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只怪時光太動聽》 / 作者:眉目如畫
楔子
容家的別墅位于B城城南,依山偎翠,占地甚廣,從大門進來,要行近十分鐘的車程,道兩旁是高大的法國香樟,直沖霄漢,仿若要把天空割裂,風過處,但見綠潮簌簌,那鋪天蓋地的翠色,宛如雲岚。
主園的大門是鐵木雕花的,仿民初樣式,镂空細致,花式精卓,主屋卻是舊時的西洋風格,雕梁間盡顯肅穆,那一磚一瓦,都是極用心鋪就的。
已是暮色将盡,夜華初起,晚霞将整個天空染成了橙紫色,那雲卻是火烈的紅,竟像要燒起來。容府的管家此刻正站在噴泉邊靜靜的候着,夕陽照在白玉砌成的沿壁上,映成一層刺目的光,看得久了,幾乎要把眼睛灼瞎一樣,有傭人從後面急急奔過來,“總門那邊說,七少的車已經回來了。”
容管家問:“七少奶奶聯系上了嗎?”
“還是沒接電話。”
容管家似是有些熱,拿出絹帕擦了擦額上的汗,只覺得這夕陽更猛烈了些,照得人從心底慌起來。
那遙控的镂花鐵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了,精致的宮花紋路從中間斷裂,一束光慢慢射進來,是車的前大燈,那光正打在容管家身上,他驚了驚,臉色有些慘白。
車還沒駛入車庫,便停了下來,管家立刻迎上去,沒到跟前,車門就自己開了,那容七少走下來,大約三十歲年紀,一襲黑色風衣襯得身段不凡,眉眼精致如畫,目光卻冷若隆冬盛雪,一眼望來,似乎有冰渣子飄落,沉聲問:“她呢?”
容管家心底一涼,只說:“七少,您先進屋吧。”
這別墅本是容氏三代傳下來的,內宅一應擺設均沒變動過,一進去,便仿佛到了舊上海的片場,分分寸寸皆是歲月的痕跡。一縱紅木制的樓梯蜿蜒向上,扶手處描着盤龍紋路,雕工精卓,那龍仿佛要飛将下來,桌椅和地板是金絲楠木的,隐隐泛着烏亮的光。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懸在頭頂,簇成一朵葵花的樣式,卻只亮了內蕊的一半,在略暗的屋子裏,微弱的燃着光。
等人高的落地鐘猛的響起來,已是八點整,那三聲報時像錐子一樣敲在每個人心底。
容七少正坐在煙熏藍的沙發上,指間又一顆香煙燃盡,他睜開眼,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往容管家身上一紮,“她什麽時候出去的?”
容管家猶豫着說:“七少奶奶一早就帶着小姐出去了,半路上甩了跟着的人,打電話也不接。”
容七少靜靜的聽着,怒氣一點點從眉目中透出,像墨汁滲過宣紙,漸有雷霆萬鈞之勢。
便在此時,外面由遠及近傳來一道孩童的嬉笑聲,尖尖脆脆,落地成音,“。。。那我們明天還和爸爸一起去吧?”
容管家猛的一顫,急忙向沙發上的人看去,一時連手指頭都在顫抖。
那年輕的七少奶奶領着女兒進來,才一推開門,便被屋裏的陣勢楞住動作。
她極瘦,着一身及膝的湖綠色連衣裙,領口和袖口處描着幾朵米白色的碎花,清雅怡人,斜绾着一根玉制的簪子,只額角散落些碎發,她無疑是個美人,一雙眸子靜若秋池,潋滟間,仿若映照着芙蕖的開敗,俏生生的站在那裏,似乎給這焦灼的空氣裏吹進了幾許春色。
容管家卻愈發慌了神,幾乎汗如雨下,瞥見那小女孩明豔的笑臉,不由一聲輕嘆,朝她伸出手,“小晚來,跟爺爺上樓去,今日你小姑姑帶了很多酥糖給你吃。”
女孩怯怯的縮在母親身後,小手緊抓着她的裙子不放。
七少奶奶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小晚乖,跟管家爺爺上去吧。”
小晚不過才四五歲,卻極懂事,仰起臉問:“那我能吃小姑姑帶來的酥糖嗎?”
“小姑姑。。。”七少奶奶一聲嘆笑,只道:“乖,上去吧。”
待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上了樓,廳裏一時靜的只聽得到鐘表的滴答聲,一下一下,幾乎要把神經磨斷。
容七少在煙灰缸裏熄了煙,狠狠的碾過去,直把那殘存的火星湮滅,那一點微弱的光顫了兩顫,便暗下去。
他低聲問:“你今天一天都去了哪裏?”
那七少奶奶笑答:“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容七少森然望向她,那目光竟是蝕骨的恨,“素晚卿,你莫要再逼我。”
“竟是我在逼你嗎?我何曾逼過你?”
“那你告訴我,你今天到底去了哪裏?”
“自然是帶小晚去見她爸爸了。”
容七少霍然起身,一巴掌向她掃來,她被掼倒在地,撲落了滿桌的茶盞,伴着瓷片碎裂的聲音,她低低笑起來,手按在那碎瓷上,點點嫣紅暈出來,刺目驚心,不知痛的是誰,她轉過臉望着他,唇上亦有血,像淬了毒的胭脂,聲音輕絮般綿軟,卻是最最尖利的刀子,直戳進他心窩,她一字一頓:“我早說過,小晚不是你的女兒!”
容七少一把絞住她的頭發,那簪子掉下來,立時便碎成了兩截,一頭青絲盡數攥在他手裏,涼得像一泓水,好像怎樣也捂不暖,容七少狠狠的絞着,只當那是她的脖頸,恨不能立時便掐死她,“你真當我拿你沒辦法嗎?機票我已經定好了,就放在卧室的床頭櫃上,明日我便把你送出去,永生永世,你別想再見小晚一面!”
她渾身一抖,脖頸彎到極致,纖細羸弱仿佛下一刻便要斷開,手裏緊握着一瓣瓷片,握得滿手都是血,連聲音都要喊出血來,“容止非!你不得好死!”
容七少卻笑起來,貼在她耳邊輕聲說:“你若還想見到你的女兒,就專心把這容家七少奶奶的角色演好,不要再去見林徹,不然我就讓你看清楚,究竟誰會不得好死。”
夜幕完全降下來,暗沉裏不見一絲星盞,只一彎泓月,隐隐清華,空氣裏是入骨的冰寒。
這一年的夏天,來得有些遲了。
三月B城,正值雨季。
那場雨自晨起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來,淋在窗外的繡絨花上,一襲煙簾中,淡粉的瓣、嫩黃的蕊和着那碧綠的莖似一幅水墨濃彩,宛若隔着玻璃輕輕拂一拂,指尖也能沾些花汁下來。
店裏的客人極少,只有二層的角落裏藏着一對你侬我侬的情侶,晚卿撐在櫃臺上,手托着下巴,眉眼低處,是格子裏一枚枚精致的小點心,再奪目再可口,恐怕也無人問津,肯在大周末上午冒着大雨滿足口腹之欲的人,畢竟少之又少,又向二層角落裏的人望去一眼,不禁一笑,一塊蛋糕吃了兩個多小時,這類羨煞旁人的小眷侶自然是例外。
沈落微挂上電話,從休息室裏走出來,伸着懶腰說:“煩死了,一刻都不能消停。”
“他又怎麽惹你了?”
“總對我這麽忽冷忽熱的,他是精神分裂,還要把我逼得神經衰弱。”
晚卿笑起來:“那不如把顧簡讓給我?”
沈落微挑起眉,“大美人,你舍得跟你最好的朋友搶男人?”
女人就是這麽敏感的動物,涉及男友問題,誰不是護食如老虎?
“不敢不敢,那顧家三少爺一顆心都長死在了你身上,撕下來就得帶層血肉啊。”
落微低下眼,輕聲道:“他只是顧簡。”
沈落微是極聰慧的女子,一顆剔透玲珑的玻璃心肝,這世上能得她這般甘願的一句話,也就只有顧簡。
顧家是B城出了名的豪門望族,顧三少更是被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物,萬千淑女名媛他看不上,偏就愛上了落微,又是一對生不逢時的苦命鴛鴦。
晚卿未再多言,只勾了勾她的手指,唇角噙着一抹笑,宛若一朵襯在荷葉上幽靜的蓮,“他日你們若結了婚,可要記得請我喝喜酒。”
落微仰起頭,字字擲地有聲,“我是一定要嫁給他的。”轉瞬又笑嘻嘻的道:“自然是要請你的,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啊。”
門口的風鈴響了響,有人推門進來。
晚卿迎過去,淺淺鞠了一躬,接過她手裏的傘,挂在一旁,又遞上一方帕子,笑道:“歡迎光臨,容小姐。”
那容小姐極年輕,卻是位難得的大客戶,最喜歡晚卿的手藝,總是指名要她烘制糕點,心情一好,連出手的小費都比旁人闊綽十倍,沈落微有雙火眼金睛,對各類名牌如數家珍,曾私下評價這位容小姐随身一件小飾品都是不菲天價。她今日穿了件米色的開襟上衣,內襯白色高領春衫,衣前別了根碎鑽胸針,整個人像從海報上走下來的洋娃娃,精致玲珑,笑若含春,“我就猜着今日下雨,店裏一定沒什麽客人。”
落微打趣道:“好在有您這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