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明珠
老婦人一直坐在床沿,看着一對男女恩恩愛愛,合不攏嘴。把手攏到袖子裏,這裏的冬天比往年還要冷上許多,她裏裏外外的穿了好幾件夾襖。
雲珠滿面紅暈,直顧含羞的低着頭。赤練轉過身去,依舊坐在長板凳上。陳小青把頭從赤練的懷裏伸出來瞧個熱鬧,被赤練的手擋住了迤逦的風景,她氣惱的在赤練的懷裏亂竄,一邊小聲的嘀咕,“小氣鬼!自己得了寶貝,還假惺惺。”要是能看見她人類的模樣,非得是嘴巴翹得老高。
雲珠見還有人在場,自己只得走到一邊,問道:“姑娘,跟我一起把衣裳換換去?”赤練剛想說不必了,方改了口道:“好啊。”
跟着雲珠出了門,直走了兩家,轉個彎就到了。有個黃土圍着的院子,院子裏的門還露出了幾條縫,靠在牆壁的板車豎在那裏,被雨下得濕透。旁邊是幾個籠子,裏頭還咯咯的叫着,上面用油布蓋嚴實,又在牆角,倒也無妨,只是小雞仍凍得咯咯的叫,聞見了赤練和陳小青的氣息,更是激動的嚷嚷,像是見到了親戚。可惜它們被關在籠子裏,否則要翩翩起舞來歡迎吧。
院子的左邊連着茅草蓋得廚房,上面嚴嚴實實的蓋了一層茅草,被水打濕後更是緊貼着牆壁,若許的雨都結成了冰珠。在太陽下晶瑩剔透的發光,有些還化了水,在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打着節拍,滴到地面陷出坑坑窪窪的小洞,那些小蟲子就被泡在其中打着圈兒。
雲珠引着赤練道:“姑娘請!”她走在前面,引赤練進了一間正屋,正中間擺了一張八仙桌,兩條長板凳各擺在南,西。一眼望去,兩張床對角的排着,屋裏坐着個滿面皺紋的老婦人正拈着線,在縫縫補補,問道:“雲珠怎的回來了?”
雲珠的聲音提高了道:“娘,我來拿件衣裳給這位姑娘。”雲珠娘坐在暗處,只是微擡了一下眼皮,雲珠一邊翻着靠床邊的舊木櫃子,一邊道:“娘,大媽讓你過去一起說話。”
雲珠娘道:“告訴她費心了,我就不去了,你要是想去,就去吧。”繼續着手裏的活計,順口咬掉了線,在結頭處打了個結,繼續縫制其他的地方。
雲珠遞過衣服給赤練道:“姑娘你換下,這裏沒旁人。”把正屋的門從裏頭關上。赤練脫下自己的濕衣服,密語陳小青躲在她的袖子裏別吓壞了她們,陳小青不情願的挪了窩,她剛尋着赤練的丹田處,正是溫暖的過冬之處。想其他小蛇現在正在冬眠,偏她這等異類,命比別個長不說,還要承受懶洋洋的冬天也醒着。
雲珠收了赤練的衣服,道:“我給姑娘烤烤。”去廚房生了火,将衣服攤開。赤練暗中施法,讓衣服幹得快些,免得雲珠用手舉着,甚是吃力。雲珠摸了摸衣服竟然這麽快就幹了?她還以為是料子特別嘞!卻不想其中有貓膩,奇奇怪怪的思索一回。将衣服還給了赤練道:“姑娘穿這麽點難道不冷嗎?”
赤練在腦中搜尋着她的答案,道:“我是練武之人,自然中氣比常人好些,不覺得冷。”雲珠很是佩服,道:“看不出姑娘竟然是卧虎藏龍的人物,只紙張一樣單薄,原來是個大人物。”
赤練擺擺手,道:“不過學過花拳繡腿,實在不值什麽,要是你喜歡學時,我也可教你一個一招半式,将來魚郎大哥不聽話,你竟可教訓他的服服帖帖。”
雲珠別過臉去,道:“他才不是這樣的人,他舍不得欺負我。”眼睛裏都是笑意,赤練想道:“人間的女孩子怎麽這麽容易臉紅?比擦了胭脂還好看。”想自己能臉紅時卻不能。半點熱氣難出,一年四季的白面,陳小青又聽見赤練在胡思亂想,赤練一發呆就喜歡把頭撇向一邊,她在袖子裏拱拱,赤練不客氣的拍了她一下,她縮成團裝死。
雲珠拉着赤練的手道:“走!”忽然臉色一變,“姑娘你的手怎這樣的冷,還說不冷呢!要不再添幾件衣裳。”赤練搖搖頭,解釋道:“我自小便是這樣的陰涼之體,不妨事。要真捂得熱時候反而不好了。”随着雲珠依原路返回。雲珠離家前,道:“娘啊,我在大媽家,有事打發人說一句。”屋裏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去吧去吧。”好像還怕她打擾了自己的做事的效率。
雲珠拉着赤練對着屋裏的魚郎喊道:“魚郎,你來瞧瞧,姑娘穿我的衣裳倒比我還好看。”魚郎出屋,笑呵呵的打量了一番赤練,搖搖頭道:“哪有!只怕我們鄉下人的衣裳配不上赤練姑娘的神韻。”雲珠贊同的點點頭。
陳小青心道:“拍馬屁!”溜達到了赤練的脖子上,躲在頭發前面,非常的遮視線,也擋風。她就埋伏在那裏,好看清楚外頭的情形。
Advertisement
老婦人在屋裏喊道:“大家快進來坐,別在冷風裏吹着。”這會兒已經做了飯,房子的煙囪上冒出股股的輕煙,別致的打着梨渦,又淘氣一陣的飛走。陳小青用力一嗅,感嘆道:“啊!古人的米就是香啊!把我的小饞蟲又勾引出來了。”赤練雖然聽得她的話,卻也奇怪。又在他人面前不方便問,也只得作罷。
剛才離開一會兒魚郎把白菜都切好了,鍋裏的飯也燒得熱騰起來。從腌制的肉裏切了一大塊,切成肉片燒白菜,放上幾個辣椒,又可口又下飯。魚郎道:“我們鄉下地方沒什麽好吃的,現今又是大冬天,湖裏都結冰了,今早也沒打到魚。姑娘就湊合一下吧。”
赤練道:“已經打擾了你們,實在過意不去。”老婦人道:“姑娘是哪裏人哪?”
赤練随口說道:“京城,在下的家在京城,只因為自小體弱多病,被送去武當山修煉,此次回來和接我的哥哥半路失散,因此走着又迷了路,幸好魚郎大哥幫得忙,不然我一個小女子在外,真不知如何是好。”
雲珠道:“那可厲害呢!”她羨慕的眼睛又開始放光了。巴不得現在就學個兩招。赤練只是淡淡的笑笑。魚郎道:“不值得什麽,大家見到也是一樣的待姑娘。”
老少嗑瓜子,老婦人把雲珠和魚郎的婚事講了講,又順便講了她死去的老伴,“魚郎他爹和他差不多的樣子,不過可比魚郎好看多了。”魚郎道:“那是,我怎的比得上爹。”大家笑。
老婦人指着放在燈柱上的那顆夜明珠,“這是他爹留給我的寶貝,現在想來,還是把我吓得心驚肉跳。我們這裏的人世世代代靠打魚為生,四十多年前魚郎爹無意間得了這顆珠子,沒想到放在屋裏竟然亮堂堂的,我們全家都當油燈使,其實亮得太多了,那時候每到晚上大家都聚攏在這裏,有次有人說漏了嘴,就把這顆珠子的事跟大夥兒講了講。那天,大霧迷漫,鎖住了湖邊,只聽得水裏巨大的聲響,突然水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升空十幾米,又一個大浪似的向大家夥兒撲過來,大家趕緊得找個蘆葦多的地方躲起來。就見一個女人乘着一個大蚌,那個速度簡直就是飛啊!後頭跟着個一個樣貌很醜的男人,臉上啊就跟魚頭似的,只是有了人腦那麽大。說話也含糊不清,他的腿看不大清,一直泡在水裏,然後不知怎麽的,就跟那女人打了起來,一個追一個跑,魚郎他爹眼尖,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到了自己腳邊,一看,原來是顆大珍珠,這裏這樣的東西可不多見,他不敢聲張,直到水面又恢複了平靜,霧也慢慢的散去,大家怕這是妖邪之物都推說不要,魚郎他爹傻,就傻傻的拿回家了,這些年靠着它保佑,大家也是平安富足!因此放在這裏鎮着。雖說是我私家之物,可也算這裏的菩薩了。”
赤練聽着老婦人說妖怪的事,她想故事一定不那麽簡單,這夜明珠雖是上仙之寶,可她是個妖,也用不了,因此只說‘夫人好生收着,保佑大家平安。’
躲在脖子那裏的陳小青兩眼放光,這珠子實在了不得,賣到現代她就是個百萬富翁啊!可能還要富裕一點,那麽就不用成天聽着毒蛇老板的吆喝了。賊心已動!她準備趁晚上動手!嘿嘿嘿嘿!
赤練清了清嗓子,提醒陳小青不要‘做賊’有傷道行的!修煉先修心,有賊心到了天上玉帝哪裏肯放進門,免得他的家私都被人搬走。
聽了這一段往事,魚郎過來道:“飯好了!”大家理了桌子,一塊吃了飯。赤練挑着白菜吃,魚郎道:“姑娘吃肉啊!”赤練搖搖頭,她是修行之人,吃素!
陳小青的哈喇子流得赤練的脖子濕嗒嗒。有肉吃,比五谷雜糧還好吃呢!她有多久沒吃肉了,看了看她尾巴的鱗片二十多年了,天啊!她活着的話已經是結婚生子的中年婦女,每天要對出門的丈夫說:“您慢走!您早點回來!”對上學的孩子說:“給我用點心,小心老娘劈了你!每次去家長會我還要被老師開小會!哼!”對着自己發福的游泳圈,道:“我要做俯卧撐了,今天先俯卧,明天再撐!”她搖搖頭,這種日子怎麽受得了,還是妖精好,雖然歲月漫長了點,可青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