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姑娘可以走了
趙羽欲哭無淚。
她翻越廣通山時,裘袍下面确實穿的西綢,本來是想一下雪線就換華綢,被人一追殺就忘了。
誰能想到雪線上還有別人呢?她總不能在雪山頂上換衣服吧。
趙羽扶額,覺得自己真是大意了。好在踏上華朝地界後也就遇到了一個冰姑娘,想想人家未必能區分綢緞,還是不要自己吓自己為好。趙羽抓起地上的西綢衣,提醒自己出山後一定要謹慎,然後果斷地将它們投進了烈火中。
人煙在望後,果然山口不遠。随着山勢漸緩,谷口将至,趙羽摘掉衣擺上的草葉,壓下心頭對華朝的好奇與期待,喜色卻依然高挂在眉梢。
不管是不是同一個世界,有着相似文明的中原大地,都讓她更覺親切。
至少在華朝不用每天吃奶酪烤肉呢。趙羽悠悠地想。
好景不長,趙羽悠漾的思緒,凝定在了溪谷前的那道蒼白人影裏。趙羽有意繞道,剛放輕步子,前面攔路的那個人,就已經打開了黑眸。
趙羽看到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精光大綻,本在盤膝打坐的冰姑娘,一拍身下石板,人如蒼鷹搏兔,疾馳而來。而她趙羽,是那只倒黴的兔子。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第六感,讓趙羽第一時間就覺得,冰姑娘這一擊,她躲不過,也不能躲。趙羽沒有憐香惜玉的空閑,也沒有憐香惜玉的本錢,心一橫,她拔出了匕首,往冰姑娘掌心紮去。
冰姑娘變掌為爪,叩住了趙羽的手腕。
趙羽這把中原式樣的防身匕首,不是從前的彎刀,回腕一勾,沒能奪得先手,只是堪堪逼退冰姑娘的爪子,然而她的另一掌已撲面而來。趙羽無法,只能側身後撤。
幾番交手,趙羽早已知道自己不是冰姑娘的對手。哪怕先動了刀子,也沒能掌握主動權,趙羽索性借着側身後撤的機會,身體一轉,踏着溪水繞過了冰姑娘,打算繼續自己的逃命之旅。她沒有經歷過系統訓練,遇到冰姑娘這樣的高手,一出手就是自曝其短,還不如利用新身體的靈敏度,邊躲邊逃。
冰姑娘眼中閃過了一絲訝異,顯然是沒想到前一刻還有拼命架勢的人,後一刻又開始了逃竄。
趙羽借着這個空檔,眼看繞過了冰姑娘的身體,突然汗毛豎立,猛然回撤。
一柄寶劍,堪堪停在了趙羽鼻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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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側首看向冰姑娘,心髒猶在“砰砰”跳個不停。她真不知道這個兩手空空的姑奶奶,又從哪抽出了一把長劍,不然她之前就往溪水中間跳了。然而現在,已經晚了。
冰姑娘将劍搭在趙羽肩上,走位,再次牢牢地擋在了趙羽面前。
趙羽好歹是上過戰場的人,她定下心神後,見冰姑娘沒有趁機下殺手,反倒放下了些擔心。她大着膽子,叫苦道:“姑娘,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不然我就站在這,随你砍我幾刀,成不成?”
冰姑娘不語,長劍突然軟趴趴的從趙羽肩上掉了下來,指向地面時又恢複了堅硬。
趙羽驚奇。這劍忽軟忽硬,像武俠小說裏的軟劍,難道真的有這樣的劍?
冰姑娘有這把長劍在手,伸手就能堵死全部去路,趙羽知道自己逃也逃不掉,索性做了個識時務的俊傑。她低頭,看到冰姑娘在以劍為筆,也不見多少動作,石板上已寫着:“你別躲,認真切磋。”
切磋?!原來追了我這麽多次,就是為了切磋?切磋個鬼啊!
饒是趙羽自覺脾氣不錯,這一刻也快暴走了。她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平複下心氣,“女俠,我打不過你,放過我吧。”
冰姑娘軟劍抖動,石板上的“認真”被圈了出來。
趙羽直到此時才反應過來。她不會說話嗎?
怕觸怒冰姑娘的逆鱗,趙羽壓下好奇,只是搖頭,“我真的打不過你。”
山岚沉寂,只餘溪水叮泠。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趙羽與冰姑娘對視了許久,看她沒了別的動作,拱了拱手就要離開。
“嘩啦啦!”
冰姑娘軟劍一抖。
“锵!”
劍光迎面而來,哪怕知道了冰姑娘的“切磋”,趙羽也不敢大意,連忙用匕首格擋。
趙羽又氣又惱,又無可奈何。知道說不通,她只能接招,心中指望冰姑娘打痛快了能放過她。
山中的夏日,氣象無常,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來。趙羽一到雨天就全身疼的毛病,經過岱勒整治後雖然輕了些,但治标不治本,并沒有徹底止痛。她身上倒是帶着岱勒的丸藥,雨天吃一顆,不劇烈活動,便可勉強挨過去。可她如今正在冰姑娘的劍下勉強支撐,哪裏有吃藥的功夫?
冰姑娘招勢暢快,且環環相扣,令趙羽片刻都不敢分心。直至劇痛噬骨,趙羽才發現,已是大雨傾盆。
“我舊疾……”
趙羽有心和冰姑娘打個商量,才開口就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趔趄,匕首也已來不及格擋。
冰姑娘看出了趙羽的異樣,連忙收招。劍身轉軟,勉強讓趙羽的胳膊逃過了一劫,卻在收回時,如鞭子一般,抽到了趙羽腹部。
趙羽本就身形不穩,受此一擊,摔進了溪水裏。
大雨忽至,山林淌水,原本清淺的溪流也洶湧了許多,多虧冰姑娘及時伸手,才将趙羽拉出來。
趙羽感到脈門一緊,一股冰涼的氣息鑽入體內,骨縫裏的疼痛減輕了不少,牙關卻打起了寒戰。趙羽搖搖欲墜,如果不是冰姑娘剛剛下水撈起了自己,她都要懷疑自己被暗算了。
“謝謝。”趙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謝,她感覺自己的神志已經飄空,用最後的力氣摸出懷中的藥瓶,勉強塞了一顆進肚子,就暈了過去。
冰姑娘皺眉盯了趙羽半響,蹲身背起趙羽,腳點溪石,輕靈的躍出了山谷。不久之後,這道溪谷中泥湯漫灌,很快便成了一片黃色的澤國。
金州州治,固城。
趙羽裹着厚被子,盯着青綠色的床帳發呆。
“姑娘,大夫來了。”
聽出門外是此間侍女的聲音,趙羽回神道了聲,“請進。”
侍女引路,很快帶進了來一位不惑之齡的醫者,他的身後還跟了一個提着醫箱的青年女子。
“鄧大夫。”趙羽坐直身體,對醫生打了個招呼,又對他身後的女生點頭笑了笑,“小鄧大夫。”
鄧大夫常年醫治武林人士,哪怕知道武林中人多有不羁,每每遇到趙羽披頭散發,依然心覺不适。他耷拉下眼皮還了趙羽一禮,提起袍腳,側身坐在了侍女搬來的凳子上。
被趙羽稱作“小鄧大夫”的女子面貌平平,一雙笑眼,卻頗添親和。她知道爹爹的窘迫,掩嘴偷笑,挨了鄧大夫一記白眼,才開箱取出脈枕。
趙羽将這對醫家父女的眉眼官司納入眼底,心頭也松快了些許。她聽娜音巴雅爾說中原姑娘保守,離開漠北時就做足了心理準備,如今見來,女生還能出來當大夫,倒是比她預想中的強多了。
鄧大夫雖然不往趙羽頭上瞧,開口時倒總是醫家的和軟。他把完脈後,問道:“易姑娘可是好些了?”
在華朝,女性與人交往,一般只需要通報姓氏。趙羽醒來後,借了原主馬頭玉佩上的“易”字,自稱姓易。她覺得娜音巴雅爾派人來華朝找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是以後也許還有扮男生的時候,怕遇見耳聰目明的華朝人——若是有人知道安旭木都格叫趙羽,也許會橫生枝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反正她的姓氏是孤兒院随便分的,索性從一開始就換下來。
“确實好多了,就是還是有些畏寒。”趙羽點頭。
她第一次在這間房裏醒來時,寒戰抖得幾乎要把骨頭晃斷了。今天裹着被子就不發抖了,比起之前,确實是“好多了”。
“易姑娘體質陰虛,雲少主又是至陰的武功,渡給姑娘後,是會如此畏寒。今日小女為姑娘再行一次針,姑娘的寒症就可大好了。”
鄧大夫嘴裏的“雲少主”就是冰姑娘。趙羽早從小鄧大夫處得知,自己的寒症,是那位雲少主好心辦了壞事。但若不是那位雲少主把她從山裏帶出來,她暈倒在山中,還不知會成哪只野獸的口糧。福禍相依,倒是怪不得人家了。
“至于姑娘的痼疾……”鄧大夫面露愧色,“鄙人醫術淺薄,百思不得頭緒。若是易姑娘不嫌棄,待其發作,鄙人願意再來看診,分文不取。”
趙羽早知水毒疑難,也不失望,笑辭道:“我借居在此,不便久留,就不麻煩鄧大夫了。”
靜立床旁的侍女插話道:“我家少主想待姑娘病愈後與姑娘切磋,姑娘只管長住。”又對鄧大夫行禮道:“鄧大夫是隴右最好的大夫,易姑娘的病就勞煩您費心了。”
“不必。”趙羽一聽切磋就心尖發顫,只是擺手推拒。
鄧大夫見主客意見相左,雖然遺憾自己錯過了這例疑難雜症,卻秉承着醫家道義,沒有應承侍女的請托。
侍女也不多争,轉而對趙羽道:“浴房已備好了,易姑娘,讓小鄧大夫行針吧。”
針灸之後,趙羽當夜出了一層薄汗,第二天起來,果真生龍活虎,告別了與厚被子相依為命的生涯。
趙羽不喜歡在陌生人家裏久住,更不想和“雲少主”切磋,恢複行動能力後,當日就想告辭。房中侍女只說不能做主,需回禀少主。
出于禮貌,趙羽勉強多留了一天。第二日,侍女口稱“少主有請”,見趙羽半天梳不好頭發,上來三下五除二幫她挽好,就急着催她出門。
趙羽感覺腦袋後吊了個稱坨,忽然想念起了草原上的男性發式,也想起了娜音巴雅爾。回過神來時,她已站在了一塊寬敞的青石平臺上,領路的侍女已經走了,面前是許久不見的“雲少主”。
上一次見到雲少主,還是她抖着寒戰時,雲少主曾在她床前站了片刻。
這一回,雲少主遞來了一把劍。趙羽從她面無表情的白臉上,生生看出了“切磋”二字。
“我真的打不過你。”趙羽還是原來那句話。
雲少主見趙羽執意不肯接劍,眼神一沉,軟劍飛出,直指趙羽胸口。
趙羽這一次才看清,原來雲少主的軟劍是從腰間抽出來的。她眼睜睜地看着劍鋒逼進,不閃不避也不退。
寒光閃耀,威勢攝人。
直到刺穿趙羽的外衫,劍芒才猝然停頓。
趙羽暗暗籲了口氣。她賭對了。
雲少主眼露不滿,比了個手勢,就轉身走了。
趙羽不解其意,好在有侍女适時出現,“我家少主說,易姑娘可以走了。”
你家少主說?趙羽雖然沒看到雲少主說話,但是可以遠離“切磋”,她求之不得。
“謝謝你家少主的收留。”趙羽擔心雲少主反悔,回房就收拾了行囊,衣服都沒換,在枕頭上留了塊金餅,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部 閱讀體驗不佳,在修文前,我不建議大家觀看。但是我看到有些讀者明顯沒有訂閱第一部,卻知道第一部的劇情,說實話,十分心塞。
我很高興有人喜歡這個故事,也非常喜歡小可愛們的評論。但是如果熱情的評論背後是盜文,這個故事真的得到了喜愛嗎?我很懷疑這一點。
解了v還願意照常更新,足以證明我對這篇文純粹出于愛了。也更因為純粹,所以在發現對方的熱情未必是真心後,才更失落。甚至有一種受騙感。
以我的行文來說,只看這部,完全可以看懂,也完全不用花錢。請尊重我的寫作動力,至少給我掩耳盜鈴的機會。我寧願單機,也不想再看到與盜文網有關的熱情。忘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