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狠,我便不留情
凜冽的寒意絲絲浸膚,那刺骨的冰涼氣息無孔不入。
春日就是被這股寒意喚醒的,她吃力地睜開幹澀黏糊的眼皮,視野模糊地看着上方空氣。
胸腔處有種火辣的窒痛,随着呼吸時隐時現,她緩慢地扇動雙睫眨動了一下,視線漸漸清晰,入日的上方是青苔森森的房梁,黑得沒有一點雜質的飛檐琉璃瓦,腐蝕糜爛的氣息竟像墳地上盤旋的禿鹫那貪婪而陰森的目光。
春日 定定地看了極久,這才似老牛伏骥般,慢慢地,一步一步佝偻着身子坐立起來。
那起身的動作扯拉牽動了周身的傷口,痛楚神經直襲她脆弱的雙唇,微微顫抖。
低着頭,春日 緩緩伸出了雙手,瞳孔猛地一縮,心中大撼。
眼光失神,久久地,空洞地,望着那雙嬌妍而稚幼的小手。
……這不是她的。
這雙手不是她冉春日的!太陽穴突突地,頭痛欲裂,一些不屬于她的記憶竄上腦中,春日睚眦雙目,怔怔地望向地面的空氣,接收着腦中的畫面。
富麗堂皇的的宅院,一群面容精致,衣香鬓影的女人,還有一直被人拳打腳踢,如幼獸般蜷縮在一破漏小屋的面帶傻氣的小女孩,火紅的烙鐵,如燙焦豬肉的味道,凄厲的呼喊,猙獰翻肉的傷口……
窗外風雪逾演逾烈,吹得不牢實的窗棂咯吱作響。
沒有預兆,那扇榆木門,帶着鐵鏈嘩啦嘩啦地響動,大門被啪一聲,用力推開。
那聲突兀的響聲沒有傳進春日耳裏,可是那冷風夾雜着雪蒶呼嘯而來的寒意卻讓她回了神,那自骨子裏便流竄着的沉穩,像是被冰封沉積着,已龜裂恢複着。
感到一股狠冽的氣息直朝她襲來,眼皮一跳,可沒等她反應,來人呼嘯着一條長鞭子啪一聲,将她狠狠抽起,十足的力道甩到了牆上,呯地一聲,悶哼一聲撞落倒地。
那痙攣的痛楚令她難忍地蜷縮成一團,齒龈之間酸苦似鐵鏽,讓她只能像只被欺負躲在牆角的流浪狗,無奈而可憐。
“哈哈,小白癡,難道也知道痛?”一名大約十二、三歲的錦服少年,手執漆黑隐泛紅光的鞭子,鄙夷地看着春日 揚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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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稍大一點的男子,大步上前,不顧那弱小的人兒受不受得了,一腳用力地踩在她的背上,使勁蹍動幾下,冷笑幾聲道:“你這條小雜種,賤命倒是硬。”
他的視線冷冷地看向房內角落處,狠狠地抓起春日的頭皮強迫她看向那陰暗中镂紗遮掩的地方,惡意笑道:“你雖然命硬,可你那個婢女卻沒那麽好命,看到沒有為了你這個白癡不被欺辱,她自願成為那些侍衛的玩物,為了替你取得食物,甘願扮狗任人打罵,昨兒個,竟妄想阻止我們,所以我們就把她剝光了扔在雪地裏,呵呵……”他想起什麽好笑的事情,望着春日 那懵懂無一絲雜質的瞳孔中,瘋狂道:“那個女人啊,竟祼着身體慢慢從外面的雪地裏爬啊,爬啊,拚着最後一口氣亦想何護你,真是笑死人了,她這愚蠢的女人恐怕不知道她就是死在你面前,你都不知道流一滴流吧?”
春日緩慢,似枯木桠樹般斂下雙目,指尖微動。心髒窒息地刺痛着,似浸在古井中被打澇起來,只餘寒息。
“五哥,你跟她說這些,就她那腦子能聽得懂嗎?如今大夥兒都在守歲,一次将她解決了吧,我可不想每次都因為她被人嘲笑,這白癡,天生智障,根本不配稱為我們的妹妹,她只配當我們的狗!”這陰毒尖銳的聲音,竟比外面的天氣還要惡劣幾分。
春日 手指再次顫了下,乍聞他們的話,眼中黯森幽暗,心中亦了解事實幾分。
因為她是天生智力不足,令他們丢了面子,故而不斷地折磨她。
那一身辨析不清的傷痕,新的,舊的,已毀了這女孩的身體了,那欲除之而後快的惡毒言語,不避諱的,清晰的,竟然就是她的哥哥,哥哥啊……
還有那婢女,竟能為了她做到那種程度?!
春日 扯起那幹涸的雙唇微微一笑,竟撕裂染紅了,就像那懸崖上的迎春風凄豔冰冷。
“哥哥,痛!”突地,底着頭的小人兒低低地喊了一聲。
那錦衣少年乍聞愣了一下,這小白癡甚少開口的,爾後想起她的稱呼,竟怒氣騰騰地又是一鞭子,吼道:“誰是你哥哥,我抽死你這小賤種!”
那抓着她頭發的少年一把将她甩開任她被打中,避開了幾步,眼中帶着嘲弄。
春日被猛地一推,踉跄趴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氣,面色發青,瞳孔隐隐煥散着,五指彎了彎,感覺已然能動了,眼中似深深壓抑着的某種東西将要湧出。
那帶着絕不留情的一鞭揮下,并沒有想像中肉帛相擊的聲響,錦衣少年只覺沒着實處,當他疑惑抽中收回鞭子時,感覺一手中重。
心下生疑,急忙定晴一看,驚愕地發現那死氣恹恹的小人兒竟已拽着他的鞭子借力,已躍至當面上空。
那狂亂散開的長發,似有魔性地纏着那具小小的身體上,稚嫩血痕條條的小臉上,猙獰得可怕。
少年一驚下意識震動着鞭子,可來不及了,眨眼間,她嘴角噙着笑容,嬌小的五指已鉗在他脖間。
似乎對于他現在的表情很滿意,春日笑得無邪而單純,依偎在他耳畔輕聲道:“哥哥,我痛……所以。”語音頓了一下,那雙清澈的雙瞳似蒙上了朦胧霧意,帶着腥腥暗紅,輕輕一彎:“下來陪我吧。”陪那個,已經死去了的她!
少年心髒一窒,瞳孔睜得大大的,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切都不是真的。
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響,那張帶着恐懼與驚詫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臉上。
這一變故,另外兩名少年半晌沒有回過神來,視線望着那死掉少年扭曲變形的臉,心中寒意上竄,只覺得腳肚子開始發抖,那名小點兒的少年,一個踉跄倒地便匍匐着倒退。
口中直嚷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而另一個稍大的少年,只覺渾身有種詭異的恐俱,于是他想都沒想,直接沖出門外。
可沒走幾步,只聽到一聲呯,像是什麽倒地的聲音,頃刻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巍巍顫顫地回過頭,只見咫尺之間,一張青白翻着白眼珠子,舌頭吊得長長的臉。
“啊~”他駭得尖叫道,跌坐在雪地上,手腳麻木身子抖得跟篩子似的,渾身沒察覺一道比風雪還要浸骨的氣息,附在他脖間。
“哥哥,我狠,便不會留半點餘地,你方才那一腳雖然很狠,可惜沒有踢死我。”那輕輕柔柔,的聲音依似來自地獄,明明以前只覺得可笑,現在竟能扼住他的靈魂,瑟瑟發抖。
他固執地回頭看了最後一眼,以往那白皙嬌嫩的小臉,如牆邊迎風搖擺的雛菊,不一樣了,明明不容認錯的那張臉,可是不同了,那雙幹淨無比稚真的雙瞳,如今只剩屍骨森森的寒意,那張臉上不再帶着傻笑的表情了,取而代之是風清雲淡的煞氣。
是他們的錯,是他們毀了原本的她,而放出了這個怪物……
看都沒有看那倒地的三具屍體,春日感覺自已像是油盡燈枯的暮霭老人,已垂垂休矣,她緩慢似爬動地向屋內走。
那紗幕掩掩的角落,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巍巍掀開。
入目的場景,讓她冰冷的心,酸意上湧,哽咽着無法動彈。
那是名約十四、五歲的少女,眉清目秀,像朵含苞欲放卻凄美凋零的鈴蘭花。
她全身早已僵硬如冰雕,保持着那環抱的姿勢。
春日 一步,一步地走進她的懷中,正好嵌入那個懷中,雖然已然冰硬,但是依舊溫暖着她的心。
這是她最後的動作,最後的保護,臨死的……心情。
“你到死都仍舊擔心着她,想保護她嗎?”春日,沙啞着聲音低低道。
擡起小臉,伸出小手摸上她的臉,只覺臉頰已泛着冰涼痕跡:“為什麽……要笑?”
明明死得那麽凄慘,明明被折磨得那麽狠,可是為什麽最後是抱着她在笑呢?
是因為……不悔?
好傻的女孩,好傻的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