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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 (1)

“哥,你怎麽還沒來啊。”融月撒嬌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肖融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眯起,眉眼間的一絲惱意一閃而過,緊緊抿着唇瓣,如覆霜蓋雪。

明明屋裏生了火盆子,怎麽比外頭還冷,融月莫名打了個寒顫,被哥哥的氣場所懾,不敢再挪動半步,門外的風雪揚起南風寬大的衣袖和柔軟的發絲,像一只巨大的風筝,纖細的骨架撐起菲薄的身體随風擺動。

額前的碎發貼着半邊臉,南風在門推開的一瞬間別過臉去,錯過了對方拭淚的手,她陷在陰影中,陷在悲傷裏,心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捏着,渾身上下像是有千百只螞蟻在啃咬。

她緊緊扶着桌子,在一片寂靜中看見前世的自己,血染紅了月白的裙裾,像一朵盛開的血色杜鵑,萎頓成灰。

幾乎忘記了呼吸。

她的命運,桃妹的命運,被別人的一句話就能決定。

沒有人知道桃妹就如另一個南風,被貧窮壓彎了腰,每天辛辛苦苦的勞作,在生活的重壓下求得一個喘息的瞬間,若她是冰,桃妹就是水,前者尖銳頑固,後者懦弱平和,全逃不過被玷污的命運。

世上沒有相同的兩片葉子,卻有相似的命運軌跡和性情習慣,她為桃妹悲哀,輾轉被賣,難産而死的悲哀命運,何嘗不是為自己悲催悲哀。

她小心翼翼埋藏着所有的秘密,逃避所有的過去,被不小心翻了出來,掩在春泥底下的腐臭沖天蓋地。

盯着手中的翡翠镯子看了一回,那是哥哥送了成親之禮,那個憨厚的漢子,給予了妹妹毫無保留的愛護,他說一定要和桃妹在一起,自己也曾期待過這樣的歲月,卻還是不能成。

夜色漸漸湧了上來,南風心思念轉不過一瞬。

站在門口的融月瞧着眼前情景,腦內急速勾勒出吵架的情景,定是南風不懂事,惹哥哥生氣,這個氣麽,還很大,南風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哥哥的手想動又沒動,這是要打人了。她內心雀躍,幸災樂禍笑道:“哥哥,別氣了,小嫂子不懂事,先去吃飯吧。”

昏暗中看不清神色,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南風,極美極淚,眉眼冷俏,不帶半點生氣,不若是微微起伏的胸脯,幾乎要和廟裏的泥像一般。

“一起去吧。”

她微微擡頭,好像在想這句話的意思,漆黑的瞳仁從他身上掃過,“是要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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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手,遇上了她驚懼的眼神。

就在他盤算着要不要把飯端到房裏來吃的時候,南風一個人直直走在了最前頭。

屋外的冷風把她麻木的神經凍醒了些,食不知味吃了兩碗飯,還給融安夾了菜,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麽不同。

融安微微皺眉,他記得南風從來只吃一碗,每次要她多吃一碗,總說吃不下了。

桌上就三個人,夫妻兩默不作聲吃,融月喋喋不休拉着哥哥說着趣事兒。

手中的筷子翻動南風夾來肥膩的豬頭肉,想着一口吃完的可能性。

南風吃完起身就往房裏去,融安忙丢下碗筷追了上去,融月不滿看着哥哥的行為。

“娘子,你怎麽了,”一進門,他慌忙扣住南風消瘦的肩胛。

經過剛剛一段時間,心中的火山已經平息大半,她定了定心神,悶悶說道:“謝天明是個混蛋,我為哥哥難過,他沒有資格罵哥哥。”

她不開心,卻不能對無關的人發火,理智遏制了情感的火焰。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他擁着她,摸索着點燃了蠟燭,窩在火盆上邊的小狗嗚咽了幾聲,又把小腦袋埋了爪子裏。

她被他用被子包裹成繭,然後被子被他抱在懷裏,像是抱着一個巨大嬰兒,無奈回到床上對她講:“謝天明是個混蛋,我已經幫你罵過了,別擔心,這樁親事一定會成。”

她看起來鎮定了下來,呼吸平靜,好像已經睡着,他卻不敢放下心來,屋裏梅香浮動,大約是很是暖和,幾朵花苞兒小小露蕊兒。

一夜亂夢,她告訴自己,南風,別急,總還有辦法的。

第二天晨起,她神情恹恹的,像是霜打茄子,眼下澹澹的青色昭示昨晚睡的不并安穩。

王氏端來紅棗枸杞茶放在她面前,笑道:“這還是舊年在親家做客,喝了妹妹的紅棗茶,覺得甚美,紅棗枸杞都是補氣血好東西,我們婦人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紅棗枸杞将白瓷杯裏的茶水染成緋色,一股子暖香直沖心肺,南風執杯抿了一口,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二嫂的茶極好,加了枸杞味道更是醇厚了。”

雨兒穿的嚴嚴實實,老老實實伏在王氏膝蓋上聽大人說話兒,她現在看見南風不再躲在娘身後了,怯怯的喊一聲嬸嬸,又飛快把頭縮了回去。

“雨兒真乖,不讓大人操心,不像我的兩個弟弟,整日皮的不行。”

好些天沒回娘家了,也不知道他們過的好不好,娘的手好些了沒,大寶是不是又調皮了,小寶學了什麽調皮話,就連月娥嬌蠻的叫罵也聽不到了。她有些想念,就要過年了,今年她要和一群還算熟悉的陌生人過年了。

王氏口裏數着雨兒的不是,眼裏卻是高興的,這只是客氣話。

待南風杯裏的茶水續上第二次,王氏才不好意思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弟妹,不瞞你說,嫂子有事相求。望弟妹答應。”

“嫂子多禮了,家裏事我做不了住,得夫君說才算。”南風趕緊給王氏也行了禮,不敢貿然答應對方的請求。

王氏漲紅了臉,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常言道,家醜不外揚,嫂子實在是沒辦法,心裏話沒處說去,妹妹心好,肯陪嫂子閑話家常。妹妹嫁來肖家也有些時日了,想必也看到家裏的狀況,他們兄弟三人,大哥在河口混的開,大嫂穿金戴銀好不威風,三弟是神醫的得意弟子,弟妹以後也樂的逍遙自在。你二哥開了個雜貨店,為人實在,不懂經營,家裏是入不敷出。我是家中次女,帶來也有些嫁妝,日子也就湊合過。”

莫非是要借錢,南風不厚道的想,不好出言打斷,只得忍着聽下去。

王氏越說聲音越小,抽抽嗒嗒道:“年節時分是雜貨店生意最好的時候,你二哥一個人一雙,忙的腳不沾地也忙不過來,這會哪裏都缺人,雖說婦人不便抛頭露面,但是我成親生子,自然沒有那麽嚴苛,便想着幫他搭把手。”

南風點了點頭,同為女人,對王氏的狀況很是同情,道:“嫂子的想法極好,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忙的過來,無奈家中事忙,不然便也能幫襯一二。”

“弟妹說笑了,怎能勞你費神,嫂子知你熱心,便厚着臉皮求你一事,若是弟妹得閑,能否白日看着雨兒。”王氏輕輕拍打着女兒,哄着她入睡,“雨兒最好帶了,她會自己吃飯穿衣,也不調皮,很聽話,沒人和她玩,她自己和自己玩也能過一天,她就在你眼前過下眼,其他不用管。”

帶孩子這事,她是有經驗啦,只是上有婆婆和大嫂,好像也輪不到自己吧。

王氏好像看到南風的疑問,恨恨道:“若是家裏還有一人肯帶雨兒,我也絕對不來麻煩弟妹。成親七年,只得雨兒一個孩子,婆婆不喜孫女,抱着雨兒就喊頭疼,雨兒和大龍虎子一起玩,被哥哥把腦袋都砸破了,大嫂還口口聲聲說孩子調皮,便是孩子調皮,她怎也不管不顧雨兒一臉是血呢。”

她扒開雨兒的頭發,裏頭有條蜈蚣長的痕跡,可見當時傷的有多深,南風不免對小姑娘給予了深深同情。

“雨兒真是好孩子,嫂子你看要不這樣,待晚上融安哥哥回來,我且問問,或者要他去店裏幫忙也成。”王氏說的聲淚俱下,南風也心生戚戚然,不過還是不肯一口答應,堅持要回家問夫君。

王氏見目的已達成,臉上表情輕松了很多,把孩子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拉着南風湊在火盆口神神秘秘問道:“弟妹,別怪我多嘴,你們小夫妻新婚燕爾,那事還是緩緩些,你看你眼睛都青了,可不累着了,男人是舒服了,婦人遭罪。”

額,成親婦人說話都是這麽開放麽,南風下意識摸了摸眼角,哭笑不得道:“沒有的事,是昨個沒睡好。”

“莫非吵架了,那更不值當了,三弟沒動手吧,我和你說啊,你千萬別和男人怄氣,怄來怄去,氣死的還是你,該小意就小意。夫妻過活,哪能不吵架,就是牙齒和舌頭還有碰到一起的時候,床頭打架床尾和,別讓外人看笑話。”王氏的話倒也中肯,全是勸她的,滔滔不絕,顯然很有經驗。

南風仔細想了想,什麽時候他們吵架了,怎麽自己不知道,這也太奇怪了,“嫂子,我們沒吵架,自成親以來,臉都沒紅過。你聽誰說的啊。”

“哎呦,是融月那丫頭在說呢,說是她親眼看到的,你罵了三弟,三弟要打你呢,婆婆下午會回來了,她聽了肯定不高興。”王氏也不由得為她擔心起來。

融月,怎麽和她表姐月娥一個模子出來的,她不禁懷疑他們倆才是姐妹吧,都是這麽喜歡說人是非,唯恐天下不亂。

“嘴長在她身上,我也沒辦法,我只知道一個未嫁的小姑說哥嫂的是非,莫非要把自己名聲敗壞了,難道她不怕未來婆婆不喜。”南風打定主意也讓小姑的未來婆婆見識見識。

王氏擺擺手,嘴皮噴咯一聲脆響,咬開西瓜子殼,把果殼吐在手絹上,動作一氣呵成,看到南風嘆為觀止,剝西瓜子殼向來是南風弱項,她喜歡吃,又剝不開,索性一把往嘴裏倒,胡亂嚼着吃,在外人面前實在不好看,便忍住。

“不說她了,弟妹,看你的氣色紅潤,看了三弟滋養的很好啊,”王氏飛來一個你懂的眼神,故意用手肘撞了撞南風小小蠻腰,“他的腰力肯定不錯吧,一夜能幾次。”那個“次”是在嘴裏含了幾遍從嘴裏吐出來。

南風口幹舌燥,臉如火燒,差點把杯子裏茶全倒在身上,她用手絹抹去衣衫撒上星點茶水,欲起身告別。

王氏一把按住她,大有一副你不說不準走的架勢,“別害羞麽,想我當年聽見別人這麽問我,臉紅的冒煙,現在麽,覺得這事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了。”

“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南風咀嚼這句話,一直以來她都把房事看成是男人**發洩,女人要孩子的過程,和唐六少做,覺得很髒,全身上下髒透了,她麻木,惡心。對于肖融安,大概是他很愛潔,動作又很溫柔,她覺得不算讨厭,甚至身體有了異樣的感覺。每當他挨着自己很近很近的時候,她生不出推開的力氣,被他的氣息所惑,沉溺其中。她不懂,也不知道和誰去說,只有在心裏慢慢琢磨。

王氏見南風怔怔出神,眼冒綠光,興奮說着:“我跟你說,大哥在床上每回都是沖鋒陷陣,大嫂被折騰的死去活來,我家那位,剛成親時候,恨不得我天天不穿衣,現在呢,躺在床上要我在上面,你不知道多辛苦啊,每次我在上面,他還嫌不夠力大。最氣人的是有一回,他居然邊做邊算賬啊,算着算着,一把把我推開,說是少算了別人七個銅板,先記着,怕明個忘記,我正得趣呢,他大爺的真讓人吐血。有時候我簡直覺得自個娶了娘子。”

“哈哈,”南風捂住肚子笑抽了,“二,二嫂,你,你,太”

王氏也跟着哈哈大笑,拽着南風的衣袖不依不饒道:“我可什麽都說,得跟我說說,你家那位,一夜能幾次啊。”

南風捂着笑爆的腸子,憋氣道:“那二嫂一夜能幾次呢。”

“別說了,得趣的話,也就是三次吧,主要是力氣使不上。”待王氏說完,才發現南風躲在角落裏偷笑呢。

“............”

☆、38、上交身家

38、上交身家

雨兒端坐在小板凳上玩着手中的花繩,時不時瞄一眼坐在對面剪花花的小嬸嬸,她揮舞着铮亮的新剪子在紅字裏頭,嘿嘿笑着,好像隔壁偷了魚的小貓。

“雨兒,還要不要吃糖啊。”南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突然對雨兒道。

“嬸嬸,”雨兒細聲細氣數着手指頭說:“雨兒不吃糖了,這是嬸嬸第六次問雨兒了。”

額,小鬼頭,沒事幹嘛拆臺,都怪你娘啦,沒事跟她說什麽床上之事,搞的她肚子笑痛死了,就算是婆婆上午找她說了幾句,要賢惠雲雲,不要吵架啊,她的心情還是和屋外的太陽的一樣,嚣張的礙眼。

大哥勇猛從外表是看出來了啦,不過二嫂在床上的彪悍,真是讓人汗顏,這三兄弟也真奇怪,一個猛,一個弱,還有一個幹脆不做。話說自家夫君是怎麽回事,雖說瘦是瘦了點,兩天摟也摟了,抱也抱了,他身上還是有肉的,絕對不是那種排骨累累型。

那方面到底行不行呢,他的小白鳥到底能生不生的出孩子啊。

南風看着手裏被她剪成亂七八糟的窗花紙,默默把放在一旁堆的老高的廢簍裏。

刺繡是很好沒錯啦,按道理來說剪窗花也不差,就是二嫂的笑話讓禁不住,拿起剪刀就想笑,一笑就剪偏了,作孽啊,新房窗戶上的囍字蒙上冰淩依舊鮮紅耀眼。

他們成親還沒過一個月呢,時光從指尖流瀉,留下一室馨香。

“狗狗,嬸嬸,狗狗在看我。”雨兒濕漉漉的眼睛望着南風,小指頭指給她看,聲音裏帶着點點破音。

南風把剪刀放在籃子裏端到孩子拿不到地方,伸手把雨兒摟在懷裏,笑眯眯道:“別怕,狗狗不會咬人。”

昨晚待肖融安回來,她說了二嫂請求的事,他倒沒說什麽,只道別累着自己。

她又不是紙糊的,哪能這麽容易累倒呢,他天天在外面做事,自己閑的發慌,能幫點忙也不錯。只是狗狗讓她無語,小狗的右後腿傷了骨頭,已經被紗布仔細包紮好了,它不到滿月,骨頭軟的很,加上後腿不給力,最多在地上滾兩圈。地上凍成硬邦邦的,南風找了個小竹簍,裏面墊了破布舊絮,挂在火盆邊上,晚上睡覺又給蓋東西。

這些都好,唯獨拉屎拉尿是個問題,這麽小的東西不會像人一樣去茅房,南風只得跟在它後頭打掃。這事做的,還剛成親呢,就得侍候狗兒子了,她想着先養着,待春天來了,如果有人要養就送人,沒人要自己養着。麻煩是其次,主要是她曾被大黃咬過,過不了心裏的坎。

雨兒的手指頭輕輕戳了戳狗鼻子,見沒反應,又戳了幾下,待狗狗睜眼對上小孩子,嗷嗷大叫。

小姑娘巴掌拍的啪啪響,咧着小米牙興奮嚷道:“嬸嬸,嬸嬸,狗狗又看我了。”

你這麽戳,能不看你麽,南風驚訝發現雨兒居然不怕狗狗,平時膽小如鼠的孩子居然剛去逗狗玩兒。“雨兒,你不怕狗狗麽。”她試圖提醒狗狗的可怖,“有那麽高,”比劃了到雨兒的額前,“又這麽壯”雙手抱水桶狀,“會咬人,”接着屋裏響起幾聲學狗叫。

雨兒不解盯着嬸嬸比劃的狗狗和眼前兔子大的小黑狗,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麽,那是狗狗麽,“嬸嬸,壞,狗狗是狗狗。”她挺着小胸脯認真道。

她看見嬸嬸的眉毛像毛毛蟲一樣抖動着,把自己緊緊摟在懷裏,怕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雨兒,狗狗,會咬你的小手,小肚子,小腳。全部咬光了。”

會痛痛啦,娘親說會咬手腳會痛痛啦,嬸嬸的聲音好怕怕,狗狗明明很小,軟軟的,像娘親胸前的包子,不會咬雨兒。可是,嬸嬸為什麽說的這麽可怕呢,難道是她以前被咬過麽。

她把嬸嬸白白的手合起來,然後包住,看着可憐的嬸嬸,“嬸嬸,別怕,狗狗不會咬你,雨兒打狗狗。”

小黑狗配合着嗷了兩聲。

南風臉色如鍋底,被小孩和狗狗鄙視了,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啊。

“嬸嬸不怕,雨兒也不怕。”雨兒姑娘掙開南風,蹲在地上和小黑玩去了。

南風正夢見吃豬頭肉呢,張口一咬,變成了豬手,還是清蒸沒加鹽的,誰做的菜啊,真是可惜,戀戀不舍吐出了豬手,吞了吞口水。

“嬸嬸,”好像有人在叫自己,頭好重,被窩好暖,不想起來,再睡會,“嬸嬸,”好像是個孩子的聲音。

不對,哪來的孩子,雨兒!猛地起身,就看見雨兒抱着小黑狗眨巴着大眼睛望過來。

濕漉漉的,真可愛。

“咬人,咬人。”雨兒眉毛眼睛擠到一起。

她就睡個午覺,狗狗莫非闖禍了,雨兒肉窩窩的小手沾滿了口水,牙印都沒有,不過小姑娘不高興了,南風把心放回了肚子,舉起肉手吹了兩口,“雨兒乖乖,狗狗壞壞,不痛不痛,吹了不痛。”

小臉雨過天晴,細細說着:“不是狗狗,是嬸嬸,嬸嬸的口水。”

原來夢裏吃不是清蒸豬手,是雨兒的手啊。南風恍然大悟,繼而想到,午睡是她抱着小姑娘一起睡的,雨兒難不成自己穿好衣服再從床裏頭爬出來,乖乖。

“嬸嬸快起來,叔叔買了好多好吃的。”雨兒一顆小頭顱由狗狗背後冒出來,取笑她。

比她早起的雨兒摸着圓滾滾的小肚子滿屋子打轉。

南風詫異看着原來那個羞怯的小姑娘揮舞着四肢,真是活潑啊,後知後覺開始理解孩子的話,她的叔叔好像是自家夫君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才看到那人在窗前執筆而書。

墨發披肩,眉目清隽,帶着濃濃的書卷味,好像一個書生。他頭也不擡,繼續筆走游龍,“別發呆了,起來吃東西,我買了清水樓的包子和點心。”

他态度自然,好像在說一件極平常的事,就算她頭發亂如雞窩,大白天蒙頭大睡也沒有關系。

确定他沒有生氣或者其他意思,南風穿好衣衫,彎腰絲條曼理把被子折成了三角,這樣的被子看起更好看,一般是成親三月內者的,謂之新娘心靈手巧。

突然後背貼上了熱乎乎的身體,有着好聞的藥香味。

“別鬧了,孩子在呢。”南風掙不開火熱的鉗制。

他不動,她靈機一動,兩手伸到他胳肢窩裏撓了兩把,這招太毒了,敵人棄械投降。

兩人鬧作一團,互相撓癢癢肉,最後雨兒和南風結盟,把敵人打的落花流水。

南風看着桌上兩屜白胖胖的包子和香砰砰的紅豆糕,芋頭糕,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睡覺起來感覺特別餓啊。

“咳咳。”融安突如其來的咳嗽聲震住了欲往口裏填包子的南風,莫非是得了風寒,她擡眼看去,唇紅齒白,面色紅潤,眼角泛春,不像是得病的前兆啊。

就在包子還差一點點到嘴皮邊的時候,咳嗽聲又響起了。

南風認命把包子送他嘴巴,“夫君,您先吃,我剛是幫你吹吹。”

包子消失在敵人的嘴裏,他滿意的道:“我吃一個就夠了,包子是買給娘子吃的。”

南風消滅完剩下的包子,對他興起的怪癖不得其解。總之在以後的歲月裏,他們家的好東西,第一口都是南風喂給融安吃的,剩下全是南風的。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吃第一口的意思,是希望她做什麽都念着他。

“夫君,您今天回來特別早。”南風純粹沒話找話,大眼對小眼尴尬啊。

融安吹了吹紅紙上的墨,用鎮紙壓好。“嗯,謝小叔那裏,我已經找了劉公子說合,他答應年前給個準信。”

南風抓住他的手,急道:“劉公子說的能成嗎,謝天明他”謝天明在桃妹的親事上不出力,要擋着輕而易舉。

他人卻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她,過一會,悠悠道:“你放心,謝小叔只有劉公子說的動,而劉公子麽。”我能說的動。

南風被他說的歡喜無常,一會在天上飄,一會又往水裏墜,這會心終于踏實落到地上,紅字黑字的春聯,主動挽起融安的手去瞧那春聯上的字。認的不多,還是跟着月娥學了幾個。

字很好看,好像生了骨頭活過來一樣,力透紙背。

“夫君,好夫君,這字比狀元的字還好看。”南風想了想誇道。

他的眼底一黯,冷冷道:“娘子喜歡狀元,不喜歡大夫。”這句話純粹是白問了,世間的婦人沒有哪個不盼望着做狀元夫人,怎麽會喜歡做大夫娘子呢。

“我喜歡狀元啊,我最喜歡做狀元的母親了。”南風笑眯眯道,按她的身份做狀元娘子很難啦,就算有幸做到了,夫君會納很多小妾,如果做狀元的娘,那才威風呢。

融安錯愕看着眼前眉飛色舞的娘子,險些咬破舌頭,狀元娘,虧她想的出來。“娘子志存高遠,夫君當然要滿足,來來,給你看看我們家銀子。”

三張一百兩的大通銀票,大通銀票是朝廷辦的,據說總管事是太後娘娘身邊夏草夫人。還有幾個十兩銀錠子,和二兩金子,外加一些碎銀子。加起來有四百裏左右。

“這些都是夫君的。”南風沒想到他身家不菲,三兩銀子夠平民百姓過一年,那麽三十兩就是十年,三百兩就是一百年,這時代人的壽命一般五十多,紅白喜事花費巨大,加上自家夫君是個大夫,也就是說瞧病不要錢,算來算去,四百兩夠他們過一輩子了。

融安把銀子銀票包起來放在她手裏,“這是我們家的,還有個鋪子,我的也就是你的,好好收起來吧,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他并不錢放在眼裏,一門手藝在身,到哪都不會窮。

“這麽多銀子,全給我了,我會睡不着覺的,不行,我要去換把大鎖,我還要在床底下挖個坑。”南風本就高興壞了,這會又被錢砸的頭暈目眩,哥哥的親事定了,她小財迷的心有突突往外冒,誰不愛錢啊,這麽多錢擺在面前不動心都難,窮慣的人,能名正言順抱着一堆銀子,不敢睡覺了。

“南風,娘子,娘子。”不會是魔怔了吧,難怪別人都說銀子是害人之物,融安把銀子拿在手裏,“娘子,娘子。”

她回神過來,一把把銀子抱在懷裏,“你說給我了,怎麽又拿回去。”

“剛剛二嫂來把雨兒接走了。”

“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叫了好多聲,你都充耳不聞。”

“............”

“你在做白日夢!”

“............”

一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肖融安才醒悟自己犯了什麽錯,南風寧願抱着銀子睡,也不肯抱着夫君睡。

害人的阿堵物啊!

☆、39 取名囧事

39、取名囧事

小院子裏冒出一股股嗆人的白煙,放眼望去,家家戶戶都籠罩在煙塵這下,南風坐在小板凳上不時翻滾幹荷葉上的臘腸臘肉。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為了準備年夜飯,大夥都忙了起來。丫鬟如花占據了竈房大廚位置,大嫂把從河口分下來的幾十斤魚蝦龜鼈養在水缸裏。南風的任務就是看糠土熏臘腸臘肉,要忍受煙火氣之外,也算輕松,比起占據院子另一頭滿臉是血的覃氏。肖融慶哥挽起衣袖,手起刀落殺魚破鼈,覃氏把沒刮幹淨的魚鱗細細刮了,翻魚腸,壓魚泡,心裏把肖家男人罵了個遍,原來是肖家上到肖金柱下到虎子,都是魚內髒愛好者,那道魚腸粉絲湯,上桌就沒影。這可苦了覃氏,想她保養了一個冬天的手,被該死魚刺劃個遍地鱗傷。

“大龍娘,動作麻利點,磨磨蹭蹭做什麽呢。你這婆娘,拿好東西比誰都要,做事就做不動。”肖融慶殺魚殺的熱血沸騰,把魚想象成了西北的鞑子,十多年前,大周和西北大燕持續打仗了一年多,當時肖融慶是毛頭小子,前頭和覃氏拜完堂,後頭就要去參軍,新娘子眼淚汪汪也沒阻擋新郎的決心,當時宸妃在臨産地界的洛河行宮産子,皇上為了保證愛妃母子平安,下令臨川的漢子組成民兵團去保護娘娘。肖融慶手裏的長槍沒捂熱,娘娘帶着太子帝姬回宮了,如今國泰民安,他自認為一腔熱血沒處報答,偶爾做做殺人見血的美夢。

他大手一揚,血淋淋的魚肉甩在覃氏眼前的盆裏,激起一灘血水。覃氏躲避不及,血水開花,顯得格外喜感,肖融慶不說還好,一說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老大這人糙是糙,對娘子兒子絕對上心,比如昨個送了偌大的金戒指,想去過年走親戚顯擺的路子不通。

南風看着殺魚夫妻檔,心裏暗笑,想讓趾高氣揚的覃氏吃癟,唯有肖融慶啊。另一對夫妻檔肖融容夫婦就和諧多了,二哥搬着零嘴幹貨放在臨時小庫房裏,二嫂在後頭點數記賬,兩人有商有量,配合默契。

至于融安夫君麽,帶着一幫小孩子貼春聯呢,一院子吵吵鬧鬧,笑語不斷。

周氏和肖金柱在臺階下品茗曬太陽,從南風的角度看去,周氏臉上漾着微笑,近來浮腫的臉上消了下去,頰間暈着淡淡紅暈,不是自然的氣色,那是芸香堂沉水香胭脂染的,一兩銀子一合,南風的梳妝臺上還擺着沒開動。

公公肖金柱不知說了什麽,逗的她笑的見牙不見眼,南風難以理解,對躺在熏肉火盆邊的狗狗問道:“也該是我見識少,實在是理解不了。”

狗狗似能聽懂一般,動了動爪子,把屁股對向主人。

狗狗在家裏待了幾天,慢慢不怕生了,最喜歡融安,第二喜歡南風,總是粘着他們倆。

“哎喲喲,南風你怎麽得了,眼睛一刻也離不得三弟啊。”王氏忙完了活,手拿小板凳湊到火盆面前打趣道。

本來以為二嫂是個話少心計深一臉陰沉人,扒開外表一看,竟是個大大咧咧,說話驚人的強悍人,南風嘿嘿直笑,把兜裏花生往她手裏塞。融安怕她無聊,放在兜裏作零嘴吃的。

王氏也不客氣,手捏花生嘆道:“還是如花炒的花生好吃啊,好久沒吃了。”

南風詫異道:“花生又不是福元,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怎的,好像被餓一般。”

“你這小妮子,"王氏伸出削蔥根的手指頭掐南風腰上的軟肉,“平時看你乖乖覺覺,實則也是滑溜的,還開二嫂玩笑。”

南風禁不住連連求饒。

“好嫂子,我錯了還不成麽,別撓了,真真腸子要笑斷了。”

王氏故意眼冒兇光,笑道:“不撓了,等下別把銀豹也撓疼了。”

“銀劍是誰啊,”南風不記得有麽個人啊。

“銀劍啊,就是你以後孩子的名字。”王氏樂了,指着遠處圍着融安争相要抱的孩子道:“大龍喚作肖銀棍,虎子就叫肖銀澤。”

半響,南風從口裏擠出話來,“原來雨兒叫肖銀雨啊。”

“雨兒不叫肖銀雨,是肖雨晴,爹喜歡給孫子起名字,孫女的名字不耐煩取,雨兒的名字是我取的。肖家下一個男娃叫肖銀劍。”王氏摸着自己肚子戲谑道:“銀豹這名字大概孩子不喜歡,所以我肚子裏那個遲遲不肯來。”

銀劍,又淫又賤,南風為叫這名字的孩子鞠一把同情淚。

“爹取的名字都挺特別的啊。”南風呵呵傻笑,幸好自家夫君的名字還算正常。

王氏似知道她心裏所想,哀怨道:“弟妹啊,你覺不覺得名字也能影響人的一生啊,比如脾氣性子。”瞄了眼陪爹娘喝茶的自家夫君,“大哥的名字是老太爺取的,爹想過把取名的瘾,于是就給你二哥取了名,老太爺實在看不過去,又給三弟取了名。”

二哥叫什麽名來着,南風摸着腦袋想了半天,終于,“肖融容,對不對。”

話一出口,瞬間明白了二嫂的哀怨,完全是個婦人名麽,再聯系二哥正小媳婦樣給婆婆斟茶,南風立馬去翻滾臘腸,讓滾滾濃煙來掩飾她笑出眼淚的事實。

下午從茅房出來的南風更加肯定銀劍這個該死的名字暫時不會她兒子頭上來,因為來葵水了。冬天來葵水的好處是就算弄髒了裏褲也不會輕易透到外面來,壞處就是麽,洗裏褲的水真的會凍掉手指啊。

水井是石子累成的圓筒形,溫熱的地下水遇到地上的冷氣,撞出一團團白霧,井口留了道小小口子接到旁邊一個石子鋪底的水坑裏,碧綠的水面上飄着幾片菜葉子,井邊有人在裏頭洗菜。

她朝手上哈了兩口熱氣,提着冷硬的木桶從水藻搖曳綠不見底的井裏舀水,不凍手。

南風和洗菜的鄰人打了個招呼,把水提回房間,東搓搓,西揉揉,指甲泡斷了幾段,洗的稀薄的裏褲看不出紅色來。

站起來,那裏有股強烈的下墜感,感覺褲裆裏濕了一片,她捂着脹痛的小腹,哆哆嗦嗦把裏褲挂在竹竿上,又去茅房裏換了片草灰。

就跟以前在家一樣,肚裏的腸子好像在打架,你拉我扯,痛的人喘不過氣來。她縮在被子裏,眼前冒起星星,胸口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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