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黑無常道:“此事确是我等疏忽。”
倉碣嘻嘻笑:“那我這次算不算将功補過?”
“這要看閻君如何判定。”黑無常一甩長袍,袖子翻飛間黑雪密集如網,不少黑影被他收入袖中。
“別搶我的。”倉碣還不樂意,“好不容易遇上一票大的。”
黑無常收手,袖子垂落下來。
倉碣問:“這裏吸引它們的是什麽?”
黑無常沉默了一會,似是也拿不準:“陰魂最喜陰煞之物。”
“所以呢?”
“你自己去查吧。”黑無常身影逐漸遠去,“我沒空。”
“……”倉碣暗罵了一句,“虧你還是個地府公務員,不負責任消極怠工,小心我投訴你。”
黑無常走後,走廊恢複了原先的模樣,倉碣繼續砍瓜切菜般解決了剩下的陰魂,直到盤踞在這座宅子裏的鬼氣盡數消散。禿頂大師躺在地上,嘴裏吐着白沫,早吓得人事不知。
倉碣把禿頂拖回房間,對元英上人道:“有什麽安神符定心咒的給他念念,魂兒吓跑可就麻煩了。”
元英緩過來,怔怔看着倉碣:“你……究竟是什麽人?”
倉碣背對他擺擺手,“你就叫我雷鋒吧。”
第二天一早,緩過來的禿頂和山羊胡驚魂未定,連陽淵準備的早餐都沒來得及吃就跑了,這輩子估計都不會想再靠近這地方。
元英作為撐到最後的人,還保持着身為高人的風度,比起昨晚的百鬼夜行,他更好奇倉碣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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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什麽樣的人才能憑一己之力收服這麽多的鬼怪陰魂而毫發無傷?
他想起業內的一些傳聞,皺了皺眉。
難道是他?
看着眼前這個吊兒郎當,年紀也不算大的家夥,元英實在沒法說服自己相信,這就是那個傳聞中可肅清鬼域使百鬼讓路的捉鬼大師,倉碣。
“這位大師,你老看着我幹什麽?”倉碣正吃得歡,就是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我這張臉雖然帥,但還夠不上秀色可餐的程度吧?”
齊遠沒忍住笑出了聲,元英尴尬得收回目光,往嘴裏塞了只蝦餃。
長久困擾得以解決,陽淵很高興,給了倉碣和元英一筆報酬。臨走前元英給了倉碣自己的名片說再聯系,倉碣轉頭就把名片給扔了。
“哇塞,二十萬,有錢人就是任性。”齊遠也沒想到拉倉碣來幫忙竟然會這麽有效,這下不但畢業工作有了着落,還白拿了一筆巨款,心滿意足得要回去,倉碣卻不走,在屋子裏左看右看,最後停在了那只玉貔貅前。
“大師,還有什麽問題嗎?”陽淵問。
“沒事兒,我就随便看看。”倉碣摸了摸玉貔貅,觸手冰涼,陰氣森寒。
這只玉貔貅雖然的确可以吸納邪煞,但是物極必反,就像一只杯子,裝滿了水後水就會溢出來,或許正是因為這只玉貔貅吸納的邪煞太多,最後反而成了招邪引煞之物?
倉碣掌心微張,按在貔貅頭頂,片刻之後果然感受到了一陣逼人的煞氣沖體而來,他立即收掌後退,大聲道:“都讓開!”
巨變陡生,齊遠和陽淵被吓了一跳,趕忙後退。那只玉貔貅霎時變得通體透黑,一團黑霧在它體內沖撞翻滾,猛地竄了出來。只見那團黑霧化氣為形,變為一只虎豹身形、首尾似龍的巨獸,突眼獠牙極是兇惡,一聲咆哮就能震得地動屋搖。
那一瞬間齊遠和陽淵都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見了。倉碣穩住心神,掌心竄出一道手指粗細的光鞭,朝貔貅纏去。
那貔貅昂首怒吼,前蹄猛地一踏,将光鞭踩在腳下,飛身朝倉碣撲來。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倉碣就地一滾,心裏暗暗叫苦。他剛才就是随便試試,哪裏知道這貔貅竟然真的暗藏邪煞,也不知道體內聚了多少煞氣,都可以直接化形為實了。
要知道貔貅是上古神獸,和昨晚那些小鬼小怪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倉碣的鎖魂鞭對貔貅來說就和一根頭發絲差不了多少。
力氣拼不過,他只能以靈巧取勝,滿屋子亂竄,吸引貔貅的注意,讓陽淵和齊遠他們趕緊先逃出去。
這時候陽明宇從樓上走下來,看到眼前一幕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
“明宇!”陽淵趕緊跑過去拉住兒子,沒來得及跑,一張被掀飛的桌子就砸了過來,陽淵本能得用身體将兒子護住,當場就給砸暈了過去。
這一邊倉碣靈息注入,手中鎖魂鞭陡然粗了一倍,如游蛇般纏住了貔貅的尾巴。鞭上紅光四濺,猶如漏電一般茲茲作響,貔貅吃痛憤怒嘶吼,擺動巨尾想要掙脫。
倉碣趁機欺身而上,掌心蓄勢而發,重重拍在貔貅頭頂,一道符印便猶如刀刻一般嵌在了貔貅頭上,随即轟然炸響,幾乎炸掉了貔貅小半只腦袋。
貔貅大為受創,龐大的身軀一抖,再次化為黑霧,直接穿牆跑了。倉碣正要追,看到陽淵躺在地上,陽明宇不知所措的樣子,還是折回去,人命要緊。
“爸,你醒醒……”陽明宇焦急得搖晃着陽淵的身體,倉碣上去看了看,面露疑惑。
“還是快送醫院吧。”齊遠反應過來,幫着陽明宇一塊把人扶起來。
倉碣走時還不忘取了那只玉貔貅,坐在醫院走廊裏研究了半天。
玉為靈物,貔貅也是上古瑞獸,怎麽這倆結合在一起會搗鼓出那麽邪門的怪物呢?
“總算結束了。”齊遠長舒一口氣,扶扶眼鏡,看了一眼玉貔貅就忍不住哆嗦,“你還拿着這個幹什麽,怪瘆人的。”
“貔貅跑了,這就是個空殼,有什麽好怕的。”
齊遠道:“以前還沒覺得,原來你真挺厲害的,那麽多鬼,還有那麽大個怪物,全讓你給收拾了。”
“嗤,你以為呢?”倉碣挑眉,把玉貔貅扔給他,“你去找個僻靜的地方把它埋了,記住不能淺于一米。”
“為什麽要埋了?”
“好歹是個古物,又是神獸,總不能扔垃圾桶吧,給人家一點基本的尊重好嗎。”倉碣起身伸了個懶腰,看着醫院的長廊,目光不知落在何處,“這裏也不是個安生的地方啊。”
聽了他的話齊遠感到一陣發涼,都說醫院裏最不幹淨,他可不想多待,慫兮兮得用外套包着玉貔貅走了。
倉碣站在病房門口看了一會,陽明宇正坐在病床旁,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陽淵經過檢查身體并沒什麽問題,連點擦傷都沒有,醫生結論可能是驚吓過度暈了過去,休息一陣就會醒過來。
那樣的距離,那樣的力度,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倉碣摸摸下巴,對這父子倆更好奇了。
不過這時候人家好歹躺在病床上,他沒去打擾,靠在走廊上看來來往往的人。
這裏是普通的住院區,呆的都不是有大病的人,看不到什麽悲悲切切生離死別的場面,也沒什麽陰魂鬼怪之類。
倉碣看了看掌心,掩去身上可震懾鬼怪的煞氣,在醫院裏轉悠起來。
反正來都來了,充幾單業績也好。
倉碣一直是一個很懶散的人,對人世間的所謂榮華富貴奢華享受都沒有什麽興趣,只有一件事他必須去做,那就是捉鬼。
當然,捉鬼并不是他有什麽濟世救人的偉大情操,而是因為把滞留人間的陰魂鬼怪送去地府,是他的工作。
他,是一個陰差。
在被踢到人間之前他只是地府陰差中的一個,比牛頭馬面還要低等,存在感幾乎為零。然而在他混吃等死的陰差生涯中,他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放跑了被關押在十八層地獄的鬼王羅剎,導致厲鬼齊出地府大亂,在人間也引起了一陣不小的動蕩,幸有閻君出手将羅剎鎮壓,平息亂局。
作為始作俑者,倉碣在泥犁殿受了三百年的刑,好不容易才刑滿釋放,又被流放到人間捉鬼抵罪,每年還有業績考核,不達标還得受罰。
想到這倉碣就是一聲嘆息,這真不能怪他,誰讓鬼王羅剎雌雄莫辨,還長了一副勾魂奪魄的模樣,他日日看着瞧着,一不小心就迷了心竅,被當了槍使,真真印證了“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句話。
不過在人間服刑也還有些好處,至少燈紅酒綠的人間世界比暗無天日的地府好多了,當人除了吃喝拉撒睡也沒什麽別的麻煩,這麽久以來,他已經完全适應了做人的生活,小日子過得還挺自在。
捉鬼對他來說就跟人吃飯睡覺一樣簡單,可對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人類來說,鬼怪之類恐怖駭人,總是避之唯恐不及,為了擺脫它們,人們通常都願意付出不少的金錢代價,倉碣體會到了這種便利,便将捉鬼當成了職業,養家糊口不說,還在這圈子裏混出了些薄名。只是識得的都稱他一聲倉天師,不識得的一般都會将他當成騙子,誰讓他吊兒郎當的外表和天師兩個字那麽不搭,還不像某些“大師”一樣說起玄學風水頭頭是道,很能唬人。
在捉鬼這一行中他有了些名氣,在鬼怪之中也是鬼見愁的存在,身上帶着來自幽冥的氣息,一般的小鬼小怪根本不敢靠近,這也讓他的業績很難提高,像昨天陽家那樣的陣仗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要是鬼都能自己湊上來,不用到處去找該多好?
他搖搖頭,感嘆自己真是天生的勞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