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徐正開口的語氣便十分親切, 充滿長輩對後輩慈祥的關心。
但他的吐字方式字正腔圓,給原本熟稔的語氣添上了人為地刻意,隐隐間充滿近乎機械化的不近人情。
再怎麽樣表面功夫還是要做。
沈凜走上前禮貌且疏離的和他握了下手, 随即和他同步在沙發上相對坐下,揮手讓旁邊待命的熊起去泡茶,打完招呼便開門見山的詢問。
“徐院士好久不見, 找我什麽事?”
相比正襟危坐的沈凜, 徐正看起來反而更加放松一些,随意靠在沙發上,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天衣無縫:“閑來無事不能找你敘敘舊嗎?”
“貴人事忙。”沈凜淡然回到, “怎麽會有空來找我敘舊。”
徐正故作無奈地笑着搖頭:“好歹我也是你父親的老師,這些年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我以為我們之間本能保持着一些類似于親情的關系, 可你這孩子每次見我就這麽生分, 讓我很傷心啊。”
面對明目張膽的感情牌,沈凜不為所動。
“您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
見沈凜擺出這種就事論事懶得閑扯的态度, 了解頂級Alpha的基因有多冷血的徐正也就不再試圖喚醒他心中本就不存在的感情因素。
他幹脆利落的打開終端将全息畫面在沈凜面前展開。
“兩百七十天前, 科研院在東部基地檢測到了一串未知數據,地址定位在你家範圍內。經過數據解析, 我們一致确認為這是海豚獨有的聲吶系統發出的叫聲。聯系到你于不久前建造了一個特大泳池, 有關于這件事, 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的解釋。”
兩人悄無聲息的對視,看不見的火花在時間交彙的地方迸發。
Alpha出現在同一個空間并且展開對峙狀态的時候會本能的施放信息素進行針對性的施壓, 徐正信息素等級為A+, 在來自頂級Alpha的威壓面前竟毫不遜色。
在法律允許範圍內,沈凜能施加的壓力已經到達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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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就只能攻擊神經系統, 在非緊急避險的清醒狀态下, 哪怕是頂級Alpha這麽做也是違反法律規定的。
沈凜知道徐正的厲害之處, 從一開始就知道靠信息素施壓沒用。
S+和A+的差異不是僅僅一個信息素階層那麽簡單,真正意義上來說是「頂級」和「普通」。
而徐正自我意志的堅定遠超常人。
所以在法律允許範圍內,沒人能夠拿他怎麽樣。
一旦真的越過人類基地律法那條線,徐正無論受到什麽樣的攻擊,只要人沒死就可以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點,分分鐘掌控全局,予以最有力的反擊。
所以沈凜永遠不會嘗試觸及那條紅線。
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這件事情真的可以隐瞞很長時間,之前和溫零沒有交集的時候還好,溫零以人類的身份隐藏在人群之中,再怎麽厲害的人也不可能未蔔先知的聯想到動物變成人這種事情。
畢竟從根本來講,這件事情本身很難讓人相信。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沈凜也不會相信,包括連悅夏棉等人也是一樣。
但是,一旦他和溫零開始有所接觸,那麽吸引的視線一定會變多。
他暗布迷障模糊了許多時間線,讓外界沒有辦法準确推測出他和溫零之間羁絆開始的時間,但這些很難完全瞞住徐正。
至少徐正有權利調查出他和溫零近兩年才結婚,根本不想對外宣稱那樣隐婚多年。
在家裏修了泳池,又在外面大張旗鼓的淨化內海。
以徐正的聰明程度根本不可能瞞天過海,知道海豚還沒有滅絕是早晚的事。
撒謊容易露出馬腳,擺出事實講道理就沒有任何破綻。
沈凜的思緒在數秒內百轉千回,表面卻不動聲色,他沒有選擇隐瞞,大大方方的對徐正說:“十四年前,有兩只海豚被我救了下來,我沒告訴任何人。”
徐正勾唇扶了下眼鏡,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哦?為什麽?”
沈凜端起紅茶,鎮定自若的靠在沙發上:“我認為這對誰都好。”
徐正輕笑:“你果然和你父親一模一樣。”
說到這裏,這位身居高位的在外界看來十分偉大的學者的臉上泛起一抹真實的感慨和唏噓,他轉頭透過明亮的落地窗眺望東部基地全景,思緒仿佛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半晌過後才緩慢地說道。
“他是我最出色的學生,如果不是觀念不合,科學研究院一定有他一席之地。”
沈凜沉吟良久,始終都沒有選擇接話。
在他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已經是海洋保護協會的成員了。
從小到大他的父親和母親都不怎麽在家,只偶爾在得以團聚的時候從母親那裏得知過一些父母二人相識相愛的故事。
而他的父親選擇加入海洋保護協會是在和他母親相識之前發生的事情。
沈凜記憶中父親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從來都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加入海洋協會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第一次知道父親是徐正的學生,還是酸雨過後徐正邀請他去科學研究院配合實驗的時候親自說的。
那時徐正拿了一張畢業合照作為證明,他的父親就站在徐正左手邊。
彼時由于徐正開口就圍繞着這層關系打感情牌,引導他在配合科學研究的同意書上面簽字,過于強烈的目的性本能的引起了他的警惕。
所以他沒有配合實驗,也沒有簽字。
那天前腳剛從科學研究院抽身,後腳他就去找了他的舅舅:夏詠峰。
沈凜知道當年他的母親執意要和他父親在一起,家裏反對最厲害的就是他的舅舅。
那時候夏詠峰的态度堅決到即便後來他父母結婚生了孩子,外祖父的态度都逐漸緩和下來,依然在近乎執拗的奉勸妹妹趁着孩子還不到兩歲可以拿到撫養權趕緊離婚。
這也就導致沈凜在年幼的時候非常不喜歡這位舅舅。
因為只要舅舅出現,肯定會鬧成一團。
但随着年齡增長,思想逐漸成熟,沈凜也慢慢理解了夏詠峰。
夏詠峰之所以會這麽偏執,歸根結底不外乎兩個原因。
一方面是這段感情實在不夠門當戶對,當了這麽多年千金大小姐的妹妹嫁過去一定會吃苦。
另一方面是海洋保護協會這個職業不僅辛苦,危險性也很大。
作為哥哥,夏詠峰非常不願意自己的妹妹去冒這種風險。
每個人不希望親人拿生命去冒險,無論所做的多麽無私多麽偉大的事情。
夏詠峰肯定在得知妹妹戀愛之後就已經鎖定了目标并且調查的知根知底,所以沈凜清晰的知道如果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知道他父親在遇到母親之前的經歷,只有他舅舅。
在夏詠峰那裏,沈凜得到了确認。
徐正的确是他父親的老師,而且和所說的一樣即便在課餘時間也經常帶着他父親泡在一起,圍繞着課堂上講過的知識加以延伸。
這樣的用心程度,說是授業恩師一點都不過分。
但他的父親卻沒有選擇留校考研,而是在畢業之後立刻選擇加入海洋保護協會,再也沒有從涉足過曾經選擇的科研專業。
夏詠峰并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麽原因。
畢竟無論從哪種角度去思考,選擇跟着徐正從事科研行業一定比去海洋保護協會更有前途,且不說薪資待遇和社會地位都遠遠好過後者,安全性也更高。
科學家的名頭傳出去肯定是好聽的。
如果沒有加入海洋保護協會,夏詠峰肯定不至于如此反對,非要拆散妹妹的愛情棒打鴛鴦不可。
沈凜一開始也并不清楚為什麽。
答案還是他本人實實在在感受到,且徐正親口确認的。
觀念不和,徹頭徹尾的不和。
“我父親有自己堅持的東西,信仰的終點并不是科學研究院。”沈凜說。
“他做的事情本質上是徒勞的。”徐正靜靜注視着沈凜,“世上所有生物都有自己的命數,他能拯救的只有個體,無法改變任何現狀。而人類作為食物鏈頂端的生物必須變得足夠強大才能無懼所有災難,一直繁衍生息。”
“正如你所說,世上所有生物都有自己的命數。”沈凜重複着徐正的話,原原本本反駁過去,“人類也是一樣。”
聞言,徐正不怒反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這番話你父親當年和我說過。”
沈凜不置可否,雲淡風輕的抿了口茶:“我認同我父親的觀點,無條件支持他所做出的決定。”
“好了,話題扯遠了。”徐正也端起面前的紅茶,話鋒一轉,“這兩只海豚你是什麽時候養的。”
“很早之前了。”沈凜說,“十四年前我獲救後沒多久就回到近海找到了他們。”
徐正掀起眼簾,犀利的目光毫不掩飾地直視過去:“海洋在酸雨過後就污染了,人類經歷了長途跋涉才開始搭建基地。在這個過程中,你是如何實現運輸的,海豚可不是能随身攜帶的東西。”
“有車。”沈凜說,“車裏有水箱。”
徐正追問:“哪來的車?”
沈凜神色如常的回答:“我舅舅的。”
當年的夏家是赫赫有名的富商,在經歷了酸雨之後依舊有條件組起一個車隊,幸存者進行遷移的時候浩浩蕩蕩十分矚目,沈凜的說辭的确完全說得通。
沒有分開審問的條件,沈凜說什麽就是什麽,事後只要和夏詠峰對個口風就可以。
徐正眸光一轉,表面完全看不出信還是不信,繼續問:“為什麽你在那麽早之前就已經養了他們,卻從兩年才開始修建泳池?”
作者有話說:
紀曜:這個問題太難了,讓我的代理律師張偉來幫你回答吧。
沈凜:想把我送進去的話你可以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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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發紅包了!
今天30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