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文君看着日漸西垂的夕陽,餘晖落在她的眼底,越發襯着她眉目溫和。
手中的玉色佛珠被來回揉搓,她的視線落在佛珠上,恍惚的一瞬。
顧文君本以為鎮南王是要交代小活佛一事,哪知對方卻抛出長公主赫連幼清有意欲拿玉蟬作為籌碼同北靜王聯姻的消息。
鎮南王如何截獲這等消息不得而知,但既然是秘密進行想必也是不希望他人得知。
雖看似長公主和寧王代表的士族等衆分庭抗禮,守在皇城的兵衛兩邊平分秋色,但如今兵權還落在寧王手中,士族掌控,皇權衰微,赫連幼清到底是弱了幾段。
赫連幼清手中的玉蟬向來由皇帝掌管,至于如何落在先皇後手中,衆人不得而知,不過自先皇後薨,玉蟬便轉交給了其長女赫連幼清。
他人或許不知,但同開國皇帝一起打江山的五柱國卻是知曉,自開國起玉蟬向來是皇帝掌控京師暗衛的信物,不過如今赫連幼清将玉蟬‘做空’,不再以玉蟬作為信物,而是将暗衛勢力摘出,同皇城司一明一暗,聽命皇室。
這也是為何雖兵權落在寧王手中,赫連幼清卻有小半數勝算的原因。
但這并不是玉蟬所代表的全部。
玉蟬是前朝之物,前朝雖亡,但關于前朝遺留的寶藏卻與玉蟬密切相關。
前朝亡國君主成明宗與其說皇帝,不如說是個道士來的準确,據傳其有通天之才,一雙重瞳蔔卦問天,所造之物更能颠倒乾坤,左右陰陽。
按理來說如此驚才絕豔之輩不該亡國,可偏偏在其推演蔔卦算出亡國之勢後,便潛心修道。後世傳前朝亡國與成明宗不理朝政令宦官當權,與士族抗衡有關。
但事實上以五柱國為首的門閥在其扮演的角色卻是加快其亡國的重要成因。
能做出颠倒乾坤神器的成明宗令當時的五柱國頗為忌憚。
皇權和五柱國之間向來有着微妙的權衡制約,一旦皇權得勢,天下一統,五柱國也變名存實亡。
但任誰也未曾料到成明宗在推演出亡國後,便不理朝政,更是将所造通天之物收入皇陵,以活人之軀坐化皇陵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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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明宗坐化皇陵時還未及而立之年,且無子嗣,立時群雄四起,五柱國之一的赫連章聯合其他柱國,黃袍加身,這才問鼎中原。
而如今的北靜王,便是當初成明宗一系毫無血緣的旁支,赫連章稱帝後,退出五柱國權力中心,再次與五柱國為代表的士族互為制約,成明宗的旁支跻身五柱國內。
盡管前朝被推翻,但成明宗留下的寶藏卻讓包括皇室在內的五柱國一直在尋找。
原本沒有人會知道成明宗的皇陵在哪,畢竟當初建造皇陵的工匠和官員在皇陵建起後便被成明宗以殉葬的方式‘扣留’在了皇陵裏。
但偏偏有一人逃了出來,并将路線繪制在了一張獸皮上,至于獸皮遺落在哪,無人得知。
玉蟬是唯一能開啓皇陵的秘鑰。
直至今日關于皇陵的線索依舊全無。
然而就在幾日前,鎮南王得到消息,剛繼位不久的北靜王得到了寶藏的部分圖紙,赫連幼清欲以玉蟬為籌碼,促成合作。
老實講,顧文君在聽到這些前史因果有些吃不準鎮南王是何用意。
雖說自己身上這世子位是眼前這位老王爺給推舉上去的,不過以她對鎮南王的了解,這位子并非是因為拳拳愛護之意。
到底是有待估量。
“叫你來是驸馬一事。”坐在屏風簾帳內的鎮南王讓其辯不清神色,肅穆冷淡的語調仿佛在說毫無相關的事。“六年前皇城動蕩,好在平息下來,但也此令你和殿下失了緣分。”
你确定是緣分?
一副謙恭低眉順眼的顧文君小聲在心裏哔哔。
“至此你上京面聖,也該是全了這份緣分才是。”
顧文君:“......”
若說顧文君不動心當真是假的,事關玉蟬和她生死綁定,她沒有理由不想要獲得玉蟬。
不過以如今之勢,顧文君并不覺得想要獲得寶藏的皇室與北靜王會放任自己去奪驸馬之位。
況且。
一想到當年赫連幼清拿她女兒身身份威脅,顧文君就頭疼。
若不是當初她手裏有太子弑君,以此動搖當今聖人的把柄,保不準都堅持不住‘第二部 ’的劇情。
且不說之前種種,若西涼想要分一杯羹于寶藏,又拿什麽來說服長公主赫連幼清?
“祖父,孫兒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見鎮南王默許,顧文君開口繼續道:“孫兒雖與長公主有先帝口谕在前,但寶藏一事既然已初露端倪,孫兒認為,長公主并不會因為先帝當年的口谕與孫兒完婚。”
“這一點你無須擔心。”
顧文君心中一動。
“這是本王要和你交代的第二件事。”
顧文君豎起了耳朵,只聽着步履聲音響起,卻是鎮南王繞過了屏風走了過來。
“此番你進京面聖,将此物交給赫連幼清,她必然明白。”
顧文君接過鎮南王遞過來的半個巴掌大小的獸皮,獸皮看着有些年代,上面繪制的微妙些許路線讓顧文君心頭微妙。
莫不是......
“北靜王手裏的藏寶圖并非全部。”
言外之意便是鎮南王還有更多的圖紙,而手中的便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顧文君擡頭看向了鎮南王。
老王爺神色平淡頗有些仙風道骨。
顧文君從書房出來時,早有軟轎立在門外。
被扶着上了軟轎,顧文君把玩着手中的巴掌圖,心裏卻又另外一番思量。
鎮南王手中的藏寶圖是否就是北靜王沒有的剩餘的那部分?
還是說另有其他部分藏寶圖在旁人手中。
從剛才鎮南王透露的消息,合作一旦促成,北靜王會将借出兵力支持赫連幼清。
剛繼位不久的北靜王......
顧文君回到卧室,就喚來了坤九。
“北靜王是在上個月的初五繼的位。”坤九在下方禀報。“原北靜王世子紀坤自與張閣老的孫女成婚四年後被剝奪世子之位,由其同父異母的兄長取而代之。”
已逝的北靜王兒子衆多,對紀坤的了解顧文君多少還停留在五年前那次殿前先帝的考核。
印象中是個老實的人。
被取而代之也并未引起顧文君過多注意,但關鍵是坤九呈上來關于這位新出爐的新北靜王的調查。
原本對方同她一樣是個藥罐子,常年居在院內,存在感極弱,雙腿殘疾。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知何時起忽然性情大變,不僅不動聲色掌控了兵權,還奪了北靜王的權利将北靜王生生逼死。
“逼死的?”顧文君看向了坤九。
“從府中透露的消息确實是這樣,但不排除有其他可能。”坤九斟酌道。
“紀坤呢?”顧文君道。
“于半年前去了上京。”坤九道。
“紀祚是何時性情大變?”
紀祚便是新北靜王。
坤九面有難色。
“不方便說?”
坤九忙搖頭。“奴婢不敢......”她有些難以啓齒,最終匍匐跪地。“是奴婢馭下不嚴,疏忽大意。因北靜王府府醫斷定紀祚活不過而立,且生母是北靜王的妾室,他又雙腿有疾,是以派過去的樁子并未放太多心思在其身上,等到意識到紀祚不對時,對方早已......”
吩咐坤九多派人手盯着紀祚後,顧文君便将對方支了出去。
坤九未盡之意不言而喻。
但關鍵是這位‘新上任’的北靜王是一直韬光養晦卧薪嘗膽的勾踐?還是同她一樣,壓根就是換了芯的‘世外’之人......
對方如果是‘世外’人,是否知道他們所處的是一部小說的第二部 劇情,換句話來講,這具身子女兒身的身份對方是否也知曉呢?
威脅。
盯着自己落在桌上用茶水寫的二字,顧文君久久沒有回神。
東陵端着一盤廚子新研究出來的燒雞走進來時,聽到的就是世子爺有氣無力的聲音。
“多事之秋。”
“世子,這是後廚按照您說的食譜新研制出來的燒雞,您......”世子好像沒什麽胃口的樣子......
哪知。
“快快呈上來。”明顯好了好幾個弧度愉快的語調。
是夜,月上梢頭。
恢弘的殿宇在夜幕的籠罩下巍峨厚重,清風伴着宮廷的肅穆在廊下徜徉。
挑着宮燈的宮侍井然有序的走在長廊,這時卻見着一拐角處,遠遠走來一形貌秀美的宮娥,衆宮女見了,忙屈身行禮。
那宮娥似心裏揣着事,只淺淺的點了頭便繼續前往一處主殿。
她行至殿內,通體鎏金的長信宮燈在細風下微微晃動着燭火,珠窗網戶,玉簾幽幽。
微風浮動,只隐約瞧見珠簾內妙曼的身影正在案上書寫。
宮娥在珠簾前跪拜。
“殿下,西涼那邊有消息了。”
“事關活佛?”良久,珠簾內傳來一女子的聲音。
“是。”宮娥略有猶豫,她看向珠簾,猶豫了好一會兒。
見宮娥遲遲不語,女子聲音再起:“可是出了纰漏?”
這名叫司琴的宮娥聽了,忙恭謹道:“不曾。”她略略停頓了一下,才道:“此番,鎮南王有意讓世子同活佛一起入京。”
有細風卷入,蕩起了簾帳裙擺。
司琴悄悄擡起眼。
只瞧着珠簾微動,站在簾內的人卻是半天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