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說他是為什麽啊?】
“滿都斯楞首領這是什麽話?以前也不曾見兀朵部将獸神髀石獻給天選家族,難道先汗們都沒有成全兀朵部的忠心嗎?”
娜音巴雅爾責問得不愠不火,心裏卻是真心十足的笑了。多虧滿都斯楞自個拉低了姿态,又将她捧得那麽高,她才能發難得這麽順溜,道義也全占了。
漫說她并不貪圖汗位,她要真想做汗皇,有中原女皇帝“克夫”“三嫁”的前車之鑒,就更不能找一個尾大不掉的夫族。況且,她又不能真把滿都斯楞擠下來了自己去做兀朵部首領,還不至于為了一句挂在嘴上的“忠心”賣掉自己。
滿都斯楞臉色暗變。他之前見娜音巴雅爾以天選家族的發言人自居,又聽了娜音巴雅爾為國守身的論調,還以為她對汗皇大位動了心思,這才奶酪配馬鞭,只差明說“招烏立坦當忽彥,兀朵部便支持你當汗皇”了。
沒想到娜音巴雅爾輕輕巧巧一句話,不但沒接他的“奶酪”,還避過了“馬鞭”,甚至反手抽回來了一鞭子!而且連半點讓人發作的漏洞都沒留下!
聽不懂的依舊迷糊,聽得懂的已然明白——娜雅公主根本無意讓烏立坦當忽彥!
“阿爸?”
腿都跪酸了的烏立坦,顯然不算明白人。從滿都斯楞站出來起,他就聽得糊塗。阿爸不是幫我找公主求親的嗎,怎麽說到忠心上去了?而且公主是什麽意思?難道她知道我們殺了呼德皇孫他們……
滿都斯楞低頭捏了捏烏立坦的肩膀,穩住了兒子心虛的目光,這才再度看向娜音巴雅爾。
篝火的倒影跳躍在蔚藍的眼眸中,冷暖雙色的融合,讓人辨不清溫度,也讓滿都斯楞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看走了眼。
也是,娜音巴雅爾畢竟是“公主汗”媼敦格日樂一手帶大的,自己之前怎麽就從骨頭縫裏看人了呢?
殺呼德的事做得隐蔽,滿都斯楞倒不擔心,他此刻只是遺憾非常——沒能像殺掉幾位小皇孫那樣,先找到娜音巴雅爾,偷偷殺掉。
想想娜音巴雅爾出場時争先向她匍匐跪地的人群,滿都斯楞再羨慕、再嫉恨,也不得不認清,草原的人心在娜音巴雅爾身上,或者說,還在巴魯爾特、在天選家族身上。所以,不想成為衆矢之的的話,私底下可以做些動作,明面上,滿都斯楞就是再不甘願,也必須低頭。
獸神的後裔能拉強弓,也能不畏寒暑地與泥濘草叢為伴,等期望的獵物掉進陷阱。
滿都斯楞終于拿準了能屈能伸的心态,低眉順眼地說道:“不敢。永生天見證,兀朵部是最先歸順阿日塔布汗的部落,對天選家族的忠誠,像林下數不盡的樹木。”
“嗯,我想也是。兀朵部自然是好的,只是滿都斯楞首領得記着,下回別再口誤,不然讓人誤會了總是不好。”娜音巴雅爾見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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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獸神後裔”口中的“永生天見證”信不信是一回事,但必須拿捏好分寸。太軟了讓人坐到巴魯爾特頭上不行,太硬了逼得兔子咬人也不行。
若是父汗在位的時候,她想要拒掉烏立坦的求親,直說便是,何至于顧左右而言他?話說回來,大宏鼎盛的時候,兔子也不敢長獠牙啊。
娜音巴雅爾察覺自己心頭今不如昔的感慨,連忙将其掐滅。現在的她,再難也必須擔當起家族和大宏。天地再大,也再沒有多餘的縫隙讓她軟弱了。
不……好像……還能有一處……
娜音巴雅爾想起沙暴中那個柔軟的懷抱,想起将她從死亡之門內拉回來的鮮血腥甜,還有今夜狼口前那聲溫柔的“別怕”,忍不住偏頭看向了趙羽。
趙羽心再大,也做不到“衆人皆醒我獨醉”。是以,她雖然聽不懂胡語,吃肉之餘還是分了些注意力在娜音巴雅爾和滿都斯楞父子身上,只當是瞧熱鬧。也是因此,娜音巴雅爾的視線投向自己時,她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并回之一笑。
“公主你不選我當忽彥,是因為這只瘦羊嗎?!”
不等娜音巴雅爾眼角染上趙羽嘴邊的弧度,烏立坦已憤然起身,怒問脫口而出的同時,一拳生風,直擊趙羽的側臉。
烏立坦雖然不明白阿爸和公主怎麽将求親的話題說去了忠心上頭,但公主拒絕了自己的求親這點,無疑是清楚明白的。烏立坦心裏正失落呢,好巧不巧娜音巴雅爾和趙羽的互動撞進了他眼中。兩人對視的溫情,瞬間點紅了烏立坦的眼睛。
要說公主中意的是別的答可魯也就罷了,要說他烏立坦輸給了一個胳膊沒有牧草粗、割肉刀都用不好的家夥,他如何能服!?
事發突然,趙羽大吃一驚,等轉頭回來時,烏立坦的拳頭都要到她鼻尖了。她右手條件反射插上面門,捏住了烏立坦的拳鋒,左手推偏烏立坦的出拳方向,同時立即起身側讓,這才堪堪化解了危機。
烏立坦一拳不中,重心向左前偏移,他長跪發酸的右腿随之一軟,一步沒有跟上,整個人竟然砸向了趙羽的桌角。
“烏立坦,你幹什麽!”
在最後關頭撐住桌面,烏立坦才避過了頭破血流的風險,卻大大丢了面子。他原是一時沖動,只想砸趙羽一拳出氣,至此卻是羞刀難入鞘,連娜音巴雅爾的呵斥都成了耳旁風——幾乎是才穩住身體,烏立坦就撲向了趙羽,一拳更比一拳兇。
“搞什麽?你有病啊!”
險些臉上開花,趙羽心有餘悸。誰想還沒慶幸完新身體的好本能,又有新一輪拳頭宴跟上。趙羽便是個泥菩薩,三分火氣也全被烏立坦逼上來了。
“砰!”
蒙木速第一時間就帶人護在了娜音巴雅爾面前,娜音巴雅爾叫不停烏立坦,又見趙羽躲閃艱難,正準備令蒙木速率領護衛拉開烏立坦,不想趙羽一腳踢在了烏立坦胸口,讓他踉跄倒退了好幾步。
發現趙羽沒吃虧,娜音巴雅爾想起趙羽是能在幾十張狼口面前支撐半天的人,她放下心來,瞟了眼目瞪口呆的滿都斯楞,索性不再出聲,默許了打鬥繼續。
竟然說趙羽是瘦羊,還不将我這個公主的命令放在耳中,那便打個痛快吧。我倒要看看,等你烏立坦打不過“瘦羊”,如何收場!
“哈呦!”
雖然都聽說趙羽是娜雅公主的恩人,但沒有親眼所見的人,看慣了草原上的壯碩勇士,還真想不相信白白瘦瘦的年輕人能有好身手。一開始趙羽躲讓得生疏,大夥并不意外,還暗道趙羽好運,拳拳都能險之又險的避開。到得趙羽一腳踢中烏立坦,人群不由叫起了好來,個個眼神晶亮,對這場原以為會一邊倒的戰鬥生出了期待。
本來嘛,草原上的聚會少不了拳腳逗樂,沒看公主都沒阻止了嗎?
趙羽适應了“新身體”的靈敏性和烏立坦的攻擊節奏,打起來越來越順手。衆人叫彩的功夫,她又一腳踢歪了烏立坦,引起了新一輪的彩聲。
“公主,烏立坦少年血性,傾慕您才一時沖動,對您的恩人動了手,沒有對您不敬的意思。您看這場打鬥,是不是派人拉開他們?”
滿都斯楞一開始雖然意外烏立坦的出手,但他樂得對娜音巴雅爾的叫停裝聾作啞,算是出一口之前頻頻吃癟的悶氣,也能試試娜雅公主對兀朵部的底線。只是他本以為娜音巴雅爾是擔心趙羽,萬萬沒想到結果是烏立坦吃虧。看出來烏立坦不是趙羽的對手,滿都斯楞滿心尴尬,寄望于娜音巴雅爾能再次出面,叫停兒子丢人的打鬥,也好保全些臉面。
“本宮之前說話,想來是烏立坦興頭上沒聽到。沒事,打都打了,就當是今晚添個熱鬧。等烏立坦打完,本宮不問罪他就是,滿都斯楞首領無需憂心。”
滿都斯楞喉頭一噎。道理不在他這邊,他惱火娜音巴雅爾的伶牙俐齒,卻無可奈何。早知如此,之前就該喊住烏立坦的。之前沒說話,烏立坦顯露敗象時,他這個做阿爸的才開口幫兒子喊停?那不僅烏立坦自己的面子會輸盡,只怕整個兀朵部都會被人恥笑。
想來想去,滿都斯楞只能選擇閉緊牙關,只希望兒子別輸得太難看,不然只怕很長時間都會在草原上擡不起頭。
“我拳腳不好,我們比刀。”
烏立坦在趙羽手下吃了不少虧後,他被怒火漲紅的腦袋,轉而被羞惱充滿。拔出腰上彎刀後,烏立坦好歹還記得答可魯的驕傲,沒有立刻對赤手空拳的趙羽揮刀,又催趙羽快拿武器來。
源源不斷的拳頭總算沒了,趙羽留心警惕着烏立坦,對娜音巴雅爾問道:“巴雅兒,他在說什麽啊?”
“他說自己空手打不過你,要你拿刀了和他繼續比。”
“神經病,認都不認識就跑來打我,還出手那麽狠。你和他說,我不和他打。”趙羽想起來就冒火。要不是我新身體自帶的武功不錯,打着打着打順手了,還不知道會成什麽樣。真是的,什麽仇啊!
娜音巴雅爾想笑,注意到趙羽臉上的郁氣,她怕趙羽誤會自己袖手旁觀,解釋道:“我喊他住手他不聽,後來看他打不過你,才沒命人攔着。”
“嗯,我知道,他一拳接一拳,你喊人攔也來不及。沒事,反正挨揍的是他。對了,巴雅兒,我掌握不好打人的力度,他身上可能被我打傷了不少,不會給你添什麽麻煩吧?”
“不會。”娜音巴雅爾搖頭。她要是能動手,也恨不得打滿都斯楞父子一頓。趙羽讓烏立坦吃苦頭,正好幫她解氣。
“那就好。那個人莫名其妙的對我耍拳頭,我是真氣不過。巴雅兒,你說他是為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