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庇護
這賊倒也倒黴, 光天化日之下铤而走險,又未看見裏頭的官爺,沒幾下就被抓了個人贓并獲。
被偷的客官正感謝着, 四周也有些看客拍手叫好, 一場不大的案子還沒完全開始就已經了結。
插曲很快便過去,熱鬧的街頭又恢複往日常态。周官爺聽着身旁百姓們的贊許頗有些高興, 轉身卻看見蘇眠月正用頗為複雜的表情在看着自己。
“蘇掌櫃,怎麽,可還丢了什麽東西?”
蘇眠月只定定站着,心裏已然百轉千回不知想了多少。
“沒, 許是前些日子落下什麽病根了,腿腳不知怎的時常如刀割般疼痛。”
周官爺沒多想, 頗為關心地扶着她坐下:“那可得注意。本就天寒刺骨的,過了水可不是小事, 只喝湯藥是遠不夠了, 得空還需找找大夫外敷針灸。”
蘇眠月看着他, 輕聲道:“官爺如何知我這病是落水而來的。”
周官爺一愣,看着蘇眠月一臉認真的神情,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蘇府只對外說我不過風寒溫病, 連八珍館的幾個夥計都不知我因何患疾。”她的雙眼像是有難以躲避的洞察力,讓人難以直視,也讓周官爺語塞。
蘇眠月心中其實已經隐約有答案。
“那夜的另一群黑衣人, 其中一個是你吧。”
周官爺這下更是直接愣在原地。
她一開始也以為一切都是巧合, 包括介紹什麽店小二。只是看着那兩個在店中忙碌的身影,她怎麽觀察怎麽都覺得蹊跷。
那二人雖乍一看便是常幹粗活的人, 可認真看他們的手, 卻能看出一些位置奇怪的繭子。
那繭子不像幹活而得, 反倒像練習什麽兵器留下的。八珍館的小二雖對比起京城已算酬勞頗豐,可這二人哪怕是去镖局或者去其他地方所得所獲輕輕松松便能更多,有什麽理由如此安分留在八珍館呢。
倒像是受誰之命特地留下保護她似的。
“是不是聞緒風。”
還未等對方回答,看着他的表情蘇眠月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是聞緒風派你來的,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天遇到訛詐開始?”
周官爺見蘇眠月心中已然有了定奪,便知自己再作何解釋都于事無補。
他苦笑了一下,默默點頭:“蘇掌櫃果然聰慧過人,侯爺沒看錯。”
她皺着眉頭問道:“他為何讓你過來,究竟發生何事?”
想到聞緒風離開前對她的囑托,又看着眼前人頗為堅定的眼神。幾番斟酌下,他還是開了口:“侯爺吩咐我盯緊八珍館,莫讓有心人傷及八珍館。特別是保護好你,別讓你有任何三長兩短。”
“從何時起。”
“冬至前幾日。”
冬至前,倒是她去侯府找聞緒風之前。
她忽然失語,聞緒風這是早早便知自己的險境,已然提前為自己準備好了護衛。
周官爺看着低聲說道:“侯爺是擔心你,丞相府一直以來便視蘇府為眼中釘,你同侯爺更是有婚約在身。想必蘇姑娘也曾聽說,近來朝堂動蕩,朝前明争暗鬥東宮易主。黎經狗急跳牆,耐不住性子方才想着對你下手壓制侯爺。”
他說着說着,看着蘇眠月逐漸深沉的表情,不知自己是否多言。
蘇眠月沉默不語,思緒萬千,忽然想到了聞語鳶落水。
她怎麽會落水呢,明明坐馬車回去的,是誰讓她落水。
聞緒風是從何時起開始恢複之前的冷臉,明明他們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怎又忽然間變得如此疏離。
黎柔兒她也好久未見,照理說将軍府設宴京城有頭有臉的的人多少都去了,她連一個小小的乞巧宴都會出現,那麽大的宴會她怎麽會不去。
她越想越覺得其中有隐情,而這麽多事情裏,聞緒風竟一件都沒和自己坦白。
“聞緒風現在人在哪?”
周官爺沉默片刻,說道:“禹城。”
“你的真實身份不是普通官吏吧。”
周官爺一愣,看着蘇眠月。
她輕聲道:“此地衙吏我大多都是見過的,沒你這麽身手矯健。”
對方嘆了口氣,笑道:“在下佩服。”
“他還交代了你什麽。”
周官爺搖搖頭:“也便只有保姑娘左右。”
蘇眠月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說道:“只護我左右,那周官爺又為何打探京城中我的傳聞是真是假?”
周官爺這下是真的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幸好這個角落沒什麽人,否則他此生語塞次數最多的一日将讓他丢盡臉面。
蘇眠月猜也能猜到,想必聞緒風還交代了一些其他莫名其妙的事情。一邊要将自己同他的婚約延期,一邊又擔心其他人對自己有意上門提親。倒是事事考慮周到,人雖不在,卻想着方方面面綁着自己。
還真是城府頗深。
“傳聞的确是假的,但你不必和他禀報了。”
周官爺頗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可是…”
“你的正職應該是做其他事情吧。”她喝了口手中已然涼了的茶水,輕聲道:“這些職務之外的事情,不必如此面面俱到,只說其中一二便可,他不會将你如何。”
“我也有事相求予你,這應該才是聞緒風所托吧。”
他看着眼前人的神情,至少比他想象中平靜,即便已知隐情也不像是會和侯爺決裂的模樣,因而也放下心來。
“蘇姑娘可是遇着了什麽事,周某必當盡全力幫忙。”
蘇眠月看着他,緩緩開口道:“幫我,找一個細作。”
禹城一隅,光線昏暗的屋子裏,幾個護衛抓着一小吏模樣的人,正壓在邵王面前審問着。
“說,這簪子哪兒來的!”
被壓着的那人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看着面前頗為陰森的氣氛吓得屁滾尿流。
“小的,小的不知道啊……啊!!! ”
旁邊面無表情的護衛直接擡腳狠狠踩住了他的手,還用力地碾了碾。
邵王撇了一眼那人,表情陰沉得若閻王再世。他薄唇輕啓,語氣比這大雪天冰冷刺骨更盛。
“這嘴既無用,便縫了。”
那人聽到這句如夢魇般的話語吓得渾身哆嗦,誰料旁邊竟還真有人拿着一根粗長的銀針,針頭穿着線,像是早就準備好就等候着吩咐照做。
他立刻吓得磕頭求饒:“小的真的不知道,這簪子是一女子給我的,說是想換點錢,多少都行!!”
“什麽樣的女子?”
“小的只記得她長得極漂亮,身上穿得單薄,看起來孤苦伶仃的模樣…對,對,眼角,眼角有顆紅痣!!”
幾人愣了一愣,齊齊看向了邵王。
卻見那座上的人面色比方才還要陰沉,像是在極力隐忍些什麽。
聞緒風在樓閣欄杆上站了許久。
近些日子都是大雪,整個禹城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蒼涼又凄美,倒是讓他思緒飄散。
不知過了多久,邵王從屋裏出來,并肩站在他身旁,臉色比方才進屋前更難看。
聞緒風并未回頭看他,只開口道:“如何。”
邵王看着遠處的景,像是要透過這些看另一個地方。
“去藥王谷。”
“你不用去,我去。”
“不,本王要親自去。”
聞緒風這才轉頭,只見對方臉色陰霾密布,只怕無人能左右他的決定。
二人就這樣靜默了良久,然後邵王開了口。
“我聽聞那日黎家小姐從你府裏哭着出來了。”
聞緒風冷笑一聲,開口道:“王爺的眼線何時能從我侯府撤走。”
邵王像是沒聽到他的冷嘲熱諷,繼續說道:“怎麽,你說了什麽拒絕了那女子。我可是聽聞她鐘情你許久。”說道這裏他笑了一下:“以至于任何擋她路的女子,都被她算計過。”
聞緒風自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雖黎經是此計主謀,可若不是她,衛玉棠又怎麽會被算計許給黎靖知。
從那日射箭賽術起,他便留意讓人去查當時都有何人在左側場。
一一核查後發現了一個不該在的人——丞相府的婢女。
黎柔兒對他的心意他并非不知,但礙着黎經在,他倒對她倒也算疏離有別。
只是自己雖一直對她不理不睬,對方卻好似不懂收斂。忌憚着這黎經他自然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但也讓人隐晦警告了黎柔兒。
只可惜,此女似乎不大聽勸。
“本王聽說你左一句從未動心,右一句此生不見,将黎柔兒傷得梨花帶雨。”
“王爺的眼線消息如此靈通,方才也不必多次一問了。”
邵王擺擺手道:“這便罷了。”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轉身打量着聞緒風:“你怎能如此絕情,讓黎經将她許配給趙先這無能小兒?”
聞緒風神色自若不為所動:“我不過是給他指了條明路,他自己的女兒嫁給誰和我有何幹系。”
邵王看着對方,甚至聞緒風和自己是一路人,便也只一笑而過。
“所以你去藥王谷做什麽,天高路遠的,放心得下你的心上人?”
聞緒風眼神看着又開始紛紛揚揚的大雪,緩緩開口。
“我要找一味藥。”
“什麽藥?”
他看着空中的雪花,覺得這場雪和那年山澗下的雪像是同一場。
“能讓人恢複記憶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