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這一生,無外乎一步錯,步步錯。
便是錯了,想要回頭卻是萬難。
顧文君睜開了眼。
她想起了一切。
原來赫連幼清也失了憶。
也難怪她會主動應下聯姻。
顧文君攤開手掌,一只血色的蠱蟲被她‘囚禁’在掌心中不安的吱吱亂叫。她垂下眼,眼底的涼薄清晰可見的蔓延開來,而後五指并攏,血水自指縫中流出。
那像是被壓抑許久力量自胸口蕩開,貫穿四肢,許久未有的輕盈。她攤開手,那只血色的蠱蟲早已化為灰燼。
顧文君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掌心,她視線上移,最終落在了半刻鐘前噴出一口血而陷入昏迷的赫連幼清。
在那攤血中死了一只蠱蟲。
顧文君收回了視線,自胸口蔓延開的酸澀并沒有因蠱蟲的消失而消退。
真糟糕。
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這世上最難過的關,是情關。
一念而生,一念而起。
這情與愛之間,合則聚,不合則散,沒有誰欠對方,更沒有惋惜徒增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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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幼清蘇醒時,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她緩了口氣,擡起眼便瞧見顧文君依窗而作,漫不經心的看着窗外。
似乎是對她的蘇醒并未看在眼裏。
也是了。
她并不愛自己。
果真。
果真是她誤會了。
情蠱。
皆是因情蠱而起。
赫連幼清艱難的撐起身子。
“看來世子是恢複記憶了。”赫連幼清平靜道。
顧文君只垂着眼并未應聲。
“雖中間皆有不如意的地方,但到底也算是和了世子的意。”她看着神色平淡的顧文君,心裏湧上的酸楚讓赫連幼清忍不住譏諷起來。“不過你我聯姻也不過是暫時,待到日後和離,還望世子務再另起事端。”
赫連幼清話音未落,便見被她盯着的人擡起眼看向了她。
“你在生氣。”顧文君道。
“本宮不該生氣嗎!”赫連幼清本就心情低落,被顧文君這般平淡的目光注視後,心緒更是難平。“這失魂症倒是遂了你的意。”
“難道說殿下便沒有一點的稱心如意嗎?”顧文君掀起眼,徒留在眼皮上的涼薄幾乎刺痛人心。
她該稱心如意嗎?
若是兩情相悅自是稱心。
只是到頭來不過是她一廂情願。
她口中的聯姻。
她心中的不喜。
她并不是因為喜歡才生出的想要迎娶自己的念頭。
自己也本不該生出這樣的心思。
幾近離經叛道。
一如五年前。
一廂情願,無始無終。
“世子覺得你身上哪一點值得本宮稱心以及如意?”心底蔓上的寒讓赫連幼清唇都跟着抖,她盡量的讓自己聲音變得平穩,讓人聽不出異樣。
“聽殿下的意思,倒像是臣壞了你布的局。”顧文君摩挲着指尖,平緩的語調,似是漫不經心的試探。
“是與不是,又有何區別?如今大局已定,便是世子想要反悔,也合該懂得些分寸。”赫連幼清藏在袖口裏的手用力的握緊。
“殿下該知,臣向來是懂得分寸,必不會亂了殿下的計劃。”顧文君垂下眼道,平靜的神色,流露出的是赫連幼清看出的幾分薄情。
“如此便好。”赫連幼清的目光落在了因顧文君起身而滑落出來的玉蟬。“世子當真是對此念念不忘。”她擡手拿起玉蟬,玉質的溫軟卻讓赫連幼清捏住的指腹越加冰涼。“便是為此,連性命都不想要了。”
顧文君的目光落在了玉蟬上。
那時在想什麽呢?
便是為了赫連幼清,連命都不想要了。
當真是可笑至極。
顧文君笑了起來。“殿下理應該知道,這玉蟬在五年前合該是殿下兌現之物。”
她想起了很多。
也終究意識到她一直回避的問題。
如果說玉蟬最初确實是出于本心,那之後一次次的邂逅以及心甘情願,卻并不是因玉蟬而起。
五年的刻意回避,不去想,不去念,便不會察覺動了心。
可到底是沒逃過。
動了念,動了情。
一顆心□□裸的擺在了眼前。
扒開了皮。
血肉模糊。
她對赫連幼清生了情,而赫連幼清因蠱蟲控了情。
如何不是可笑至極。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即是完婚,殿下也該兌現諾言了。”顧文君擡起手,用力的握緊赫連幼清拾起玉蟬的手指。
掌心冰涼。
她一點都不想松手。
“便是完婚,也該是本宮說,何時給,何時不給。”手背上貼上的灼熱卻冷得讓赫連幼清指腹涼的厲害。
她是知道的。
顧文君從始至終為的皆是玉蟬。
一旦玉蟬交付,兩人便再無交集。
心頭蔓上的涼意讓赫連幼清笑的越發冷淡。
顧文君。
你便是這樣想離開是不是。
本宮不會遂你願。
你越是如意。
本宮越不會遂你。
赫連幼清掰開了顧文君的手指。
“顧世子,請別忘了,這天下,仍慣姓我赫連氏,本宮給你,是恩賜,不給你,也是恩賜。”赫連幼清掀起眼,對上了對方越發涼薄的目光。
赫連幼清忽然生出些許的難堪,她想要逃離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昭示着她的狼狽。
胸口湧上的酸澀,就連眼角都一片冰涼。她拂開袖擺,腦中紛雜。
她的指尖在她的掌心滑落,她忍不住攏了攏掌心。
她看着對方一步步的離開。
珠簾叮當亂顫。
顧文君頹然的垂下了眼,好一會兒她看向了窗外。
坤七來見顧文君已是第二天,他的眉頭一直擰着,似有心事。
為方便行事,顧文君已經換回了男裝,坤七走進來時就看到對方正在捏着手中一串色澤淺淡的玉珠。
坤七來見顧文君,是為彙報今天就可動身出島的消息,這本是件高興的事,但坤七似乎有話想說。
“你想留下來。”顧文君好奇。
“是。”坤七道出了原因。
原來是赫連幼清發現了地穴,她、武林盟以及北靜王皆打算前往一探究竟。
“赫連幼清也去?”顧文君把玩着手中的玉珠。
坤七點頭回道:“屬下以為此地穴怕是有些來頭。”
顧文君轉頭看向窗外。
東北角元素能量彙聚翻湧,卻像是無法掙脫裏面被困在其中。
她吸收不到分毫。
危險與機遇。
顧文君收回了目光。
“我同你一道留下。”
鎮南王世子的留下顯然引起了攝政長公主的不喜。
圍在兩人身邊的人禁不住倒退了幾步。
“世子身子不妥,怕是有礙。”
“殿下身份尊貴,臣哪敢放心。”
聽着倒像是兩人互為關心,但關鍵是一人神色冷淡,眼底涼薄,另一個笑如春風,眉眼間笑意未盡。
兩人一時四目相對,旁若無人。
北靜王紀祚在一旁啧啧稱奇,作壁上觀的一臉興趣盎然多少引來他人側目。直到他啧啧的嘴巴裏被塞上一顆蘋果。
紀祚眨了眨眼,一口咬下心上人給塞過來的蘋果。
紀坤仍舊是那副老好人模樣,笑呵呵同一旁的人說着話。
良久,赫連幼清繞過了顧文君。“世子有何居心?”
“殿下可聽聞見者有份。”
進入地穴的人并不多,顧文君和坤七位于隊伍的中間,深不見底的甬道,兩側石壁每隔百米便有一盞燈柱,燈柱上不知點燃着什麽,白色的冷光,籠罩在整個甬道內。
越往下走,兩側的石壁漸漸泛紅,原本沒人在意石壁的顏色,可在其中一名暗衛碰上石壁眨眼間焚燒殆盡時,衆人這才警惕起來。
顧文君擡手,掌心稍稍靠近。
坤七吓得想阻止,被顧文君一個眼神抛過去後只得在旁小心‘看護’。
掌心覆上一層異能的顧文君随着靠近石壁,卻感受不到絲毫熱度。
奇怪。
故意走在後面的顧文君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除了幹着急的坤七。
“世子,下次可不成這樣了,您若有個好歹,屬下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在外人眼裏八風不動的坤七難得苦着臉。“若是下次世子好奇,讓屬下來便是。”
顧文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曉得分寸。”
坤七:“……”恕他不敢茍同。
“你在天龍幫可有聽說過這種地穴?”墜在隊伍後方的顧文君小聲詢問。
坤七搖了搖頭。“屬下不曾聽過,這石壁的異常也是前所未見,不過或許那位會知道。”他意有所指那位北靜王的心上人。“此人是教中五長老,或許會知曉一二。”
坤七所指的少女清秀可人,同北靜王說話時細雨溫柔,臉上挂着甜美的笑意,單單看相貌很難想象對方是冥教五長老。
少女并未引起顧文君太多的注意力,事實上在看到接下來的情景時,顧文君呼吸一滞。
數百具幹屍停放在洞穴的甬道內。
他們臉上滿是驚恐,像是極力想要回避身後的追擊,亦或是在逃竄,狼狽的讓人看着都脊背發涼。
這并不是顧文君第一次見到類似的幹屍。
就在她和赫連幼清失憶前,兩人進入崖上洞穴,看到的和眼前的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是地穴內幹屍的數量比斷崖上要多上幾倍,且每具幹屍的軀幹皆鏈接肉瘤一樣細長的‘血管’,每一根‘血管’蔓延到地下深處。
顧文君的發現赫連幼清自然也注意到。顧文君先後捏了捏幾根血管,有的仍有彈性,有的幹癟如同幹柴,顧文君放下了手,她看向了赫連幼清,對方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對。
赫連幼清率先轉開了目光,低聲同一旁的齊景行說話,齊景行似是領命,派人查探幹屍上的肉瘤。
“這,這是。”坤七面露驚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坤七的神色和其他人見到大片幹屍相差無幾,但顧文君多少留意對方驚詫後的稍許不同。
顧文君看向了坤七。
“世子可還記得,當時屬下和您提過,天龍幫下的舵主若想進入冥教核心,需提供神女方可入教。”坤七看了一眼四周,低聲又道:“這人,是分舵的張守正,屬下未見到您前便聽說他找到了神女奉上總壇。後來屬下入了島才知,這位張舵主欺瞞上峰,以神女作假,被喂了人柱。”他說着指了指身邊相比其他幹屍,血肉還算‘鮮嫩’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