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三也傲嬌
“楊蓮!”随着哐啷一聲響,定下神來時,擺在衆人中間的那張楠木桌已經被乾坤圈打得七零八落,上面精致的糕點幹果也都落了滿地,“你這忘恩負義的……”哪吒想了想,一時之間想不出該罵她什麽好,畢竟她和楊戬也有血緣關系,千萬不能連同楊戬一起罵進去了,“你這忘恩負義的家夥!你說你要照顧我二哥,就是這麽照顧的?今天我要是不來,你們是不是準備着剛辦完沉香的喜事,緊接着就辦二哥的葬禮?!”
沉香急道:“哪吒!你再這樣對我娘無禮,我可就……”
楊蓮冷聲打斷了沉香的話,道:“他又裝死裝活的來騙你,是不是?我知道他,他法力高強,死不了的。”
“我呸!”哪吒啐了一口,氣得臉都快皺成一團了,“法力高強,會被你折磨成這樣?他死得了死不了,你自己去看一眼就知道!”
“既然如此,我就去看看他怎麽就要死了,”楊蓮起身,掃一眼哪吒,“他若是活得好好的……”
“他若是活得好好的,我哪吒就把腦袋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望着楊蓮匆匆離去的背影,剛來的梅山兄弟幾個低聲附在哪吒耳邊,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二爺難道不是在養傷?”
哪吒仰頭看看他們,哼道:“你們知道他受傷?”
兄弟幾人面面相觑,道:“我們知道是知道,但……我們沒有說話的權力啊。你也明白,二爺和三聖母本來是多好的一對兄妹,我們是二爺的好兄弟,自然也就和三聖母關系好。後來二爺……我們不也幫過二爺和三聖母、沉香作過對麽。如此一來,三聖母說要收留二爺,我們哥兒幾個,實在不好說什麽呀,也拉不下臉皮來看他……”
這麽一說,倒也有點道理。哪吒點了點頭,決定暫時不和他們計較:“二哥傷勢刻不容緩,你們最好能想個辦法把他帶走。不過他現在不宜舟車勞頓,最好還是将整間屋子都搬回灌江口去,好生照顧着。”
梅山兄弟聽了,互相看看,終是決定先跟楊蓮去确認楊戬的傷勢再說。幾人一路無言,走了良久,方才進到那偏僻的小屋中。
這一進去,無論是楊蓮還是梅山兄弟,都愣住了。借着微弱的燭光,床畔的血跡清晰可見,楊戬躺在榻上,早已昏迷過去。楊蓮喚了幾聲,未有應答,大急,為楊戬把脈的手都有些顫抖了起來。
還活着,但的确如哪吒所說,離死不遠了。一時間楊蓮竟是眼眶一熱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險些失去兄長的恐懼感攫住了她,她如今只想看他醒來,只想靠在他懷裏痛哭一場。
“……三聖母,”梅山老大凝視着臉色全無血氣的楊戬,良久,又借用燭臺,将這屋子裏看了一圈,終是在其他幾個兄弟的扼腕嘆息聲中,說出了埋藏在心裏三年的那句話,“二爺,就由我們帶回去照顧吧。二爺他這八百年來,和我們兄弟幾個在一起,反而已經習慣得多了,我們照顧他,也是報他三千年來的恩德。”
“就是!二爺他不能再在這種地方住了!”老六憤憤道,“就是我們幾個沒病沒痛的,在這裏住一年也得住出病來,何況二爺他……”說着,喉間竟有些哽咽,“三聖母,你就成全了我們罷!”
其餘幾人也紛紛點頭附和,說要将楊戬接走。老大見楊蓮一聲不響地低頭坐在楊戬床邊,緊緊攥着楊戬的手,以為她不肯相信他們,一面隐怒,一面又好言勸道:“我們兄弟幾個雖然是粗人,但好歹不會虧待了二爺。不錯,過去我們的确對他有過想法,也背叛過他,但那不過是……是我們想不開而已。想來二爺這三千年來對我們何等照應,而我們對他的一切也都了如指掌。二爺做事向來不拘小節卻不舍大義,二十多年前……是我等太過草率,就以為他變了……三聖母,灌江口是二爺的家啊……”
“大哥!不必多說了,我們這就帶二爺走!”老四怒道,“說這麽多有什麽用?楊蓮把二爺扔在這裏三年了,可曾動過一點恻隐之心?”
“四哥說得不錯!”老六道,“當年二爺抓了沉香,娘娘當着衆仙官的面要二爺處死沉香,二爺下不了手,終是放了沉香一條生路,才讓你們有了今天的一家團圓!就沖這一點,三聖母你也該感謝二爺!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沉香哪裏來的救你的命?!”
“……諸位兄弟說的都不錯,楊蓮有愧,”楊蓮緩緩擡起頭來,嗓音雖然還很冷靜,臉上卻已滿是淚痕,“但楊蓮求各位不要帶走我二哥……楊蓮需要一個贖罪的機會,還請……給楊蓮最後一個機會……”
老六道:“都給了你三年的機會了!你做了什麽?你看看二爺現在……”
“閉嘴!不要再說了,”老大重重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等就先回灌江口了。半個月後,我等再來劉府一趟,若二爺仍沒有好轉,三聖母就別怪我們兄弟幾個做事魯莽了。”
楊蓮聽了,又是感激又是尴尬:“多謝諸位成全……諸位不如就在劉府住下,也與楊蓮一同照應二哥,如此……”
老大道:“不必了……你我畢竟有些間隙,何必刻意視而不見?我等這就走了。”說罷,集六人之力淩空畫出一張符咒,拍入楊戬體內,“如此可保二爺性命。”話音剛落,人已不見。
……
楊戬醒來的時候,是一個傍晚。劉彥昌正坐在旁邊讀書,突然一擡眼瞥見楊戬醒了,立刻像被狗咬了似的往外跑:“三聖母!……你娘呢?”
沉香撇了撇嘴,心情顯然非常差勁:“她去集市給楊戬買藥了,還沒回來呢。爹,你在楊戬房裏做什麽?”
劉彥昌道:“沒什麽,你娘說楊戬要是醒了,得第一個告訴她。”說罷便又往回走。既然楊蓮不在,那負責照顧楊戬的當然得是他自己了。楊戬那副脾氣可真是不敢恭維,要不是他現在不能說不能動,否則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己,而且自己還一句話不說就跑了,他恐怕早已忍無可忍,不動手也得冷嘲熱諷一起上了。
幸好……幸好。劉彥昌暗暗拍着胸脯,還沒緩過一口氣來,便看見兒子率先闖了進去:“楊戬,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經過這幾天的生死纏鬥,總算是在重傷之下奪回一條命,楊戬已是疲累非常,只想休息。但來的是沉香,他便強打精神,看了他一眼,又默然合上眼睛。
“……楊戬!”沉香見他如此疲憊虛弱,念在他傷勢未愈的份上,本想給他留點面子,卻又被他一個冷冷淡淡的眼神給激怒了,“你好了之後,還會不會想你的東山再起?”
這實在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要看楊戬“願不願意”。東山再起,再簡單不過,只要楊戬想,他就随時都可以。
這一次,楊戬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他實在是累極了,連心裏所想也是斷斷續續零零落落的。沒等到楊戬的絲毫反應,沉香微微有些不耐,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想把他叫醒,卻在他床邊忽然頓住了腳步。
楊戬确實是瘦了很多,三年的冷落和折磨,讓他再沒有了當初的風姿卓絕。遙想當初,楊戬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驚為天人,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夢裏才見到了這神仙般的人物。後來他便知道不是,而且他甚至能經常看見他——哪怕他是來與他作對、阻礙他前進的。
他委實是個漂亮的人。楊蓮的美,在于秾豔柔婉;而楊戬的美,在于清俊堅毅。他如今躺在床上,就睡在他面前,墨發幾縷輕輕掃在頸間耳側,眉眼精致,剛中帶柔,一呼一吸簡直像會帶人入畫一般,令他有種被攝走心神的錯覺。幾年不見陽光又有傷在身,他臉色蒼白,唇上還有些幹裂出血,可是偏就是這樣的他,竟更透出幾分高貴不可亵渎來——
驟然一驚,沉香猛地移開目光。他到底在看什麽?看楊戬,看他這輩子最讨厭的人?甚至還說他高貴?簡直像中了邪一樣。
“沉香,沉香,”劉彥昌一邊叫着一邊拉住沉香的衣袖,把他往門外扯,“楊戬可能要睡到明天才會醒,你就先回去吧,別在這裏打擾我讀書。”
沉香愣了一陣,良久才回過神來:“你……你要讀書?在這裏?”轉眼又對楊戬恨得牙癢癢,“有他在,真是誰也別想安生!”
劉彥昌嘆了口氣,不說什麽,将他打發走了。這便守着楊戬直到夜幕降臨,楊蓮才從集市回來,給他看自己買的藥材——其中一大部分是用來給楊戬泡藥浴的。大夫說他體內寒氣很重,若不驅除,怕是将來要活得很痛苦。
“彥昌,委屈你了,”楊婵将藥材交給仆人,叮囑之後,拉着劉彥昌在桌邊坐了下來,柔聲道,“照看我二哥,本該是我的事……卻要你也……”
劉彥昌寬着她的心:“無妨……只要你開心,我做什麽都值得,就是要給楊戬做牛做馬,我也認了。”
“胡說什麽呢,”楊蓮笑着嗔怪道,“我怎可能讓你給他做牛做馬……等二哥好些了,就讓他離開吧,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他一個人過慣了,和我們在一起,反倒會不習慣……”
楊蓮自然知道自己是在給自己的自私和逃避找借口。可是她會答應照顧楊戬,并不代表她理解了楊戬的所作所為——她只是如梅山兄弟所說的那樣,在“報恩”。
“事情也都過去這麽久了,彥昌,我們就原諒他吧,”楊蓮偎在劉彥昌懷裏,懇求一般,“他畢竟是我哥哥,做錯了事,我這做妹妹的也有責任……”
既然三聖母這麽說了,劉彥昌又哪來繼續怨恨楊戬的道理?便一聲聲應道:“一切都聽你的。”
楊戬合上眼睛,不再看屋中那一對相擁的夫妻。聽楊蓮說了這麽多,他竟然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他甚至也對此毫無感覺,只是心尖上無端掠過一絲刺痛,輕輕的一下,便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反酸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