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晉江首發
從宮中回府的路上,華婉心中一陣一陣的抽痛,她有些迷茫,不明白這究竟都怎麽了,比起惠帝現在瘋狂又歇斯底裏的模樣,以前癡呆狀的惠帝也沒有這般讓她心痛。權利就真的那麽重要?可以讓原本逍遙山水間的蜀山君子劍為之折腰,還可以讓天潢貴胄的帝王也為之陷入瘋癫。
在府門前落轎時一只油紙傘恰到好處的遮在了華婉的頭上,溫潤如玉的男子雖然神色間滿是疲憊,眸底卻暗含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穿淡青長衫的時候,總會給華婉一種兩人還置身在蜀山之巅的幻覺,只是當攝政王府的下人們整齊在門口恭迎之時,這瞬間的幻覺便又被擊破。
一切,依然都是回不去去了。
回不去的蜀山,回不去的大師兄和小師妹.....
“王爺無需刻意前來接我,這些事情讓歡言做就行了!”華婉不着痕跡的接過穆玄手中的油紙傘,很快又有無數仆人跟随着将二人簇擁進王府花廳的暖閣之中。
香霧缭繞的暖閣和屋外簡直就是兩重天,暖意融融驅走了不少寒氣,卻讓華婉止不住一個激靈,亦忍不住開始想念起遠在并州的兒子。
這樣冷的天,粲兒可會受到很好的照顧?他那兩個奶媽能否将他照顧好?雖然知道劉聰不會待薄粲兒,可就是無法遏制的開始思念,想到渾身的骨頭都是痛的。
如果那時,劉聰選擇不出谷的話,她是不是也會如同一個居家的小婦人,在谷底過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沒有如果,她已選擇了回歸大晉,劉聰也絕不會因她而放棄自己的野心,以後他們再碰面時,也許便是在最激烈的戰場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身後跟着的男人似也看出她心緒難寧,他想她是需要有個人好好的長談一番,而他今天,特意空出了時間,且将所有尚未批閱完的奏章全都搬回了府中。只要她留在自己身邊,只要她不走,其實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妥協。
譬如,明知她生下了那個孽種,卻裝作什麽都不知曉。
譬如,明知她不時放空的眼神是在想着另外一個男人,他卻也自欺欺人的裝作沒有看見。
他有些懊悔當時那樣逼她,她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一年多,剛開始他尚未感覺出什麽,可是時間越久,他心底便越是慌張,那個愛追着自己,用愛戀眼光望着自己的師妹竟一消失便是一年多......
這一年來,自己一日都未放棄過尋找,甚至還心存僥幸的為她特地參加了從來不屑參加的武林大會,卻一直都沒有找到她。
他開始發慌,開始覺得失落,縱然執掌天下權柄,可是沒有了她追随的目光,卻終究還是少了些什麽。
原來她竟然對自己有這般大的影響力,那種會真正失去她的恐慌折磨着他,讓他在疲累了一天之後都無法成眠,他也曾試圖和峨眉派的女俠們接觸來擺脫她對自己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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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個女孩,也會用愛戀的目光追随他,在身後蹦蹦跳跳的叫他師兄,可是,怎麽都不對,那種感覺怎麽都不對。
後來有一天他終于恍然,他一直都覺得別扭是因為她們每一個,都不是華婉......
少了她的日子,便如同他一直喜愛的青梅酒,真正嘗到嘴裏,卻只剩下辣喉的燒刀子。她就是他的青梅,酸澀甜香,卻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味愛入骨髓的味道。
那九年在蜀山共同相處的時光讓這顆青梅已是在他心田裏釀的太久,讓他久嗜成瘾。
雖然是局勢将她逼回到自己身邊,可只要她願意回到他身邊,他已有千百個理由感謝上蒼。
穆玄輕手輕腳的在暖閣的書桌前坐了下來,桌上還有尚未批複完的奏章。侍女們奉上姜湯,俱又安安靜靜的退了出去。一室靜谧,房中只聞得他和她輕輕的呼吸以及他的筆墨游走在奏章之上的沙沙聲。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華婉出聲問道。
“知道什麽?”書桌後的穆玄手腕未停,卻已分出了大半心神認真而專注的聽她說話。
“皇兄的病!”她幹脆又簡潔道。
“原來你問的是這件事情。”穆玄眉間微微一松:“皇上癡症雖好,卻癔症難除,如今已是有些瘋癫了,我知道你和皇上兄妹情深,只是皇上如今是心病難除,而他的心病,不巧又正是我!”穆玄聳了聳肩:“所以我也幫不上忙!”
“我知道,你便是現在想還政給皇兄,你手下的那幫人也不見得會答應,他們現在都身居高位,如果你現在倒了,又會有一幫人跟着倒黴。可若你能一直占據朝廷中樞,皇兄便算是傀儡,該享受的錦衣玉食也一樣都不會少,起碼比起別的奪權者,攝政王做的已經很好了不是嗎?”華婉似滿不在乎的說道。
穆玄心中卻有種受寵若驚之感:“婉兒,謝謝你能理解我!”
“理解談不上,我只是覺得這天下的擔子太重,師兄你原本可以做遨游江湖的俠客,卻為何要來接大晉這個爛攤子。如今的你裏外不是人,在江湖上,人人皆知你蜀山穆玄乃當朝攝政王,看你的目光都透着彬彬有禮的距離。而在朝中,你每日勤政到午夜都不得休息,反對你的聲浪卻一浪高過一浪。那些思維陳舊的老儒和世家們根本不在意你是否有能力有決斷,只要一個不好,便會責怪你名不正言不順,上有帝君,卻暗藏竊國之心。朝廷做對了,是朝廷的功勞,朝廷做錯了,全是你穆玄一人之錯!”華婉的眼神中透着一絲憐憫:“這段日子以來我冷眼旁觀,只是覺得師兄你正在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罷了!”
穆玄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走到女人身前微微半蹲,雙手輕輕扶在她的腿上:“你每天滿腦子裏面都在想這些東西嗎?怪不得我看你精神越來越不好。”
“怎麽,大師兄這是心疼我了?”她輕哂道。
“婉兒,你這是明知故問!”他誠懇的望向華婉:“之前都是我錯,我不該騙你,更不該在你最惶惑的時候用那種強硬的手段逼你......”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華婉的表情,見她并無異樣,這才又道:“我知道之前是劉聰用了卑劣的手段才和你......不過我不介意,我希望婉兒也盡快忘記和他的那一段不愉快,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你怎知我和他是不愉快?也許我們很愉快呢?”華婉反問道:“至于你說的重新開始,我現在已經是你穆玄的王妃了,你還想怎樣呢?是怪我這段時日回府後沒有和你同房嗎?如果你想要,随時都可以。”女人漫不經心道。
“你說這話是在氣我嗎?”穆玄不顧她話中的反諷,用一種幾乎是在求懇的目光注視着女人:“我只想我們回到從前,從前的華婉,整顆心都是我的!”
“可是從前的大師兄,根本就不稀罕華婉的一顆心,因為在他心中,有比華婉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天下!”華婉冷冷的注視着穆玄,一直看到他眸中剛剛燃起的火焰越來越黯,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解恨滋味:“可如今你卻覺得,這總理王事的滋味并不好受,這天下的擔子更是不輕,每多擔負一天,都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外有漢王劉淵,已是趁着宮變之後朝廷空懸而稱帝,現在手中已是打下了我大晉數十個城池和州縣,而內又有那些腦中只知道愚忠的酸儒朝臣,他們除了使絆子什麽也不會,還經常在民間煽風點火,讓你攝政王的聲望降到了冰點!”
“那又如何,我從未後悔過自己的決定,因為這天下,本就該是我穆玄的!”穆玄緊咬着牙根,臉色因華婉的話而變得鐵青。
“那大師兄就該清楚,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太貪心的人,最後會什麽都落不下!”華婉微笑着将她膝蓋上男人的手一把掀開,涼涼的語氣讓穆玄心中更如同一盆冰水澆下:“我現在只想知道,你何事才能領軍奪回屬于我大晉的領土?”
“現在還不到時機!”
“時機也是人創造的!”華婉豁然起身,快步走到暖閣的一角,那裏擺放着一個巨型的沙盤,穆玄常常會在這沙盤前一呆便是很久。如今她亦站在沙盤之前,滿眼都是紅色和黑色的小旗,插在各種山川于河流之上,紅色代表大晉,而黑色的旗幟則代表漢國,如今黑色的旗幟已經漸漸向中原蔓延,對皇都都形成了一種包圍之勢。
華婉點了點沙盤之上一處醒目峽口,側頭向穆玄道:“夔州必須奪回來,劉聰只用一千霧部兵士便拿下了夔州,可我知道他能調用的軍隊并沒有很多,再加上瞿塘峽乃是天險,他利用天險,不過才放了五千守軍在那處。我們有很大的機會奪回!”
穆玄眼底閃過一絲贊賞之色,華婉的看法和他不謀而合,事實上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暗地權衡,在皇城原有的守軍中慢慢抽調人數組建新的虎贲營,只是原虎贲營的主将已在之前那場宮變中死去,而副将李旭并無謀略之才,錢畢又統領皇城禁軍無法分/身領兵前往,而他剛從夔州将華婉接回,一路已是浪費了很多時間,一回到京城又有處理不完的公務。且若真的開戰,後方比前方更為重要,他不放心其他人坐鎮後方,大晉其實不缺兵力,他卻苦于手下并無可用之将。
“婉兒說的很是,只是若一旦開戰,就不僅僅只是奪回一個夔州的事情,我們必須乘勢一鼓作氣,奪回與夔州相連的數個城池才算完勝。這就對統領将帥的要求很高,依婉兒看,朝中有何人可以勝任這讨逆大将軍的位置?”這是困擾他很久的一個問題,如今華婉引了出來,穆玄不禁下意識的脫口問道。
“我!”
“你說誰?”穆玄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女人語帶铿锵,似将他所有的心思都看穿:“任少陽你不信任,錢幣統領皇城禁軍脫不開身,而你更不會放心将後方糧草交由他人掣肘,所以我最合适,不是嗎?”
“可是......”穆玄心中一動,這卻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提議,若是華婉領軍首先他便是放心,只是會很危險。
“我和劉聰生活過一段時間,我很清楚他的為人行事,而且,除了我,大師兄你還放心誰呢?”華婉見穆玄眸中有一剎那的松動,索性再接再厲道:“若是擔心我的安危就更加不必,我無需親自上戰場,只要在營中出謀劃策便好,到時候就以李旭為讨逆大将軍,我從旁輔佐他便是!”
“看來你是心意已決了!”
“還請大師兄成全,夔州是我親眼看着丢的,我想親手将它取回了!”女人眸光熠熠,語氣堅定,此時那雙明眸中仿佛彙聚了天上所有的星光于內。
穆玄一時有些癡了,她此時的神情和在蜀山之時幾無二致,那樣自信,美麗,從內而外透着光芒。他多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的華婉了,如果這是她迫切想做的,那麽:“好!”
一字出口,一錘定音!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要逼小夫妻二人對決嗎?小金是不是很壞,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