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虞恬生無可戀地把被子往自己臉上一蓋,她覺得她可能還是不要醒比較好。
虞恬鴕鳥一樣逃避了幾分鐘。
知道也沒有別的辦法,最終硬着頭皮重新拿起了手機。
【一條小魚】:我是替別人問的,謝謝言銘哥哥的回答,我會把這個建議直接轉發給問問題的人。
虞恬回完微信,明知道應該不等的,但她還是沒忍住,每隔五分鐘就看一次手機。
只是言銘沒有再發別的給她了。
一個小時後,确認言銘不會再回複了,虞恬才拿起了手機,開始查看此前齊思浩發來的信息。
對于怎麽追言銘,齊思浩自然沒提出什麽多有建設性的意見,但是他之後的一條消息倒是引起了虞恬的注意。
【齊思浩人特好】:對了,友情提醒你,後天學校一百周年校慶你可別忘了啊!
還別說,虞恬真的忘了。
她幾乎剛把“不去”發出的同時,齊思浩的下一條信息就來了。
【齊思浩人特好】:最新可靠消息,言銘會作為知名校友在校慶上以嘉賓的身份發言。
虞恬想了想,撤回了“不去”。
【一條小魚】:剛才打錯了,我去。
【齊思浩人特好】:?看出來了,你是言銘的真愛粉了。
虞恬很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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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小魚】:我選擇去,主要是因為對學校的感情,人要懂得感恩,更不能忘本,如果一百年校慶我都不去,我還是人嗎?
齊思浩大概實在無話可說,發了一串省略號來。
虞恬不在乎齊思浩的無語,因為言銘,她對校慶竟然相當期待。
幾乎是校慶當天的一大早,她就特意起床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後拉着還瘋狂打哈欠的齊思浩回了學校。
容市醫科大學是虞恬夢想的開始,承載了虞恬奮鬥又充實的五年時光。
虞恬跟着齊思浩走在兩邊排列滿梧桐樹的靜谧大道上,聽着不遠處小橋下潺潺的流水聲,望着路盡頭莊嚴肅穆的校訓石碑,心裏是複雜的百感交集。
虞恬原本以為自己還會繼續在這所高等學府裏繼續進修,然而……
虞恬忍不住看了下自己受傷的右手。
時至今日,那裏的知覺仍舊沒有完全恢複,原本靈活的手指甚至難以完成日常生活裏的精細動作。
她看着綠蔭下來往穿梭談笑的醫學生們,說沒有羨慕和難受,也确實是假的。
好在校慶熱鬧的氣氛和校園裏喜慶的裝扮還是多少吹散了些虞恬心裏的惆悵。
虞恬就這樣一路聽着齊思浩講八卦一路往露天會場走去。
今天陽光很好,容醫大去年才新建了一個龐大的露天會場,除了舉辦校內大型活動和體育運動賽事外,甚至還有小型演出曾經租用過這塊場地。
如今這裏放着舒緩的音樂,人頭攢動,不少曾經只在學校榮譽榜、宣傳欄裏出現的知名校友也現身其間,周圍不是圍繞着交流工作的同行,就是跟着妄圖在職業選擇或專業方向上取經的在校生們。
虞恬很快就定位到了言銘。
因為他的周圍衆星捧月般圍了最多的學弟學妹。
言銘就帶着他那張讓人看過一眼後難以忘懷的臉,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中間。
作為醫生,他應當十分習慣被人圍着的場面,但此刻眉心微微皺着,像仍舊并不習慣在這種情景下被并不是病患的學弟學妹們圍着,然而對于身邊叽叽喳喳的提問,他還是耐心地給予了解答。
此時齊思浩被學弟拉去幫忙了,虞恬便落了單。
她沒找到機會給言銘打個招呼,不僅是因為言銘不空,也因為很快,虞恬也變得不太空起來。
雖然虞恬是她所在那一屆裏年年考試穩居前列的尖子生,但比起言銘這樣的來,并算不上是風雲人物。
虞恬很有自知之明,找她的人并不是因為她成績或者專業上有什麽建樹,而是——
單純是因為她的這張臉。
虞恬擁有非常明豔的五官,屬于十分淩厲有記憶點的那種。
“你是哪一屆的學妹?我好像以前是不是在圖書館見過你?”
“我現在在三甲醫院的急診科工作,如果以後你來我們醫院,可以找我,我帶你轉轉,要不要先加個微信?”
“現在剛開始入場,我在前排有席卡,邊上還有個空位置,你要和我坐一起嗎?”
對于每一個主動搭讪的人,虞恬都非常禮貌而溫婉地聊了兩句,然後以一種自然的形式暗示引出了拒絕的答案。
“不和您多聊了,我還在找我男朋友人在哪兒。”
虞恬用同樣的說辭婉拒了幾個人,再擡頭,卻見原本言銘所在的位置已經沒有言銘了。
他離開了?
去哪兒了?是準備上臺了嗎?
虞恬正有些失落,肩膀卻被人從身後輕輕地拍了下。
虞恬以為是言銘或者齊思浩,她充滿期待地回頭,眼裏和唇角的笑意定格在臉上,還沒來得及收,然後看到了鄭廷付。
時隔數月,他看起來容光煥發,此時身上沒有穿醫生的白袍,而是西裝革履,比起醫生,更像是金融街上從業滿口英文專業名詞的精英。
他用多情又感傷的眼睛看着虞恬:“小魚……”
虞恬的臉仿佛自帶某種引力,讓鄭廷付的目光被吸附,他盯着虞恬的臉看了許久,這戀戀不舍的目光才下移,看向了虞恬受傷的手:“你的手……”
他的表情非常隐忍痛苦,仿佛受傷的人是他,而不是虞恬。
“你是知道我要來嗎?剛才我聽見你在說在找你男朋友……”
虞恬從前一直以為鄭廷付是溫和的無害的,但這一刻,她只覺得他是拖泥帶水又磨磨唧唧的。
虞恬收了笑,客氣又疏離道:“學長。”
鄭廷付像是想去拉虞恬的手。
可惜虞恬早有準備,徑自後退了一步。
鄭廷付拉到了空氣。
他有些尴尬,繼而神情哀求又像是被迫無奈的受害者般看向了虞恬。
“小魚,當初的事,是我不對,可正是因為我知道我自己無論如何都對不起你,所以才覺得沒臉來見你,你在醫院那段時間,我才不敢來看你。”
鄭廷付看起來真的痛苦非常:“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沒想到會有那麽激進心态扭曲的病人,沒想到他會舉着刀砍傷你。”
鄭廷付看虞恬的眼神非常深情:“你是知道我要來,才來的吧?剛才我聽見你說,在找你男朋友,所以你是不是心裏其實原諒我了,還在找我……”
只是鄭廷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女聲給打斷了——
“廷付!”
來人是個嬌小的女生,面孔很生,長相中等,但表情卻有些頤指氣使的驕縱,看向虞恬的目光裏充滿了敵意。
對方的手宣告主權般地挽住了鄭廷付的,擡起下巴看了眼虞恬,然後看向了鄭廷付:“廷付,既然這麽巧,那你要對她說的話,就趁現在說了吧。”
可能是因為這女生聲音尖細,三個人的氣氛又充滿了狗血八點檔一般的詭異,周遭多多少少瞟來了目光。
鄭廷付看向虞恬的眼睛裏流露出不舍和不忍,但最終,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虞恬,對不起,但我覺得,我們不合适,還是分手了各自安好更好,說出這個話,我想既是對你,對我上一段感情的一個交代,也是對趙欣欣的負責。”
鄭廷付說到這裏,看了身邊女孩一眼,擺出了一個呵護者的姿态:“但你不要怪欣欣,她不是第三者。坦白說,我和你已經幾個月沒聯系過了,我想你心裏也知道,我們男女朋友的關系早就名存實亡。”
“既然這次正好有機會見面,我想也和你說清楚,正式對這段關系畫上句號,也讓欣欣能夠沒有心理負擔地和我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虞恬靜靜地聽着這一切,她的心裏升騰起不可思議和荒唐。
她甚至沒有插嘴反駁,因為不知道事情還能荒謬到什麽地步。
鄭廷付的內心顯然沒有他的話一樣理直氣壯,一邊說,一邊眼神甚至不敢直視虞恬,他望着地面:“至于你的手,雖然不是我的責任,我也知道你已經按照法律流程起訴加害的人,但出于人道主義,我還是願意出一定的錢,希望你能過得好一些……”
事情發生後,虞恬其實并沒有怨恨過鄭廷付。
即便那天去鄭廷付工作的醫院是鄭廷付再三懇求強烈堅持的。
即便那是發生在鄭廷付當值的兒科診室裏的。
即便那天情緒癫狂的醫鬧者提着刀沖進來後,鄭廷付丢下在一邊等他結束上午門診的虞恬,丢下還等在門診室的最後一個小患者,第一時間自己一個人跑走了。
即便是受傷後,手術縫合後手功能還能否複原都前途未蔔,躺在ICU重症監護室裏,鄭廷付卻甚至沒來探望時……
但虞恬沒有試圖去把自己手傷的結果和鄭廷付聯系在一起。
可如今,她沒有哪一刻這麽讨厭過鄭廷付。
也沒有哪一刻覺得這麽可笑過。
她就是因為眼前這種人,傷到了手,導致根本再也無緣成為一個優秀的外科手術醫生,甚至下半輩子這只原本靈巧異常的右手,可能都未必能完成日常生活中的精細動作。
真是諷刺。
虞恬心裏冷笑了一下。
她環顧四周,雖然人來人往,但大家都忙着和自己的老同學或熟人聊天,已經并沒有多少人關注到虞恬他們這裏。
她沒有和鄭廷付争執也沒有對峙。
虞恬的聲音變得有一些泫然欲泣,用黑而亮的漂亮眼睛看着鄭廷付,聲線變得反而軟而溫和,像是無害的小動物:“學長,你不是說,這輩子永遠只會喜歡我一個人?怎麽我現在手受傷了,你就要抛棄我了?可我手已經這樣了,如果還沒了你,我以後怎麽辦?”
鄭廷付果然開始動搖,他的神色慌亂而尴尬了起來,被趙欣欣挽住的手臂也開始往外抽,腳也不自覺朝虞恬邁了兩步。
他确實是非常喜歡虞恬的,因此整整追了三年,可惜虞恬都只禮相待,沒有更進一步的意圖。
唯一讓事情發生改觀的是他在醫院輪轉進了兒科後。
虞恬很好奇醫院輪轉的事,漸漸對他說的話題有了興趣。
鄭廷付這才在軟磨硬泡下,成功求得虞恬同意從朋友開始試試。
毫無疑問,虞恬是非常漂亮的,人又聰明。
要是原來……
鄭廷付開始糾結矛盾起來,要放在原來,虞恬這樣挽留自己,自己肯定是會選擇虞恬的。
畢竟她的手看起來恢複的還行,不至于影響日常生活,只是不能做醫生,那樣倒正好,畢竟家裏有一個醫生就夠了,鄭廷付做了醫生,虞恬就不用了,可以全心全意照看家裏,讓鄭廷付沒有後顧之憂。
可造化弄人,他在不久前,碰巧認識了趙欣欣,她雖然長相一般,性格驕縱,但家世好,父親是容市衛生局的一位中層官員。
這次醫鬧事件裏鄭廷付丢下小病患跑走,雖然不犯法,但在如今任職的醫院裏口碑并不好,人緣也變得有些差,未來想在這醫院有進一步的發展,恐怕也會受到制約,而因為趙欣欣托了她爸爸,鄭廷付得以調動醫院,并且是調去更好的附一院裏更好的外科手術科室。
調令還有一周會下來。
虞恬看出他神色裏的掙紮,于是用怯怯又傷心的語氣喊了一聲:“學長。”
鄭廷付這下的猶豫就更明顯了,明顯到趙欣欣暴跳如雷。
“廷付!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她的!她這樣的手!還能幹什麽?還能對你有什麽幫助?!”
趙欣欣和鄭廷付果然已經開始有争吵的預兆,而他們的動靜也終于引來了別人的注目,越來越多的目光往這裏瞟來,像是好奇在發生着什麽。
虞恬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她笑了下,眼睛盯着鄭廷付,輕聲道:“男朋友?”
鄭廷付很掙紮,顯然魚和熊掌,他都想要,他一只手拉着趙欣欣,眼睛卻看着虞恬:“小魚……我……我對你是有感情的……但……”
可真是吃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
虞恬不再僞裝,她沉下了臉,一字一頓道:“可惜我對你沒有感情。”
“從來就沒有過。”
“也從來沒有把你當成男朋友過。”
“我和你之間,從來是你死皮賴臉單方面追求我,而我只是答應可以和你嘗試從朋友做起,不是從男女朋友做起。”
“你不覺得現在你跑到我面前鄭重其事告訴我和我分手,已經另覓良緣這種事,就很可笑嗎?就像婚都沒有結,卻口口聲聲鬧着要離婚一樣。”
虞恬的嘴角微微上揚,帶了輕蔑和諷刺:“鄭廷付,現代社會,分手是人的自由,可我們什麽時候在一起過?我怎麽不記得?”
“你以為你是我的誰?你哪位?”
虞恬不管不顧鄭廷付漲成豬肝色的臉,又看向了趙欣欣也難看異常的臉,恣意道:“趙欣欣小姐,你不用擔心,鄭廷付這種有害垃圾我不會搶,你想要變廢為寶你就拿去吧。”
虞恬舉起了自己的手:“他可太晦氣了,我只唯一答應了一次去他工作的科室轉轉,想了解下兒科的工作環境,結果就遇到了這種事。你和他在一起,那可得看看你自己的命夠不夠硬了。”
“不過,鄭廷付讓你這麽寶貝,肯定是有很多優點的,比如他的身體肯定是很強健的,否則也不會醫鬧的人一來,他就用短跑冠軍一樣的速度跑了,留下我這種身體素質差的,只能挨上幾刀了。”
這是虞恬受傷以來最恣意發洩的一次,她漂亮的嘴唇裏還蘊藏了很多別的刻薄語句,心裏的報複和憤怒就要噴湧而出。
然而一擡頭,虞恬看到了一雙正盯着她看的眼睛。
言銘的眼睛。
他正越過熙攘的人群和嘈雜的聲線,目光既淺淡又幽深地看向虞恬。
剛才面對鄭廷付和趙欣欣還義正言辭毫不怯場的虞恬,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雙眼睛注視下,心裏那口惡氣突然就像是洩氣了。
她像一只被故意吹到臨界爆炸的氣球。
原本醞釀着一場聲勢浩大的自爆,結果事到臨頭,突然偃旗息鼓地憋了。
虞恬剛才一瞬間的勇氣突然變得有些蕩然無存。
她的心裏糅雜着慌亂難堪和狼狽。
不知道言銘看到了多少。
特意為了見言銘才精心打扮的,特意為了見言銘才來的,結果最後碰到了鄭廷付,還讓言銘看了這樣的笑話。
虞恬像是利用某個短暫靈藥武功倍增的人,在靈藥時效過後,心虛地回到了原本的武力值,變得無所适從又忐忑不安。
在言銘面前,好像總是在出糗。
她不敢回視言銘的目光。
也不再在意對面鄭廷付和趙欣欣的反應,只把視線不自然地到處亂看。
然後虞恬看到了自己腳上散開的鞋帶。
因為回學校,即便精心打扮,虞恬還是往學生的方向裝扮了,搭配穿的也是一雙更顯青春氣息的帆布鞋。
趙欣欣已經氣炸了,她發起脾氣來,指着虞恬的鼻子,對着鄭廷付聲音尖厲道:“你看看這種女人,有什麽好的?!你還說什麽對她有感情!”
鄭廷付的臉青紅交錯,柔聲哄着趙欣欣賠不是:“我就那麽一說,她畢竟傷了手,很可憐……”
鄭廷付一邊那麽說,一邊竟然還用錯信于人般的目光看向虞恬:“只是沒想到我白可憐了你,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虞恬簡直都快氣笑了。
她是哪種人?
虞恬一分鐘不想多待。
她想立刻離開。
但開裂的鞋帶讓她難以抉擇。
帶着這樣散開的鞋帶,即便很小心地避免了走路被扳倒,也會因為諸多顧慮而走得不能擡頭挺胸多麽潇灑。
可如果要先低頭系鞋帶……
虞恬咬了咬嘴唇,悔恨和痛苦第一次變得那麽強烈。
她并不是在意鄭廷付。
但在對方面前用受傷的手笨拙地系鞋帶,虞恬內心僅存的驕傲不允許她這樣做。
簡單的走還是不走突然變成了一條橫亘在虞恬面前無法跨越的河流。
無論如何選擇,都像是獨自狼狽涉水前行,難以避免變得濕淋淋而狼狽難堪。
只是在虞恬沒想到,在她做出決定之前,會有人在暴風雨的海面上駛來小舟。
“虞恬。”
帶了冷淡質感的男聲在周遭所有的嘈雜吵鬧裏仿佛是虞恬唯一能清晰聽到的聲音。
她回頭,然後看到了言銘。
他仍舊如虞恬第一次見他時那般,帶着不似人類的容貌,帶着難以接近捉摸不透的氣質。
虞恬突然之間變得緊張而無措。
她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但言銘先開了口。
他平靜地看着虞恬:“你鞋帶開了。”
“……”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虞恬內心很崩潰,但面上只能尴尬而禮貌地解釋道:“我待會再……”
只是她的“系”字還沒說完,從來猶如住在月亮上一樣的言銘,突然彎下了腰。
他沒有再說任何別的話,只是在虞恬面前蹲下身體,挺拔修長的腿曲着。
從虞恬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頭頂和冷淡疏離主人氣質格格不入的淘氣發旋。
他在給虞恬系鞋帶。
虞恬瞪大了眼睛,瞪着彎腰幾乎半跪着蹲在自己腳邊的言銘,仍舊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言銘在給自己系鞋帶!
別說虞恬處于頭腦停擺的震驚中,虞恬周圍的幾個人顯然也都有些目瞪口呆。
鄭廷付盯着言銘的臉,嘴唇抿得很緊,臉上閃過不甘心和懊喪,趙欣欣臉上則是毫不遮掩的嫉妒和不忿。
剛才鄭廷付和趙欣欣的鬧騰動靜不小,校慶會上來的各界畢業生又多,周圍有人認出了言銘,都有些竊竊私語起來。
“那個超帥的,是言銘哎。”
“哇!以前上學時候就一直聽老師講起他,結果學霸還長這樣?”
“那可不是?不過這是什麽情況啊?”
“就那個男的,好像劈腿了?劈腿完了但是還對白月光前女友念念不忘,還想着坐享齊人之福……”
“不是吧?都有言銘這種男神了,人家前女友誰還看得上他啊,也不照照鏡子,還是個人品這麽次的垃圾,我沒聽全,但聽說是遇到醫鬧的時候甩下前女友跑了,結果害的人家受傷了。”
“什麽前女友啊,沒聽人家說壓根沒談過嗎?”
“總之真是渣男啊!真是靠近這種垃圾男人,就會發生不幸……”
這些圍觀的校友并不完全清楚事情的細節,然而七七八八拼湊下來,也八九不離十,幾十雙眼睛就這樣帶着鄙夷又探究地不斷掃向鄭廷付和趙欣欣,看得兩人原本鍋底一樣黑的臉上,又重新變得難堪發紅。
鄭廷付這種沽名釣譽的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此刻恐怕對他來說,難熬到生不如死吧。
而言銘顯然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原本走來前身邊跟着的一個男人,正用玩味的目光盯着虞恬。
言銘系鞋帶的手指猶如他用手術刀一樣靈活,其實從他彎腰到系好鞋帶,也不過半分鐘的時間。
然而這一分鐘對虞恬來說卻仿佛被放大成了數百倍。
半分鐘有三十秒,一秒有一千微秒。
虞恬好像能體會到慢速行進的每一微秒。
然後她看見言銘起身,看向她,漂亮的眉心微皺,菱形唇微微開啓,發出冷淡但又仿佛能蠱惑人的聲音。
“還愣着幹什麽?”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虞恬,“你要在這裏和莫名其妙的人浪費時間到什麽時候?”
言銘的态度算不上多好,用詞也沒多親密。
但這一次,他的眼睛看着虞恬,眼瞳的倒影裏只有虞恬。
虞恬在這一瞬間突然有些想哭。
她覺得言銘看出了她此前所有的窘迫,而他這樣冷淡,卻又這樣周到。
虞恬突然變得不再生氣,也不再憤怒,她的痛苦和悔恨也變得稀薄。
神奇的,她的內心重新變得平和而溫順。
她放下了此前的戒備和敏感尖銳,順從地被言銘拉着走出了人群,把眼神複雜的鄭廷付和趙欣欣都抛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