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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

大抵是這個冬天肖融安照顧的太好,往常冬天必病一場的南風安安穩穩,抵住了滾滾寒流。只是周氏沒有那麽好過,婆媳倆凍凍縮縮同床了一個月,便開始病怏怏了。

白天忙碌,晚上分開的夫妻倆個終于能挨着一起躺着呢,就是什麽也不做,心裏也舒坦。周氏一病倒,家裏顯得格外冷清,融月也沒以前活波了,但也不會照顧人,整日丢三落四。病中的周氏脾氣格外不好,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一點小事罵罵咧咧半天,親生女兒也受不住。覃氏的大龍在肖融安的說合下去了鹿鳴學院,許好了傷疤忘了疼,覃氏又對南風蹬鼻子上臉,少不得生多少閑氣。二嫂王氏吐了兩天,被診出來有了身孕,門窗緊閉,在家養胎。覃氏和南風兩個輪流照顧婆婆,有時候覃氏借口孩子不聽話走不開,南風少的累前忙後,腳不沾地。

周氏頭上戴着兩指寬的額布,半歪在病榻上,臉上腫脹像只白蘿蔔,眼神呆滞望着門口。這個樣子是做給肖金柱看的,誰都知道肖金柱前天對病中的周氏哄勸了一番,拿了銀錢說是為周氏買藥,然後就一去不複返了。

南風又一次将熱了第三次的藥碗端到她面前,柔聲哄道:“娘,吃藥吧,吃藥病就好了。”連着說了幾次,手中的藥碗漸漸又失去了溫度,她無奈的放下藥碗。

“媳婦啊,見着你公公嗎,他說回來來看我。”周氏突然出聲,像是再問南風,又像是問自己。

這話是耳朵都聽起繭了,南風嘆了一口氣,只得哄着,“娘,您先吃藥吧,爹定是有事去了,等下回來看見您沒吃藥,肯定會心疼。”

“心疼,”周氏癡癡冷笑,臉上竟有一絲猙獰,“我如今這幅鬼樣子,哪裏會心疼,外頭讓他心疼的妖精的多了去。”

不妨聽見這等辛秘,南風大吃一驚,仔細回想着,公公肖金柱英俊潇灑,自有壯年男子的英姿,而眼前的婆婆,雖說不是垂垂老矣,卻是顯出一股暮氣。公公三天兩頭不着家,原是在外頭有了人,婆婆心裏也是有數。

周氏蹙眉想了一會,又道:“媳婦你要融安去外頭尋尋你爹,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南風心中暗暗叫苦,原來這兩天肖融安把清水鎮翻了遍,就是找不到肖金柱,後來尋人問得知,他和狐朋狗友去外頭尋樂子去了,也不知哪日回。這話定是不能同周氏說的,她身上的毛病是長年累月氣下來的。

“娘,”南風只好扯了謊,道:“爹過兩天就會回來了,已經托人帶話來。”

周氏眉頭一挑,擡手就将手邊的鴛鴦枕投擲過來,也好在是冬天的布枕,也好在病人力氣不大,落在南風身上砸個軟噠噠撲在地上。她尤不解氣,握着雕花大床上架子的手青筋暴起,冷冰冰道:“賤蹄子,給我下去。”

南風不禁有些後悔,斂眉,垂手,不發一言退了下去。

門口遇上了前來探病的融月,也不知她看到多少,難得沒有冷言諷刺,猶豫了半響,方才吐出一句話,“嫂子,別介意,娘是生爹的氣,并不是說你,她太苦了。”

南風心裏清明,笑了笑,周氏這樣的人平時做足了高貴的态度,能從她嘴裏吐出罵人的話,顯見是生氣到何種地步了。“娘不過是拉着我說家常罷了,妹妹何須如此。”

沒有周氏依仗的融月不免有了臉上布滿了哀愁和擔心,她一怔,垂頭喪氣道:“嫂子切記得,若是這幾日有個春娘的破落戶來家,定是要打出去的,千萬不能讓娘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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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娘,對面街角那個俏黑寡婦,南風略有印象,上下聯系,便猜到了一二,春娘若和肖家有聯系,定是公公肖金柱。“嗯。”說着她便轉身,誰知融月忽然飛快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嫂子……有些事你最好知道……我也不好說,你去問哥哥吧。”

南風有些訝然地看着她,最後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晚間安歇前,南風胡思亂想了一陣,拉着肖融安問道:“今個妹妹說要我問你件事,她不方便說。”

他輕輕揭開煙霞帳幔,躺了進去,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摟在自家娘子不堪一折的腰肢上,不免心猿意馬起來。聽了南風話,愣了一下,打散滿腦绮思,瞪着她,半晌,苦笑道:“這事我原不想讓你知道的,可我不說你也會知道。”

南風見他這樣,心裏又是好奇又是酸楚,已經隐隐猜到并不是件好事。便把小身子往枕頭上挪了挪,把融安抱在了懷裏,像是安慰傷心哭泣的弟弟。

“春娘是爹在外頭的相好,自從娘生了妹妹,他們就有了首尾,這件事,家裏都知道,唯獨瞞着娘,不過我猜,以娘的精明,恐怕早就清楚了。她每日等爹回來吃飯,等爹回來歇息,陪笑臉,說好話,甚至把嫁妝銀子也送出去,給足了爹面子。想把爹的心拉回來,可爹根本沒把娘放在心上。”融安把腦袋湊過去,聲音幽幽的,像是在說最甜美的情話,又像是在哭。

說自己爹娘的感□,确實尴尬,子不言父之過,但凡男人有錢就會三妻四妾,側面來說是地位的象征。肖金柱這般作為,在大周數不勝數,根本不算什麽,拿出去說,有人還會酸溜溜道,不過是男人在外頭有了心思,便沒有納回來礙眼,何必整日想不開,讨沒趣。

南風一時也不知如何接話,公公婆婆置氣,恐怕受累是幾個子女,她想了想,道:“融月又如何說不準春娘上門。”

“每回爹娘置氣,春娘都會在大門口罵人,她是個沒臉沒皮的,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就是想早點把娘氣死,她好進門。”

大周開國之際打了不少戰,男丁死了大半,為了鼓勵生養,朝廷對寡婦再嫁之事是鼓勵政策的,再者寡婦一般沒有錢財收入,若是有男人願意娶,也免得淪落風塵。

南風對喜怒無常的周氏沒有感情,卻是真真心疼自家夫君,看得出來,融安最得二老的心,他也是最挂心他們。便試探着問:“夫君,你瞧着爹娘還能和和美美在一起的可能麽,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外面那些女人的話。”

融安盯着着那盞燭火,它晃了又晃,陰影也在他臉上變了又變。想起爹在外頭風流不羁的樣子,又想起娘終日苦等傻坐的情景,思索了半響,“少年夫妻老來伴,等過幾年,爹想通了,只怕會回來,我怕娘的身子熬不住。”

她猛的打了寒顫,握着融安肩上的手松了下去,忽然想起身邊這人是不着調公公的兒子,現在是少年夫妻,蜜裏調油,再過幾年,她成了黃臉婆,他還是俊朗無雙,外頭的女人只怕甩都甩不掉。到那時,她要怎麽辦,是和婆婆一樣每天癡等,還是忍下去。左不能休妻出家,她連待的地都沒有。融安把她捧在手心裏,自然是千好萬好。但是納妾這會事,已然成一種風尚,若是有這個心,外頭進了人,日子也難過。千算萬算只得看融安的心了,她是無法的。

若是平時,融安定然覺察到娘子的異樣,今日的他全部思緒沉浸在爹娘的事上,錯過了最佳解釋時機。

翌日,果然叫融月說中了,大清早就有個黑裏俏的婦人叉腰站在大門口喊罵。彼時南風正準備往周氏屋裏去,她要融月穩住周氏,自個在院子裏尋了把長掃帚,帶着如花出去了,覃氏也跟在後頭看熱鬧。

大門口圍了幾個晨起的鄰人,路過的行人紛紛朝裏頭張望,有人勸說了兩句,被春娘指鼻子瞪眼睛退了回去。

南風見過不少美人,雖說不至絕色,中上之姿也有不少,沒想到春娘是這幅樣子,皮子黑,好在光,眼睛大,眼皮松垮,嘴巴大的出奇,塗着紅豔豔的胭脂,穿一柳葉綠的襦裙,下罩黑色馬面裙。活脫脫是夏天菜田裏呱呱叫的大蛤蟆。真真比起周氏來,差不是一兩點。

“這不是老三的新娘子麽,沒想到村裏的姑娘如今也能看了,想必是揉了幾斤粉才能見人吧。”春娘說完,自個捂着嘴巴咯咯笑。她打得主意是,活活把老虔婆氣死,八擡大轎做這些小崽子的正經娘,新媳婦是看不上眼的。這會流行的說法是村裏的姑娘曬的黑,不若鎮上城裏的白。春娘自比西施貂蟬,無奈一身黑皮耽誤了,聽說肖家老三娶了個村姑,就在外頭編排,新娘子是如何如何醜,如何如何黑。卻沒想到真人白的透明,真的不讓她氣的咬牙。

圍觀的衆人往新媳婦臉上看去,白的晃眼,離的遠還信是揉了粉,離的近清清楚楚看得見人是沒上妝的。

不知哪個刻薄的婦人叫嚷了一聲,“春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自個臉上粉揉了慘白,頸子上黑成炭。”

“是啊,是啊,我瞧的真真的,肖大夫的娘子是天生,哪裏有擦粉。”

“笑死個人喲。”

春娘臉上紅紅綠綠,本來想逞威風,卻落了下風,張嘴就罵:“周氏你個不要臉的,老皮老臉沒地擱,就會躲在做縮頭烏龜,那副鬼樣子,老爺還會近的身麽。哼,不是看着你生了三個兒子身上,早就把你這不賢不良的婦人趕出門了,你還有臉在這待着,我若是你,早死早幹淨。”

這話是罵慣了得,春娘順嘴的很,瞧着看熱鬧的人也是見怪不怪,南風見過農村婦人罵架打人,從沒見過偷人還敢上門罵,這個世道什麽是變天,果然是人至賤則無敵。

她低聲問覃氏:“大嫂,往日她就這麽嚣張罵着,你們都看着麽。”

覃氏瞪了她一眼,不屑道:“這種婦人,罵了髒了咱的嘴,公公婆婆都不管,我何必自丢身份,我勸你還是把大門關上吧,任她罵的嘴皮幹了,自然會走。”

南風跺了跺腳,心裏暗道,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只會在窩裏橫。一般的如花低頭道:“三奶奶,往常春娘罵人,太太都是蒙着被子哭的昏過去。”

春娘得意洋洋張口又來,南風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從鼻孔裏哼出來,冷笑道:“沒見過賊喊捉賊的,今個真真見識了,我還以為鎮上的人有多賢惠呢。”

“你是哪根蔥,剛指着老娘的鼻子罵,毛都長全的黃毛丫頭,少在這裏丢人現眼,要想吃罵,一并說了。”春娘也不是善茬,橫着手指天罵地。

南風卻不怕她,拍了拍衣裳,皺眉道:“同你說話,髒了咱自己,原以為聽得懂人話,想不過是個畜生,既是畜生,就該用畜生的法子。”

她摸了摸狗狗油光發亮的脊背,指着眼前的潑婦道:“狗狗,咬她。”

兩個月的将養,狗狗長大了不少,它搖了搖尾巴,一躍朝春娘撲去,只見狗狗還沒沾上那婦人的身子,她慌忙轉身,噗通一聲巨響掉進了臭水溝裏。

狗狗得意洋洋搖着蓬松的大尾巴,往南風身上蹭。

☆、47、渣爹怨娘

47、渣爹怨娘

“哈哈哈哈哈,她摔了個狗□!”王氏捂着肚子笑癱在椅子上,看的南風心驚肉跳,連忙把她扶着,嗔道:“二嫂,你不要這麽笑好吧,二哥出門前囑咐我照顧你,別動了胎氣。”

王氏哪裏憋得住,只要想象那個畫面,腸子心肝笑抽了。直把她力氣都笑沒了,才緩過來,喘氣道:“弟妹啊,你是不知道,我嫁過來算來有八個年頭了,大大小小見過他們吵架過無數次,也聽春娘罵街耳朵起繭,頭一回聽說她吃了大虧,真有你的。”又用遺憾的眼神瞅着南風,“可惜這會我沒親眼見着,下回她再來,我去幫忙。”

南風見她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縮着腦袋擺手,吵架這回事,南風這世做的少,前世麽是家常便飯,農村的婦人大概是閑的發慌,據說曾有兩妯娌為了根蔥打死人的。春娘的做派,明擺着是看肖家好欺負,居然騎在頭上來了,南風的倔性上來,也罵了再說。只怕是新媳婦潑婦作風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了。

“哎呀呀,你躲什麽啊,罵都罵了,還怕什麽。你以為春娘不會來麽,她肯定下次又會來。家裏頭的都是軟蛋,老的要面子,小的膽子小,老大家的窩裏橫,我又罵不來,所以,就靠你了。”王氏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得意洋洋道。

南風早上逞了威風,這會洩氣有些後怕,把和雨兒玩鬧的狗狗喚來,把掌心剝好的栗子給它喂了,才道:“還來,我聽說她把門牙都磕沒了,再說了,狗狗只是吓了吓她,都沒動手呢。”

“幹的好,狗狗,來來,這些栗子都給你吃。”王氏苦苦忍着笑意,大力木椅把上拍手。

“二嫂,你就知道幹的好,她門牙磕破有什麽,融安哥哥肯定也知道,你說他會不會說我潑婦。”南風猶豫了半響,把自己擔心說了出來。她在夫君面前是個什麽樣子,從來也沒問過,大凡男人都喜歡溫柔賢淑的娘子,融安哥哥又長的這般好看,恐怕要求更高些,一時之間有些患得患失。

王氏一怔,笑吟吟地看着她,“春娘這樣子,家裏婦人沒法子,原本大哥是想找人吓吓她,結果她在爹面前添油加醋,惹的父子倆關系一度不好。如今既出了頭,大夥都站在你這邊,別怕。”她又眨了眨眼,瞄着南風胸口道:“三弟會不會生氣,我是不知道,不過麽,能讓他消氣的法子,不用我教吧,男人麽,洩了火,舒坦了,還不是任由你拿捏。”

南風又羞又惱,心想二嫂真是膽大,不服氣回敬過去,“原來二嫂就是這般治二哥啊。”

“哈哈哈哈,”王氏着意挺了挺看不出起伏的肚子,得意道:“我麽,現在有法寶在手,什麽都不怕。”

在王氏屋裏坐了會,南風牽着狗狗回房,天色漸漸黑了,肖融安消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眯了眯眼,今個比平時又要早些。狗狗蹦過去,撒歡樣圍着他打轉翹尾巴。

“小家夥,”他掏出兩串烤熏肉,這是街口最出名的烤肉,狗狗最愛吃,逗弄了幾下放在狗狗嘴裏,“吃罷。”

南風走過去,拍了拍他衣裳上的塵土,嗔道:“你別老是慣壞它了。”

肖融安只是笑着搖頭,拉着她手走在院子裏,輕聲道:“沒事,娘今日可好,吃了藥沒有。”

“今個的藥都吃了,精神也好了很多,難得沒見念爹。”她擡頭偷偷去看融安的臉,他面上無波,看不出喜怒,一雙眸子如寒潭深井,映的人發慌。方才逗弄狗狗的時候,明明嘴角還是上翹的,一說娘的病,他又不開心了。一直過了堂屋,穿過臺階,走到周氏屋子前,裏頭黑黝黝一片,顯然是要休息了。

“娘,身子可好些,兒子回來了。”

裏頭周氏的聲音傳來,中氣足了些,“吃了藥,好了很多,媳婦侍候的好,你下去歇息吧。”

一路無話,融安進了屋子,外衣一脫,簪子一取,一頭墨發垂地。南風點了蠟燭,回頭一看,說不出的清雅華貴。他手執書卷,半天也沒翻動一頁。

南風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怪她今日做的太過,不喜歡潑婦娘子。只是這般悶着,實在讨厭,心裏的恐慌害怕越積越高,小心翼翼走過去,慘兮兮道:“夫君,你別生氣了,我沒有欺負春娘,是她來罵人,我看不過,就叫狗狗去吓吓她,沒想到就那樣了。

有什麽話就說出來,你這樣,我害怕。”

融安揉了揉眉心,把書放下,道:“我不是怪你,別亂想。你今天做的很好,狗狗也做的很好,被欺負了就應該回過去。我煩心,是因為別的事。”

她坐在他旁邊,松了口氣,問,“夫君不妨說出來,或許,或許我能幫的上。”

“爹過兩天就要回來了,”他說的漫不經心,把書放在一邊,手指輕輕叩響了桌子。

爹回來,他為什麽不高興呢,南風沒想到那麽多,心裏話沖口而出,“爹回來好啊,娘每天都盼着呢,今個喝了藥,好了些,爹回來,娘高興,這病就好了大半。”

他嘆了一口氣,道:“我多方打聽,找不着爹,這話是春娘說的,爹給她寫了信。”

南風啞了,這這這,也太過分了,一聲不響就走了,不管娘子生病,也不給家裏帶話,居然給外頭的女人寫信。春娘拿着這份信定是好好羞辱了他。

她想罵人,又不能罵,公公真做的出,把外頭的女人看的比兒子還重,莫非他真以為自己可以風流倜傥一輩子,不怕兒子不孝不養他。肖家三個兒子,也都是孝子,恐怕肖金柱再亂搞,他們也不會不管他。

過了一會,他又道:“爹爹是極為護短的,這次狗狗把春娘惹到了,爹不會去找畜生晦氣,也不好說你。娘那裏就不好說了,有時候,我真寧願他永遠不要回來,一回來就是要娘的命。”

在他心裏,爹和娘一般,眼看着爹欺負娘,甚至可以說是一步一步逼死自己的娘,他作為兒子,不能去阻止這場悲劇,作為大夫,也救不回娘,良心,孝心,善心,每時每刻對他來說都是煎熬,都很痛苦。

南風發現自己找不出話來安慰他,他為周氏的病情痛苦卻無能為力,而自己何嘗不是為他的痛苦無能為力呢。脆弱如孩童的融安,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了不完美。以前的他總是堅強又溫柔包容着一切,為她擋去所有的風霜雨雪,留她在他的陰影下。他漂亮,驕傲,甚至說話刺人,其實還是個心軟善良的小孩。

“別擔心啦,其實擔心也沒用。”南風想了半天,憋出這麽一句,将某人的憂悒破壞了,畫面有些搞笑,她扯起他嘴邊兩鼓肉往上拉,辦起鬼臉取悅了自個。

“哈哈哈,你瞧,這就笑了,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煩心的事,能解決麽,如果能,做好了,不用煩了。如果不能,煩也沒用。吶吶,融安夫君,你看我說的對不對,所謂敲到船頭自然直。”

融安無奈把娘子扛起放在肩上,啪啪打了兩下屁股,坦誠道:“娘子,你這是讨打,敢調戲夫君。”

雙腳一輪空,她的小拳頭雨點般落在他身上,理直氣壯道:“哪裏有,你每天欺負我,還打我。”

看見他心情轉好,她的賊心飛了出來,誰要成親了就是大人了,他家夫君怎麽越來越像孩子呢。

“我家娘子潑婦的名聲傳出去了。”他把她按在枕頭上,鼻尖對着鼻尖,朝她臉上吐了口氣。

“潑婦還不是因為誰,”她嘟嚷,“如果不是因為那個春娘會麽。”

融安點點頭,“娘子說的對,不是因為春娘,就是因為秋娘。”

“”

時已初春,春風乍暖,肖金柱還沒回來,月娥先上門做客了。不愧為曾經周氏最喜歡的孩子,雖然忤逆過周氏,現在各有歸宿,再大的火氣也消了。

不得不說月娥和周氏相處是極為歡快的,滿院都是他們笑聲,周氏的藥吃了,飯量也多了。

融月拉着南風的手,不甚高興問:“嫂子,你說月娥姐姐這麽般伏低做小也真真可笑,娘對她千依百順,她卻嫌棄哥哥,跟着秀才私定終身,臉真大。”

房裏的月娥親昵靠在周氏手臂上,任何人看到都會相信這就是親母女。印象中,融月都沒有這麽待遇,難怪心裏不舒服。南風不禁想,月娥要嫁過來也有好處,周氏最快活,吃藥吃飯都準時了。

大概是最近同病相憐的關系,融月和南風站在了同一陣營,南風漸漸發現,融月其實是個好姑娘,她說話行事不妥當,是想得到更多的關愛,娘心心念念的是沒了親娘的表姐,爹是從來不看自己一眼,三個哥哥裏頭,融安和她年紀最相近,也是最好說話的,所以對親來的嫂子有了敵意。她是表面炸毛,內心還沒黑透,當然,如果不好好矯正,只怕會長歪了。

“她是來做客的,你是主人,何必一般計較呢,她再怎麽厲害,總是要走的。”南風把她拉走,細細勸道。

話是這麽說,道理大家都懂,可是這口氣如何咽的下,融月紅了眼圈,帶着哭腔道:“客人,怕是反客為主了,巴不得別人以為她是娘的女兒,有這樣的客人嗎。”

南風遞給她手絹,正色道:“融月,你不要哭,你想娘重視你,我倒有個法子,看你願不願意。”

融月心裏空茫茫,聞此言如聽仙樂,忙問:“嫂子,你說,我都聽你的。”

“法子也不難,就是你跟着月娥學,比方,月娥給娘夾菜,你也夾,月娥誇娘氣色好,你也誇,總之你要比她更勤快,比她更貼心。娘自然會更喜歡你。”其實說來,月娥得周氏的歡心,還有一條,那就是嘴會說,手肯動,這樣的孩子長輩哪有不心疼的。融月就是個棒槌,不會見事做事,也不會賣乖讨好。

這個法子确實不難,可融月心裏不大樂意,狐疑道:“這些事平時都是如花做的,娘說不用我動手。”

“那我問你,月娥做這些事的時候,娘高興不高興,你只消看這一點。”只不過是周氏一句客套話,融月卻當了真。

她默默起身,走到柱子後頭,想了一會,道;“這個法子容我想想,多謝嫂子。”

南風慢慢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回來還有一更,周末快樂。

☆、48、公婆有理

48、公婆有理

融月掙紮了兩天,還是決定聽從南風的提議,哪裏跌倒從哪裏爬起來,每天笑的比那誰都甜,端茶送水事事搶先,親自下廚為了周氏做了碗粥。兩個姑娘暗中較量,周氏樂見其成,摟着他們直喊心肝肉團。南風聽了真真酸出水來,算啦,媳婦也不能同女兒比。

天晴風暖,周氏有人見天陪着樂,吃藥吃飯也不推脫,病好了七七八八。就在全家人松了口氣的時候,肖金柱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那天中午幾個姑嫂在陪周氏說笑,肖金柱一腳踹門,虎步生風,面上覆塵,衣衫染泥,顯然是剛從外頭回來。一看這架勢有些不對,南風趕緊站起身來,順手拉着王氏,行禮道:“爹,回來了,如花趕緊去端茶。”

其餘三人被肖金柱的怒氣所攝,南風開口,立馬都反應過來,跟着請安問好。

他臉上的神色緩了緩,在各人臉上轉了一圈,直把人看的心裏發毛,轉而指着歡喜呆了周氏道:“讓媳婦女兒都看看,幾十歲的老貨做的什麽事,省的敗壞了我們肖家的聲名。”

周氏一愣,面上的笑僵在哪裏,跟着浮出一種複雜的神情,仿佛是羞惱,仿佛是鄙夷,仿佛是嫉恨,仿佛是隐忍,最後全化為無形。

南風心驚肉跳看着屋內情景,側身看去,融月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樣子,月娥盯着腳下的青石板發呆,王氏沖她搖搖頭。

如花低頭順眉端來茶杯,道:“老爺喝茶。”

茶杯磕着茶蓋滋滋作響好像是人在咬牙切齒。

肖金柱大手一揮,茶水一半淋在如花頭上,一半澆在床上的被褥上,然後哐當一聲裂成粉碎。南風的心跟着茶杯一樣抖了不成樣子,哆哆嗦嗦想動又不敢動。

“老爺有話不妨直說,”周氏的聲音很平靜,仿佛面對不是暴怒的豺狼,而是溫順的兔子。“有氣也不妨發出來,事情攤開來說,免得誤會。”

“誤會!”肖金柱提了提褲腰帶,從鼻孔裏哼了兩股氣,挺起微凸的肚子吼道:“老子的兩眼還沒瞎,你好好在這媳婦伺候着,春娘被你打壞了臉。我怎麽娶了惡婆娘,要不是看着兒子的份上,早把你趕出去了。”

他不說話是俊朗英氣,一開口,整個人氣質全變了,和街邊的流氓一個樣。王氏眼尖指着公公胸前要南風看,脖子上兩抹鮮紅的胭脂真是刺眼。

周氏見了他脖上的殷紅如血,氣不打一處來,臉上卻綻放出柔弱的光彩,哽咽道:“老爺聽了外頭人講就來指罵,我在床上病了大半個月,連起身都是媳婦扶着的,哪裏見過春娘,您若是不信,左右鄰居也去問問,也問問春娘的傷是怎麽來的。”

肖金柱被她問的啞口無言,春娘告狀添油加醋說自個在肖家門前摔了臉,如何如何苦楚。他當時聽這話,以為周氏吃了豹子膽,敢打外頭的相好,讓自己沒面子。如今當面鑼,對面鼓,事有差錯,他急的腦門出汗,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翻來覆去只拿周氏不賢來說,又道是要打死你這個婆娘。

南風見兩人情狀,想勸又不知如何開口,只緊緊把周氏盯着,怕她吃虧。

卻見肖金柱指着他們幾個問,“你們幾個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月娥早就溜不見蹤影,融月那天起得晚,并未在場,王氏關在屋裏養胎,輪到南風,只得硬着頭皮道:“爹,你可是說的那日,春娘在門外頭罵人。”

肖金柱老臉通紅,暗怪春娘嘴碎,如今讓媳婦來問自個,忍不住要發作,又見媳婦女兒都看着自己,強忍着氣道:“你只消說她是怎麽摔的就成,何必扯有的沒的。”

南風卻緩緩搖頭,道:“就是那日春娘罵人引起的,大清早的,大夥都來看熱鬧呢,媳婦也就去湊熱鬧,就看見春娘在那裏罵罵咧咧,還說爹什麽。我就回了兩句,說爹是個正人君子,怎的和你這個不知恥的寡婦攪在一起,白白污了肖家好名聲。大龍還在葛先生那裏求學呢,若是傳開了去,只怕聲名有礙。春娘也是人來瘋,人越多,越起勁,結果罵的太高興了,竟是一個不注意,自個摔進了臭水溝裏啊。哎呦啊,那個臭啊,大龍和虎子沒事在拉屎拉尿,可熏人,據說她還吃了兩口屎呢。”

這話要是別人說不可信,南風是新嫁來媳婦,她一邊說的活靈活現,一邊用崇拜尊敬的目光看着肖金柱,可信度大大的提升了。都說最可信的謊話是九成真,一成假。她既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故意貶低春娘,好像是在說圍觀者看到的事實。

肖金柱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古怪的很,尤其是聽到南風說他是正人君子時,他不覺擡了擡下巴,做出一副風流倜傥的模樣。又聽到春娘吃了屎,霎時心裏翻江倒好,好像滿嘴塞了糞。

王氏心中明白了南風的意思,不禁暗暗叫好,輕輕推了一把還在呆愣的小姑子,“融月,給爹捶捶肩。”

哦,融月回過神來,暗暗遞給了南風一個感激的眼神,尋着小桌子上的精巧木棰,敲松了肖金柱緊繃的神經,撒嬌道:“爹爹辛苦了,女兒給您捶捶背。

這下子五分火氣也矮到了三分,對媳婦的馬屁和女兒的殷勤很是受用,撚起慣常的茶壺,吸了一口茶水,他喜形于色,張嘴道:“老爺我是清水鎮有名的君子,誰人不知。”

眼見局面得到了控制,肖金柱不再發火,大夥都把心放回了肚子裏,如花悄悄把地上的碎瓷片掃去了。

正嘆息間,見周氏急急從床上下來,動作完全不像一個久病之人,穿着中衣,頭發散亂,看不清臉上神色,也摸不清她想做什麽。

待南風有動作時,周氏已經跪在地上朝肖金柱砰砰磕了幾個頭,大喊哀求道:“老爺我死給你看,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幾個起伏間,石板上染了紅。

在場之人實沒想到周氏還有這後續,南風和如花左右攙着,把還欲掙紮的她扶上了床。

肖金柱鐵青了臉,對周氏自殘行為不但沒有半點憐惜,反而厭惡道:“成天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老子我看着煩,你好好待着吧。”說罷,頭也不回走了。

好吧,她無話可說了,明明局面已經控制了,明明公公已經喜笑開顏了,婆婆的腦子是被雞啄了吧。以南風兩世的經驗,吵架的兩人都覺得自己有理,都想說服對方,問題是夫妻間吵架,公公又是個要哄着擡着的脾氣,婆婆你又何必不給他面子呢,說句不好聽的,她受的苦,有一半是自己找的。

別看額頭上冒了血珠子,也就是磕破了皮,青了。看着吓人,其實不要緊。融月給娘腦門上纏了圈紗布,血就止住了。之前沒現身的月娥突然又出現了,甜言蜜語給周氏一頓好哄,看的南風氣不打一處來。

王氏抓起南風的手,幫她茶杯倒了一杯水,道:“可是吓着了,方才你膽子真大。”

南風心有餘悸拍了拍胸口,周氏的下跪磕頭确實吓人。

“我說話直,你別見怪,我知你是個聰明人,不過有些事還是少管為妙,省的惹了一身腥。你今個出頭,那位可有領情。所謂夫妻吵架乃是常事,外人不好攙和,也不該攙和。”王氏正色道。

南風臉上驚懼未消,拈着杯子,苦笑道:“讓嫂子擔心了,沒吓着我侄兒吧。嫂子說的事,有些事輪不到我管,只是攤在頭上沒辦法。不然日日不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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