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回憶
城北慈山寺後方有小平山頭, 山澗種滿了梅花。
相傳前朝之時此地住了一對癡情眷侶。那女子甚愛梅,因而常在院門前栽梅。男子常陪她相伴坐于門前,二人便在這一年年梅花盛開的季節相厮相守。
直到有一年那女子病逝, 男子痛心疾首, 将其葬于梅花下。而後在這漫山遍野種滿了梅,不久便遁入空門。
山腳下是兵家常用與練武之地, 蘇眠月時常跟着她兄長來此處。
她一直很乖巧,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看着就能看一日,像是看不膩一般。
只是今日她來到演武場才發現,自己的哥哥并不在。
演武場今日并不在此練習, 只留下了一些人在射箭場。
蘇眠月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從蘇府來此處并不算近, 白跑一趟總是讓人有幾分沮喪。
“月兒?”
她擡頭,看到來人笑得眼睛都亮了起來。
“元白哥哥!!”
荀元白笑着, 一把抱住了朝他奔來的小白團子。
蘇眠月靠在荀元白身上, 對方身上所着和她兄長一樣, 連懷抱都有有幾分相似。
“今日你怎麽來了?桓陽沒說麽,今日他要同師傅去別處。”
她搖搖頭,癟癟嘴道:“哥哥沒說。來一趟好累, 我不想回去。”
荀元白笑笑,将她放下,彎下身子寵溺地看着她道:“那今日陪我們去後山摘梅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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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得通紅的臉瞬間又笑了起來, 她猛地點點頭, 小小的手就被荀元白包入掌中,牽着走進了射箭場。
射箭場是他們幾個最愛待的地方。
她一進來, 原本還拉着弓的聞緒風就立馬看見了。
一向愛穿粉嫩衣裳的蘇眠月今日卻披了一件深色披帛, 面上用銀針繡着花紋, 邊緣縫着雪白的狐毛,更襯得她皮膚雪白細膩,粉雕玉琢似的。
荀元白拍拍手:“可以走了,師叔,帶着月兒一塊兒吧。”
今日不練習,本就是休息的時日,練習場除了幾個只能駐留在遠處的将士,幾個師叔都不在。他們聽聞師娘要來此地,得知她愛梅,一行人便準備去後山走走獵獵冬,再摘些梅花來。
那一同練習的哥哥們平日裏就欣賞蘇桓陽,蘇眠月也讨喜,所以大家也對她疼愛。
一旁的荀元貞倒是不樂意了,嘟囔道:“她去做什麽,慢慢吞吞的只會耽誤事兒。”
他也不是來訓練的,只是和蘇眠月一樣,會來看看着演武場。只是來得不如蘇眠月頻繁。
“元貞,怎麽說話。”
蘇眠月看着在一旁潑着冷水的荀元貞,對方和自己一樣大,卻老是拆自己臺。
“我怎麽耽誤事,我可比你強多了。”
“你怎麽比我強多了?這麽大了走路還要人牽着呢!”
“你不被人牽?沒人想牽你而已。”
荀元貞的确讨厭自己的哥哥老是放下他去寵着蘇眠月,憤憤道:“你去了能做什麽?只會纏着長兄。”
蘇眠月一邊手上拉着荀元白的衣角,一邊對着荀元貞哼哼道:“我射箭可比你好多了,真丢臉,十支箭一支也射不到紅心。”
“你……”
荀元貞氣得抓狂,一旁的幾個兄長看這兩小兒鬥嘴倒是笑得打滾。
“元貞啊,這點你确實要承認,的确技不如人。”
“哈哈哈哈哈哈……”
聞緒風比幾個兄長小,又比他們倆人大,卻成熟許多,只在一旁默默看着。
荀元白笑道:“好了好了,快走吧。”
那後山路雖多,但不險峻。平日裏走多了他們也熟悉了,便想着幾人一人帶着一個小一點的弟弟,分開前行,山鞍上見。
荀元貞看着荀元白又要拉着蘇眠月,不甘心道:“長兄剛剛答應了要同我一起的!”
他好不容易能趁着荀元白不用訓練來一趟和長兄玩,自然不甘心自己被抛給別人。
荀元白看着自家弟弟賭氣憤怒的模樣,蘇眠月還沒哭呢,他眼裏就開始揣滿了淚水。
他頗有些頭疼,自己一向也是當蘇桓陽的妹妹為自己的妹妹,覺得照顧她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可荀元貞也是他親弟弟,自己這段時日太過忙碌,也的确沒有好好陪他。
雖平日裏她總是和荀元貞鬥嘴,可看着他眼淚汪汪的模樣,小小的蘇眠月也有些心軟了。
“我來帶着妹妹吧。”
荀元白一愣,轉身發現聞緒風定定地看着他。
“緒風你自己都要人帶着……”
“我不用。原本這次我就沒打算讓師兄們帶我。”聞緒風本就比同齡人高,雖比他小,但是成熟穩重,反倒不像弟弟,更像他們這些哥哥。
荀元白看着,他們這幾個人剛好每人帶着一個小輩,本來也夠。若是蘇眠月一來,連帶着聞緒風的話難免有人要一帶三了。
只是聞緒風的确有能力獨行,今日雪停得早,後山路雖多但是也好走,地形地勢他們也再熟悉不過。
“那緒風,這回你就試試帶着眠月,最大那條路留給你們走。”
蘇眠月見狀,有些不高興,她看了看聞緒風,又看了看荀元白,委委屈屈嘀咕道:“可是我也想和元白哥哥一塊兒…”
聞緒風看她的小手悄悄使勁抓着荀元白的衣角,心中說不上的酸澀。
荀元貞看着自己的哥哥因為蘇眠月這話有些動搖,便哭得更是大聲了。
見他這副模樣,荀元白嘆了一口氣,俯身對蘇眠月道:“月兒乖,這回先跟着緒風哥哥,他射箭可厲害了,肯定能獵到小兔子。哥哥手前些日子傷着了,恐怕不能拉弓。”
蘇眠月聞言,頗為擔心地看着他。荀元白撫了撫她的額發,輕聲道:“好嗎?”
她轉頭看向聞緒風,對視上的一瞬間聞緒風莫名覺得臉有些熱。
“那好,我跟着侯爺哥哥。”說罷她又看了一眼荀元貞哭着皺着的小臉,便朝聞緒風走去。
聞緒風看着她松開荀元白的衣角,亦步亦趨地踱步到自己身邊。
今天不知為何是要冷一些,她鼻尖和臉頰都有些紅紅的。
可她皮膚白皙勝雪,那雙眼睛圓骨碌的,就這樣直直地看着他,很是可愛。
她笑了笑,好像作出了決定後就忘記了方才的踟蹰,殷紅的小嘴輕啓。
“侯爺哥哥。”
他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眼神不知為何似是不願對視一般有些躲閃。
好在天氣冷,他的臉本就凍得有些通紅。
于是幾人就這樣走上了後山。
這後山是他們常用來散心的地方,聞緒風自然再熟悉不過。
即便是讓他帶着一個蘇眠月,走在寬敞的大路上依舊沒有什麽阻礙。
蘇眠月右手拿着一個籃子,左手還背着為她特制的小弓箭。
聞緒風本就沉默寡言,蘇眠月也像是知道他的性子一般,只安安靜靜走在他旁邊。
只是她還是挨不住無聊,總愛往一些大石頭上踏去。
忽然她腳邊一滑,差點摔倒。
“小心。”
聞緒風穩穩地護住了她:“別走石頭,好好走路。”
蘇眠月擡頭看着他,頗有些乖巧地點點頭。爾後手又十分順其自然地牽住了對方。
感受到掌心的溫熱,聞緒風覺得指尖隐隐有些酥麻感。他緊緊握着鑽在他手心裏的小手,明顯感覺身邊人看起來也放松不少。
“侯爺哥哥的弓箭也是師傅做的嗎?”
“那天哥哥吃了師傅打得野兔嗎?”
“我聽說這山頭有好多梅花,怎麽我們現在還沒見着?”
“走到山鞍要多久?哥哥之前來過嗎?”
聞緒風不知道她怎麽會有這麽多問題,平日裏若是其他人在,他大概也是懶得開口的。但今日他倒是有耐性,一個個給她解答着。
蘇眠月看聞緒風也沒有自己想的這麽高冷,便越說越帶勁,好奇道:“那侯府只有侯爺哥哥一個小輩,哥哥不會感到孤獨嗎?”
聞緒風聞言愣了愣。
孤獨?
他從來沒有想過,只是好像确實,除了在演武場,他做什麽都是自己一人。
忽然身邊的人抽出了自己的手,指了指不遠處驚呼道:“是寒莓!”
聞緒風聞言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幾株殘存的灌木叢林頑強地生長在雪中,枝葉上長着紅紅豔豔的果子,煞是顯眼。
不過那位置在大崖石旁,下面是幹涸的溪石。雖不高,但是對他們這種小孩兒來說也算危險。
“我好久沒吃了,感覺上一次吃是好久好久以前,哥哥摘給我的!”
蘇眠月笑着,這紅彤彤的寒莓倒是蘊藏了她溫暖的回憶。
聞緒風看着她臉上的欣喜,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喜悅。便又轉頭看着那寒莓,擡腳走去。
“侯爺哥哥?侯爺哥哥別去。”蘇眠月拉着他的衣角,對方立馬回頭看着她。
“那個地方不好,會摔下來的。”
看着對方擔心的模樣,聞緒風不知為何有莫名的滿足。
他冷峻的臉上罕見地柔和了下來,笑笑道:“無妨,不礙事。”
蘇眠月見他還是要上前,便連忙跟了上去。
聞緒風手腳利索,三兩下便爬到那崖石旁。
終歸是雪天,連石頭也凍得像冰塊一樣。
他一腳踏上旁邊的土坡,右手使勁往那寒莓伸去,剛好能夠着。
蘇眠月一邊擔心地看着他,一邊看到采到手的寒莓興奮不已:“摘到了摘到了!真厲害!”
胸口貼着崖石,冷得有些發疼。聞緒風咬咬牙,又伸手抓住了一株,将那紅彤彤的果子薅了下來。
待到手能夠着的地方摘得差不多了,他回頭,正對上滿臉興奮的蘇眠月,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蘇眠月擡頭,看到面前人的笑容,有些出了神。
她從來不知道,這個平日裏嚴肅得像小大人的哥哥也能有如此溫柔的笑容。
忽然間,可慢慢下來的聞緒風卻一個腳滑,重重地摔到了她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