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玉
“四位客官裏邊請,請問要點什麽?小店有各式鹹菜、燒餅和馍,白粥免費供應。”大堂的小二見來了客人,忙點頭哈腰地帶着落座,介紹菜品。
皇上聞言皺了皺眉,“就這些?”
“不知這位客官想吃啥?小店也有各種小炒、湯羹,只是需要時間罷了,現在天早,廚子們都還沒準備好呢。能馬上端上來的,就只有粥和鹹菜。”小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皇上剛想說等便等吧,可話沒出口就被白墨搶過,硬生生把那話噎了回去。
“不用理他,”白墨擺擺手,沖小二笑了笑,“來一碟桔梗,一碟蘿蔔,一碟花生米,燒餅和馍一樣來幾個,再來四碗粥,麻煩了。”
“得嘞,客官稍等!”小二記下菜單,甩甩汗巾進了廚房。
“齊公子,出門在外,條件艱苦不可避免,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将就将就吧。”白墨言辭懇切,眉眼間卻是明晃晃的幸災樂禍。
皇上無言以對,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偏過頭去看屋外的景色。唐清鏡端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麽,也沒人注意到周錦看着白墨的那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清鏡,我有件事要問你。”吃飯的時候,皇上突然說。
唐清鏡停下筷子,轉頭看向皇上,等着他的下文。
“我從來不知道,你武功這麽好?”
唐清鏡剛要答話,卻聽見另一邊的白墨陰陽怪氣地說:“唐哥哥當年文武雙全英俊潇灑,喜歡他的姑娘能從唐府排到城郊呢。你連這都不知道,真是白在唐哥哥身邊呆了五年。”
“那,喜歡他的男人,也能從唐府排到城郊嗎?”皇上笑了笑。
只聽啪嗒一聲,唐清鏡筷子上夾着的一粒花生米在衆目睽睽之下擺脫桎梏,自由地落在了桌上。
白墨見狀急忙端過那碟花生米,撥了好一些到唐清鏡的碗裏去,“這樣就好了。”頓了一頓,又對皇上說,“就算從從唐府排到了杭州,唐哥哥身邊也只能有我一個。”
言語間,滿滿的自信與篤定。就好像唐清鏡生來就是白墨的附屬品,不論好壞死活,都是他白墨的,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我吃好了,去喂馬。”唐清鏡黑着臉放下了筷子,離席。
“呃……我去幫他。”周錦不忍與兩人大眼對小眼,拿了兩個燒餅匆匆追出去。
“沒吃飽吧,給。”周錦把燒餅遞給唐清鏡一個,坐在客棧後院的臺階上嚼着,“他們倆對你還真是情有獨鐘啊。”
唐清鏡默默啃了一口燒餅,沒說話。
周錦看了唐清鏡一眼,壞笑了一下,“清鏡,你喜歡哪一個?”
“別鬧了。”唐清鏡白了周錦一眼。
“誰鬧了,問問怎麽了……”周錦嘟囔着,“其實我覺得吧,白墨可能更好一點?”
唐清鏡意外地看了看周錦,問道:“理由?”
“抛開你自己的心意不談,“周錦看了看不遠處正在喂馬的幾個馬夫,湊過來小聲說,“第一,伴君如伴虎啊。皇上今兒喜歡你不代表明兒還喜歡你,不喜歡就罷了萬一再找個由頭治你個罪就不劃算了,你看上陽宮的梅妃不就是麽?第二,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可白墨就你一個。我看他對你一片真心,應該不會移情別戀的。皇上嘛,就不好說了。第三,跟了白墨,你就不用在宮裏受氣了,在你們自己的小家裏,你就是主子,不用伺候別人,也不用看別人眼色。想想就很期待啊。”
唐清鏡聽周錦說了這麽多,心裏想的卻是,一向淡然的周錦,其實也期待着正常的生活吧。畢竟從本質上來說,他們是不一樣的。
“周錦,你想出宮嗎?”唐清鏡突然問。
“啊?”
“找一個愛你的人,一起平淡地生活着,跟宮裏的林林總總再無瓜葛。你很向往吧?”
周錦咬了咬嘴唇,無奈道,“宮裏的奴才奴婢們,都向往吧。”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秘密。”唐清鏡突然換了個話題。
周錦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唐清鏡所指為何。把最後一口燒餅塞進嘴裏,嚼嚼咽下,才悠然開口:“我們初識時,我告訴你的,是假的。實際上……我自小無父無母,九歲那年的冬天,我讨不到錢,又冷又餓。快餓死的時候,一個年過半百風韻猶存的女人在我面前蹲下,看了看我的臉。我以為她可憐我,要給我吃的,結果她說‘跟我回家吧,以後你就是我兒子了。’我那時不懂她的意思,我真的以為我就要有一個家,有娘親了。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南風館裏的媽媽。那時小,只是學些琴棋書畫什麽的,也幹活。到了十四歲才第一次接客。”
周錦說到這裏似是陷入了回憶,沉寂了許久。唐清鏡沒有打擾他,過了半晌,周錦才繼續說,“沒多久我就接了一個姓萬的公子。萬公子家有錢有勢,可他并不是那種驕橫無禮的霸少。他人很溫柔,也有才,長得也好,只是不喜歡女人而已。他很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可他不能帶我回去,不能給我名分。後來,我十七歲那年,他家給他定了親,他就不要我了。我那時傻,纏着他要死要活的。
“現在想來,那時候他也很困擾吧,要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周錦幹笑,“可我完全沒想到他的心情,我滿腦子就只有一句話‘他不要我了’。後來他給我贖了身,又打點了許多人,才把我送進了宮,逃過了那宮刑,當了個假太監。”
唐清鏡很想說,也許事情不是你單方面想的那樣美好。但是轉而又作罷,既然已經過去了這許多年,就讓它美好地存在着吧。總好過周錦每每想起那段生活便恨得咬牙切齒。
周錦的故事已經講完,思緒卻沒從回憶中逃脫出來,依舊呆滞地伏在膝上,平日裏明亮醉人的桃花眼此刻毫無光芒,如死灰一般。唐清鏡不忍打擾他,便輕手輕腳地走到馬廄旁拿了幾把幹草去喂馬。
“哎,你聽說了嗎,白蝶教的人現在已經到洛陽了,這幾天洛陽死了好幾個人,都是挖了心,烙了印的。”
“聽說了聽說了……這白蝶教也太邪了,難道官府不管嗎?”
“別提了,這種江湖邪教,官府恐怕是避之不及啊,怎麽可能強出頭!”
唐清鏡聽見一旁馬夫的談話,急忙走過去,裝作好奇地問:“兩位大哥剛才說什麽江湖邪教?”
那兩人瞟了唐清鏡一眼,頓時生出一種知曉天下事的優越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凡是他們知道的都給唐清鏡講了個清楚。
唐清鏡聽完,急忙拉了周錦回大堂去找那兩人。
“咱們打道回府吧,”唐清鏡壓低了聲音,“方才聽馬夫說白蝶教的人已經到洛陽了,殺了好多人。此行實在是殺機重重,恐怕保護不周釀成大禍啊。”
“這般猖獗?”皇上皺了眉,“那我更得去一探究竟了。這等大事難道要坐視不理棄之不顧嗎?”
“派欽差去便可,實在沒必要親臨啊!”唐清鏡繼續游說。
皇上卻無所謂地甩甩袖子,岔開話題,“幾位都吃好了?吃好了咱們就趕路,最好天黑之前到達洛陽。”
“吃好了,吃好了,不過咱們最好買點什麽路上吃,不然半路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中午要餓肚子了。”白墨給了小二錢,順便讓他再拿幾個燒餅來。
白墨和皇上把唐清鏡的話當了耳旁風,急急忙忙收拾停當,便催着周錦趕車上路。
上了車,皇上才不緊不慢地問唐清鏡,“你聽馬夫說了些什麽?”
唐清鏡皺了皺眉,說:“最近三天,白蝶教在洛陽殺了七個人。七個人的心都被挖走,并且在臉上用特殊毒藥燙上了蝶形的花紋。兇手晚上行動,無聲無息,不留任何線索。捕快和衙門的仵作都毫無頭緒。”
皇上沉吟少頃,轉而問白墨:“你不是說,白蝶教在蘇杭一帶作案嗎?洛陽離蘇杭可遠得很哪。”
“說不定是聽說皇上微服私訪,特地來讨個彩頭。”白墨嘻嘻笑着,毫無君臣之禮可言。
“阿墨!”唐清鏡瞪了他一眼,又心虛地看了看皇上。皇上見唐清鏡如此謹慎,暗自好笑,便對他說:“童言無忌,我不會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的。清鏡你就放心吧。”
一邊讨好唐哥哥還順帶罵自己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白墨惡狠狠地瞟了皇上一眼,恨不得把眼光化成眼刀飛過去,嗖嗖嗖戳死他。
可惜皇上依舊在他忿恨的目光中泰然自若,面帶微笑。
中午周錦在樹林裏停了車,幾人吃了燒餅,又喝了水,才繼續上路。唐清鏡一夜未睡,現在有些困倦起來,便依舊倚在角落睡覺。皇上和白墨知趣的沒再鬥嘴,如此安然度過了一下午。酉時便到了洛陽。
洛陽人傑地靈,與長安相差無幾,街上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路邊小販叫賣着各式物品,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這一路舟車勞頓,中午也沒吃好,不如先找家客棧住下,墊墊肚子?”周錦提議道。
“甚好。”
周錦左右張望,不見四周有客棧,便向一旁賣簪花的大嬸詢問。
“大嬸,這支簪子多少錢?”周錦在攤子上左右瞧瞧,拿起了一支銀簪。
“這個四兩銀,很适合你啊公子!”大嬸憨笑着。
周錦許久沒被人叫過公子,有些腼腆,給了錢又問:“大嬸,你可知道這幾日白蓮教在此行兇之事?”
大嬸霎時變了臉色,惶恐地問他:“你問這個做什麽?哎喲公子,你是外地來的吧?我跟你說啊,千萬別去住前面的伊洛客棧,這幾天就死了七個人,都是死在伊洛客棧的。現在已經沒人敢去那打尖住店了,哎喲真可怕啊……”
“七個人?都是白蓮教殺的嗎?”周錦繼續問。
“是啊是啊,都掏了心,還弄花了臉呢,真是……啧啧啧,造孽啊……”
周錦謝過大嬸便回到馬車旁,将這話原原本本講給三人聽。唐清鏡本想順應大嬸的意思,避開伊洛客棧,皇上卻似乎有意探探究竟,今晚非伊洛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回!家!啦!還是家裏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