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言銘最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拉着虞恬一路狂奔到停車場的,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飛快上車,然後像逃亡一樣逃離了學校。
果不其然,剛上車,輔導員就連翻給兩人打來了電話。
言銘揉了揉眉心,看向虞恬:“你接。”
虞恬咬着手指:“我不要,我不接。”
言銘一點辦法沒有,只能深吸了一口氣,接通了電話,因為忘記了關閉自動連接,于是車載藍牙直接自動連接上,輔導員疑惑又不解的聲音在車內響了起來——
“言銘,你和虞恬怎麽都不見了?你們去哪兒了?”
“張老師,醫院那邊臨時有個手術,我來不及和您細說了,虞恬臨時也有些事,我順路一起把她帶回市裏。”
輔導員不疑有他,當即關照道:“那你們路上當心點,快點去,病人要緊。”
幾乎是言銘一挂斷手機,虞恬便笑起來,她意味深長盯着言銘看了一眼。
言銘皺眉看着她:“你想說什麽?”
虞恬搖了搖頭。
言銘抿了抿唇:“那你想去哪裏?”
虞恬幾乎想也沒想:“去酒吧一條街!”
對于這個答案,言銘果然忍不住微微擡高了聲音:“你要去喝酒?”
酒吧一條街是容市很熱鬧的商區,整條街上都是各類主題的小資酒吧,屬于豔遇的聖地。
虞恬擡了擡眼皮:“你不去啊”她說完,作勢就要拉開車門下車,“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好了,或者找個別人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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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銘沒讓她下車,相反,他把車門直接上了鎖。
他輕輕咳了下,眼神看向方向盤,聲音略微有些不自然:“還是我跟你去吧,反正接着也沒什麽事,跑都跑出來了。”
結果虞恬得了便宜還賣乖:“咦?你不是醫院那邊馬上有個臨時手術病人還在等着嗎?”
“……”
她嘟囔道:“有些人好會撒謊啊,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好鎮定啊,感覺以後做他們的女朋友好危險啊,查崗也查不出真相來,段位太高了吧。”
“……”
言銘簡直被氣笑了:“我是為誰撒的謊?”
虞恬眨了眨眼睛,不說話了。
“小白眼狼。”
“……”
言銘抿了抿唇,言簡意赅補充道:“養不熟的那種。”
“……”
虞恬露出很兇的表情,瞪向了言銘,不過她很快就放棄了。
“不瞪我了?”言銘一邊開車,一邊目不斜視非常自然淡定道,“知道自己錯了是吧。”
“沒。”虞恬老實道,“就是眼睛累了。瞪起來好累。”
“……”
言銘把車停在了距離酒吧街還有一條街之遠的停車場裏,然後和虞恬一前一後往酒吧街走。
只是這樣和虞恬隔開了非常短的距離,結果就導致了酒吧街上單身男性對虞恬的觊觎,總有各色的男人自然或不自然地走到虞恬面前,試圖搭讪攀談同行。
虞恬重新踩上了細高跟,身材挺拔纖長,胸型飽滿,細腰長腿,明眸皓齒。
言銘不得不走到了虞恬的邊上。
搭讪的男人便露出讪讪的表情:“你男朋友啊?”
虞恬笑臉相迎:“不是。”
“那是……”
言銘抿着唇,臉色不太好看:“我是她哥哥。”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正常人也應該知趣地離開,但偏偏酒吧街上最不缺喝多了酒思維遲鈍的男人,這搭讪的男人竟然還樂呵呵地沖上去試圖握言銘的手:“那你就也是我哥了!哥!”
“……”
言銘露出了無語和嫌棄的表情,虞恬在一邊看的忍不住哈哈哈直笑。
只是虞恬沒能笑多久,因為很快,打發走搭讪的男人後,言銘欺身上前,徑自拉住了虞恬的手,牽着她的手,面無表情地往前走。
他冷硬的氣場和親密的動作很快就讓周圍試圖搭讪的男人絕緣了。
虞恬想要掙脫,可惜言銘力氣并不松手,他側身警告性地看了虞恬一眼:“消停點。”
“你想進哪間酒吧?”言銘看起來非常不習慣酒吧街吵鬧的背景音和各色的音樂,“要在這裏待多久?”
明明很不喜歡這裏的環境,但言銘緊緊拉着虞恬的手,沒有要走的意思,時不時對偶爾幾個躍躍欲試妄圖靠近虞恬的男人給予眼神的警告。
虞恬有點心跳加速:“哪間都可以。我只是買酒。”她也有點想飛快離開酒吧街了,這裏讓她也變得緊張和不正常,而且言銘還不肯松手。
最終因為言銘的幹涉,虞恬只買到了一杯水果味的雞尾酒,還有幾罐有限的低酒精度啤酒。
她笑嘻嘻地湊近言銘的耳朵:“我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虞恬說完,不打算再為難言銘了,她拉過言銘的手,帶着言銘就竄進了酒吧街後面的小巷子裏,然後熟門熟路地繞來繞去,最終繞到了一片寬闊的湖面前。
言銘不知道這小巷的盡頭竟然連接着一片湖,此刻樹影搖曳,月色如水。
明明酒吧街熱鬧非凡,喧鬧的聲音完全可以清晰地傳遞到這裏,但都只是背景音,除了這些背景音,湖面前沒有任何別的聲音,只有偶爾幾只掠過的水鳥。
虞恬重新開心起來,她踢掉了高跟鞋,拉開了一罐啤酒的蓋子,在湖面前的草坪上轉了個圈,把禮服裙的裙擺完全旋轉開來,像是夜色裏開的一朵花。
她眉眼亮亮地看向言銘:“怎麽樣?這裏不錯吧?”
“恩。”
言銘難得沒有反駁,他坐下來,拒絕了虞恬遞來的啤酒:“我要開車。”
“可以叫代駕啊。”虞恬嘟囔了下,然後自顧自自己喝起來。
也許是夜色讓人內心脆弱,也或許是酒精讓人變得麻痹而容易被靠近,更多的或許是這樣的氣氛讓人想傾訴。
虞恬沉默地喝掉了一罐啤酒,她望着自己受傷的手,還是忍不住難受起來:“這裏其實是我手受傷出院以後發現的。”
她轉過頭看向言銘:“在這裏就是尖叫也不會有人聽到,因為不遠處就是酒吧街,這條小巷已經快要拆遷了,住戶都搬離了。”
虞恬深吸了一口氣:“剛受傷那時候,其實根本接受不了,我的心願一直是成為成功的手術大牛,但當時一下子這個夢想破滅了,就算拿筷子吃飯,都變得很難。”
言銘抿了抿唇,像是不知道應該安慰什麽:“你很堅強。”
“哪有。”虞恬笑起來,酒精讓她變得大膽而直接,也不再懂得社交安全裏要求的隐藏情緒,“那時候天天一個人跑來這裏哭。”
“其實當時已經不是不能做複雜精細的外科手術而帶來的痛苦了,而是害怕,害怕未來一輩子,手都不能恢複,會真正的變成一個殘疾人。”
虞恬又新開了啤酒,喝了起來:“那時候真的是連吃飯都不能自由,傷口又恢複的不好,又痛又癢,哭的很慘。”
“最慘的是有一次左手不小心也摔傷了,哭的時候,下意識就習慣性想用右手抹眼淚的時候,才發現不行哎,因為還受傷着,眼淚也不能抹。兩只手都不可以抹眼淚,然後只能任由眼淚鼻涕糊了一大把,然後就這樣回家了。”
明明已經都過去了,甚至虞恬覺得自己已經能平靜回憶了,但講起這些,心裏還是像被人掐住脖子捂住口鼻一樣難受。
這裏可是她的秘密基地,沒有別人知道,也沒有別人來過,就算在這裏哭到上氣不接下氣,不論多丢臉,反正也只有自己知道。
因為坐在自己不遠處的言銘實在太安靜了,喝了酒以後思維又變得遲鈍,以至于虞恬直接忘記了言銘的存在。
她想起傷心事,忍不住又哭了。
一開始還是小聲啜泣,後面虞恬直接情緒失控變成了嚎啕大哭。
在陳鳴面前展現的冷靜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虞恬并沒有自己表現的對手受傷這麽釋然。
手的殘疾帶給她的不僅是生活裏諸多不變和人生職業軌跡的改變,還帶來了自卑和敏感。
她不管不顧哭了一會兒,剛想用手抹把臉,結果有一只手先一步伸向了她的臉,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帶了幹燥的熱意,指腹輕輕地拂過了她眼底下蓄積滾落的眼淚。
“你自己不能擦,不能叫別人幫你擦嗎?”
言銘的聲音很輕,像是被夜風一吹就散了,他的動作有些笨拙,但很小心,視線只掃過虞恬的臉片刻,便移開了,聲音有些不自然:“別哭了,也沒那麽慘,願意幫你擦眼淚的人多的是。”
虞恬循着聲音看過去,才終于反應過來言銘還在。
言銘卻沒看她,只盯着湖面:“而且現在手恢複的不錯,日常生活已經不受太大影響了不是嗎?”
話是這麽說,可……
“可我的手,變得這麽醜,疤那麽長那麽大那麽突兀……”
“手醜沒事。”言銘清了清嗓子,“男人又不看手。”
虞恬的腦袋因為酒精變得有點暈乎乎的,她意識到言銘是想安慰自己,但下意識覺得言銘的安慰方式好像不太對……
果然,這男人又咳了咳,振聾發聩道:“男人看臉。”
“長得漂亮就行了。”
虞恬瞪大了眼睛:“……”
言銘像是被看的有些煩躁:“別盯着我了。”他轉頭看向虞恬,然後又飛快移開看向湖面,“我意思是你長得挺漂亮的,不用太在意別的。”
醉了的人喜歡胡攪蠻纏,虞恬也不例外,她愣了一下後,就撇起了嘴:“哄我的吧。你那麽會撒謊。”
“……”言銘揉了揉眉心,不打算和醉鬼糾纏下去。
然而他不說話不接茬,虞恬立刻怒了:“你看吧!果然是敷衍我的!我一指出你撒謊,你連反駁都不反駁!”
“沒撒謊,你漂亮。”言銘面對疑難大手術都沒那麽被逼到絕境過,只能根據虞恬的要求反駁,“沒哄你,我哄你幹什麽?你是我老婆嗎?”
虞恬這次看起來終于消停了,她保持安靜不說話了,看起來表情也沉靜了下來。
言銘松了口氣,以為虞恬稍微酒醒了一點,她看起來像是情緒平靜了下來。
酒吧街還是很熱鬧,但夜風已經變得帶了一絲涼意,草地上已經帶上了夜露。
時間不早了。
言銘起身,然後朝還坐在湖邊發呆的虞恬伸出了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其實伸出手後,言銘就有些許後悔了。
好像太親密了。
他今晚已經和虞恬走的有些過近了,但他們甚至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
這是最後一次。
她喝多了,而自己有義務安全送她回家,這是一個正常男人都應該做的事。
言銘移開視線,不去看自己的手和虞恬的臉,在內心告誡自己——把她拉起來,然後帶上車,送她進她家門,然後就結束了。
只是等了片刻,他伸出的手上并沒有握上來另一只手。
言銘微微皺着眉,把視線往下看,才發現虞恬正仰頭盯着他,撞見言銘的目光,她便把頭更擡起了些,把脆弱白皙的脖頸完全的暴露在了言銘眼前,像是一只天真到不怕死朝着老虎展露自己咽喉的鹿。
也是這時,言銘才發現,虞恬喝酒上臉。
此刻她雪白的臉頰已經被酒精蒸騰出了很多紅色,被膚色一中和,便成了一種暧昧的粉,像是櫻花花瓣,眼睛變得像小鹿一樣,濕漉漉的,純真的,又像是因為從未見過人類而不懂得懼怕人類,所以能夠大膽而直白地看進別人的眼睛裏。
但虞恬醉了,言銘并沒有。
她變得無畏勇敢不懂計較後果也忘記了安全的社交距離和禮儀,然而言銘不行,他在虞恬的眼神裏變得眼神躲閃,幾乎是兵敗如山倒地迅速移開了視線。
可惜虞恬一點自覺也沒有。
她就那麽耍賴一樣坐在草地上,完全無視了言銘的手,只盯着言銘,露出無助又賴皮的表情。
“我站不起來了。”
她迎着言銘的臉,不怕死地嘟囔起來:“頭暈,沒力氣了。”
言銘揉了揉眉心:“虞恬,很晚了,你想一個人待在這裏嗎?”
可惜醉酒的人沒有理智,言銘試圖說服她的意圖完全無效。
虞恬朝言銘用力而遲鈍地點了點頭:“恩。這裏很涼快,我好困啊。”
她像是很困一樣,一邊這麽說,一邊眼皮就真的要閉起來了,大有真要在草地上睡覺的意圖,甚至還敷衍地朝着言銘擺了擺手:“再見,晚安,我要睡了。”
言銘看着虞恬像是要把自己打發走的姿勢,簡直快氣笑了。
“你不能在這裏睡,起來,我送你回家。”
言銘不得不彎腰,拉着虞恬的一只手,攬起她的腰,試圖扶着她一起走,可惜虞恬看起來懶極了,即便能借力走路,她甚至都懶得做,只把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了言銘身上。
言銘瞪她,她就無辜地回望言銘,玫瑰色的唇瓣輕啓,聲音輕輕的,帶了不自覺的嬌憨和無賴:“走不動。”
言銘一點辦法也沒有。
就這麽短的時間裏,虞恬又自動從言銘身上滑了下來,然後又要趴回草地。
她徹底擺爛耍賴起來:“我不走,要麽你背我。”
言銘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行。”
他剛想鼓勵虞恬自己走,結果就聽虞恬盯着他道:“哦,不好意思,忘記了,你年紀比我大,畢竟老了,可能是腰不太好,背不動我。”
“……”
言銘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終深吸了一口氣,只能蹲下身。
“上來。”
他回頭拉了虞恬的手一下,“我年紀輕得很,我背你,背得動,地上冷。”
雖然過程花了點時間,但最終,言銘還是成功把虞恬背了起來。
讓他稍感安慰的是,虞恬很輕,他走得并不吃力,只是停車場離這裏有些遠,必須穿過幾條街。
虞恬自從趴到他背上後就有些迷迷糊糊睡着了,不再鬧騰,言銘便也只能認命地背着她往前走。
只是言銘沒想到,在走到鬧市街區的時候,背上原本安靜乖巧的虞恬突然醒了。
但只是醒了,不是清醒。
她明顯思維還徹底被酒精浸泡掌控着,擡頭的姿勢非常緩慢,垂下來的頭發就不斷地落進言銘的脖頸裏,伴随着虞恬迷迷糊糊的動作還像是在和言銘惡作劇。
言銘忍不住警告道:“虞恬,別亂動。”
虞恬果然不動了,她的臉更紅了,眼睛裏帶了明顯的醉意,把臉埋進了言銘的肩膀上了,嘴唇離言銘的側臉近到言銘甚至能感受到她說話時空氣裏微妙的聲波震動。
她的聲音變得軟糯和無辜:“怎麽這麽慢啊。”
等虞恬嘟囔了幾次,言銘才終于聽清楚她在說抱怨什麽——
“不是開車送我回家嗎?”她哼哼唧唧道,“你這個車技不太行啊,怎麽開得這麽慢。”
虞恬一邊說一邊還胡亂指了指街上從他們身邊而過的自行車:“比自行車還慢,你行不行啊言銘?”
喝上頭以後她顯然也懶得掩飾了,沒有了平時意有所圖的“言銘哥哥”,只剩下直呼其名的“言銘”兩個字。
言銘抿了抿唇,沒和醉鬼計較,只簡單解釋道:“虞恬,還沒到停車場,是我在背着你走。”
可惜虞恬像是根本沒聽進去言銘的話,她還是自顧自地抱怨着言銘的車技太差,開得太慢。
“但之前坐你的車,也沒見你開這麽差啊。”雖然醉了,但虞恬似乎又奇異的在某些方面還保留了一點理性思考的能力,她像是很費勁地分析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換車了?這車不行!”
大概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她還拍了拍言銘的“車”。
“坐着倒是還挺舒服的,座位挺軟的,還能座椅加熱,怎麽開得這麽慢啊?”
言銘簡直沒脾氣了,他試圖解釋,但虞恬顯然醉的自有一套邏輯,她開始催促起來——
“言銘,你開快點,油門踩起來,你看你前面都沒車……”
虞恬開始叽叽喳喳趴在言銘肩頭“指揮”起來,大有言銘不按照她的建議來做,就不停嘴的趨勢。
言銘抿了抿唇,放棄了和虞恬解釋,只順着她的話冷靜道:“這條路有限速。”
嚣張了半天的虞恬聽完立刻乖了,她很快接受了這個說辭:“好吧。”
這種時候,果然只有用魔法打敗魔法了。
只是言銘剛松了口氣沒多久,背上的虞恬又豎起了腦袋:“我知道你為什麽開不快了,你看你前面那個車,怎麽老擋着我們路啊”
言銘順着虞恬的目光往前看,這哪裏是什麽車,不過是一對正卿卿我我一邊走路一邊擁吻的小情侶。
“你變道吧!”
言銘這次鎮定多了,他面無表情解釋道:“這是實線,不能變道。”
虞恬果然消停了幾秒鐘,只是很快,她就又想出了新的幺蛾子:“那你按喇叭吧!真的太慢了前面的車,實在太沒公德心了,這樣下去主幹道都會堵車的!”
虞恬雖然有些醉,但聲音卻不小,這麽幾個來回下來,走在言銘身邊的幾對路人已經朝着他看了過來。
言銘頂着各種探究好奇的目光,目不斜視,語氣仍舊保持着鎮定:“車喇叭壞了。”
“啊……”虞恬果然發出了懊喪的聲音,然後很快積極道,“那我幫你喊吧!”
她說完,就大有扯開嗓子的架勢:“讓……”
言銘眼疾手快趕緊制止了她的行為:“你別喊,萬一人家受驚,容易出事故。”
虞恬從善如流地消停了,但還是不服氣地嘀咕起來,“怎麽就壞了呢,有沒有搞錯啊言銘,車喇叭都壞掉了,這個是什麽破車啊,你原來的車呢?”
言銘已經不覺得有任何心理負擔,甚至能面不改色對答如流了,他言簡意赅道:“賣了。”
可惜喝多了的虞恬變得不依不饒:“那你為什麽會賣掉之前的車,換成現在這輛破車啊?”
“沒錢了。”
言銘只是随口回答,然而沒想到這句話下去,原本還有些聒噪的虞恬突然不說話了。
她乖巧安靜地在言銘肩頭趴着,就在言銘以為她又因為醉意上頭睡過去之際,言銘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
“對不起。”
虞恬的聲音泫然欲泣:“沒想到為了付那個慈善捐款的十萬塊,你連車都賣了……”
言銘心裏湧起些難言的情愫,剛想安慰虞恬,自己也不至于十萬塊影響生活品質,就聽虞恬繼續道——
“車子賣了就賣了,開的破點也沒事,但是言銘,你一定要答應我,車可以賣,人不能賣,知道嗎?”
“我知道你長得很帥,但是還是要守住底線的……”
“……”
言銘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随便感動了。
不值得。
但他正打算放下內心微小的動容,就聽到虞恬繼續道——
“你要是錢不夠了,你找我好了,我給你錢……”
她醉的厲害,渾然忘記了言銘雖然本職工作算不上多掙錢的行業,可家底殷實,已經贏在起跑線上,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有信托基金,根本不在意醫生的工作掙不掙錢——像他這樣級別的有錢人,選擇職業時候已經不會考慮收入,只會考慮自己的喜好和人生的價值感。
言銘終于還是忍不住彎了下唇角:“你給我錢?你能給我多少錢?你現在養得活自己嗎?還想養我嗎?”
“我吃的不多,你也少吃一點飯,我覺得還是養得起的!”
沒想到虞恬還真的一本正經反駁上了,她趴在言銘背上,雖然糊裏糊塗的,但算起賬來又很精明的樣子。
言銘聽她講青菜現在多少錢一把,各類牛羊豬雞魚都是多少錢一斤,什麽時候菜場超市有打折,哪裏的水果既新鮮又便宜。
這麽市儈的話題,要是換個別的人說,都很可能變得庸俗,但虞恬不一樣,她說起這些來,語氣裏滿滿的炫耀,很得意的樣子,言銘從路旁的玻璃窗戶裏,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
像是那種會炫耀自己能追逐自己尾巴的小狗。
有點傻氣,但也有點可愛。
夜風帶來了晚間的涼意,月色朦胧,一切都淡淡的,鬧市街區的路上燈紅酒綠,成群結伴的年輕人們臉上帶了年輕熱烈的渴望。
有汽車鳴笛的聲音、有樹上的蟬鳴,還有吵鬧的人聲。
還有言銘突然變大變響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