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祝他們好運
第71章 “祝他們好運。”
談溪拉着傅輕舟在前面走得飛快,齊正良手忙腳亂地抱着一堆手辦模型茫然無措地跟在他們後面。
直到他們走出購物中心,站在人來人往的商業街上,談溪擡手看了眼腕表時間,扭頭對齊正良道:“吃飯去吧,蟹黃面吃不吃?”
“……吃。”
到了蟹黃面店,一百八一碗的蟹黃面談溪二話不說點了三碗。
寺廟之旅在吃完齋飯後才結束回酒店。
酒店晚餐的自助裏有甜品自助,談溪雖然是吃飽回來的,但一聽說酒店自助餐廳裏有随便吃的蛋糕,他還是拉着傅輕舟一起去吃。
傅輕舟不喜歡他吃太多的甜食,尤其是在晚上的時候,在談溪淺嘗了兩塊後他就把盤子和刀叉都收走了,然後牽着不情不願的人回房間。
電梯帶着他們回到所住的樓層數後,沒想到迎面正好遇見導游周亭。
談溪叫了他一聲,“亭哥,你是去吃蛋糕的嗎?”
周亭笑着點頭,“去嘗嘗。”
談溪就給他推薦,“那個巧克力蛋糕不錯,有堅果碎那個。”
“好,謝謝你的推薦,我會試一下的。”周亭說着朝談溪招了一下手,對傅輕舟點了一下頭轉身離開。
傅輕舟沒有在意他,扭頭牽着談溪回房間,在談溪因為蛋糕沒吃過瘾躺在單人床上發脾氣時,他正給酒店前臺打電話,提出自己晚上需要把兩張單人床拼在一起,在得到同意後傅輕舟就開始“動工”。
先把床頭櫃和自己的床一挪,再把談溪連人帶床往中間靠,兩張單人床就拼到了一起。
談溪順勢左右打滾,“我必須擁有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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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前就要睡覺的人沒有宵夜可以吃,因為沒有人九點多就吃宵夜。”
“那我晚點睡不就好了?”
“明天要早起去湖邊劃船,你不是一直很想玩水上漂流嗎?你今天還暈機了,早點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好好玩。”
談溪平躺在床上不說話了,大概是被說服了。
傅輕舟擡起他還穿着襪子的腳,絲毫不見嫌棄地幫他脫,“快洗澡,洗完我給你吹頭發。”
談溪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忽然側過身體,撐起手肘支着腦袋,眼神帶有幾分好奇與專注地看着他,“我一直在跟你當兄弟,所以我之前也一直以為你對我好是因為我們是家人,我是你唯一的弟弟。”
傅輕舟也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落着側卧在床上的談溪,“不,我小時候對你好是因為你是第一個,就算到了今天也是唯一一個為了我而哭的人,而我後來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
談溪聽得一愣,“你媽媽……”
“我媽媽是經常哭,但她的眼淚為自己流,唯獨你,那麽小就會心疼我,哪怕那時候我可能是你最讨厭的人。”
傅輕舟很少和別人說自己媽媽的事情,他跟誰都不說,即使是談溪,對他被傅照庭領養前的經歷也是一無所知,他從來不談,他不說談溪也不敢問,就怕他想起不好的事情。
看着眼前忽然沉默不語的談溪,傅輕舟忽然笑了一下,“你這個地方我也特別喜歡,你從來不問。”
談溪噘嘴,“這怎麽能問……我巴不得你全部忘光光。”
傅輕舟眸底暗色一動,走到床邊朝談溪招手,示意他過來。
談溪就把自己滾過去,一圈半翻到傅輕舟腿邊,看着他,“幹嘛?”
“這裏不是佛堂,也沒有人會看見,我能不能再親一次我的手?”
談溪微微一怔,沉默了幾秒才紅着點頭。
傅輕舟微微矮身把自己左手的拇指貼在談溪的嘴唇上,低頭親了一下自己的拇指,深沉的眼眸凝視近在咫尺的清澈雙眼,聲音壓得低低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往談溪心口上敲,發出渾厚有力的回響。
“我喜歡你,溪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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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正良實在很肉疼這價格,“會不會太貴了?三碗面就五百多塊。”
“這在S市不算貴了,老字號也更好吃,這家店開了挺多年的,生意一直很好。”
齊正良左右看了看,這個時間段店裏已經快坐滿了,他們要是再晚點來肯定是要排隊的。
“現在能說說你們剛才怎麽了嗎?”齊正良收回視線看向坐在對面的兩人,“要不然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心裏挺難受的。”
“沒怎麽,就是在電視上看到一個我們知道的人去世了。”
齊正良微微睜大眼睛,“誰啊?我知不知道?”
“張晟鳴。”
“……沒聽過。”
談溪聳聳肩,“不是什麽好人,不用在意。”
“……可是你們好像很在意。”
談溪扭頭看了眼傅輕舟,見他神色平常便又轉回臉,“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做會給別人添麻煩,我可能會放串鞭炮慶祝一下。”
齊正良腦門就差頂個問號出來,但談溪不肯細說他怎麽問也沒有用。
談溪和傅輕舟的空閑時間并不多,在陪齊正良玩了一整天後,第二天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傅輕舟要去兼職輔導,談溪則是要去奶茶店打工。
齊正良覺得一個人待着沒意思便跟着談溪一起出門,在店裏還碰見了許久不見的楊淑儀。
楊淑儀還記得他,只是兩人不熟也沒有什麽可聊的,禮貌的寒暄結束就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談溪沒留意他們,他正忙着整理外送箱去附近的寫字樓外送奶茶。
齊正良看着他忙碌的樣子,忽然道:“其實談溪也不是那麽嬌氣的。”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楊淑儀還是聽懂了。
“是,天熱他也在外面跑,滿頭汗回來洗把臉又接着忙其他事情,幹活很認真,我都沒想到他能堅持得住,畢竟他以前給別人最大的印象就是嬌氣。”
“他跟傅輕舟之間讓人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裏。”
楊淑儀來了點興趣,問他,“怎麽說?”
“談溪嬌氣是有傅輕舟在他身邊慣着他,他的堅強也是因為有傅輕舟在他身邊慣着他,他啊,身邊要是少了那麽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好的。”
楊淑儀有些不解,虛心請教,“這個好要怎麽理解?是幸福快樂的意思嗎?”
“包括,但不全是,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其實是個挺極端的人。”齊正良一邊說一邊慢慢回憶他們小時候的事情,“他有太多東西建立在傅輕舟身上了,所以一旦傅輕舟抽身離開他的世界,他就會變成一棟随時有坍塌風險的危樓,都等不到有人進去爆破,他自己就能塌成廢墟。”
楊淑儀終于聽出了點什麽,她遲疑了一瞬,“你也知道了?”
“嗯,才知道的。”
楊淑儀愣愣地問:“你好像……不驚訝?”
齊正良撓撓頭,“怎麽說呢,剛知道的時候我也是特別震驚,我只是接受得比較快,畢竟我認識他們時間也挺長了,也算是一起長大的。”
楊淑儀沉默了一會兒,看着談溪背起外送箱推門出去,道:“我之前一直覺得他們之間的這種相處不健康,因為談溪對傅輕舟的占有欲實在太厲害了,他甚至都不允許別人對他存有男女之情,你剛才那個危樓的比喻一下就說中了我對他的認識,雖然地基很穩,但一旦離了便是脆弱不堪。”
齊正良聳了一下肩,“所以我說他們在一起了大家都歡喜。”
楊淑儀笑得眯起眼睛,整張臉生動又漂亮,“你說得對。”
齊正良擡手伸指撓了撓臉頰,拿起手邊的奶茶杯,“碰一個,為我們共同的朋友,祝他們好運。”
“嗯。”楊淑儀拿起手邊的檸檬水和他碰杯,“祝他們好運。”
齊正良在S市玩了幾天就回去了,走的那天只有談溪去送他,因為傅輕舟和楊淑儀有課,要輔導學生寫作業,抽不出時間來送他,齊正良也表示理解。
“看到你們這麽認真努力的生活,我就覺得我也得跟得上才能算不給你們丢人。”
談溪疑惑地挑眉,“什麽丢人,怎麽這麽想?”
“因為我暑假在失戀,你們暑假都在兼職掙錢,所以我回去了也要學你們找個兼職。”
談溪笑了笑,“挺好。”
“回見,溪溪老爺。”齊正良拍拍他的肩膀,背着包轉身離開去登機。
談溪給傅輕舟發了條短信便回了奶茶店。
與此同時。
本該在學生家裏輔導物理的傅輕舟人卻不在學生家中,而是在一家咖啡店裏,對面坐着一年多不見的唐榮。
“抱歉如此冒昧聯系你,只是這是張副會長臨死前立下的遺囑,他把自己名下的一部分房産,包括兩座小島和個人所持有的股份都轉入了你的名下。”
唐榮說着從黑色的公文包裏取出遺囑和相關文件。
傅輕舟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桌上的紙張,“我不想要。”
唐榮和他對視,“你可以收下,找專業的人幫你打理,這方面你父親能幫到你。”
傅輕舟搖頭。
“你別沖動,這不是一筆小錢,是能保證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的。”
傅輕舟微微擰眉,“他為什麽要給我這些?”
唐榮看着對面和記憶裏并沒有多少變化的人,自己的心境卻與當時大不相同,“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其他人我可能會相信。”
唐榮忽然嘆了一口氣,“我一直跟随着張副會長,如果你親眼看見了他人生最後的時刻,你或許會相信我說的話。”
傅輕舟眸底透出一點涼薄來,“不見得。”
說着他從椅子上起身,低頭看着唐榮,“最後說一次,我不想要,以後也不要再聯系我。”
唐榮看着推門離去的人說不出什麽話,只是眼神充滿複雜地落到桌上的遺囑和文件上,久久不語。
和傅輕舟的骨髓配型不成功是在張晟鳴意料之外的,一年多前他放下工作親自趕到中國去便是滿懷希望,覺得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或許可以救自己一命。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堪稱沉重的打擊。
但一條路走不成斷沒有就徹底絕路的道理,盡管很渺茫,張晟鳴仍寄希望于世界骨髓庫,期望能在其中找到與自己配型的骨髓,能在未來自己需要時派上用場。
可世事難料,誰也說不準不幸是否會在明天降臨,因為在疾病面前衆生平等,無論貧窮或是富有。
張晟鳴從中國回到美國後,在那之後又過了兩個多月才開始出現症狀,牙龈出血、乏力氣促、面色蒼白和皮膚出現不明瘀斑瘀點……這些都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
上帝仿佛在和他開一個惡劣至極的玩笑,所有他在過去檢查血常規時沒有被醫院确診的幸運都在被一點點回收,死神的輪廓也在他的身體出現感染和發熱後慢慢變得清晰起來,沒過多久他就被醫院确診了急性髓系白血病M1。
這種疾病一旦發病,病情發展就會很迅速,累及血液系統和人體多個重要器官,治愈十分困難,即使通過化療和移植暫時控制了病情,複發的可能性卻仍舊不低,甚至複發之後的治療會更加的困難。
張晟鳴很怕死,不過這世上應該是沒有多少人真的不畏懼死亡,尤其是恐怖的惡性疾病往往伴随着生不如死的折磨。
疾病殘忍地奪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驕傲和意氣風發,仿佛他身體裏住了一只在無止盡吞噬他的一切直至徹底死亡的恐怖生物。
唐榮作為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人,親眼目睹他從發病到不成人形,內心也從震驚開始逐漸變得麻木。
但讓他感到更加震驚的張晟鳴心境的變化。
最初确診的時候他是出離憤怒且瘋狂的,對死亡的恐懼讓他變得異常敏感,任何一絲不快都能引爆他的脾氣。
價值上億美元的私人住所每天都能聽見各種東西被打碎的聲音,仆人整日如履薄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以張家的影響力,在不缺財力和人脈的情況下,各種普通人無法負擔的高昂治療其實曾在短時間內控制住了他快速惡化的病情。
然好景不長,預後高危的病情還是将他一條腿拖進了地獄,此後就是仿佛無止盡飽嘗痛苦的治療過程。
唐榮也是在這之上,觀察到他身上所有叫人不适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絕望籠罩的死氣沉沉。
他越來越沉默,有時候一天過去都說不到一個字。
唐榮無法知曉那時候的他沉默着在想些什麽,只是聽從他的吩咐找來律師,看着他立下遺囑,直到那天淩晨,他顱內大出血搶救無效。
這個仿佛生來永遠驕傲,無視他人苦痛的人,最終在疾病無情的折磨下走完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