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她與他
蘇眠月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府的, 只記得渾渾噩噩進了房,又迷迷糊糊躺上了床,再醒時便有大夫在旁邊說是染上了風寒。
江氏頗為擔憂地看着她, 一邊謝過大夫, 一邊吩咐人給她熬藥。
她感覺頭暈腦脹,雖外面寒氣不減, 可自己身上卻熱得慌。
江氏見她睜開眼,便連忙吩咐憐心将她扶起。
“可感覺好些?大夫說了,你這是受寒溫病,等熱氣褪去身子自然就好了。”
她一邊替蘇眠月掖着被褥, 一邊寬慰着她。
“謝…”
蘇眠月看着對方擔憂的模樣,輕聲開口, 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江氏見狀連忙讓人給她遞來溫茶:“先好生歇着,老夫人這些日子身子也不好, 今早還是也來看你了。唉, 大冷的日子怎麽能穿如此單薄就出府。”
她怔了一下, 開口問道:“祖母身子如何?”
“每到冬日總會有些風濕疼痛,已讓大夫去看着了,這幾日怕是不便走動。”
她又看了看憐心, 略有些呵責道:“日後記得照顧好你家小姐,本就有疾在身還未痊愈,怎能又讓她病着。”
憐心在一旁默默點頭, 連忙應聲賠罪。
江氏又吩咐了一些, 往她床上又放了暖身的湯婆子,便遣散了下人讓她靜養。
憐心不敢打擾她休息, 剛想将她放下再躺會兒, 豈料蘇眠月叫住了她。
“憐心, 扶我起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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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還是在床上再歇會兒吧。”
蘇眠月搖搖頭,她覺得身子沒那麽不适,只是嗓子難受些,躺久了反倒是渾身乏力。
憐心雖擔心,但還是依她所言将她扶穩下床,坐在一旁。
“都怪奴婢不好,沒看住小姐。讓小姐穿這麽少就出去了。”
“今日祖母那邊是否有說什麽?”
憐心一臉疑問:“嗯?老夫人沒說什麽呀。”
蘇眠月愣了一下,想來國公府和侯府那邊還未來得及将此事說予祖母聽。
不過兩家如此重視這個諾言,只怕一時之間他們也還未斟酌好說辭罷了。不過祖母近來身子也不好,她也不便提前多說什麽惹祖母憂心。
如她所料身子的不适很快便消散了,她也一直緘默着沒提聞緒風的事。只是老夫人擔心她又生病,所以這些日子只準她靜養在府內,不許她去八珍館。
她是個閑不住的,可是也不願忤逆祖母的話,便老老實實只在院裏待着。好在翠菱可以替她來回忙碌,倒是同她說了不少八珍館的近況。
“蜜煎局的人也找來了?”
翠菱笑着點點頭:“許是聽聞八珍館有被欽點入宮的糕點,加之吳家乳酪同八珍館聯名後生意越來越好,可多店家躍躍欲試想着同八珍館一起聯手呢。”
蘇眠月手裏正拿着溫茶,頗有些意外。那蜜煎局也有進貢王宮的果子,平日裏賣什麽新吃食都不乏食客,更是端着架子。如今肯親自來同八珍館談聯名,這倒是她沒想到的。
憐心聽聞倒是開心:“若是真的那日後我們去買果子蜜餞豈不是方便許多?上回我們小姐去,還要排着隊呢。”
“你啊。”蘇眠月笑了笑敲了敲她的腦袋,說道:“去買東西排隊再正常不過了,也不是多累的事,你都說了好幾回了。”
憐心撇撇嘴:“本來就是嘛,多麻煩呀,下回小姐可別親自去了。”
“嗯,下回我不去,你一人去就行了。”
“讓冬青去!”
說笑間這段時日原本陰沉的院子倒也多了幾分歡快。
只是翠菱皺着眉頭,似乎還有什麽要說的,只是看到蘇眠月這般模樣便欲言又止。
蘇眠月說笑間,看到翠菱似是仍有話想說,剛想開口問,誰料有下人來報,還領了一位不速之客。
“月兒。”
她擡頭,看着站在門外的荀元白,臉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
“翠菱,你先回去。我改日就回店裏。”
翠菱點點頭,便識相地退下了。
“荀将軍,有何貴幹?”
荀元白見她對自己有些冷淡,也難免心中無奈。
“怎麽幾日不見,你甚至不願叫我的名字。”
想到那日去國公府的目的,蘇眠月才想起來還有事要問荀元白。
剛想着那白玉墜子自己這幾日也不知放哪兒了,豈料對方從身上拿了出來。
荀元白将那玉佩放在桌上,又坐在她對面,苦笑道:“你應是有事要問我才對。”
蘇眠月見狀倒也不躲藏,開口道:“想必你也知我找不回自己的記憶了。我忘了多少,忘了什麽,或許你比我還清楚得多。”
荀元白自然知,他點點頭像是知道接下來蘇眠月想說什麽。
“既如此,為何不告訴我這玉佩的事情。一邊說着要助我恢複記憶知無不言,一邊又刻意瞞了我多少?”
“你根本沒有一定要告訴我所有事情的義務,但既要有所保留,又何必慷慨承諾。”
蘇眠月看着眼前人,荀元白的确是憐心以外,最短時間內獲取到她信任的人。
如今再看,或許自己也被對方身上莫名的兄長氣質所迷惑。她也不知為何看到他,心中就有親切感。或許不是他的原因,是蘇二姑娘,這副身子的原主,對荀元白就有天然的信任。
就像對她親兄長蘇桓陽一樣。
荀元白看着蘇眠月的模樣,不知為何又想到了很小的時候那段時日。
他時常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心懷天下子民的将軍氣魄。否則為何即便走遍北疆關山,在許多個夜晚他最懷念的卻依舊是在京城的日子。
“這玉佩不是我給你的。”
聽聞此言蘇眠月一愣。
荀元白笑了笑,搖搖頭:“有一回落水,是緒風救了你。那日他身上所着所佩,都是我的物件,或許是那日陰差陽錯到你手上的。”
他看着蘇眠月頗為不解的表情,越長越大,她倒是同蘇桓陽越來越像了。
“緒風也不知,你既忘了,便也該不知。我已有了新玉,便也不在意當初丢失的那塊。”
這下蘇眠月倒是忽然摸不清頭腦了:“那你和我曾經可有任何兒女私情?”
“自然沒有。”荀元白溫和地笑了:“我一直待你如妹妹。”
蘇眠月愣了愣,不知為何心裏卻有種解脫感。那簿子裏那些相思和憧憬,多少日日夜夜的挂念的思念,真的只是一廂情願?
“那…那我以前對你……”
“以前你還小,不過是将桓陽的依賴轉移到我身。”荀元白臉上的笑意始終未褪:“還記得一年你同元貞表白之事,其實我也清楚,那時你不過是以為我在屏風後面。”
“所以我當時并不是喜歡荀元貞,也是喜歡你?”
荀元白看着她臉上的冷漠減去,取而代之的是更為生動的神情,心中那份揮之不去的擔憂也消去不少。
“也不是喜歡我。月兒,你只是太想桓陽了。”
他看着蘇眠月,不知為何思緒又回到了蘇桓陽離開前。
……
“月兒,以後哥哥不在,在外面你就跟着元白哥哥,好好聽他的話。”
“為何,哥哥怎會不在?哥哥何時歸家?”
“會回來的,在回來之前答應哥哥,好好聽元白哥哥的話。”
“嗯,哥哥不在,我一定把元白哥哥當作親哥哥……”
……
荀元白看着蘇眠月一副在思索的神情,眉眼間還能看出小時候的模樣。也不知不覺,那個一直跟着他跑,眼神一直看向他的蘇眠月,本就不屬于他一人。
或許更該說,若無蘇桓陽,蘇眠月未必會待他如此親近。
小女孩母親早逝,兄長離去,父親繁忙。
她對他是何等純粹的兄長依賴,哪怕只是蘇桓陽的替代。而自己在還是那麽小的時候,就曾對她有過逾矩的情愫。
他是如此的不堪。
可一旁的蘇眠月所糾結的卻同他恰恰相反。
這荀元白怎麽看對蘇二姑娘都是兄妹之情,多純粹的親情。
但從蘇二姑娘的那些日記簿子來看,顯然這小姑娘在少女懷春的年月裏錯當對方的溫柔為男女間的情愛。
關鍵是文字裏那些思念讀來都讓她難免感嘆一句癡情,只是她畢竟還小,正是年幼無知愛幻想的年紀,分不清親情與愛情。恐怕對荀元白的憧憬遠遠超過現實中荀元白給過她的溫情。
雖然将荀元白視作心上人的并不是她,可如今面對他,蘇眠月卻忽然覺得實在尴尬。
“你和緒風,其實小時候就已經交情不淺。”
聽到聞緒風的名字,蘇眠月愣了下來。
荀元白看着她的模樣,接着道:“即便如今你仍未失憶,恐怕也不自知,緒風是除我和桓陽外你最信任的人。”
“你射箭一直頗有天賦,甚至于與你年齡相仿的男子都比不過你。我曾不止一回在他臉上看到過對你不加掩飾的欣賞。”他輕笑了一下,搖搖頭:“或許你自己也不知,緒風彎弓射箭超過你的那回,你臉上并沒有看其他人的緊張與不甘,而是賞識的笑意。”
荀元白看着蘇眠月,開口道:“那時如此好勝的你,卻甘願輸給他。”
蘇眠月一愣,不知為何又想到了那日在将軍府射箭。
她能看出聞緒風水平不低,甚至遠在其他人之上。
而自己即便換了靈魂,身子在舉起弓箭的那刻卻仍記得該如何瞄準發力。若是蘇二姑娘還在這副軀體內,論箭術想必也不會比聞緒風差。這看似平日裏不怎麽來往的二人,其實在很久以前就建立了莫名的默契。
那是她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不曾參與過的,或許也是這身子原主沒有意識到的。
她和聞緒風從來都不只是被婚約綁在一起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