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絕症叫自戀

第46章

拍電視劇和拍電影的感覺對我而言完全不同，我在進劇組之前還以為自己怎麽說也算是個有點演技的人,不然導演怎麽可能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敲定由我來出演這麽重要的角色？在回家讀完劇本後,我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相當興奮的狀态，哪怕我已經聽孟斌将整個劇情說了一遍，但在看劇本時仍然沉浸到了整個故事當中。

毫無疑問，這是個非常精彩的故事,我不懂什麽編劇,可我知道這部戲張力很大。對于觀衆來說,故事的可看性比什麽都重要，何況這也算是另類的‘勵志’劇呢？

我開始琢磨我所出演的角色該怎樣表現自己,如何表現出兩種不同的面目，甚至在睡夢中還夢着自己在演戲。說實話我研究了很多，等到進劇組演戲時,我有了一種戰士上戰場的感覺。這個戰士配備好了槍支彈藥，他滿懷信心，決定沖入敵人腹部,打一場漂亮的攻堅戰。

可惜,我這樣的氣勢在進入場內的一分鐘後,就被人完完全全給戳破了。

“卡！齊彥,你怎麽回事！”坐在攝像機後的盯着屏幕的真·高冷導演拉扯着嗓子，一張本來儒雅的臉上充斥了怒意，他深邃的眼眶瞪視着別人時，活脫脫像從雪山裏走出來的狼，泛着一股子戾氣，“你的臉僵了麽！在你面前的是你的朋友、夥伴，你對他們抱以支持和鼓勵，哪怕表情不能顯露，你的眼神你的态度也要明明白白的表達出這一點！”

我被這富有沖擊力的喊聲給驚到了，随之而來是升騰起來的緊張感。和我對戲的另外兩人在業內也算是很有資歷的演員了，主演是個叫闵子順的活躍在一線的男演員，他長着一張很是端正的臉，一看到那張臉我就想到一個詞——正氣凜然。

那無疑是一張和善的好人臉，看到那張臉的人或許無意識就會覺得這個人值得信任。闵子順一直以來飾演的角色全都是正面人物，導演選他作為正能量的男主角也算是名正言順。我以前偶然間看電視看到過闵子順的電影，那時候我還覺得現在的電影真是千篇一律，誰是壞人誰是好人幾乎一眼就能看穿。

我以為有一張好人臉演起戲來很方便，沒想到真正和他對上戲的時候才發現，這人不單單是讓人感覺是個好人那麽簡單。他的笑容、他的姿勢，乃至他偶爾側頭傾聽的小動作，都能讓人放下戒心升起好感。

用另一句話來形容：這是個演技出色的演員！

闵子順幾乎不用導演怎麽說就自然而然的進入了狀态，他讓我感覺到他就是我認識多年的好友，他誠懇踏實，富有年輕人的朝氣與活力，還有股子年輕人都有的闖勁。

除了他，另一位演員也是個不錯的搭檔，那人的表現雖然沒有闵子順出色，但可以說是不功不過了。三人之中，就屬我能力最差，我那些原以為不錯的演技，在這裏根本拿不出手。這或許就是所謂的人外有人，在見到這裏的演員之前，我一直認為俞言是我見過的演技最好的人，現在我卻有些不能确定了。

我很想像他們一樣，趕緊融入到劇情之中，只是這顯然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事。董飛導演無愧是擁有四分之一俄羅斯血統的人，他或許天生就有着戰鬥種族的戰鬥力和精力，高聲的喊叫讓整個劇組的人繃緊了神經，每個人都專注于自己的工作，以求達到最完美的效果。

我已經被這位戰鬥狂人給罵了七八遍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髒字，可是每一句話都比鋼刀還要刺人，我根本被罵的擡不起頭來。在此之前，我還沒想到自己有天會被人這麽‘攻擊’，偏偏我還必須聽下去，裝作虛心求教的模樣，把導演說的每一句話記在心裏，仔細揣摩，意求趕緊度過這些難熬的時間。

也許是罵的累了，在導演揮手宣布休息時，我的的确确是長松了一口氣。這不像是來演戲，倒像是來受罪了。最令我無奈的是，現在的嚴祁在公司忙着業務，不能陪在我身邊。沒有他在，我總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麽，同樣的，我也清醒的認識到，我不能每次都依靠他來給我打氣。

過于依賴別人不是好事，以前拍電視劇的時候有小段在我身邊忙前忙後，拍攝前後還有俞言來找我對戲，教我演戲的知識。到了這裏，我身邊只有個不茍言笑的經紀人，他能力很強，但對演戲是個外行，并不能對我提供幫助。何況管謙那個人早在我被罵的狗血淋頭的時候，就悄悄走了，不知道是嫌我丢臉還是別的……

我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一個人坐在劇場裏靠角落處的紙箱子上，撐着腦袋細數自己為這部戲做的努力：我沒帶專用的試衣鏡，因為不想讓別人覺得我這個新人太招眼；我沒找助理，這樣就沒人圍着我這個小明星團團轉；我認真背戲，只要是屬于我的臺詞，都背的一句不拉；我仔細揣摩角色心理，意圖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明明我做的這麽多，為什麽導演還覺得不好？

“你是第一次拍電影？”不知道什麽時候，我身旁站了一個人，陽光從他的身後傾灑下來，前面的地上投射出一片陰影，他語調微微上提，帶着幾分疑惑。

我側過頭一看，沒想到闵子順這位主演走到了我身邊，他來主動找我說話，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畢竟他剛剛聽了導演罵我那麽久，也什麽都沒做。男主角主動來搭話，我怎麽能置之不理，點點頭望着他，不知道他來找我幹什麽。

“那你運氣還真是不錯。”闵子順這麽說着，嘴角還翹了翹，那張端正的臉上露出個羨慕的表情，“這種機會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第一次拍電影就能拍董飛導演的電影，怎麽辦到的？”

……他不會以為我得到這次出演的機會是因為我走了後門吧？如果是第一次演電視劇是有人在背後幫我疏通了關系，那麽這一次得到出鏡機會，完全是憑借我自己的努力！

我當即正色面容回道：“你應該知道董飛導演辦了試鏡會，能得到角色當然是通過了試鏡，不然怎麽能來到這裏？”

人人都知道董飛導演拍片講究質量，從來不會因為贊助之類的原因，往劇組塞什麽不相幹的人物。就算想要走後門，也要看看這個後門給不給人走啊。

“那你的表現真不像是能夠通過試鏡會的人。”闵子順十分直白的說道，他在說着諷刺的話，臉上卻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神态，要是別人看到他找我說話的場景，還以為這位演藝界的前輩多麽關心後輩，“不知道導演怎麽會找上你的，我覺得太奇怪了，不知道導演現在有沒有後悔用你。”

“合同都簽好了，想要單方面反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撇了下嘴，“當初是他急匆匆的簽下我，可不是我要上趕着求他。”

說完這句，我還故意聳了聳肩，表達自己實在是抵不過導演的盛情。

這下闵子順的眉心微微皺了起來，語氣更冷了幾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角色有多少人想要？”

我看了看闵子順的神色，眨眨眼，“其中包括你？”

他倒沒有否認我的話，嘴角一勾，鼻間溢出輕哼，“說出來也沒什麽，我的确想要你這個角色。”

我摸了摸下巴，咂舌，“沒想到，你這個男主角竟然想要我拿到的角色？這年頭當男主都不吃香了嗎？”

“呵，男主角當然人人想要，只是我當夠了。”闵子順從旁邊拿來一張椅子，就這麽坐在了我旁邊，這架勢像是要和我談心一樣。

我覺得這家夥簡直是拉仇恨值來的，他這句話要是說給別人聽，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沖他翻個白眼，當然，我也不例外。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難道不是麽？”我反問，“誰不想當主角？多少人跑龍套當配角，一輩子都做不到主角，你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太招恨了。”

我這句話剛落，闵子順竟然長嘆了一聲，表情不辨喜怒，“你說的也沒錯，我這麽說是挺招恨。”

我點頭，“你知道就好。”

沒想到我這樣的表現，卻讓闵子順這個看我不順眼的人笑了起來，“你怎麽可能懂呢？”

……這不是暗地裏表示我這個沒演過男一號的人根本沒資格說麽！

“你覺得我怎麽樣？”正當我對面前這個家夥很不待見的時候，闵子順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我想了想，決定不偏不倚，實話實說，“你？原以為你是個特別好相處的人，演技也特別棒，沒想到會擠兌我這麽個小演員，說真的，印象值刷刷降低了。”

“……你還真誠實。”半響，闵子順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我挑眉，“你不就是想聽我這麽說麽，要不然你會在我面前這麽表現？”

“看來你還挺聰明。”他嘀咕了一聲，接着緩緩說道：“所有人都會像你這樣，僅憑第一面就覺得我是個不錯的人，這一點其實我很受用，誰不希望別人對自己抱有善意？”

“我有這樣的臉還是很感謝父母的，并且用這張臉，我演了無數的角色。我演過警察、醫生、律師、老師……這些角色無一例外全都是好人，這給我增加了許多人氣，誇張點說，人們只要看到我這張臉，就能知道我是個好人。”

“好人不好嗎？”我順着他的意思繼續問。

“好人當然好。”他嘴角露出了一個苦笑，“按理說，我應該滿足了，但既然做了演員，人總是想要往高處走，想要做的更好。我無疑能把好人演的入木三分，卻從來沒嘗試過做個壞人，不是我不願意去演，而是……”

“而是你的形象已經定位，沒人找你演或者是不能演？”我終于知道他為什麽想要我這個角色了。或者說他剛開始到這個劇組，并不是想演男主角，而是想演反派，結果最後董飛導演還是把男主角給了他。

“嗯，确實是這樣。”闵子側過頭，對我露出個稍顯兇狠的表情，“你知道你演的那麽糟，我有什麽感覺嗎？”

我垂下頭，耳邊聽到闵子順有點氣憤的聲音，“看過故事你應該知道，你這個角色的可塑性要比男主角要多得多，他是反派，但這個反派無疑充滿了魅力，要是演的好，絕對要比男主角有看頭。這麽一個好的角色，卻被你演成這樣，而我，僅僅因為長相不能出演這個角色，太可笑了！”

我不由反思了起來，抿着嘴說了聲抱歉。

“算了，跟你說這個有什麽用。”闵子順站起身，我剛擡起頭，就看到他背過身對我說道：“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剛剛跟導演提了個要求……”

我心髒一跳，緊迫感撲面而來。

他回過頭，眼角帶笑，“如果你下面沒演好，那麽就由我來出演你的角色。”

！！！這種事情導演難道會答應？

“你說的什麽簽了合同，合同也是表明了在演員演出無誤的情況下生效，你演的不好，自然就由演的好的人來替換。”闵子順這麽說着，向場上走去，“沒幾分鐘的休息時間了，你快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