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快啊!”倉碣急得目呲盡裂,在他身邊,陸陸續續冒出來數十個頭戴白帽身着黑衫的陰差,看上去還不太樂意的樣子。
“又把我們叫上來幹嘛,不知道我們也是很忙的嗎?”
“就是,黑白無常上次一下子往地府塞了這麽多陰魂還沒安頓好呢,咱們這會曠工,活兒幹不完你負責啊。”
幾個陰差幽幽飄在半空,一張張比鬼還吓人的臉上毫無表情,陰陽怪氣道:“這惡鬼已被煉成幽煞,厲害得要命,我們哪裏對付得了。”
“就是,咱們可不像鬼,死了還能投胎。”
“我謝謝你們,快去救他!”倉碣急得大叫。
“罷了,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咱們要不試試吧。”
“好吧,試試。”
然而這幾個地府底層小菜鳥比倉碣也沒好到哪裏去,還沒靠近就被強烈的煞氣給震了回來。
這個時候,怨魂發出的數道黑氣已經擊中了陽明宇,片刻就将他整個裹在了濃烈的煞氣之中。那一刻倉碣的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動,呆呆看着這一幕,天地似乎陷入了沉寂,只有這如同末日的場景正在上演着。
忽然,怨魂發出一聲哀嚎,那些本将陽明宇裹住的黑氣竟然開始淡去,像是水被卷入水槽一般,被什麽給吸走了。
陽明宇身影逐漸顯露,還和剛才一樣的姿勢,那些黑氣竟然正往他身體裏鑽……又或許,是他正将那些黑氣納入體內。
他額頭上倉碣留下的封魔印正發出微芒,在此時的天昏地暗中猶如一點明火,格外惹眼。
倉碣忽然想起了什麽了。
這男人被煉成了幽煞,鬼王羅剎亦是集天地大煞而成,幽煞原本就是屬于陽明宇的一部分,再加上封魔印加持,這怨魂攻擊他,就像是把自己的錢往他口袋裏塞一樣,不就是正中下懷嗎?
事情也确實如他所想,男人身上的幽煞之氣正被陽明宇源源吸納,整個小了好幾圈,跟減肥成功的兩百斤的胖子一樣。男人也意識到了危機,縮回來想溜,倉碣忙大喊:“快,攔住他!”
數十個陰差立即擋住了男人的去路,鎖魂鞭勾魂鏈齊上陣,将他牢牢鎖住了。
倉碣跑到陽明宇邊上,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仔細看了看,道:“你沒事吧?感覺怎麽樣?”
陽明宇面色如常,好像剛才壓根沒發生什麽:“感覺不錯。”
倉碣心想完了,丫要開始覺醒了,萬一一個不小心變态了怎麽辦?
“你……你那啥,還記得我不?”倉碣把自己的大臉往他眼前一擺,“我是你好哥們啊。”
陽明宇似是被他逗樂了,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又有些玩味的表情,随後饒過他走到那個男人身邊,漆黑的眸中閃着一點寒芒:“放開他。”
幾個陰差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身份,相互看了看,還真放開了。
“哎,你們幾個怎麽回事,說放就放了,快把他押下去啊。”倉碣急了,陽明宇不就吸了點幽煞之氣嗎,這幾個家夥就怕成了這樣,簡直丢人。
那男人趴在地上不甘嘶吼,身上的黑氣雖沒有剛才強烈,卻也還沒到油盡燈枯的地步,被放開後立馬想逃,被陽明宇一把捏住了脖子,跟提小雞仔似的。
男人身上的煞氣像是見了媽似的一個勁往陽明宇身上鑽,倉碣看懵了,這小子讓陰差放開他就是為了吸納他身上剩餘的幽煞之氣,夠狠的。
就這股狠勁,絕逼是鬼王,沒跑了。
就在此時一團巨大的黑霧從對面樓上卷了過來,砰地一下砸在了陽明宇所在的位置。一陣巨大的沖力将倉碣和十來個陰差都撞了出去,整幢大樓似乎都抖了一抖。
倉碣又被結結實實摔了一下,要不是他皮糙肉厚,這會估計已經散架了。爬起來看去,只見一片鋪天蓋地的黑霧中,兩個身影穩穩站着,一個是陽明宇,另一個正是“陽淵”。
“尼瑪,神仙打架啊。”倉碣不由感嘆,這鬼王的兩大□□正面剛,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結果。
陽明宇剛剛才吸納了幽煞之氣,半吊子一個,能打嗎?
“沒想到,我辛苦煉了許久的幽煞,竟然輕而易舉就被你吞了。”陽淵面露獰色,不甘與憤恨在他原本英朗的臉上顯得格外陌生,“是我小瞧你了。”
“滾出去。”陽明宇冷冷道。
“為什麽?”陽淵冷笑道,“我喜歡這個身體,他和你有一樣的血脈,就像我和你一樣。”
“我不管你是什麽東西,滾出去。”
“陽淵”道:“你為什麽要對人類保有感情?他們只是蝼蟻,沒有絲毫的價值。”
他扯開系在脖子上的領帶,張開雙臂朝陽明宇走了過來,陣陣黑氣在他身上氤氲,有一些更是如同實體般流淌在地上,随着他的步伐蔓延開來,“來吧,來看一看他們當初都對我們做了什麽,看看你究竟從何而來,又該往哪裏去。”
陽明宇冷冷看着他,如同看一個小醜:“啰嗦。”
眼看黑氣纏上了陽明宇的身體,倉碣要上前阻止,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隔,根本無法靠近。
“你們倒是快想辦法啊!”倉碣急道。
幾個打醬油的陰差躲在幾米外,跟看戲似的:“不插手鬼王之間的較量是閻君的意思,咱們自找麻煩幹嘛。”
“就是,它們鬥個兩敗俱傷,咱們正好撿便宜。”
倉碣道,“陽明宇這人我了解,還能搶救一下,萬一他要是輸了,讓那家夥吃了怎麽辦?”
“到時閻君自會出手,也輪不到咱們充大頭。”
倉碣快被氣得腦溢血了,不指望這幫廢柴,催動封魔印,舉着右手就往那片黑暗的結界裏闖,又被狠狠撞了回來。
一個陰差幽幽道:“別白費勁了,他們設下的結界你進不去,還是老老實實等着吧。”
倉碣不信邪,一遍遍試着,骨頭架子都快被摔散了,可他不能讓陽明宇一個人面對那些,他必須要去幫他!
此時陽明宇的眼中已經變換天地,他看到周圍的一切都成了黑暗,比夜色更黑的黑暗,一望無際沒有盡頭。他置身在這片黑暗中,似乎也成為了黑暗的一部分。
慢慢地,在這片黑暗中出現了一片更為黑暗的東西,如同漂浮在夜空中的黑雲。它們聚合在一起,越來越大,在無邊的黑暗中穿行游曳,甚至穿過了陽明宇的身體,在他周圍聚合離散,最後形成了一個人形的黑影,站在了陽明宇的跟前。
沒有聲音,沒有色彩,在這片虛空中,陽明宇和這個黑影人面對良久,看着他一點點變成了自己的樣子。
黑影人幻化的陽明宇歪頭沖他露出一個笑容,這是陽明宇絕對不會有的神情,雖是自己的臉卻讓他感到陌生。
這笑容逐漸變得扭曲,像是痛苦又像是快意,黑暗中不知何處伸出數只手拉扯着他,将他拖入了一片深淵。
陽明宇的視線也随之向下,他看到深淵陡峭無底無盡,無數黑影穿梭在迷霧和峭壁之間。與先前的黑暗不同,這裏雖有色彩卻大多沉悶詭異,要麽是灰敗的白,要麽是幹涸的紅,看不到一點生機。
他看到了頭戴尖長白帽身穿黑衣的陰差押解着陰魂往來,看到了由大片彼岸花點綴的黃泉路,看到了排隊等候孟婆湯的陰魂,看到了沉在忘川河中不願投胎的死魂,看到了每一層煉獄中的殘酷刑法。
冥界往生,輪回無盡,這個只有死魂的地方,果然不是人呆的。
倏忽之間天旋地轉,無數幽魂在動蕩中逃竄,忘川河水翻起巨浪,無數死魂沖了出來,沖垮了孟婆的湯,所過之處彼岸花盡數枯萎,鬼哭聲陣陣回蕩。
陽明宇靜靜看着這一切,也如同一縷幽魂穿過其中,直至來到了十八層地獄。
這裏正上演着一場慘烈的厮殺,“自己”幾乎被整個地府圍攻,十殿閻羅判官黑白無常,還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陰差,他甚至看到了在外圍打醬油的倉碣。
這一場厮殺使得地府大亂,幾近崩潰,陽明宇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将地府攪得天翻地覆。
在這片混亂中,陽明宇看到一個身着紅袍的人,冷峻的臉上毫無表情,和自己一樣正在場外圍觀,但他沒有看到自己,只是冷冷盯着另一個“陽明宇”。
那個人,真的是自己嗎?
那個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地府的自己,究竟是什麽?
不過很快,“陽明宇”在圍攻中漸落下風,只見紅影一閃,那個紅袍人一掌拍在他頭上,直接将他身形打散,再次化為殘破的黑影四處流竄,被十殿閻羅收入手中。
陽明宇卻看到,一縷黑影趁亂混入了暴動的幽魂中,一縷撞在倉碣身上,瞬間就消失了,還有一縷紮進了往生河中,不知去了何處。
這一幕幕如同電影般呈現在陽明宇眼前,像是有意要展示給他看一樣。
最後場景一一褪去,停留在了最後一幕,他看到自己在煉獄中受刑,十八種刑罰受了個遍,而且循環往複永無止盡。
他皺了皺眉頭,這一切顯得真實又虛幻,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不知道該不該信。
“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地府那幫家夥帶給我們的痛苦。”陽淵出現,在他眼前道,“你我本是鬼王,天地初生便已存在,我們才是這世間的主宰。可是那些人偏說我們集大煞而成,不容于世,将我們打入地府。你也看到了,你我本為一體,你雖投胎為人,仍是鬼王之身,只要我們合二為一,破了那個小陰差手上的封魔印,取出元神,再打入地府元身合一,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人是我們的對手。”
陽明宇靜靜聽他說完,沒有說話。“陽淵”逼近一些,道:“你還在猶豫什麽?你就真的甘心以一個凡人的身軀茍活于世?”
陽明宇看着黑影人,眼眸沉靜如水:“做人還是做鬼我無所謂,不過,我不喜歡有人對我指手畫腳。”
“陽淵”冷冷道:“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別怪我不顧情面了。”
陽明宇道:“你上次受了天雷,還沒恢複吧?你有這個能耐嗎?”
“陽淵”冷笑,張開雙臂,所有的黑暗都在他身邊集結,“不自量力的是你,你不過剛剛吸納了幽煞,憑什麽跟我鬥?”
黑暗如流水,在他的驅使下層層包圍而來,他也離陽明宇越來越近,而且是用一種擁抱的姿勢靠過來:“來吧,與我合為一體,讓我們得到最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