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忙音陣陣,幹脆得讓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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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叮’的一聲響,廂門緩緩打開,容止非走出來,一眼便看到坐在牆角的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已經睡熟了,頭側過一邊,微微枕着牆壁,牆上新換了壁紙,墨藍底色裏是潔白的木芙蓉,正開在她的臉邊,人花兩相映,妍色暗暗生。
他只靜靜的望着晚卿,過了片刻,方走上前,他的影子居高臨下的打在她身上,眸子裏莫測不明。已是初冬,長廊裏空曠幽冷,她驀地打了個顫,像被驚到的小鹿一樣。容止非輕輕抱起她,進了門,晚卿被他一碰便醒了,因貪戀那份溫存,又裝着睡熟,頭一歪就埋進他懷裏,唇邊浮起幾絲笑意,容止非也不點破,穩穩将她放到沙發上,方直起身,她才像大夢初醒一把扯出他的手臂,迷蒙的呢喃:“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不是知道嗎?”他去倒水,恰好掙開她的手,滿上兩杯水,他回身遞給她一杯,自己手裏也握了一杯,卻并不喝,只靠在桌上,問道:“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就傻子似的等在外面?”
“我剛下班,橫豎也沒事做,就想來等你啊。”她仰起臉來望着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忙,可是我都已經好幾天沒見你了,這次把你堵個正着,看你還怎麽躲我。”
容止非心裏一軟,手背在她臉側蹭了蹭,輕道:“最近在忙個大案子,确實有些冷落了你。”
“我又沒有怪你。”晚卿輕道,目光不經意落在他肩上,驀然一怔,那黑色呢子大衣上,纏着一根卷長的栗色發絲,像一條扭曲的蛇,慢慢縛住她的心,勒得極緊極緊,她慌神間,只聽“啪”一聲,手裏的杯子摔在地上,熱水四濺,容止非猛地扯起她的手細細看着,皺眉道:“怎麽這樣不小心?”
晚卿深深的低下頭,小聲道:“對不起。”原來不是錯覺,方才便聞到他身上有陣淡淡的香水味,原來真的不是錯覺。她茫然的盯着地上的碎瓷片,襯在水裏,粼粼閃着光似的,她的眼睛都生疼生疼的。
容止非見她一直不說話,便笑道:“我都沒有惱你砸壞我一個杯子,你又是怎麽了?”
晚卿抽回手來,指尖還微微顫着,卻藏着沒叫他瞧見,只搖了搖頭,他勾起她的臉,柔聲問:“到底怎麽了?”她一雙眸子明若秋水,也涼若秋水,凄凄婉婉的在他臉上一望,又瞧着別處去了,容止非多日不曾和她在一起,今日見她等在門外,原是極歡喜的,可不知她怎麽忽然不快起來,他也累得很,煩事一大堆,因着前段日子的事,本來就心裏結了不痛快,如今愈發沒心思哄她,沉吟片刻,忽道:“那條項鏈你母親喜歡嗎?”
她低聲答:“喜歡。很喜歡。”
他卻像對這答案不滿意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側臉,她的皮膚極細膩,在燈光下愈發像白瓷一樣,她垂着眼簾,長長的睫羽在眼睑上映出兩彎暗影,簌簌顫着,讓人看得連心尖子都要軟下來,他忽然生了一絲難言的期盼,輕問:“那天你母親過生日,一定很熱鬧吧?”
“母親一向不喜熱鬧,又常年病弱,所以只在家裏胡亂吃了頓飯。”
“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她極慢極慢的答:“是。”
容止非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銜在嘴裏,然後燃起打火機,屋裏沒有風,但他還是習慣性的拿手護着,湊到臉前,把煙點着,閃動的橙亮火光下,是一雙清清冷冷的眼,他慢慢吐出一個煙圈,虛白的煙霧飄在空中,未幾,便自散了。
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只瞧了一眼,臉色便微微有些不自在,起身走到陽臺去接了,隔着虛掩的門,一兩句話漏出來,卻也悶悶的聽不清。
窗外已是夜色四合,屋裏卻亮如白晝,空氣中還飄着他的煙味,并不嗆人,隐隐帶着草香似的。臉上驀地一涼,那滴淚還沒滑下,便叫她匆忙擦去了,她心裏還怔怔的,有些茫然,又有些無措,她不明白,這一天,怎麽會來得這樣快,明明前幾日還好好的,她想不明白,晚卿多想問一問他,可又沒有勇氣開口,就像臨死的人不敢去聽劊子手的刀有多鋒利一樣,不知道,便總還有一絲希望。
27
那年第一場雪的時候,林徹一家搬走了,家具裝了整整兩大車,一個上午,房子便空了出來,因不是周末,晚卿不在家,林徹便來城西小亭和她告別,相處近六年,她自是極舍不得的,竭力忍着,才沒紅了眼圈,只笑道:“怎麽這樣急呢?大冬天的還興師動土。”
“既然都定好了,早搬晚搬也是一樣。”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輕聲道:“晚卿,你要好好的。”
“不用擔心我。倒是阿姨要注意身體,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冷,阿姨的腰又該疼了。”晚卿想了想,道:“昨個我聽曼妮說了一些偏方,也不知管不管用,回頭等我記下來,再一一告訴你。”
林徹點點頭,正巧店裏來了客人,她便忙去招呼了,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單薄纖細,只想讓人立時擁在懷裏,擋在身後,可那個人不是他,即使從前他虛占了五年,卻也不是他想要的立場,如今,她終于找到她愛的人了,而他,卻連和她的最後一絲牽扯也沒有了,他們連鄰居都做不成了。
林徹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是他和她高中春游時的一張合影,在煙雨迷蒙的西湖之畔,那是他第一次大着膽子攬她入懷,她慌亂失措,卻逆不過旁人起哄,只好那樣僵硬的跟他照了一張,他時常忍不住拿出來看看,好像就能獲得什麽力量似的,而此時此刻,這份力量,到底成了累贅,再不甘,又有什麽辦法。
林徹閉了閉眼,把那張照片慢慢夾進她的書裏,沒再打招呼,便自顧走了。
晚些時候,容畫打來電話,約她去賞梅,晚卿畏冷,本是不願去的,又聽她說七少也會去,只好又答應下來。
果然下班時,容止非便來接她了,許是忙的緣故,他近來對她很冷淡,能有這樣一個相處的機會,晚卿自然極高興,她在他面前,無論是怨還是愛,總是帶着許多卑微的。
晚卿望着他,輕問:“怎麽今天有空?”
“恩。”他亦打量她兩秒,道:“你似乎胖了些。”
她臉一紅,微微動了動唇,瞧見他明澄澄的目光,又止住了,只嗫嚅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什麽?”
她微微浮起一絲笑,“一會再告訴你。”
容止非似乎心情不錯,瞧她這樣開心,也笑起來:“一定要跟我裝神秘嗎?”
晚卿只笑道:“去哪裏賞梅呢?上次去,沒見容畫那裏種了梅花啊。”
“是乾湖湖畔的一片林子,前幾年容畫央着買下來的,一時還想不到用處,倒先叫她用來宴客了。”
晚卿心道你們容家可真是財大氣粗,那感慨不免在臉上露了幾分,到底叫容止非看去了,聽他笑道:“我對你怎麽編排我們是沒興趣的,只是你若再不去換衣服,我們可就要遲到了。”
她這才恍然看看表,跟他打個招呼,匆匆進了休息室去換衣服。
容止非坐在一旁,目光閑閑打量四周,無意間看到櫃臺上的書,那是一本臺灣小衆詩人的詩集,她極喜愛,平日裏都不願讓人碰的,他掀開封面,只見扉頁上寫着:“與君初相見,恰似故人歸。”幾個字,他心念一動,便又翻下去,驀地從書頁裏掉出一張照片,他拾起來,極慢極慢的直起身。
雪已經停了,在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白,像蒙蒙的春絮,又像簌簌的精鹽,直将天空都反映得亮起來,容止非只覺得心底冰涼一片,涼得都痛起來,他想,原來她竟還是沒有放下,原來她還想着那個人,她明明答應過他只愛他,可她心裏還是裝着別人,雪已經停下,可他心底的那場雪卻剛剛下起來,不知何時才能停了。
晚卿換好衣服,想到落微說過的話,又對着鏡子略施薄妝,才慢慢走出來,燈光下,只見膚如美玉,唇若丹朱,容止非慢慢轉過身來,眼底是不可探知的深谲,靜靜望在她臉上。
她微微一笑,剛要開口,卻聽他道:“公司剛來電話,我有急事要處理,不能陪你了。”
晚卿怔在那裏,未及開口,他已轉身離去,她急步上前,只扯住他的袖口,他低眼望她,目光淡淡,在那樣的目光下,晚卿有任何話也再開不了口,何況她從來不敢延誤他的公事的,只要是他認為急迫的事,她從來不敢開口挽留的,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