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胭脂姐姐該是沒事才對。
蘇子軒慵懶地坐在書房裏,适才的情事叫書房裏蔓起一抹味道。蘇子軒盯着那書桌,涼涼一笑,卻是站起身。到門口時,蘇子軒吩咐初七,“準備熱水,再派個手腳利落的打掃好書房。”初七點點頭,立馬下去吩咐。
清客齋後院有個小庭院,除了負責打掃的人,平日裏不準人走動,但風景卻是極好的。蘇子軒胸口憋悶,沐浴淨身換了身袍子便擡腳往庭院那邊走去,初七是知道少爺規矩的,在涼亭裏準備好一壺熱酒跟幾碟小菜後就退了出去,整個庭院裏只剩蘇子軒,對着眼前的清亮湖水,眸光深沉。
他開始讨厭自己了,蘇子軒想,從什麽時候起,他竟也有了這樣的感覺?
剛才,弟弟蘇子轅來找他,為的竟也是那個啞巴。他不知道那個啞巴究竟哪裏好,他真心對待的娘親和弟弟都一定要他接納這個女人。這個女人,連話都不會說,如何配得上自己?他要的琴瑟和鳴,她或許給得起,但他沒法子想象自己一輩子都要跟個啞巴在一起,她不會勸慰自己,不會同自己撒嬌亦或者是争吵,只是一段會動的木頭罷了,難道他真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他是蘇子軒,有自己的抱負。或許,他從沒想過要攀附妻子得到什麽利處,季家小姐也只是恰好被提起罷了。若這門親事是他自己選的,別說是季家小姐,便是天家公主他也不會動心的。可現在不管是弟弟還是娘親,他們都勸自己靜下心來待杜如蘅,卻沒有人考量過他心底的苦嗎?
就因為杜如蘅不會說話,所以大家都要自己接納他?那這世上可憐人憑的多,自己也都要去救濟不成?蘇子軒苦笑,他也不想成今天這模樣的,可他是真不想要這門親事的。或許就像剛才弟弟說的那般,他來娶杜如蘅,結局才會更好一點,但他不舍得,不舍得叫一個啞巴将弟弟給拖累了。
“大哥,你跟娘親盼我求功名,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但卻一樣沒有人問過我,我是不是真的想進那官場,或者趨炎附勢,或者一輩子郁郁不得志。其實,我只是喜歡讀書罷了,就弟弟這性子,哪裏做得來官?莫說光宗耀祖,只怕哪一日還會給家人招來禍患。娶她,對我們倆兄弟,或許早就能各自解脫了。”
蘇子軒沒辦法忘記那一刻弟弟臉上的悵然,難道他一直來都做錯了嗎?還是說真像弟弟說的那般,他們從一開始都錯了?可即便是錯了,現在也來不及挽回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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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冤孽
杜如蘅一直睡不安生。先前是因為蘇子軒,即便後來見到了扣兒,她也是不安心的。自從嫁到蘇府,從洞房那晚起,她就一直沒睡安穩過。她為自己擔心,因為相公的讨厭态度。她羨慕書上寫的那些詩句,但平常總愛花枝招展般晃到自己跟前的兩房妾氏卻讓杜如蘅明白,那些詩句也只能是詩句了。
以前,她一直安慰自己,相公只是讨厭自己,可昨晚之後,她才明白,相公對自己,不止是讨厭,而是憎恨了。他恨自己是個啞巴,恨她這個啞巴毀掉了他。她知道,誰家都不會要這樣一個口不能言的啞巴,若非當初娘拼死報下的這門親事,她大約只能青燈古佛,常伴一生了。
她沒辦法忘記自己尋死那一刻見到的景象。相公眼底的冰冷,是那般的諷刺,諷刺她現今的茍延殘喘。他一定以為自己是故作姿态罷了,可她那會兒,是真的只能想到死了。若等相公真休了自己,她再背個棄婦的名頭去見死去的娘親,又有何意思?倒不如像娘一樣,起碼帶着名聲而去。
當年,娘為了守住自己嫡出的身份而自盡,現在她也會為了護住蘇家少奶奶的名頭而亡,因為她不能叫娘親死不瞑目。這樣煎熬的心思,即便病得糊裏糊塗,又怎能安心?是以妙音領着胭脂走後沒多久,杜如蘅便醒了過來。
醒過來時,老夫人正坐在床榻邊心疼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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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見到杜如蘅醒來,一直陰郁的臉色也松緩開來。叫繡兒端了杯溫水過來,老夫人便親自用小勺子一點點潤着杜如蘅的唇,叫她喉上好過一點。
“傻丫頭,你若真出了什麽事,叫我這老婆子日後有何面目去見你母親?”老夫人将杯子放下,輕輕地理順她鬓角的發,然後将杜如蘅冰涼如玉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裏捂着。
“你娘年輕的時候,就是個倔脾氣,也總是不肯服輸。針織女紅,哪一樣不是姐妹裏頭最出彩的?可卻沒想到……連累着你也吃了這麽多苦頭。”老夫人沉浸在往事裏,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杜如蘅從不知道娘親年輕時的事,現在聽老夫人娓娓道來,倒也別樣生動,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老夫人,只盼她能再多說一點。
像是察覺到杜如蘅的心思,老夫人輕聲笑了一下,然後将記憶裏七七八八的那些破碎事情一樁樁都說了出來,然後摩挲着杜如蘅的手,尤其是拇指與食指上那一層薄繭。
“你娘定是極疼你的。阿衡,等你傷好了,彈琴給我老婆子聽,好不好?”也不去看杜如蘅呆愣的樣子,老夫人接着又說,“那時候,我跟你娘一起學琴,先生說我性子跳脫,琴藝定然不行。後來,也确實比不過你娘。你娘定是将她會的那些都教給你了吧,你看,你娘多疼你,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
蘇老夫人靜了靜,然後嘴角的笑愈發溫柔,将杜如蘅輕輕攬在懷裏,“阿衡,和離吧,我那孽子,配不上你啊!”
一聲嘆息,卻叫原本安靜的杜如蘅渾身一顫,原先稍有些血氣的臉色立時又變得蒼白起來。
果然,連婆婆也嫌棄自己是個啞巴了嗎?杜如蘅不得不這樣以為,若不然,一直對自己極好的婆婆怎麽會說這樣的話?她昨天,不該那樣沖動,或者就該聽碧玉的話,乖乖地躺在床上修養才是。這樣,她不用因為聽到相公的打算而有了想死的沖動。
她這樣的事,放到誰家都不會再留下了。杜如蘅有些凄然地笑了笑,為什麽昨天就不死死掉呢?這樣,她也不用被休掉了。杜如蘅悲哀地發現,她已經沒有再死一次的勇氣了,何況還有扣兒,她不能再連累無辜的扣兒了。
可要她被休,杜如蘅是真的不行啊。
老夫人狠下心說出口的話,自己也是不好受的。或許當初知道的時候,也替自己兒子有些不平,畢竟這個大兒子為了蘇家犧牲太多,她也想大兒子從今以後都能好好的。等見到杜如蘅後,她就喜歡上這個不能說話的媳婦了。可現如今,兒子态度堅決,而阿衡又不能開口說話,她也不願綁死阿衡,所以只能勸阿衡和離。
“阿衡,你不要這樣,你好好聽娘說。是和離,不是被休啊。娘知道,你心底擔心的是什麽,娘也不會讓那孽子這般糟蹋你的,只是和離。等和離掉以後,你就陪着娘,做娘的乖女兒,好不好?你放心,娘活多久,就護你多久啊。”老夫人一直想,也只能想出這麽一個法子。
阿衡即便是和離了,以她的性子,也不會再嫁人了。這樣,她也不放心阿衡一個姑娘家,回去杜府自然是不能了,那就留在自己身邊。只要有她在,她定然會護着阿衡。自己的兒子,也就是在阿衡這件事上打了擰,只要放他自由,對阿衡,他也只能滿懷愧疚。所以,即便以後有一天她不在了,兒子也不會虧待阿衡的。
這個法子,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杜如蘅眼底含淚,只能拼命搖頭。不要,若是可以和離,她娘為什麽最後一刻還要留在杜家?她不能叫娘親死不瞑目,所以,不管和離還是被休,她都不能啊。杜如蘅從沒有像這一刻般恨自己不能開口。她想告訴老夫人,打消這個念頭。
老夫人顧念這同母親的閨中之情,定然會再幫她一次的。杜如蘅想到這一點,便撐着昏眩的身子,從老夫人懷裏出來,然後翻身滾到床下。扣兒在邊上,不好插嘴,見到小姐這樣做後,心疼得厲害,但也不過是扶着小姐一同沖老夫人跪下。
杜如蘅淚眼凝視老夫人,然後便沖老夫人磕頭,每一下都砸在地板上,咚咚咚地響。老夫人氣急,叫繡兒與扣兒一起先扶起杜如蘅,哪曉得扣兒卻是一動不動,只輕輕地對老夫人說,“老夫人還是收回成命吧,不然我家小姐定是要逼死自己的。”
老夫人一愣,卻是晃了晃身子,嘆了口氣,“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