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張面1
陳英看着陳守信走遠,心裏才微微松了口氣。
先前他們之間尴尬的很,倒是沒想到對方這麽大度,倒是襯的他小氣起來,陳英心裏也覺得舒坦,倒是将心裏的失落和空蕩消去了幾分。
他自田裏離開便徑直去了河邊,挨個樹叢後面都找了,卻連一根頭發絲都沒瞧見,他心裏是很不願意承認軒轅瑾真的被自己氣跑了,可只要靜心一想,便知道這是必然的,他本就不是什麽出彩的人物,還這樣不識好歹。
軒轅瑾生來便是天潢貴胄,如今嫡親的兄長穩坐皇位,對他又有養育之情,本就比別的兄弟親密些,他自己有知進退,明事理,往後的日子可謂是坦蕩光明,實在不必為他耗損。
陳英自小河邊枯坐一下午,待到天色黑下來,想着該回來給陳為仕折騰晚飯了,才從地上爬起來,卻是又繞着河邊走了一遭,才想起來自己的鎬頭還被丢在田裏,便又去撿了回來。
他進院子的時候,三房人仍舊在争吵,此時陳二嬸正開口:“大伯,您可是長子,沒有道理您在卻讓弟弟們養老的規矩。”
陳中梁冷笑:“先前老爺子健壯的時候,你們二房得的好處最多,也最是嘴甜,什麽話都說的出口,如今老爺子動彈不了了,你們怎麽不孝順了?”
陳中棟生的精神,此時聽見妻子和大哥唇槍舌戰,卻是一言不發,片刻之後才看向三房陳中林:“老三,你怎麽說?”
陳中林素來不肯正面摻和進兩位兄長之間的争鬥,那二人素來不和,一個占着嫡長的名頭,一個得了老父的青眼,往日鬥起來不分上下,他摻進去也只有吃虧的份。
本以為這回能憑着裝死避過去,卻不想被老二點了名。
他心裏多了一股氣,便把矛頭對準了陳中棟:“二哥問我,我能有什麽話說,這父親往日最喜歡你們二房,眼下這情形,想必心裏也是願意讓你們伺候的。”
陳中梁忍不住笑起來,拍掌道:“就是這麽個理,咱們還是要看老爺子的心情。”
陳二嬸心裏着急,眼下這樣子,倒像是不得不贍養陳為仕了,可他們自己尚且顧不過來,又哪裏來的心思去照顧一個糟老頭。
她滿心不情願,一擡眼卻瞥見陳英自廚房裏頭挖了米出來,登時眼睛一亮,拍了拍大腿:“你這個小兔崽子,我就說家裏的米怎麽用的那麽快,原來都是你這個內賊!”
陳英不理他,端着米碗就出門,他經了昨天一遭,倒是有了數,這米只有小半碗,卻足夠熬上四大碗稠糊的米粥。
雖然比不得自己熬粥省錢,可他畢竟沒有別的功夫,只能這麽着,他尋思着待會若是能讨些炒菜來才好,總不能只讓老頭喝粥。
陳二嬸見他這樣不将自己放在眼裏,頓時變了臉色:“老爺,你瞧瞧,你瞧瞧,我如今是不管家了,他就這樣不将我放在眼裏,我這個嬸娘哪裏苛待了他……”
她拿着帕子摁着眼角,仿佛是委屈哭了,盧氏冷眼看着她哭鬧,心裏卻也疼惜那半碗米,只是當着陳中梁的面不好苛責陳英。
陳中棟自覺被拂了臉面,語氣嚴厲道:“站住,不肖東西,一屋子長輩,你的禮數呢?”
陳中梁素來不喜歡這兒子,眼下卻也不願意由着老二欺負,便冷笑:“我這親爹還在,老二,你這是耍的哪門子威風?”
陳英瞧了他一眼,見他滿臉的青腫還沒消下去,不由得想笑,又生生忍住了。
陳中梁也側頭看過來:“你拿着米去做什麽?”
陳英見他難得維護自己,心裏多少也覺得熨帖,便好聲好氣道:“我瞧見廚房裏沒有飯,想必中午也沒做,祖父總得用飯,我去換兩碗粥來。”
陳英孝順,陳中梁自覺臉上有光,便頂着豬頭臉露出一抹笑意來:“你先前雖混賬了些,如今倒是懂事了。”
陳二嬸冷笑:“他要是懂事,咱們陳家哪至于落到這個地步。”
她仍舊惦記着成王府的後院,先前聽了陳英和成王的話,簡直恨不得将他掐死,他若是肯好聲好氣的說也就罷了,偏要成王以後不準再來,豈不是生生斷了陳薇兒的大好前程!
提起這茬,盧氏也是一肚子的火氣,只是陳菲兒,陳若兒畢竟還小,她倒不如陳二嬸急切,因此也只是冷笑。
陳英懶得再同他們周旋,端着米出了門,自鄰居處換了兩碗粥,還捎帶了一筷子炒鹹菜,量不多,陳英也拉不下臉去多要。
陳家人此時都還沒用飯,便都眼巴巴的看着他,陳英心裏冷笑,心道老頭子一碗,我一碗,誰也別想着吃他的白食。
他進了屋子,碰的關上門。
陳為仕聽見動靜在床上睜開眼看着他。
陳英替他換了個姿勢,喂他喝粥,卻是一眼瞧見炕下邊的陶罐子蓋了塊破草席,想必是裏面多了些腌臜東西。
他心裏一松,心想再倔的人也扛不住三急,這老頭可算是把臉都丢在了自己跟前,以後肯定也不敢再兇自己了……
他正想的出神,冷不丁便聽見陳為仕低喝:“你這勺子是要戳死老頭子嗎?”
陳英一縮脖子,下意識搖頭,瞧見陳為仕的臉色仍舊不怎麽好,讪讪一笑:“走神了……”
陳為仕就這那一筷子鹹菜喝完了粥,等瞧見陳英的碗裏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的時候,臉色不由變了變。
陳英稀裏糊塗将粥吞進去,他并沒有飽,中午沒飯吃,他又做了重活,這粥喝進去倒是完全沒感覺。
只是他也懶得再去找吃的,腦子裏想的卻都是陳守信說的搬出去的話,村長是厚道人,村子裏荒廢的屋子倒是由着他們住。
若是三家能拿出個章程來,這老頭到底誰照顧,他就幹脆走了,反正這裏也沒處能讓他落腳。
他這般想着,彎腰去端那陶罐,陳為仕臉色不大自在,陳英沒注意,去茅廁倒了東西,味道實在是難聞,便打了水泡着。
冷不丁瞅見繩上晾着的被子,想起自己買的那兩床來。
“二嬸,先前陳大哥不是來送被子了嗎?你擱哪了?”
陳二嬸臉一沉:“什麽被子,沒瞧見!”
陳英急了,他是不想蓋陳為仕尿過的被子的,估計那老頭自己也不願意,若是這被子自己要不回來,晚上就得繼續凍着。
“兩床被子你也要貪?”
陳二嬸臉上挂不住:“誰貪了你的東西!”
陳家如今沒了家業,盧氏對陳英的敵意便少了許多,如今瞧着陳二嬸做賊心虛,連忙幫腔:“衆目睽睽的,老二媳婦,你可真是要臉,多少人都瞧見了你抱着被子進來,這會又不認賬了,好歹是個長輩,連小輩的東西都貪,要臉不要?”
陳二嬸壓不住火氣,這就要打起來,陳薇兒連忙拉住他:“大伯母這話說錯了,既是衆人都瞧見的事情,母親又怎麽會貪?不過是和大堂兄開個玩笑罷了,何況我們二房人少,哪裏用得着這許多被子。”
她掃了一眼盧氏的兩女一子,卻是再明顯不過的挑撥。
陳英不管這些,只盯着陳二嬸:“既然是玩笑,就趕緊拿出來吧,明天還得下地,總得睡了。”
陳二嬸不肯動彈,陳薇兒只好自己去取了出來。
陳英接過也沒道謝,陳薇兒反而拉住他:“大堂兄,你當真要繼續過這樣的日子?”
陳英甩開她的手:“和你有什麽關系?!”
他瞧着陳家姑娘哪個都不順眼,誰讓他們個個都觊觎着軒轅瑾,即便他們如今已經沒了關系。
他冷笑一聲:“你現在再找我可是來不及了,你先前不是瞧見了嗎?我把他氣跑了,他現在怕是厭惡我至極,不會再來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陳薇兒蹙眉:“大堂兄這是何必,若是你有心,總能再見到成王,我知曉你怕日後人老珠黃,被成王殿下逐出來,落得一無所有,可我是女子,總能比你強些……”
她臉上一紅,想必是想到了生兒育女上,語氣也多了幾分羞澀:“即便日後沒了寵愛,也總能立足,幫扶一把陳家,你不想回王府正好,在外頭做個潇灑公子,或是做些生意都是成的,背靠着成王府,總能便宜些……”
陳英幾乎想罵她一聲不知羞恥,然而對方這番打算聽起來卻是合情合理,陳英如今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只将自己憋得臉色通紅,狠狠甩了甩袖子,大步往陳為仕屋子裏去。
陳薇兒臉色陰沉,陳二嬸一瞧她臉色,便知道這是沒談成,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斜眼瞧着陳英進了陳為仕的屋子,冷冷一笑:“這倒是賢孫,我看咱們也不必在這裏争吵了,由着陳英就是……”
她側頭看了看大房和三房,瞧見他們都是恍然大悟的樣子,心裏得意起來,不緊不慢的加了一句:“咱們用得都是破舊的床鋪,可比不得陳英,都有錢買新的……”
陳中梁眼睛忽的一亮,陳二嬸冷笑,心道,他就看看陳英拖着一個中了風的老頭,能過成什麽樣?!
既然不肯替他們鋪路,就別想過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