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蹊跷
邵王在藥王谷一行後便同聞緒風分開行走。聞緒風知對方有其他事情未了結, 便也沒多問,帶着一撥人馬先行回京。
路上他時常看着手上的瓷白藥罐出神。
藥王谷出了名藥材衆多,山間偶然有羌醫游走其中。他們略懂蠱術, 更能解奇難之症。只是山路崎岖, 若貿然前去只怕有去無回。
不過既有邵王在左右,他自然能輕而易舉些。
聞緒風眼神晦暗不明, 他明白蘇眠月曾經的記憶時刻都能蘇醒。若是到那日他們已成夫妻,他難以想象二人的關系會走到何種地步。
既如此,倒不如先讓她想起。那羌醫對此藥倒有九成把握,若是這些時日的相伴相知能敵得過過去, 自然再好不過。
若是不能,他眼中陡然覆上一層暗影。
忽然外面傳來了幾番喧鬧聲, 聞緒風皺眉看向不遠處的城鎮。明明該安寧的地方卻不知為何總有喧嘩聲。
崇影看了看遠處,搖搖頭說道:“聽聞禹城外兵變, 百姓流亡。雖那叛兵慘敗, 但慌忙逃竄慘失家園的百姓并不少。”
“是皇上平定的?”
“是。聽聞用的還是葉家的人。”
葉府同邵王府一直來往密切, 如今來看只怕皇上心中的東宮之位已無懸念。
聞緒風一直深知邵王運籌帷幄的能力,可對方這些時日正同自己在一快,卻還能分出心思決勝千裏之外, 倒是讓他意外。
“過去看看吧,今夜也不宜趕路了。”
“是。”
幾人随意找了間客棧便打算留宿,只是這夜間像是突然湧來許多逃難的人, 一時間客棧人手倒是不夠了。
聞緒風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場面, 恐怕待到店家安排完房自己這幫人也無處可去了,便打算離開換另一家。
他剛同下屬吩咐完, 放下手中早已涼了的杯盞, 正準備起身往外走, 豈料迎面竟碰見了荀元貞。
對方看到他也一臉愕然:“聞緒風?”
安頓完各自人馬後,二人倒是能好好休息一番。
荀元貞看着許久未見的聞緒風,他近些日子也聽聞一些風言風語,也因而看向他的眼神複雜許多。
“這些日子母親挂念着你。”
荀元貞這些時日一直在外忙着商戶農田。如今他的确也到了不得不承擔這些的年紀,荀元白武将出身日後自然是不會再多管這些細碎家務。雖如今國公府也用不着他主持當家,但是偶然出來管理城外事務對他而言還是必要之事。
聞緒風難得和他平靜地單獨坐在下來,他點點頭,看了一眼荀元貞這副模樣,倒像是一路奔波勞碌。
“你若早這番模樣,姑母倒也不必多操心了。”
荀元貞就知此人對自己并不會說什麽好話,便也冷哼一聲:“如今讓我母親操心不已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
他看着聞緒風:“如今黎府上下已被抄家,叛亂流寇也開始陸續平定,你這下總該回京了吧。”
聞緒風未多言,只是颔首點頭。荀元貞見他這副模樣不知為何也放下心來,可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事情,試探道:“和眠月的婚事,你如何打算?”
他默默觀察着對方的反應,卻見聞緒風不言語,像是絲毫沒有告訴自己的打算。
荀元貞一時有些惱怒:“你若是真被這婚約束縛,不想娶她,便只管放手。國公府與侯府也算一家,想必蘇家老夫人也不會介意,我…… ”
“你想頂替本王娶蘇眠月。”
被戳中心事的荀元貞臉色微紅,他看着聞緒風,卻見對方眼神深沉,盡是化不開的夜色。
“是你三番兩次反悔,害得她落人口實,既如此何必耽誤她。”
“本王會娶她。”
荀元貞一愣,見對方眼不眨地注視着黑夜中熊熊燃燒的篝火。
聞緒風面色平靜,聲音嘶啞:“與任何約定無關。”
“如何?”
蘇眠月照舊在二樓看着館中的賬簿,一旁的周官爺早就成了她打探消息的得力助手,每隔幾日便會老老實實地館中同她彙報些消息。
“在下查清楚了,眼下在宋府吃食商鋪手握實權的,是宋家三公子宋正。”
“宋正?此前未聽過他的名字。”
“宋正雖是宋老爺正室所生,可素來不插手宋府生意之事。聽聞他體弱多病,打小送去藥莊養病,即便如今回京也不過老實養在家中。前段日子不知為何忽然關心起禦芳閣的事務來,他出身比那三夫人生的宋炎好些,學東西也快,很快便能經手許多事情來。”
“那宋炎在宋老爺還在世時,便時常在禦芳閣打理瑣事。雖無人說,但衆人也知他遲早是未來禦芳閣的主事。可那宋老爺走得太過突然,連遺言都未留下一句。這宋炎是個庶出,若無宋老爺交代,恐怕也不能直接取這禦芳閣了”
蘇眠月想起那日宋炎那副略有些頹喪的模樣,想來對方雖手腳稱不上幹淨,但就親自去采辦食材來看,對糕點的熱忱想必也是真的。
他既真心熱愛禦芳閣的事業,自然也不能接受一個出身本就比自己高貴的兄長忽然搶走一直以來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喃喃道:“可即便是散播這種謠言,無論是對宋正還是宋炎,都并無益處。”
周官爺也摸不着頭腦:“是啊,雖八珍館陷入抄襲傳聞,可那禦芳閣也有好幾樣新品晚出,他們也有不少抄襲八珍館的傳聞。這一來一回來來往往的,到最後兩家都沒落下個什麽醜聞,反倒是八珍館,在議論聲中名氣越來越響。”
蘇眠月認真思考着,總覺得這一出有些熟悉。其實說白了,這不就是古代版的炒作嗎?
一方新興力量同另一方傳統名牌有關聯,風風雨雨的傳聞裏兩家越綁越緊,較新的那一家自然而然的便會名氣大漲。如今八珍館的名聲也的确是越來越響了,怎麽看都是八珍館為了自身利益想出來的招數。
可是她在這件事中也的的确确從未參與過,怎麽想都蹊跷。
周官爺問道:“姑娘這邊呢?可有做何應對?”
蘇眠月點點頭。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店鋪中的幾個人裏有人在告密。
憐心自不必說,自小陪自己長大的人她也不必去查。
周官爺介紹的那兩人是他的部下,知根知底的,周官爺也打了包票絕對不可能洩密半分。
翠菱是老夫人找來的人,她前些日子也讓人偷偷跟着了。許其和冬青冬明也是一家,他們是最直接在後廚做事的人,專門讓周官爺盯緊了好些日子,都是毫無頭緒。
至于她最懷疑的鄒謂,這短時間也竟沒有蹊跷之處。可這段時間對方的确時常發怔分心,像在想些。自己上去問時,對方也時常岔開轉移話題。
“我已告知他們幾日後會賣的新品。”
她特地和店裏其他人說過幾天會賣麻薯,也吩咐過這回只要她自己一人做便可。
此前八珍館也賣過麻薯,無非就是用鮮奶糯米粉打出來的那種軟糯麻薯。可她這回想出的卻是糯米團烤制的空心麻薯。
她這回倒是假裝無意之間分別和其他幾人聊過這次的麻薯。只是和幾個人所說的配方都不一樣,這回倒是要看看,那禦芳閣最後用的是誰的配方。
他們二人一下樓,便見鄒謂起身準備離開:“那掌櫃的,今日我就先走了。”
蘇眠月點點頭:“去吧,這裏交給翠菱便可。”
對方笑笑了,沒多說什麽便離去了。
鄒謂前些日子就同自己告過假,這段時日翠菱也跟着學了不少算賬的事,他不在時做做記錄還是足夠的。
周官爺見對方離去的背影,和蘇眠月對視了一下。
她低聲道:“你去忙吧,即便是臨時的官職,也得敬業,總不好一直為我效力。”
“那那人…”
“我去。”
蘇眠月眼神看向鄒謂離去的身影,鄒謂向來不會主動請假,這回她倒是要去一探究竟。
如今雖然過了年,可還在冬日,時不時還會下點小雪。蘇眠月悄悄跟着他,卻見他這一路的方向并不是她先前替他們安置過的家中走去,而走了另一個方向。
蘇眠月這下确認鄒謂确實有事瞞着自己,心中疑慮也越來越多。便也加快腳步,更加緊密地跟了過去。
拐了好幾段路後,她見對方進了一個看似老舊的客棧。
這客棧裏頭還有些吃食,眼下仍有幾個食客在。蘇眠月低着頭,便跟着幾個人混着進去了,誰知一進便見鄒謂坐在一角,旁邊還有一女子和孩子。
蘇眠月一愣,她低首找了個位置,背對着他們坐了下來。
“如何,現在可好些?”
“好多了。官人,一直呆在京城也不是辦法,好不容易找到你,娘那邊還等着我們回去。”
“我知道,只是這酬勞已經比許多地方多了……”
“官人難道忘記了仕途壯志?怎能甘心就在商鋪當一賬房先生?”
“…那掌櫃待我不薄,這一時之間叫我如何開口……”
……
蘇眠月默默聽着,大概也知前因後果。想來當初招到鄒謂的時候他便說自己是同親人走散了,如今四處叛軍安定,各地也逐漸恢複往日太平,回老家或者來京城的都有許多。
不過也的确是她疏忽大意了,無論是賬房先生還是後廚主廚,她都沒給他們安排一個長遠的職業規劃,更沒給自己好好培養能接替的員工。
蘇眠月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也莫名替鄒謂高興。若他要歸鄉,她自然是會讓他如願的。聽着二人的對話,蘇眠月知這趟便也如此了,遂起身準備回去。
可剛起身結賬出了客棧門,她就看到門口一眼熟的身影。
那人束着一頭青絲,雖一襲粗布麻衣,可人幹淨清爽,看起來倒是秀氣。
她蹙眉,像是恍然想起了對方是何人。
“這位姑娘。”
那人漫不經心轉身,看到蘇眠月的瞬間僵在了原地。
“果然是你!”
蘇眠月當然不會忘記這張臉。
那日擄走她的青樓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