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房間的窗戶關着, 吹不盡一絲風,不久前下過一場暴雨,空氣潮濕。
顧許眯着眼, 無意識地撒嬌:“你不想吻我嗎?”
她又問一遍, 像醉話, 也像夢話。
變成一張無形的蛛網,讓周遭吸飽水的微涼的空氣都變得緊縮, 潮濕, 粘稠。
周露也被無形蛛網定住,她強迫自己的視線從顧許臉上,微微嘟起的誘人唇瓣離開, 背對顧許,坐在床邊。
喝醉的顧許一點也不安分,擡手, 指尖像吹笛子一樣在周露背上輕按。
周露僵硬片刻, 從床上站起身, 逃也似的離開了。
顧許看不清,想繼續跟着那道她抓不住的影子,但身體無力,腦袋暈暈沉沉, 便直接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 顧許醒來,因為昨晚喝酒的緣故,頭有些疼。
她在床上輾轉,左右滾幾下, 習慣性等人來叫她起床。
意識慢慢清醒, 她發現自己此刻不在自己家, 才慢悠悠說服自己起身。
盤腿坐在床上,她按壓自己的額頭來緩解頭疼,腦海中猛不丁閃過一些模糊片段,将她神經拉痛、扯散。
她低下頭,閉上眼,忍痛也要看清那些片段。
喝醉後,她霸道地抱着周露問:“難道你不想吻我嗎?”
周露當然不想,但她死拽着人家,然後……然後顧許記憶就模糊了。
怎麽到關鍵時刻就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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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記憶很好的啊!
顧許害怕事情失控的局面,想不起自己醉酒後的行為讓她有一種強烈的失控感。
她繼續拼命回憶。
昨晚,她喝醉了,周露送她回到房間,然後她就開始問周露莫名其妙的問題。
還不讓周露離開。
好像……她還強拉周露陪她睡覺?
不不不,她應該沒有這麽生猛。
可腦子裏那個周露被她拽得彎腰俯身的畫面是什麽?
難道是她那方面壓抑得太久了?
顧許想得頭更疼了,也沒停止。
冥思苦想十分鐘,顧許腦子裏炸開一道雷,劈得她外焦裏嫩。
她不會強吻周露了吧?
不會吧不會吧?
顧許抱住自己的頭,用力擠壓自己的神經,被她抗拒的畫面卻在腦子裏清晰成形。
要了命了,如果她真的那樣做了,那周露得讨厭死她吧。
顧許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敢下床,想上洗手間也沒敢出去,就怕碰見周露。
好在今天下午她就要離開這裏,就算她真那樣做了,周露應該也會看在她爸爸的面子上包容她。
而且她可以假裝自己喝醉了,不記得昨晚的事。
心裏對周露有負罪感難免,但她也不能為不确定的事情像周露道歉或者直接詢問她。
她問不出口。
好像問了,就顯得她是心裏真的對周露有什麽想法才會那樣做,那樣想。
顧許正捋着自己的思緒,忽然聽見手機鈴響,并不在她身邊,她左右轉頭找了幾秒才确認手機在梳妝臺上,一定是周露昨晚幫她放在那裏的。
她下床,走到梳妝臺邊,果然是周露的來電。
猶豫幾秒才接通。
周露問:“醒了嗎?”
“醒了。”顧許代入自己昨晚做錯事,此刻一副乖乖模樣。
“頭疼嗎?”
“有點兒……”
那頭周露似乎早預料到,緊接着說:“微波爐裏還熱着雪梨湯,你起來可以喝點,早餐也做好了,在桌上。我去上班了,你起來自己吃,吃完收拾一下東西,下午我會送你下山。”
顧許認真聆聽周露說的每一個字,暗暗揣摩她的語氣。
周露的聲音溫和又平靜,顧許完全判斷不出自己昨晚有沒有犯錯。
是周露脾氣太好,太能包容她,還是她自己記憶錯亂,想多了?
顧許想不出答案,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周露。
最後,周露對她說:“我鎖了門,有什麽事随時給我打電話。”交代完便直接挂了電話。
顧許握着手機,原地站了會兒,想到周露已經去上班,趕緊往洗手間跑。
洗漱完,她又洗了個澡,頭發也認真洗了一遍,濕濕地披在肩上,墊了一張幹毛巾。
簡單護膚後,就去客廳喝雪梨湯,吃早餐。
惬意又舒适。
雪梨湯味道清甜,有微波爐保溫,還是溫熱的,喝到胃裏很暖。
站着喝完半碗雪梨湯,顧許才去餐桌前坐下,掀開銀黑色鐵皮罩子,她看到周露給她留的早餐,用竹編小蒸籠蓋着,還在冒熱氣,裏面有玉米和紫薯,桌上放着的圓盤子裏兩個煎好的太陽蛋,上面撒适量黑胡椒。
旁邊還放着一個不太搭的保溫杯。
這也是給她留的嗎?顧許好奇地打量那個保溫杯,動手打開,裏面是熱氣騰騰的豆漿。
是顧許比較喜歡的早餐種類,她開心地抱着保溫杯,喝一口,被驚豔了。
喝得出來,豆漿很純,沒加糖,卻也有絲絲甜味,因為裏面還加了紅棗,還有核桃。
顧許不太喜歡核桃,不過混在裏面,也沒有覺得難喝。
不得不說,周露的廚藝很合她意,是她離開後會想念的程度。
周露不是醫生嗎?怎麽還這麽會做飯?
顧許也嘗試過下廚,不過只能做出黑料料理,沒有半點成就感,還把心情搞壞,她就再也沒有下廚了。
她又嘗試煎蛋,八分熟的太陽蛋,好吃也好看。
最後,她才吃主食,玉米和紅薯都沒吃完,剩下一半,但她盡力了。
吃完早餐,顧許去院子裏轉悠。
今日天氣多雲,太陽微微冒頭,不會太曬,空氣還是涼涼的。
院子裏,潮濕的泥土有些粘鞋,顧許也沒有太在意,她提着新換的長款藍色連衣裙去看自己之前躺過的竹椅,上面鋪了厚厚一層桃樹樹葉,還有兩個紅豔豔的桃子。
顧許走近,撿起來,認真看了看,又捏一捏。
桃子已經軟了,不知有沒有壞,她吃脆口的桃子居多,只有水蜜桃吃起來軟軟的,周露家種的這個明顯不是水蜜桃。
猶豫了會兒,她還是發信息給周露。
是周露自己說有事可以找她的,小事也算事。
盡管心裏這麽想,顧許在詢問時還是加了個小括號。
[周醫生,我看見有桃子掉在竹椅上,捏起來軟軟的,壞了嗎?](在忙的話可以先不用管我的信息。)
大約過了五分鐘,她收到周露的回複,十秒的語音。
“要看到才知道壞沒壞,想吃的話摘樹上的,在盆裏泡一會兒再吃,摘不到的話,等我中午回去給你摘。”
聽語音,周露說話很急,應該很忙。
顧許自覺地用一個ok表情包結束聊天。
把兩個桃子放回原地,顧許去洗了手,就回到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下午好直接提着東西離開。
帶來的東西不多,她收拾得很快,房間裏的東西都收拾好,她想起洗手間裏還有兩套她換下來的髒裙子,不知道怎麽處理,便暫時沒有動。
她坐在床邊休息,想着自己還沒有通知爸爸媽媽自己今天回家,爸爸這時候應該也在工作,說不定又在給病人做手術,便選擇打給媽媽,無人接聽,顧許便自己将電話挂斷。
手機頁面下拉,瞄一眼頂部,今天是周二,媽媽可能正在上課,手機靜音,等下課媽媽會打給她的。
顧許突然覺得無事可做,就坐在床邊發呆,忽然,她聽見外面有小孩子說笑玩鬧的聲音,覺得奇怪,便走出房間去看。
真的有人!兩個皮膚黑黑的小男孩,一高一矮,都很瘦,兩人在周露家的桃樹下叉腰站着,仰頭看樹上的桃子,商量着誰爬樹上去摘。
顧許震驚。
這兩個小男孩怎麽進來的?
周露不是鎖了門嗎?
顧許疑惑之際,矮瘦的那個男孩子已經上了樹,一下就摘了好幾個桃子,往下扔給地上高瘦那個男孩子,高瘦男孩子接了再彎腰穩穩放在地上。
一套流程十分流暢,不像第一次幹。
雖然不知道兩個男孩子怎麽進來的,但在主人鎖門的情況下悄悄進來摘桃,就是偷盜行為。
顧許覺得自己作為在周露家住了一天的客人,應該幫忙制止這種行為。
對方看着是兩個上小學年紀的男孩子,黑黑瘦瘦的,不是什麽在體型上對她有威脅的魁梧大漢,顧許便走上前去。
“你們在做什麽?”顧許來到那個高瘦男孩子身後,語氣還算溫和地問。
高瘦男孩子頭頂到她下巴,比她矮,顧許心裏更有底氣了。
“在主人不在家的時候偷東西是不對的,小朋友,你們知道嗎?”
高瘦男孩回過頭,看見顧許怔了下,周醫生家裏怎麽有個這麽漂亮的生面孔?長得比周醫生還要白?
樹上的那個矮瘦男孩也停下摘桃的動作,坐在樹幹上看着顧許,還用右手撓了撓頭。
顧許抿了抿唇,繼續以大姐姐的姿态教育道:“你們脖子上還系着紅領巾,是在上小學吧,今天周二,你們是逃課出來的對嗎,快回學校去上課,我就不追究你們偷桃子的事了。”
“你又不是老師,你管我們?”坐在桃樹樹幹上那個矮瘦男孩努了努嘴,神氣活現地說,“你又是誰,怎麽在周醫生家裏,不會是來偷東西的吧?”
顧許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之前被周思佳和賈清倒打一耙就算了,現在小朋友也這樣對她?
“才不是,我是周醫生的客人!”顧許生氣地看着他們,“你們看我像是會來周醫生家裏偷東西的嗎?”
“那可說不準,”高瘦男孩說,“我們老師說過一句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就是,”坐在桃樹樹幹上,一只腿悠閑垂下來的矮瘦男孩附和,“而且我媽媽說了,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迷惑人。”
顧許:“……?”
“總之,我們不相信你是周醫生的客人,除非你跟我們去見周醫生,你敢不敢?”矮瘦男孩子手在樹幹上一撐,便跳了下來,滿手濕泥,滿不在乎地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顧許說:“怎麽不敢?”
三人準備一起去找周露,顧許問:“周露出去的時候鎖了門,你們怎麽進來的?”
“你不會不知道怎麽出去吧?”兩個小男孩轉頭看她,眼裏的懷疑又加深幾分,兩兩對視,眼神交彙,都從對方眼中找到了她果然是騙子的得意。
顧許:“……”
不跟小孩子計較,不跟小孩子計較,顧許心中默念。
等見了周露自然能證明她的清白,不過有一點她很奇怪,這兩個小男孩沒有否認偷桃,怎麽還敢跟她一起去見周露呢?
顧許不知道怎麽出去,只能跟着兩個小男孩,被小男孩帶到一處圍牆下,看到下方有一個被草遮住的隐秘的小洞時,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這是什麽?”
“狗洞啊,連這都不知道,還敢說是周醫生的客人。”
顧許有點不懂小男孩的腦回路,這兩件事有什麽必然聯系嗎?
為什麽是周露的客人,就要知道她家有狗洞呢?
兩個小男孩很自然地從那個洞裏鑽了出去,在牆外面說:“你快出來啊。”
顧許怎麽可能鑽狗洞,她站在原地沒動,“等周醫生上班回來,你們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
那兩個男孩又鑽進來,警惕地看着她,“你不會是想騙我們離開,再在周醫生家裏偷東西吧。”
顧許抿唇,一副美女無語的表情。
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懷疑是小偷。
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人懷疑是小偷。
“既然你們不相信我,就一起在這裏等吧,周醫生下班就會回來。”她不想再做無謂的解釋,反正這兩個小朋友也不信。
她還是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被當成小偷,她哪裏像小偷了?
她懷疑人生地拿手機當鏡子照。
那兩個小男孩小警察一樣盯着她,看犯人一樣,她走哪跟哪。
顧許走進客廳,他們也進客廳,她喝水也看着,她吃東西也看着。
“你別亂動周醫生家的東西!”矮瘦男孩着急地叫道,好似她在搞破壞,拆周露的家。
顧許掀開餐桌上的鐵皮罩子,拿起早餐剩下的半截玉米就吃。
“這是周醫生特意為我做的早餐。”
高瘦男孩就在一邊看着,拉過矮瘦男孩,兩人小聲交談幾句,矮瘦男孩子跑出客廳。
顧許不放心跟上,看他趴下身從狗洞裏鑽出去。
“他去問周醫生了,我在這裏繼續看着你。”高瘦男孩說道,右手正了正胸前的紅領巾。
顧許一言不發坐下,不跟小朋友一般見識。
周露在衛生所,一個接一個給桃源村的患者看病。
桃源村如今的居民多是些老年人和小孩,主要青年勞動力基本都外出務工,老年人身體病痛多,幾乎每天都有很多人來看病,她每天接診的人數不比以前在市醫院工作的時候少。
在桃源村的生活節奏稍慢,但上起班來一樣充實。
她例行給村民們看病,忽然,一個黝黑小身影健步如飛跑進衛生所,嘴裏叫着“周醫生,周醫生……”
中氣十足的,不像身體不舒服。
還沒跑到她面前,就被只壯碩的手一把拽住。
“現在不是上課時間麽,兔崽子你跑這來幹什麽?”
矮瘦男孩在生病了依舊彪悍的女人手裏掙紮,“媽,媽,你先放開,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周醫生說!”
矮瘦男孩向周露頭去求救的目光。
周露剛幫面前的患者打上吊針,在手背貼上膠帶,擡眼看過去。
“皮皮,你要跟我說什麽重要的事?”
因為醫生這一職業,周露很受村民們敬重,她一問,彪悍女人便把手一松,小名叫皮皮的男孩立刻沖到周露面前。
“是學校裏有老師還是同學身體不舒服嗎?”周露問。
“不是的,周醫生,”皮皮搖頭,然後扭頭向後看了看,确認自己小夥伴的家長不在這,才繼續道:“對不起,周醫生,我和星星逃課去你家摘桃,看見你家進小偷了。”
“是一個很白很白的小偷,像是從來沒有曬過太陽,還很漂亮,像鬼,她頭發很長,卷卷的,穿的裙子也好看。”
皮皮一口氣說完,期待地等着周露肯定他的猜測。
只聽開頭,周露便知皮皮說的是顧許,她含笑摸摸皮皮的頭,“她不是小偷,也不是鬼,是我的朋友。”
皮皮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嗎?”
皮皮尴尬地摸摸頭,“難怪她說是周醫生的客人。”
“那我回去告訴星星,是我們弄錯了。”
皮皮想溜,沒溜成,她媽媽病也不看了,拽着他後衣領送他回學校。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要好好讀書才能像周醫生一樣有出息,兔崽子你真行,偷周醫生家的桃子還敢颠倒黑白,來周醫生面前告狀,你要氣死老娘……”
女人氣憤的嗓音以及皮皮的認錯聲遠去,周露看了眼時間,對下一位患者說:“叔公,不好意思,我先打個電話。”
面前瘦到皮包骨的老人點點頭,操着一口濃厚鄉音問:“小周,你不回家一趟?”
周露說:“等下班再回,下午要請假,先幫大家看完。”
顧許坐在客廳跟高瘦男孩大眼瞪小眼。
“你的小夥伴怎麽還不回來?他不會丢下你一個人跑了吧?”
高瘦男孩皺眉,很認真地思考幾秒,對顧許道:“他不會。”
顧許愣住,猛地想起一段塵封記憶。
那是小學四年級的冬日,顧許撞見周思佳被一群人圍在角落,那群人先是往周思佳身上潑礦泉水,然後扔一盒一盒粉筆,搶過她的書包,又繼續撕她的書和作業。
顧許透過縫隙看見周思佳絕望眼睛,對方看見她,眼睛亮起一絲希望的光,但只是一瞬,那光芒很快暗淡下去。
顧許上前撥開那群人,解救周思佳。
那之後,周思佳跟她幾乎形影不離。
後來,也遇到一些到她面前告狀,說周思佳如何當面一套,背地一套,根本不是真心跟她做朋友,但她都堅定地說:“我相信思佳。”
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相信一文不值。
矮瘦男孩有沒有騙高瘦男孩,她不知道,也不好奇。
兩人繼續等。
沒等到矮瘦男孩回來,等到了周露的電話。
接電話前,顧許給高瘦男孩看手機界面,“看,周醫生打來的電話。”
電話接通,顧許按了免提,激動地喊了聲:“周醫生!”
周露應了她一聲,說:“我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那兩個小男孩經常去我那裏摘桃,他們誤會你了,你別介意。”
“我才不跟小孩子介意。”顧許看向高瘦男孩,神清氣爽地說。
周露又道:“星星在嗎?皮皮被她媽媽送回學校了,你也快回去上課吧,以後不要再逃課了,想吃桃子可以中午或晚上,我在家的時候來摘。”
“知道了,謝謝周醫生。”高瘦男孩乖乖答應,“我這就回學校。”
“嗯,記得把摘的桃子帶上。”
“好。”
“再給旁邊那位姐姐道個歉。”
高瘦男孩連說了兩遍對不起,顧許眼露詫異,男孩說:“有一遍是替皮皮說的。”
顧許心有觸動,笑說:“我原諒你們了,快回去跟你的好朋友一起上課吧。”
高瘦男孩星星抱着滿懷桃子離開,顧許送他到狗洞邊,等他爬出去,便把洞遮上,一個桃子從缺口滾進來。
“漂亮姐姐,這個桃子給你。”
男孩說完就跑走了,顧許聽見輕快的腳步聲,心跳也跟着輕快起來。
不過等周露下班回來,她的桃子也還沒吃。
“是那個叫星星的小朋友送的。”顧許用手掌托着桃子炫耀。
“他還說我漂亮,叫我漂亮姐姐,小朋友很有眼光。”
周露側目,微笑看着她,“皮皮去找我,也說你漂亮。”
“咦?”顧許驚訝地挑了下眉,“我以為他只會說我是小偷。”
“嗯,小偷也說了,不過是漂亮得像鬼的小偷。”周露笑道。
顧許抿唇,抱怨:“你們這地方真奇怪,怎麽形容人漂亮都喜歡用狐貍精和鬼這樣的字眼?好像漂亮有罪一樣。”
對于她的抱怨,周露并沒有說什麽,只問:“東西收拾好了嗎?”
“應該……算是……好了吧。”顧許不确定地說。
周露親自去看了一遍,房間裏的東西顧許收拾好了,但是衛生間的髒衣簍裏還有顧許的兩套裙子和內衣褲。
顧許有些不好意思地蹲下身,卷巴卷巴,用裙子蓋住內衣。
直接告訴周露:“我不知道髒衣服怎麽處理。”
周露拿來一個裝衣服的袋子,示意她自己裝進去,封好口,叮囑:“到家後,記得拿出來洗了晾曬。”
顧許點頭。
“我們中午吃什麽?”她好奇地問。
“你想吃什麽?”周露反問。
顧許摸不準她這話的意思,不知道周露是不是不耐煩了。
“随便什麽都行。”她看着手裏抓着還未動的桃子,“這個怎麽吃?洗了直接咬嗎?”
“最好削皮,這是毛桃,表面很多毛。”周露說着伸手拿過她的桃子,很自然地說:“我幫你削。”
顧許就抱着自己裝好的髒衣服跟着周露去了廚房,看她拿水果刀很快将皮削好,皮都不帶斷的。
“好了。”周露被削好的桃子遞給她,她沒接,對着周露眨巴眨巴眼睛。
周露瞬間明白她的意思,給她切成小塊,裝在一個小碗裏,讓她拿牙簽紮着吃。
顧許吃了一塊,脆脆的,很甜。
“你不吃嗎?”她問周露。
周露說:“你多吃點,做飯還需要一點時間,你先填填肚子。”
然後,她就取下牆上的灰色圍裙系上,開始淘米煮飯,又從冰箱裏取菜,洗菜,切菜,炒菜。
這次,顧許圍觀了周露做菜的整個過程,為她行雲流水的操作和手藝折服。
她一直覺得人有一技之長已經很不容易,周露卻好像點滿了各種技能,她很佩服,因為她在生活上幾乎是個小白。
周露中飯做得簡單,食材都是從冰箱裏取的,三個菜,香菇滑雞,娃娃菜嫩豆腐,還有一個臘肉炒筍絲。
顧許不太喜歡酸的筍絲,但吃了很多雞肉,娃娃菜還有豆腐。
“周醫生,我真想高薪聘請你給我當助理。”顧許吃飽後,放下碗筷,滿足地感嘆。
周露擡眼看她,“我對直播之類的工作并不了解。”
顧許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麽認真。
“我是說生活助理,周醫生,你很會照顧人。”
周露笑說:“你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
“怎麽會?”顧許驚訝。
“不過,周醫生,你真的不打算回市醫院去工作了嗎?”顧許抓住最後機會,有些忐忑地問,她不确定這個問題是否觸及周露的禁區,畢竟她們還不算很熟悉。
“嗯。”周露給了她一個很确定的答案。
顧許點點頭,沒有再細問為什麽,就像周露也沒有問她什麽涉及隐私的問題。
吃完飯,周露沒有急着洗碗,而是去院子裏摘了些桃,用袋子裝起來。
“沒摘多少,拿回去放在冰箱,盡量在一周內吃掉,就不會壞。”
“給我的嗎?”顧許有些受寵若驚。
“聽你說好吃,就給你摘幾個。”
“謝……謝!”
顧許拎着桃子,雀躍地看着周露側臉。
馬上就要離開了,但她還有一個壓在心裏一早上的問題想問。
昨晚,她到底有沒有強吻周露?
“去拿行李箱吧,”周露說,“早點出發比較好。”
顧許心裏憋着話,跟周露一起去房間。
雖然只在這裏住了一天,但顧許心裏也有些不舍,她留戀地看着昨晚讓她睡得很舒服的床,粉色的漂亮床單,以及讓她暴露自己是個生活小白的電風扇。
顧許拉開行李箱拉鏈,想把桃子塞進去,看到買了沒來得及用的一些日用品,她拿出來,放在梳妝臺上,沒再放進去。
“這些你不帶走了嗎?”周露問。
“不帶了,留給你用。”
周露沒有拒絕,淡淡說了聲:“謝謝。”
又說:“走吧。”
顧許點頭,準備提自己的行李箱,周露動作快過她,替她提了。
誰也沒想到的是,天氣風雲變幻。
六月的雨說下就下,瓢潑大雨傾盆,斜斜打進屋檐,密而急,像灰蒙蒙利箭。
周露和顧許剛走出去,就不得已往裏屋退。
“下雨了,可能要等等。”周露道。
“好。”顧許坦然地坐下,心裏并不急躁,也不失落,甚至覺得這場雨下得好。
她還不想離開。
周露陪她等雨停,等到下午兩點,雨也沒停。
期間顧許接了個電話,媽媽打來的,問她在桃源村待得習不習慣,有沒有開心一點。
顧許想了想,回答媽媽:“有點不習慣,不過挺開心的,周露對我很好。”
她沒注意周露一直看着她。
“你沒有跟師娘說今天下午回去?”周露問。
顧許收起手機,望着外面的雨,“還能回嗎?”
周露沒有說話,她們坐在客廳,能聽見雨非但沒有變小,反而越來越大。
跟昨天一樣漸漸起了大風,不過沒打雷也沒閃電。
“這麽大的雨應該開不了車吧,環山路沒有圍欄,很危險。”顧許試探道。
“嗯。”
周露低頭看天氣預報,顯示未來一周都有大雨。
顧許湊近看,浮誇地“呀”一聲,“接下來一周都有大雨啊,那我怎麽回去?”
“天氣不變好的話,只能委屈你多在這裏住幾天。”周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歉疚,顧許有些摸不着頭腦。
“其實也還好,我昨晚睡得還挺香。”顧許兩手撐着椅子,微微勾起的腳尖輕晃。
周露似乎還是怕她委屈自己,認真道:“有什麽需要都可以直接跟我說。”
顧許說:“好。”
周露閑不住,起身去廚房洗碗,讓顧許休息,顧許閑着也無聊,就跟着周露,在周露身邊看她洗碗,跟她閑聊。
“周醫生,你們這裏學校管得很松嗎?”顧許好奇地問。
周露一邊洗碗一邊道:“你還記不記得昨天看到的學校是什麽樣子?”
顧許仔細回憶。
“裏面不知道,外面看起來跟招待所差不多,就一間水泥平房,一點也不像學校。”
周露說:“差不多是這樣,村裏的小學現在只有一個老師,負責教所有科目,學校也沒有圍牆,沒有門衛,下課了,學生們去上洗手間,直接不回來上課是常有的事,很多小朋友并不知道受教育的重要性,有的家長也認為受教育不重要,寧願讓孩子留在家裏做家務或者出去幹農活。”
顧許想起昨天下午帶着紅領巾放牛的那個小男孩,他應該是想念書的吧。
顧許嬌生慣養,但不叛逆,也沒做過什麽特別出格的事,早戀,翹課,逃課,通通沒有過,不是她有多喜歡讀書,只是更看不上其他的事。
她不喜歡應試教育,但規規矩矩上學,将該掌握的知識掌握好,能她讓多一點掌控感,她自小不能掌控自己的身體,便從其他地方尋求掌控感。
一路這樣過下來,也考上不錯的大學,是大人眼裏不會出什麽錯的人生。
大學,她唯一叛逆的事大概是出櫃,不過也沒遇到什麽阻礙,大學環境開放,爸爸媽媽也開明,只要她健康快樂。
其實,她是大學才真正知道同性戀這個概念,但好像生來就認為愛情不應該被性別所限制。
這樣的一套規整流程雖不能說給顧許帶來多大的成就,但至少給了她更多選擇。
而桃源村的小朋友視野局限于這一方小天地,并不知道走出去能獲得什麽不一樣的人生。
這個問題有些沉重,顧許不想深聊這個話題,問周露:“你下午還去上班嗎?”
周露剛好把碗洗完,拿毛巾擦幹手。
“不去了,請了假,下大雨也去不了。”
顧許從周露這裏得知村民們默認這種極端天氣要待在家裏休息。
“那周醫生不上班的時候會在家裏做什麽?”顧許好奇地問。
周露想了想,說:“看電影,小說,偶爾也看看直播。”
“直播?”顧許瞪大眼睛,期待地問:“那周醫生有看過我直播嗎?”
周露沉默。
顧許接受事實,“好吧。”
外面還在下雨,雨霧蒙蒙的,屋外的世界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真切。
顧許有些無聊了,她說:“周醫生,我們來玩游戲吧?”
以前無聊的時候,周思佳總會陪她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永遠也玩不膩似的,這個游戲玩多了,她慢慢地,真的覺得周思佳和她是最親密無間的好朋友,雖然還會有一些小秘密,就像她沒告訴周思佳其實自己最喜歡的顏色是粉色。
她以為周思佳瞞着她的也是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秘密,但沒想到周思佳面對她時的一切都幾乎是謊言。
“玩什麽游戲?”周露略帶局促的溫和嗓音将她從對周思佳的憤恨中拉出。
“真心話大冒險可以嗎?”顧許現在讨厭周思佳,但不影響她繼續喜歡這個游戲。
周露微怔,眼裏露出一絲慌亂。
這個游戲她大學也被室友拉着玩過,尺度驚人,她記憶尤新。
“我家裏沒有這種卡牌,只有撲克和老式字牌。”周露委婉推拒。
“老式字牌是什麽?”顧許沒聽出她的潛臺詞,好奇地問。
周露直接拿出來給她看,長方形的牌身,背面是純白色,正面是繁體的數字或者簡體數字。
“怎麽玩?”顧許追問,像個好學的小朋友。
周露簡單向她解釋規則,顧許聽完,很自信地道:“也不是很難嘛。”
周露循循善誘:“要玩嗎?”
“要!”顧許說:“加入真心話大冒險一起玩。”
她看起來真的很喜歡這個游戲,周露糾結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她。
顧許開心地等着周露洗牌,順利的話,她就可以慢慢套話,不用直白提問也能弄明白昨晚自己有沒有吻周露。
她覺得自己聰明極了。
摸好牌後,她志得意滿地看着周露,像初出茅廬的小狼看着自己走進圈套的溫順獵物。
她是新手,周露讓她先出牌,顧許算好了自己的牌放下去,有12張周露都要不起,便直接放下去四張,兩大兩小的七,她不信周露能抓到更大的,準備往自己面前收。
“等等,我有十。”周露出聲制止她的獨角狂歡,顧許瞪大眼睛,看着周露真的拿出了兩大兩小的十。
然後,又眼睜睜地看着周露将剩下幾張牌放下來,贏了她。
洗牌時,周露提示她,“一般第一輪要刮一下對方的牌,以免出現剛剛那種情況。”
顧許撇嘴,覺得自己剛才是失誤。
願賭服輸,她說:“我知道了,我選真心話,你有什麽想問我的?”
周露愣了一下,好像忘記還有懲罰這回事兒。
顧許看她愣愣的,完全沒有玩這個游戲的經驗,便在網上找到一個懲罰合集,讓她從裏面抽問題問。
“你的理想型是什麽?”周露看了一眼就問,好像根本沒挑問題。
顧許自己看了一眼,這個問題就是合集裏面的第一個,沒什麽殺傷力。
“周醫生,你也太敷衍了。”顧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