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啊。”徐心諾手腳不知道往哪往,也不知道說什麽,“謝謝?”
“我知道,這有點突兀,你可以慢慢考慮。”莊逢君猶豫着,終于還是,一點一點松開徐心諾,他擡起手,給徐心諾整理了一下衛衣帽子,畫蛇添足地試圖把帽子扯得更對稱一些。
“不急,你先想想吧,以後再給我答複。”莊逢君放下了雙手,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其實在莊逢君的預想中,他在有朝一日表白的時候,應該也要掌控着所有節奏,甚至這裏,他還應該開玩笑地調侃一句:“二十四個小時夠嗎?”好推動徐心諾一把,讓他趕快做出選擇,認清誰才是自己的良配,結果事到臨頭,根本無心開玩笑,只剩下一個想法。
他也會害怕遭到拒絕。
接下來的氣氛變得有些僵硬,因為誰都不再說話。徐心諾倒是想說點什麽,但他的腦子裏像被灌了十瓶漿糊,黏黏糊糊不成體統。莊逢君把衛生間讓給他洗漱,徐心諾全靠着肌肉記憶刷了個牙,心不在焉地把牙膏擠到了洗臉盤裏,刷牙時又咕咚吞下了一大口漱口水。
有朦胧的猜測是一回事,把一切挑明又是一回事。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但這種不可描述的情緒在走出衛生間後又高漲一截。
徐心諾看見莊逢君坐在客廳沙發裏,像一樽沉默的雕像,沒玩手機,沒開電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沉思。客廳裏只開了兩盞壁燈,并不明亮的暖黃燈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比平時更加立體深邃的光影,鮮眉亮眼,舒舒郎朗。
莊逢君的外型總是很好看的,無可挑剔。
徐心諾也不是小孩子了,就在之前,他還把求偶這件大事列在日程表裏,如果在酒吧或哪裏遇到這麽一個天菜,不管是發展一段關系還是一段露水情緣,他想,那肯定都是不虧的。
又如果他是被一個外人表白,要考慮的問題就簡單很多:喜歡就答應,不喜歡就拒絕。
男朋友麽,無非就那麽回事,交往一下試一試,不好就扔,上一個徐心諾就這麽幹的。他那麽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就算不幸遇到了垃圾也無妨,畢竟試錯成本很小很小。
可問題就是,這不是外人,這是莊逢君,是不太能随便對待的一個人。
徐心諾除了喜歡益智玩具,還很有動手精神,因此他的小時候,家裏的鬧鐘、手表、收音機……沒有不敢動手拆的東西,拆完了再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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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總會多出幾樣零件,而大部分的結果,就是好好的東西因此禍禍壞了。
東西被弄壞了,最多挨一頓揍,再不濟還可以去買個一模一樣的。
這會兒徐心諾卻慫了。他卻不敢用這種随意莽撞的态度,像拆鬧鐘一樣去拆解他和莊逢君的關系,再不計後果地組裝起來。畢竟他們的關系太密切、結構太穩定了,這種花了十幾年時間培養出來的情誼,不是可以随便禍禍着玩的零件,去哪家商場也不可能重新再買一份。
所以還是稍微長長腦子,計較一下後果的好。
不然一個搞不好,不知道下一個七年,會不會又變得形同陌路。
洗漱完了,徐心諾還花幾分鐘洗了個戰鬥澡,好冷靜一下頭腦。他捂着毛巾出來,濕漉漉的頭發貼着頭皮,問莊逢君的聲音都變得小心了一點:“你去洗——你今天還洗不洗?”
表白的事可以往後退,洗頭發不吹幹不能忍,莊逢君看了徐心諾兩眼,把他拖回衛生間,又是一頓吹風機伺候。徐心諾眯着眼忍受熱風在自己腦袋上烘來烘去,心說他真的很龜毛。
鼓噪的嗡嗡聲停了,徐心諾弱弱地說:“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什麽?”莊逢君把吹風機挂回去。
“你昨天說有喜歡的人……”
“就是你。”莊逢君很快對他說。
“原來是我啊。”徐心諾松了口氣,“雖然是有點突然,但是這樣就合理了。”
“……”莊逢君微微眯起眼,盯着他一張一合的嘴,看着他接下來要說什麽合理。
“我就說嘛,你跟我住了這麽久,天天下班回來做飯,既然有喜歡的人,怎麽可能一點跡象都沒有?你不用出去約會嗎?放假不用出去開房嗎?”徐心諾開始分析,“除非你們是不能在一起的關系。所以我猜了顧潇,猜了你秘書,猜了馬小濤……”感覺都對不上號。
“你猜了誰?”莊逢君都聽震驚了,“馬小濤?徐心諾,你怎麽能想到他的?”
“……沒什麽。”徐心諾閉上了嘴,猜猜還不行麽,知道什麽叫猜麽?
又沒當真!
“猜得很好,以後不許猜了。”莊逢君板起臉,把他推出衛生間,自己關門洗澡。
但這晚上,徐心諾又紮紮實實地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來滾去,莊逢君喜歡他,莊逢君在追他,莊逢君跟他表白了,這一連串事實,仿佛激活了大腦皮層中存在的某些電波,它們在不停地活躍,不受控制地想東想西,
并剝奪了所有睡意。莊逢君聽到門外悉悉索索的聲音,鬧耗子似的。一開門,徐心諾果然就在門口。
徐心諾仰臉,莊逢君眼神清明,明顯也還沒睡:“怎麽了?”
他卧室裏的大燈關着,書桌上的小臺燈還在努力散發幽光,桌面上攤開着一本大書。
徐心諾探着頭往裏瞟:“這麽晚了你還在看什麽?”
莊逢君把他讓進來:“就是看點閑書。”
徐心諾竄進去,摸了摸封皮上碩大的英文,頓覺欽佩,這大概就是精英範兒——精疲力盡地玩了一天,大半夜剛跟人表了個白,還能孜孜不倦地啃又厚又重的原版外文書。
“《西方美學和倫理學概論》。”莊逢君給他翻譯,“介紹一些基礎概念的。”
“能看懂就很厲害了。”徐心諾誇他,“我大學時上人文大課,連中文都像聽天書。”
“其實基本看不懂。”莊逢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所以适合用來催眠。”
……徐心諾懂了,也是一個難眠客。
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呈大字型往後一癱,宣告:“我也睡不着!”
不料莊逢君不再隐忍,反而順勢壓了上來,兩手撐在他臉邊,弓着身子,像一張繃緊的網,把徐心諾網羅其中:“那你過來想幹什麽?”他笑道,“咱們做點睡前運動?”
徐心諾吓了一跳。他還從沒把莊逢君跟“耍流氓”這三個字聯系到一起過,在他的認知裏,這個名字也從來不是危險的代名詞——大部分時候,莊逢君的脾氣穩重溫和得讨人喜歡,少數時候,可能因為固執而惹人生氣,個別時候甚至會讓人十分讨厭。唯獨危險,不太可能。
在徐心諾眼裏,他不具備攻擊性。因此莊逢君突然表現出原形畢露的架勢,讓他又陌生又緊張。對方簡直被什麽奇怪的東西奪了舍,而徐心諾一緊張,就七手八腳地要坐起來。
他的腦門咚地一下,狠狠撞在莊逢君的鼻梁上。
“!”
“……”
徐心諾緊張地瞪着他,滿臉都寫着“這可不怪我”的理直氣壯。
半晌,莊逢君捂着發酸的鼻子,苦笑着說:“算了,我去給你熱個牛奶。”
徐心諾見到他紅着眼,眼眶裏泛着生理性的淚光,甚至還有兩份可憐的神氣,剛剛醞釀出苗頭的恐懼,頃刻煙消雲散,他甚至險些不厚道地笑出來:“幸虧你這個鼻子是純天然的。”
莊逢君點頭:“是的,省了很多錢。”
他又要去廚房拿牛奶 徐心諾在床上改了個盤腿而坐的姿勢 婉拒說不想喝。
莊逢君故意問:“你們家裏的習慣 不是睡前都要喝杯牛奶嗎?”
徐心諾很排斥:“小時候被按着頭喝的 我媽騙我說不喝就長不高。”
莊逢君道:“照你現在的身高來看 她騙你還是有道理的。”
徐心諾差點想反駁他 自己至少超過了本國男人的平均身高 他要是稍微墊一下增高鞋墊……偶爾也是能裝一下一米八的。但因為莊逢君很瓷實地比他高了小半頭
他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莊逢君走來走去 打開了床頭燈 又回桌邊把臺燈關上 自己也坐到床上。
他蜷起一條長腿 另條腿耷拉在地上 轉過半個身子 手指緩慢地沿着徐心諾的睡衣領口摩挲。徐心諾只感覺熟悉的氣息又一次靠近 并且籠罩了他。
這次他卻被迷惑了似的 沒有了躲開的沖動。
在無垠的夜色裏 鬼迷心竅地發生了第三個吻。
第一個是出于起哄 第二個是出于試探 這次卻是正式的一個細密而綿長的親吻 哐啷一聲打破了界限 因為無人瞧見而不斷蔓延放縱。徐心諾不知不覺換了個動作 他攀着莊逢君的肩膀 心蕩神搖 不知所從 莊逢君輕輕地攬着他 那麽輕柔 以至于時光倒錯 他們不是在午夜深處沖動行事的成年人 而仿佛是花架後偷偷親熱的純真少年 在自家別墅的小花園裏 于背人處共同伸出手去 摘下一朵暧昧的花朵。
兩個小時前 莊逢君讓徐心諾不要急着回答 慢慢考慮他的追求 一個小時前 徐心諾還在糾結着友誼跟愛情能不能随便變質 連一個完整的晚上都沒過完 就都忘在了腦後。
徐心諾暈頭轉向地想 靠 男人的話真的不可信 誰信誰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