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螳螂捕蟬
便在宮中肘腋生變的前一刻,一隊數萬人的精銳步軍靜悄悄的伫立在護城河外的一處小村落之中,人人屏息凝神,一副蓄勢待發之勢。
跟随王爺,建功立業,或者死!
飛狐派的林遠山也帶着所有的派中弟子齊聚于此,他們這幫人中,集合了江湖中大大小小依附于穆玄的門派和汝南地區最精銳的兵士,雖然身份混雜,卻是早于此處默默集結了大半月之久,互相的配合默契兵陣演練都已爛熟于胸。
轟轟轟,仿佛地震一般,遠處皇城中突然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轟鳴之聲,一骥黑馬自城中飛馳而來,馬上的人一躍而下單膝跪在了隊伍之前:“啓禀王爺,京效所有的暗羽禁衛同時撤空,現已被劉聰帶着一同向宮中撲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汝南步軍指揮史,和華婉有過一面之緣的錢畢。
最前方的白色軍馬之上,一身戎裝的男子緩緩抽出腰懸的佩劍,刀鋒磨過刀鞘的冰冷嘶鳴之聲擦過身後衆人的耳朵,仿佛是吹響了沖鋒的號角,人人心中都湧動着激動和興奮之情。
“弟兄們,建功立業之機已至,随孤守住皇城四門,不要放走一個人!”穆玄高舉着君子劍一聲發自肺腑的高吼,身後衆人全都高舉兵刃,齊聲高呼:“喏!”
這只潛藏已久的兵馬終于開動了鐵蹄,馬蹄踏過處揚起滾滾黃煙,此刻皇城東南西北四門空懸,只餘一群兵力可以忽略不計的城門守衛,看到這樣烏泱泱一大群人馬突然出現在城門處,俱都心膽俱裂,大軍過處,那些守衛便輕易被割了脖子,一入內城,穆玄所帶兵馬便兵分四路,一路由他親自帶領鎮守朱雀門,一路由任少陽帶領鎮守青龍門,一路由錢畢帶領鎮守白虎門,一路由林遠山帶領的江湖中人鎮守的玄武門。
皇城內的此時街道兩旁已是杳無人煙,所有的商販全都跑的幹幹淨淨,剛剛有無數鐵甲黑衛自四條官道整齊殺入宮中,如今這樣一群兵馬又如同天兵神将一般守住了四門,山雨欲來風滿樓,空氣中都似泛着濃濃的殺伐之氣,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門扉緊閉,皇城內的百姓滿是驚懼難安。
隐隐的喊殺聲自皇城內傳出,哭聲,嘶吼聲,滾滾濃煙直沖雲霄,烈焰滔天染紅了半個天際,身下的白馬興奮的踢踏着鐵蹄,穆玄嘴角勾出一絲冷笑,随後自懷中掏出今晨一早收到的飛鴿傳信,上面只有一行細碎的黑色小字:劉聰,劉淵繼子。
用力一捏,那一張細小的紙條已是在手中因內力而被碾成了粉末,穆玄攤開自己的手掌,碎成了渣滓的粉末便紛紛揚揚随風飛去。
靜谧的如同死寂的皇城四門,只有偶爾的細碎的馬兒響鼻,萬人大軍整齊劃一仿佛一人,無聲無息,靜靜的等待着最後的修羅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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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就覺得,黑色十分适合你。絕望的,悲傷的,黑色。你為什麽要進宮,為什麽要做我父皇的女人,為什麽總是用那種嘲諷的眼神看待一切事物?包括我?我就那麽可笑麽?”
冰涼的暗黑甬道內,隐隐有水滴一滴滴落下的聲音。這樣的皇宮暗道,不知道這座年代久遠的宮殿下面埋藏了多少。而現在,太子遹的手上,正緊緊攥着一縷黑色的頭發,頭發下面是一副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孔。
太子凝視着手中的那個人很久,放開了她的發緩緩蹲□子,摸索着點亮了手中的火折,一點明黃的光打破黑暗的沉默。
因為突然失去扶着的那只手,賈後的身體如同棉花一樣軟軟的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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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咛一聲,賈後因突然起來的冰涼感覺醒轉來。“這是哪裏?”她用力睜開眼睛,臉上滿是煙熏後的煤灰,渾身似乎沒有一絲力氣,剛才那熊熊的火焰似乎就如同一場夢一般,如此的不真實。
“是你?”看到身邊的太子遹,賈後并沒有多少驚訝,地上的積水很多,半邊身子都已經濕了,原本纏金的大紅後袍上滿是泥濘。賈後嫣然一笑,仿佛此刻身處的不是陰暗潮濕的泥濘甬道,而是金光燦爛的金銮寶殿。
一只白玉般的手伸到了太子遹的面前“還不拉我起來。”
遹也笑了,他有着如惠帝一般明亮的黑色眼眸,但那雙眼睛背後卻隐隐藏着冰冷的刀鋒與陰狠。他伸手用力一拉,女人柔軟的身子便重回自己的懷抱,只是這一次,她不再抗拒,只是軟軟的趴在自己的胸口,如一只溫順的小動物。
手中的火折點亮了甬道兩旁的油燈,瞬間,原本黑暗的空間變得明亮起來。
遹低下頭就可以觸碰到她的唇,那每個夜晚獨自在寝宮思念與幻想的紅唇,如今,正乖乖的,靜靜的在那裏等待着他的寵幸。
識時務者為俊傑,賈後,不對,那個曾經的小女孩,那個曾經用眼中冰冷的劍劃破自己內心壁壘的小女孩,如今徹底的蛻變了。
賈南風已經不在了。
現在,在這皇宮中,唯一剩下的,只是一具憑着生存本能而活着的美麗軀殼,她知道什麽時候該強硬,什麽時候該示弱,什麽時候又該隐藏實力,什麽時候該突然一擊。
遹的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自已,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那個在皇宮中不得不放棄的自己,那個現在不得不成為的自己。那個有時候面對鏡子都不敢相信的自己。誰都也忘了,包括他自己,只有二十歲的人生,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風雨,而他與此刻懷內女人的暗中争鬥也早已不是一朝一夕。
但為什麽,直到最後一刻,他對她還是不忍?不忍她死在烈火中,不忍心中那唯一的對手,那原本應該開在無邊綠野中的罂粟就此凋謝,哪怕那樣的罂粟永遠也只能開在心中遙不可及的地方。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活了很多年,根本就不像一個二十歲的青年人,他的心已經很老很老,老到竟然對一個比自己年長八歲的女人動心。
“你怎麽了?怎麽這樣看着我?”賈後眼光迷蒙,雙手微微用力摟緊太子。
“你就不問問外面的情況麽?”太子看着她,原本溫柔的神色漸漸變得冷漠起來。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不是麽?”賈後将頭一偏靠在他的胸口,遹卻注意到她那微微皺起的眉頭。
“我們往前走吧,從這裏一直走,出去後就到司天殿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自太子口中逸出,他摟着女人的腰,手臂變得從未有過的力量。
幾乎是被男人抱在懷裏,賈南風在遹的懷中埋着頭暗自詫異。什麽時候,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看走了眼,原來的遹,她曾經如此不屑一顧的太子,竟然是剛才那場大火的始作俑者,她差一點就死在火海裏,此刻身上全是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想起剛才那險些被黑煙嗆死的窒息感,賈南風不禁渾身一顫,心中滿是後怕之情。
那麽華婉,那麽藩王們,那麽……惠帝呢?
他們到底是生是死?
賈後只覺得還沒有回過神來,滿腦子,滿眼,皆是那明晃晃的火焰,那吞噬一切的烈焰在禦天殿上空騰騰而起,不可遏制,不可撲滅。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吼叫仿佛還在耳邊。大殿起火的速度太快,還有爆炸之聲,分明禦天殿早就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動過手腳。
大門被封了,窗戶竟都是鎖死的!
自己,就真的要死在這裏麽?和現在的情敵?和名義上的丈夫?和這些觊觎皇權的藩王們?和那些連名字都不曾有任何意義的宮女太監?
真是荒謬,真是諷刺,真是無與倫比的好戲。
種種的陰謀,全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而變得如同一場兒戲。
她只能說,這場火災的策劃者實在才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費一兵一卒,就将這西晉王朝權利的最高統治者們一網打盡。那個時候,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自己唯一的心願,竟然是見一見這場火災的策劃者。
真是諷刺的可以,沒想到竟然是遹。
那個從來不曾放在眼裏的懦弱太子,裝腔作勢,有勇無謀似乎都曾經是自己對他的評價。
沒想到會是他,沒想到原來最狠的人竟然是他。
可是,不對!賈後猛然間又想到,太子策劃了縱火,但絕不會将他自己也陷入絕境之中,若是沒有這一條地道,太子豈非也會死在火中?腦中電光火石的一瞬,她想起了漢王劉淵最後閃身出殿的畫面,頓時心如明鏡。
原來,太子也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那麽問題便出在他那個屬官身上,劉卞,劉淵......杏眼猛然一睜,她這才想起這二人竟似十二分的神似,自己怎麽會看走了眼,若是早一些發現他們的關系,也不會如此被動,如此被人玩弄于鼓掌。
銀牙咬碎,頓時有無邊的恨意洶湧着噴薄而出,若是自己這次能逃脫大難,她必讓這些人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無風的甬道,陰冷潮濕的空氣,只有兩人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絲微光跟一堵牆。
出口,就在那堵牆之後。
“要出去了。”遹放開手,轉過頭去不再看賈後,她被濃煙嗆的夠嗆,現在的她比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強不了多少。
賈後的喉頭有些發緊,裝作漫不經心的眼神中透出些許慌張,她只是簡單的“唔”了一聲後就再也沒有說話。
“呵呵”遹一聲輕笑,似乎還夾着些許鄙夷,原來那個女人,在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候也不過如此,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淡定。其實他們都一樣,其實他愛的不過是曾經的那個女人,已不是現在的賈後了吧!
遹有些驚訝於一瞬間自己還能想那麽多的事情,他伸出手,濕滑的岩壁上有一個小小的突起,輕輕一案,那扇石牆緩緩開了。
突如其來的明亮幾乎刺的在黑暗中待的太久的賈後淚流滿面,手中一緊,人早已是被太子拉着出了秘道,石牆在身後砰然合上,身前面對的,是背對自己的滿室熠熠靡香,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玉石擺件,名家畫作點綴出一個小小的不為人知的偏殿。皇家專用來司儀朝拜的司天殿。
一個巨大的玉雕四龍吐珠地動儀威嚴的立在大殿中央,冰冷而毫無生氣的代表着這空曠殿堂中最堂皇的奢華。
作者有話要說:打滾求評論求包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