接受。
他們中午吃飯用的,是一個方形的桌子,因為人數不多,所以也沒有轉盤。大家将養出的人都有自己的用餐規矩。吃自己面前的菜,這是最基本的用餐禮儀。而那一盤西芹,恰好放在候鬏面前。
李斯橫知道,候鬏是不希望給人留下挑食的印象的,所以,這是最不動聲色的,也是卻切實有效的幫助他解圍的方式。
李斯橫不是溫柔體貼的人,然而,對待曾經的自己,他總是要稍稍溫情一須臾。
候鬏抿了抿唇,夾起一筷子自己面前的海帶絲。海帶絲是酸甜的口味,為了清涼開胃,特意做成了稍微酸一些的口味。然而這海帶裏的酸,并不是醋的酸味,而是一種清爽的果酸。
齊墨倒是沒有那麽多的用餐規矩,伸長筷子夾了一口海帶絲,略略嚼了一下,驀然笑了。“梅子汁和檸檬屑代替米醋,有那麽點意思。”齊墨的五感非常敏感,包括味覺。
或許是這道海帶絲真的起了作用,整頓飯,候鬏竟也吃了不少。連入夏之後很少碰的肉類也吃了一些。雖然是一些魚肉蝦肉,但是好歹是沾了一些葷腥了。這讓候啓松了一口氣。
午飯之後,李斯橫和齊墨自然是要去繼續挑選原石。因為候啓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帶候鬏來見識見識,所以索性就帶着弟弟跟在李斯橫一行人旁邊。畢竟,看着齊墨如何賭石,對于候鬏也會有一些幫助。
原石的采購對于玉雕公司來說,本來就不是什麽不宣之秘,況且要求圍觀的候鬏,候啓在飯桌上稍微一提,李斯橫便很快答應了。
下午的時候,幾個人的主要戰場依舊是三號倉庫。侯家的原石倉庫中的原石成千上萬,而要在這成千上萬的原石中挑選出合适的,對于“眼睛”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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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墨在石的時候,戴上了他标志性的眼鏡。他曾經說過,賭石一途,依靠眼睛的人,遲早要輸的傾家蕩産,因為人們總是以為眼見為實,卻不知道,在賭石界,根本就沒有什麽是實的。
賭石的确有技巧,但是那些技巧,并不能夠完全仰仗。所謂的“神仙難斷寸玉”,說的就是如此。
旁人賭石,靠的是技巧和經驗。而齊墨,除卻技巧和經驗以外,他更多的是依靠感覺和運道。
這一次,齊墨看中的是一塊外表純黃的石頭。這樣的石頭沒有松花也沒有蟒帶,給人感覺就像是一塊随手被扔在路邊的廢料。一般人選中這樣的一塊原石,旁人早就要嗤笑了。但是由于選中它的是齊墨,所以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稍微混過賭石界的人都記得,幾年前,齊墨就是選了一塊大家都不看好的原石,最終卻賭出來冰種帝王綠的。
只有一直在旁邊靜靜觀摩的候鬏的反應和衆人不同,他在齊墨拿起那塊石頭的時候,就皺了皺眉。
一來,他從學習玉雕開始,他家師父就一直教育他,無論是賭石還是雕刻,都要講究一個“中正大氣”,劍走偏鋒從來都不是長久之計。這一路走來,候鬏或多或少聽過一些關于齊墨的傳說,他總是覺得,齊墨的路子走得很邪,步步險灘,寸寸征途,失之沉穩清和。
二來,有直覺的人,并不僅僅是齊墨一個。候鬏也有一種直覺,當他看見這塊原石的時候,心底有一種欣悅,卻轉瞬被遺憾取代。在他的玉雕生涯中,這樣的心緒變化他經歷過許多次,每一次遇見優良卻有瑕疵的料子的時候,這種情緒就會翻湧而出。
似乎是看見候鬏皺眉,李斯橫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出聲“怎麽了?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麽?”
候鬏看了看手上沾上細沙然後細細揉搓那塊原石表面的齊墨,話到嘴邊轉了好幾轉。行有行規,對于別人選的料子,自己是沒有多嘴的餘地的。所以,最終,候鬏只是有些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小小年紀,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李斯橫伸出手勾住候鬏的脖子,用力揉了揉他細軟的頭發。小少年猝不及防,被他一通□□下來,臉上更是帶了幾分嫣紅顏色。
候啓回頭的時候驟然看見這一幕,眼睛眯了眯。他雖然并不想要讓候鬏和李斯橫有太多的基礎,可是,卻也知道“堵不如通”的道理。畢竟,他是那種體貼而聰敏的哥哥。
所以,這個時候,他選擇了沉默。扭過頭繼續和旁邊的經理低聲交談,候鬏看原石的空檔,經理已經和候啓彙報完了這個季度的銷售情況。
不知道自家哥哥的心緒翻湧,候鬏使勁的盯着方才齊墨選中的那塊品相不好的原石,看到最後,連齊墨都有些發毛了。
“哎呦喂,候少,你是多舍不得賣給咱們這塊原石啊?都快盯一下午了。”候鬏是侯家的小公子,所以叫他侯少的人很多。但是齊墨不同,他對周遭之人的稱呼,隐藏着自己的私人情感。
譬如,他叫李斯橫老李,因為在他心裏,已經将李斯橫劃為自己可以信賴的哥們。而他叫候啓小侯爺兒,雖然有一些揮之不去的戲谑,卻也代表着,他佩服這個人,覺得候啓配得上那一聲“爺”。
而如今,他喚候鬏一聲“候少”。那代表着,雖然候鬏距離成“爺”還尚且需要一些磨練,但是僅僅是他今天露的那一手,就足以窺見,從今以後,候鬏的未來不可限量。齊墨想來佩服有真本事的人,所以,候鬏在齊墨那裏就升級為候少。
被齊墨的大嗓門弄得有些窘迫,候鬏連忙收回目光。這個時候,齊墨卻拎起那塊原石,走到候鬏旁邊,攬着候鬏的肩膀把他往解石的地方推。齊墨本來就高,手掌也很是寬大,就附在候鬏的脖子上,鬏又很是瘦小,導致這樣的景象遠遠看去,就像是齊墨手裏抓了一只小雞崽子。
李斯橫見到這副場景,眉心跳了跳。三兩步的跨過去,把候鬏的脖子從齊墨的大手裏解救出來。
齊墨無辜的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想要帶着候鬏去結石。
候啓和李斯橫不約而同的狠瞪了他一眼,也跟着他往解石的地方走去。侯家的原石倉庫自然有解石的機器,大多數觀光客購買了原石之後,都直接在這裏解開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裏的解石機器并不大。
幸而,齊墨手裏的石頭并不大,用侯家倉庫裏的解石機,也是可以的。
齊墨選擇了自己解石。他沒有大刀闊斧的動刀切,而是一點一點的開始磨。數百目的砂輪飛速的運轉着,齊墨一手很穩的研磨工作臺上的原石,而另一只手則均勻的開始灑水。
這是最費力的解石方法,但是這樣解出來的翡翠往往都是讓人期待的。
随着水滴的均勻灑下,這石頭的外殼被剝落了大半。從露出的部分來看,這是一塊水頭極好的紫羅蘭翡翠。
紫羅蘭在翡翠市場的售價并不誇張,因為大多數顏色好的紫羅蘭,水頭都是幹澀。所以翡翠節一直有“十紫九椿”的說法。種水不好,如果僅僅是依靠色的話,銷量和價格都要大打折扣。
然而齊墨手裏這一塊,已經是糯種接近冰種。灑過水後,水汪汪的紫色讓人看着就覺得清涼。
情人的眼睛。紫羅蘭此名,果真名不虛傳。
齊墨嘴角勾起一抹愉悅的笑,甩了甩有些酸脹的胳膊,繼續下面的工作。灑水,啓動齒輪,齊墨一鼓作氣的将另一半的皮殼全部磨開。
就當衆人瞪大眼睛,準備見證有一個傳說的誕生之時,齊墨忽然“嘶……”了一聲。衆人再看他手中的紫羅蘭,卻發現,上半部分毫無瑕疵,幾乎是丁點紋裂也無。而下半邊的情況則糟糕了許多。
整個紫羅蘭的下半部,布滿了細小的裂紋。整個下半部,都是如此。本來這塊原石的體積就不大,出來的紫羅蘭如果攔腰剖開,完好的上半部就只能出一些挂件而出不了镯子,而下半部,幾乎就是廢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齊墨細細端詳了一下手裏大概有一只籃球那麽大的料子,最終頁只能嘆了一口氣。
沒有絲毫猶豫的攔腰橫刀,方才還是一顆球體的紫羅蘭料子,生生變成了兩半。圍觀的人都是一副可惜的樣子,李斯橫則聳了聳肩。
賭石賭石,就是一個賭字,既然是賭,自然就有輸贏。莫說已經出來的這半塊紫羅蘭足夠抵過他們買原石的價格了,就是真的不幸輸了,李斯橫他也輸得起。
候鬏盯着那半塊“廢料”,忽然彎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