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奪子
翌日清晨，五麓客棧外車馬都已準備完畢。
因這次霧姨帶隊前來接應所随衆超過千人,未免太過惹人注意,随衆兵分兩路，現在他們身邊大約是百人精銳,其餘随衆都已于前晚漏夜出發,前往瞿塘峽口先行安頓。夔州雄踞瞿塘峽口，瞿塘峽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向來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次劉聰回并州之前,也準備先行前往瞿塘峽一探當地守軍的虛實。
夔州刺史姜潮,在朝中也是如同傅鹹一般的清流人物,且最重名譽。劉聰在朝為禦史大夫時曾與他有過數面之緣,尚算能聊的來的一位長輩,只是姜潮生性孤高清傲，雖然朝堂之上沉浮數十載，卻仍舊是未能磨棱圓角，乃一不知妥協為何物之人。這也是為何穆玄上位後會重新啓用這位老臣任夔州刺史的重要原因。
姜潮老而彌堅，深知兵法韬略，且對晉室衷心耿耿，放在夔州，穆玄自然放心。只是如今天下二分，大漢國想要兵不血刃拿下夔州，姜潮這塊難啃的骨頭不管有多硬，也要盡力争取才是。何況是人都有弱點，而姜潮的弱點……
劉聰想到這裏，不覺唇邊輕輕勾起一抹冷笑。剛自在馬車中坐定，車隊尚未啓程，卻聽到一聲女子嬌叱：“劉聰，你給我滾出來！”那聲音如此熟悉又讓人期待，劉聰第一反應便是驚喜交加，莫非華婉終于想通願意跟他一同回并州嗎？
他忙拉開了車簾跳下馬車，便見到華婉一臉氣急敗的朝他沖了過來，此時女人頭發散亂，雙目赤紅，一見到劉聰便更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他尚未來得及反應，她便已撲上來揪住了他的衣領焦急道：“粲兒呢，你把粲兒藏到哪裏去了？”
“什麽？”他心下猛地一沉：“粲兒不見了嗎？”
“劉聰，你少給我裝蒜，你以為我不知你留了護衛在我院外，若非是你主使人偷走了粲兒，他們又怎會放外人輕易進入我的院中？”華婉連珠弩似的發問，一雙美目更是仿佛向外噴湧着熊熊怒火：“你明面上答應讓我帶着粲兒離開，暗地裏卻使出這種卑劣手段，劉聰，你太讓我失望了。”
“婉兒，你先冷靜一下，！”劉聰神色凝重：“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此時女人身後遠遠跟了數名暗衛，正是昨日吩咐留在小院看護華婉之人，那暗衛首領與他目光相接，已是不自然的垂下了眸子。
劉聰何等精明之人，眼珠一轉，已是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他願意放手，卻不代表身邊的人也願意放手，想起昨日與霧姨的對話，她不甘之心早已溢于言表，只是霧姨一向都十分尊重自己的意見，如何能夠背地裏做下這件事情？
此時他們這邊的動靜已是驚動了霧姨，她帶着數十個霧部随衆朝劉聰這邊走了過來，眉心已是擰在了一處：“聰兒，怎麽回事？”
劉聰雙眸微眯，眸中精光四溢：“粲兒丢了，霧姨，你覺得會是誰做的？”
“什麽，粲兒丢了！”霧姨大吃一驚：“是誰這麽大的膽子？那還不快派人去找！”
劉聰察言觀色，霧姨不善作假，她明顯亦是不知情者，那究竟會是誰做的？心念甫動，他與霧姨對視了一眼，随後兩人不約而同看向了車隊最前的那一輛馬車。
華婉亦随着二人的視線朝那一輛特殊的大車看了過去，不待劉聰招呼，她已是當先一步焦急的朝那輛馬車飛奔過去。
人數衆多的車隊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華婉剛才這樣一鬧，此時五麓客棧外已是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鎮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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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華婉堪堪沖到大車之前，身前卻被數名大漢給擋住：“讓開！”她想要推開那些攔路之人，可是現在絲毫沒有武功的弱女子，又如何撼動得了這些孔武有力的侍衛？
便在這推搡之間，只聽刷的一聲，那些大漢身後的馬車簾子被人猛然掀開，車中一個杏眼雪膚的妙齡少女沉着一張臉毫不示弱的看向華婉，她手中正抱着一個小小的人兒，似乎是感應到母親的聲音，她懷內的嬰孩哇的一聲大哭出聲，華婉心中頓時猛的一揪。
“你是何人，快還我孩兒！”粲兒哭的她五髒六腑都似糾結在一處，母子連心，她心中已是疼的不行。然而終于尋到劉粲下落，原本一直緊繃的心神也有如大石落地，這會兒心中倒是冷靜了不少。
“哦哦哦，別哭別哭！”雪玲也被懷裏的小孩給哭的亂了手腳，她一邊安撫劉粲，一邊也從車內跳了下來：“你就是華婉！”雪玲傲然的瞟了她一眼，此時劉聰和霧姨都已快步走到了跟前，劉聰臉色陰沉：“雪玲，你怎可如此胡鬧？”
“我胡鬧？聰哥，我已經聽霧姨說了，既然粲兒是你的長子，我作為未來的賢王妃便是他的嫡母，我将孩子帶來自己身邊撫養，又有何錯之有？至于眼前這個女人，你若是真心一時丢不開手，哼，将她娶進來做妾便也罷了，我絕不讓聰哥你為難就是！”雪玲抱着劉粲走到華婉身邊，華婉剛想要抱回粲兒，她卻又一轉身退開兩步，朝她傲然道：“你聽明白了嗎？”
華婉怒極反笑，她盯着劉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嫡母？賢王妃？”
“婉兒，你聽我解釋！”劉聰有些慌了心神，卻不防華婉素手一揮，冷聲道：“解釋什麽？你要娶誰要愛誰是你的自由，我只想要回我的兒子。”
“什麽你的兒子？哼，這可是聰哥的兒子！而聰哥的兒子便是我的兒子，我和聰哥夫妻一體，以後自然會如母親一般照顧好粲兒。至于你，粲兒卻是還差一個乳母，你若願意當這個乳母入我王府做妾，雪玲我也是大度之人，自然成全你一片愛子心切。”雪玲被劉聰一記責難眼風掃過，眼眶頓時紅了，只是此時此刻，在面對華婉之時，她卻如同驕傲的公主般高昂頭顱，一副當家大婦高高在上的模樣。
雪玲的言語，如同可以将人淩遲的尖刀一般一刀一刀刺入她的心口！
乳母？妾室？她華婉何時何地竟淪落到被一個少女當面如此羞辱的境地。又麻又澀的苦汁從心底蔓延開來，從沒有一刻如此強烈的感覺到，失去武功失去身份成為一個普通女人是如此讓人難堪的事情。
“可否請你把孩子先還我！”以往的她，可以動刀動劍，一言不合便是大打出手酣暢淋漓，從沒有這樣委曲求全過。可是現在的自己，不但不敢高聲呵斥，更是小心翼翼的語帶懇求。
“還給你，憑什麽？司馬華婉，我自然是曾經聽說過你的風光事跡，不過莫非你當自己是蜀山劍俠呢？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便連個家丁也能一指頭按死你。我就算将粲兒交給你帶回蜀山，若是有心人想要利用，你能保證粲兒的安全？我怎可能讓聰哥的骨血流落在外，冒此大險！”雪玲言語刻薄，卻字字誅心。
華婉渾身一震，突然醒悟到原來失去了身份和武功的自己，早已成了一個除了孩子什麽也沒有的可憐女人。原本她除了回蜀山一途，根本別無去處，可是沒有武功的華婉，回到蜀山，又能做些什麽？還不是成為整個蜀山乃至師傅的拖累嗎？
突然想通這一切，女人的雙眸不禁露出一絲強烈的哀怨和痛楚之色，她突然驟變的凄楚神情頓時讓劉聰心下猛地一顫。
“雪玲！”他高聲呵斥，望着少女的雙目幾欲噴火。
見雪玲有些慌張的看過來，他索性自己親自走了過去，霧部的那些侍衛自然不敢阻攔他，劉聰一把從雪玲懷內接過劉粲，狠狠瞪了少女一眼，這才轉身走到華婉身邊：“兒子還給你！”
劉粲早就止住了哭聲，瞪着一雙黑溜溜的眼珠望着兩旁的父母，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母親并沒有伸手來接自己，劉粲小嘴兒一癟，又是大哭了起來。
華婉這才如夢初醒般一個激靈，一雙手卻是伸出來又縮了回去，好半天她才終于接過了粲兒，她捧着孩子柔軟的身軀，将頭臉深深的埋入了孩子的胸前，眼淚一滴滴跌落至劉粲的棉布領口之上，劉聰看在眼中，心中頓時也是一陣無法言喻的強烈疼痛。
“婉兒，你沒事吧？”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剛剛伸出一只手想要像以往那樣幫她捋一捋額角的碎發，她卻猛然轉過身去，一步一步挪動着步子朝外走去。
五麓客棧之外看熱鬧圍觀的群衆越來越多，不少人都開始在她身後指指點點：“這不是阿醜的娘子嗎？”
“是呀，可不是，你看她怎的又和別的男子拉拉扯扯？”
“所以說長得漂亮的女人難免水性楊花，你看那個男人，明顯是有娘子的嘛！”
“怎麽我聽得是阿醜娘子的孩子似乎是那個男人的？原來竟不是阿醜的嗎？”
“我也覺得蹊跷，這段時間沒見阿醜，卻只看到阿醜娘子一個人回來，阿醜莫不是被......”
“謀殺親夫！”好事之人慣喜加上自己的诠釋。
“天哪！”
......
原本沸騰的人言化為滾滾巨浪将她淹沒至頂，仿佛又回到了那次洛河溺水的當場，她漂浮在茫茫水面之上，而這次卻不再有浮木，有的只是越來越翻湧的巨浪，一波波朝她迎面砸下。
華婉緊咬着唇角抱緊了懷中的小人兒，她快步逃也似的沖出了那些看客的包圍圈，将那一衆冷言碎語甩在腦後，誰料便在此時，又一個清越而驚喜的聲音在圍觀群衆之中響起：“師姐，真的是你？”
師姐？
有多久沒有人這樣稱呼她了？
整個後背不覺一僵，華婉緩緩轉過頭去，正對上一個青袍小道童驚喜的雙目：“天哪，真的是師姐！”
那穿蜀山道袍的童子快步走到她眼前，神色間滿是欣喜：“師姐，我随師兄下山辦事，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
見華婉目中透着一絲迷茫之意，那小道童忙解釋道：“師姐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給你送過飯的餘子童呀！”
華婉頓時恍然，蜀山弟子衆多，排的上名字的就那幾個，這個小弟子這樣一說，她便也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似乎的确給自己送過飯。只是若放在以往見到蜀山同門，華婉多半是高興萬分，只是此刻......
華婉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強打着精神回應道：“原來是子童呀，師傅最近好嗎？”
“師傅，哎，師傅最近為了四師兄的事情可都愁白了頭發......”
“什麽？是塵卿又惹出了什麽事情嗎？”聽到與小師弟有關，華婉關心情切，忙不疊的追問道。
“師姐你最早下山，你還不知道吧，四師兄已是确定失蹤一年多了！”那青衣小童一個重磅炸彈扔下，華婉頓時腳步虛晃，幾乎瞬時跌了個踉跄。
“你，你說什麽？”顫抖的聲音中明顯帶着一絲不可置信：“你說塵卿失蹤了？怎麽可能？”
“啊，師姐，先別說這些了！”那小道童眉目漾着一絲興奮之意，他轉頭朝身後人潮之中踮起腳尖揮了揮：“二師兄，二師兄，這裏呀！”
華婉一瞬間整個人都呆住了，餘子童喚的二師兄，莫非......
便在周身一片人聲鼎沸之中，一個高挑的身影有些艱難的從人潮之中擠了出來，任少陽清矍的眉目一如以往，此時的他亦是一身青衣道袍，衣角翻飛，恍若身上還披挂着蜀山朝露。
一直走到華婉身前，見她一臉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模樣，任少陽不覺露齒一笑：“師妹，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二師兄出來了，大師兄還會遠嗎？會嗎？會嗎？
二師兄亂放電，小蔥兒會吃醋滴！
今日小劇場
聰：你敢背着我向別的男人放電。
婉：你這是只許州不許百姓點燈！
聰：不安分的女人，是要受到懲罰滴......
婉(興奮的掏出皮鞭，蠟燭，小豬鬃等物):何時？何地？
聰：......(不知為何，突然有種即将精盡人亡的預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