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麽看怎麽別扭。秦凱笑了,“不會?”
尴尬地點點頭後,卻換來對方一陣放肆的大笑,諸葛霄惱羞成怒,站起身就要走,冷不防被秦凱伸腿一掃,重心頓時不穩,絆了一下,一屁股墩兒坐地上,模樣有些狼狽。次奧,最煩這種搞偷襲欺負老子小腦不發達的混蛋!
“我和喬亦初是初中同學,以前住隔壁,知道不?我連他穿尿不濕的樣子我都見過。”
“……誰要看他穿尿不濕。”
“我以前喜歡他,也追過他。”秦凱噴出一口煙,飄飄渺渺散在天臺的微風上,煙味鑽進諸葛霄的鼻子裏,惹得他一陣癢。
“你也知道喬亦初是什麽樣的人了,我被他打得很慘,鬧絕交,看見我形同陌路。”他自嘲地笑笑,“開什麽玩笑,幼兒園那會兒他爸媽鬧離婚,還是老子陪他吃喝拉撒的。”
諸葛霄關切地問,“然後?”
秦凱一攤手,“所以老子跟他絕交了啊。”
“……”這算是什麽回事。
“不過我問過他原因,他說他讨厭同性戀,不會喜歡男人。現在,question,我追喬亦初,他和我絕交,你追喬亦初,他卻還和你同進同出,請回答,我應該找誰算賬?”
諸葛霄一臉不自在,“我沒追……”
秦凱嗤了一聲,“放屁,真當別人眼睛瞎呢?你倆看對方的眼神……”說不下去了,只好誇張地抱住胳膊抖了抖,“也就你們班那些小屁孩當你們哥倆好。”
“你才瞎了吧,喬亦初根本對我沒意思,你他媽別看誰都是情敵。”說到這兒,猛然反應過來了,“我日,你他媽的對小喬有意思你對我動手動腳的是幾個意思?老子真是躺着中槍。”
秦凱訝然地盯了他半晌,失落又好笑地搖搖頭,像是很無奈,“我是真喜歡你,但我就是不爽喬亦初也喜歡你。”
諸葛霄淩亂了,默默咀嚼了一下他的思路,最後給他定了個結論,“你玻璃心。”
“也許吧。”秦凱把煙蒂在地上按滅了,随手丢在一旁,又點燃了一支,“你不了解喬亦初,你倆不可能。”頓了一頓,剛才還悵然若失一副反社會人格的典型臉,現在一秒鐘變嬉皮笑臉,“所以你還是快到我碗裏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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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霄聽明白了,再次淩亂,“你真的喜歡喬亦初嗎?我怎麽覺得你一直在背後捅刀呢?”
“不對,你還是沒聽明白。”秦凱很嚴肅認真地糾正,“因為喬亦初說他不喜歡男人我才放棄,現在他也有女朋友,所以我覺得還是比較寬慰的。但現在他看上去好像有點要被你掰彎的意思,我很不爽,然後呢,我發現我又蠻喜歡你的,所以你到我碗裏來,他回他女朋友碗裏去,是不是皆大歡喜?”
諸葛霄差點被他繞進去,半張着嘴傻了半天,最後恍然大悟,“喜你麻痹,老子又不喜歡你!”
“既然這樣,我只好給你說一說喬亦初心酸的童年和悲慘的人生了。堂堂天翼高中最優秀的優等生,溫和的面具之下究竟藏着一顆多扭曲的內心?究竟是什麽讓他形成了現在作得要死的性格?又是什麽讓他難以面對自己?下面就由我金牌發小帶領你領略小喬同學的三觀,請注意,新世界的大門要打開了……”
如果現在諸葛霄腳上穿的是拖鞋,他絕逼就脫下來一鞋底拍在秦凱腦門上了,“走進科學麽?!”吐槽完毫不猶豫地站起身,“沒興趣。”
秦凱哎哎哎叫喚了半天,“給點面子撒!獨家爆料,不聽後悔啊!”
諸葛霄居高臨下地對他漠然道,“你這離間計太低級。就算我想知道喬亦初的過去,來輪不到你來告訴我。我要是想知道,我自然會去問他,反過來,如果喬亦初不介意我知道,他自然會親口告訴我。皇帝都不急,你個太監急什麽?”
“啊——”秦凱往後呈大字躺倒,雙手捂臉,仰天長嘯,“你才太監!你全家都太監!”
雖說是這麽霸氣淩然地回絕了秦凱,但不得不承認,他的好奇心和八卦欲被成功地挑起來了。說什麽等喬亦初親口告訴他,屁叻,喬亦初會主動和別人說身世才怪。
回到班裏,喬亦初就早自習逃課一事找茬,數落了一頓,諸葛霄嗯嗯嗯地頭點得跟孫子一樣,等喬亦初教育完了,諸葛霄問道,“昨晚上很晚睡的?起床氣很大啊,到現在還沒散。”
喬亦初一直繃着的臉就此破功,撲哧一下,又想笑又想生氣。昨晚上他的确是失眠了,原因很簡單,喬楚要帶他和周北岑吃飯,吃完飯,就是……一家人了。
不管是喬楚,還是喬亦初自己,對這件事都是逃避的,甚至一逃逃了好幾年,幾乎耗盡了幾個人的心血。喬亦初對周北岑的感情是複雜難言的,一方面,他是喬楚這麽多年唯一愛過的人,但同時,他也是讓喬亦初家庭破碎的罪魁禍首。以愛之名行傷害之實,來滿足自己的禁锢欲和占有欲,喬亦初并不覺得這是愛,就算是,那也是低級的肮髒的愛。
然而他又何嘗不明白,那兩個人都在等自己點頭。周北岑能傷害到喬楚,那是因為他是喬楚最愛的人。喬楚在這種關系裏蹉跎了半輩子,傷痕累累,在喬亦初面前總嘴硬,說什麽根本不在乎,都是那人死不要臉纏着自己。但喬亦初明白,喬楚一直在期盼着,只是不敢說。喬楚覺得自己欠兒子的已經夠多了,這份沉甸甸的負罪感甚至讓他不敢來征詢喬亦初的意見。
喬亦初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晚上,想到那次回家對喬楚的承諾,說以後是一家人的難道不是自己嗎?再怎麽別扭,其實也還是希望喬楚好的吧。喬楚過了小半輩子,能讓他好的,除了喬亦初,就是周北岑了。他只有他們兩個。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喬楚在電話裏說,“把你女朋友一起帶回來見見吧。寧碧沅是麽?挺好的姑娘。”
“怎麽了?臉色差成這樣?不是真沒睡好吧?”諸葛霄将臉湊到喬亦初眼前,鼻尖幾乎貼上鼻尖。
喬亦初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麽。”
寧碧沅是麽?那就這樣吧。
☆、如果非要為我從始至終的自私找一個理由,我想,我可能是喜歡
周末,諸葛霄照常大早上去敲喬亦初的門,拖他起來吃早飯。莫名覺得有時候看看他那殺傷力巨大的起床氣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喬亦初雖然愛睡懶覺,但禁不住諸葛霄的奪命連環call加敲山震虎拍門掌,往往是浮腫着雙眼,頂着一頭鳥窩似的頭發,飄到門口給諸葛霄開了門以後,又繼續喪屍似的機械挪回去睡回籠覺。這時候諸葛霄會把他的被子全部收走,強迫他起來刷牙洗臉,等到他吃完熱騰騰的早飯後才放他回去睡,而他自己就騎單車去師大打球。諸葛霄尤其佩服喬亦初的一點就是,不管他怎麽砸桌子砸椅子,動手動腳,大吼大叫,清醒得仿佛一頭暴怒的野獸似的,但一旦吃完早飯,抱住被子以後,又能馬上進入回籠覺的夢鄉。
但今天顯然不是個尋常的日子。
要說不尋常,倒也沒什麽不尋常。10月18號,星期六,溫度是18-26°,天氣晴,空氣污染指數良好,濕度中等,偏東風,風力2-3級。樓下早點店準時開張,阿姨看到諸葛霄,十分習慣地問候早安,将一屜小籠包和一杯豆漿端到諸葛霄身前,醬料調好,另一份打包外帶。曾救過他一命的門衛大叔剛好等到過來換班的同事,昏昏欲睡地和諸葛霄打過招呼後上了公交車。
但是,喬亦初居然起床了。
等等,也許這個時候用驚嘆號會比較符合諸葛霄此時此刻的心情。
喬亦初已經是打扮得當的樣子,白體恤加黑色針織衫,卡其色休閑褲,看到諸葛霄甚至露出一個微笑,問候早安,然後無比自然地接過諸葛霄手裏的早點。
諸葛霄腦袋呈當機狀态木然走入客廳,一邊看喬亦初神色如常地吃着包子喝着豆漿,一邊将心裏的不安迅速擴大:起這麽早,非奸即盜。呸!總之不正常。
“起這麽早?要出去麽?”
喬亦初擡眼看了下鐘,七點四十,微笑道,“嗯,有事。”
“哦。”諸葛霄幹巴巴一聲應答,半晌,又問,“幹嘛去?”
喬亦初嘴裏咀嚼的動作不停,等到把一口包子下咽并喝了口豆漿之後,才淡然開口,“家庭見面會。”
“哦……”諸葛霄點點頭,“今天我爸媽也要來。”
這倒是第一次聽諸葛霄提起。喬亦初擡頭看他,“來看你?”
諸葛霄抓抓頭發,有點不好意思,“都讓他們不要來了,非要來,還昨晚上才告訴我,說要給個surprise,公司裏的事情忙死。來了吧我還得陪他們一整天,煩。”
喬亦初微笑道,“別任性。”
諸葛霄試探問,“晚上能一起吃個飯麽?”見喬亦初動作一頓,生怕他誤會,趕緊開口澄清,“你別誤會,就是我給他們打電話提到過你,他們就挺好奇的,加上我在這邊乖了不少,他們說要當面道謝。”
喬亦初面色有點為難,不等他說什麽,諸葛霄連忙說,“沒空是吧?我也覺得你沒空。沒關系,我去跟他們說。”
喬亦初點點頭,客套,“以後還有機會。”
諸葛霄又是悶悶一陣哦,明明剛才還興高采烈的,現在卻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盡管拼命假裝沒關系,臉色卻根本沒有可信度。
喬亦初見他這樣,把手裏的早餐放下了,認真看着他的雙眼,問,“諸葛霄,我記得幾天前我們就說過了,以後不要越界,不要有讓對方誤會的行為。”他頓了一頓,“你覺得,你現在的狀态,和之前有什麽不同嗎?”
諸葛霄蹭地站了起來,“連朋友都做不成嗎?!”
喬亦初面無表情,“我以為,情侶和兄弟之間的界限還是比較清楚的。”
諸葛霄說不出話來了,拳頭緊緊攥着,幾次深呼吸之後,他冷靜反問,“那請問,明明知道我狀态不對卻又一直裝傻的你,又是怎麽回事?”
喬亦初一手撐在膝蓋上,手指插入發間,眼睛低垂着,面無表情,卻又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你說得對,錯的是我。”他站起來,個頭和諸葛霄齊高,兩雙眼睛平靜對視着,卻又仿佛在這風平浪靜之下掩藏着暗湧的波濤。“我這樣的人,是應該遭報應的。”他這樣坦然爽快地承認,“明明知道你喜歡我,卻不糾正你的态度,甚至縱容你發展這種感情,披着好兄弟的外衣,又享受着你的喜歡。還大言不慚地說你搞不清狀況。”
“我應該和你劃清界限,卻又一直若即若離。我也沒和寧碧沅分手,甚至已經有了結婚的覺悟,但是,諸葛霄……”他的聲音低下去,目光緊緊鎖着諸葛霄的眉眼,仿佛有些難言的話藏在那哀傷又無奈的眼神裏,說不出口,只好任由眼睛将那些情感靜靜宣洩。
喬亦初看着他,無聲地笑了,微微前傾身子,雙手繞過諸葛霄的胳膊,在他背後交叉環住,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諸葛霄的身體瞬間僵硬,垂在身側的兩條手臂甚至忘了回擁。
彼此的側臉相貼着,溫度在彼此的臉頰見傳遞。喬亦初的嘴唇輕輕觸碰諸葛霄耳朵的軟骨,輕輕的聲音響起,若有若無的仿佛是嘆息。
“諸葛霄……我已經騙不下去了……”
呼吸仿佛在剎那間被什麽奪走了。
“如果非要為我從始至終的自私找一個理由,我想,我可能是喜歡你。”
從始……至終?
“同性戀的兒子,怎麽可能是正常人呢?”喬亦初的手臂漸漸收緊,“雖然怕吓到你,不過我可能不得不承認,我從一開始接近你就是有企圖的。”
“一見鐘情這個詞的話……會太惡心嗎?”喬亦初的呼吸一瞬間有些不穩,“被一個男人一見鐘情,是不是很變态?”
諸葛霄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喬亦初越收越緊的手臂,和漸漸令人窒息的懷抱。
“我不能這樣下去了。”
正當諸葛霄想回擁住他時,喬亦初卻突然松開了手,對他露出一個短促蒼白的笑容,“不能放任自己下去,所以只好親手做個了結。今天不是單純的家庭團聚,我會帶寧碧沅一起參加,這也是喬……我爸爸親口要求的。”
手臂突然被寬大手掌緊緊攥住,手指幾乎要掐進皮膚。喬亦初的呼吸瞬間一滞,看着諸葛霄茫然又無措的眼神,繼續笑着,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從自己的手臂上掰下來,直到整個手掌松開,無力地垂下去,“從今天開始,不是朋友,不是兄弟,更不可能是情侶,只是單純的同學。我會和鐵梅要求換位子,以後我也不會再管你的功課。你想逃課就逃課,不想寫作業也不必寫。雖然我仍然希望你能繼續努力,但這與我無關。”
諸葛霄的嘴唇張了張,卻仿佛失去了聲音。
“我長這麽大,唯一對不起的人可能就是你。習慣了為別人着想,卻對你最自私。我知道你是直男,懷着那麽肮髒的目的接近你,我很抱歉。”
“你睡醒了嗎?”
風在窗簾間鼓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諸葛霄突然問,“你,睡醒了嗎?”目光仿佛困獸,在做最後的自救。
卻是徒勞。
喬亦初轉過身去,将吃剩的早點清理幹淨,丢進垃圾桶,“我之所以起這麽早,就是希望在完全清醒的狀态下和你說清楚。”
諸葛霄記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走出那扇門的。是先擡左腳還是右腳?有和喬亦初說什麽嗎?記得問候他全家嗎?
他記得太陽好像是黑的。
☆、論直男被一瞬間掰彎的心路歷程。
諸葛霄已經有三天沒來上課了。第一天英語課下課,鐵梅吩咐喬亦初打電話催諸葛霄回校,如果有特殊原因的話也需要另開假條,但得到的答複是關機。第二天鐵梅和喬亦初一起上門家訪,打算好好問問諸葛霄翹課的原因,但房門緊閉,敲了七八分鐘也沒人應答。第三天,鐵梅的臉色已經難看到讓班裏同學聞風喪膽的程度,英語課上安靜得落針可聞,誰都知道,由于諸葛霄的缺席,這周的先進班級算是泡湯了——這在18班是有史以來的頭一遭。
正當鐵梅想繼續拜托喬亦初去聯系諸葛霄之時,喬亦初卻說,下學期他打算申請北京大學的自主招生名額,所以可能沒有時間繼續操心這些了。面對可能是自己執教生涯裏能遇上的最有天資最優秀的學生,鐵梅一點猶豫也沒有,十分爽快地答應了喬亦初的請求。
因此當第四天諸葛霄在晨讀快結束才優哉游哉地晃進教室時,看見的就是原本應該擺放着自己課桌的地方卻已經換上了他人的東西,岳珊珊正坐在他應該在的位子上,面對着喬亦初,背誦新學的單詞和課文。
諸葛霄沖過去,一巴掌排在岳珊珊摞得老高的書堆上,響聲之大,把全班人都吓了一跳,原本嘩嘩嘩的朗誦聲幹脆利落地停了。
“你允許你坐我位子的?”
岳珊珊被他吓得不輕,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對諸葛霄的質問顯然有些轉不過彎兒來,傻呆呆地看着諸葛霄一張怒氣沖沖的臉,忘了要說什麽。
“是鐵梅安排的,你的課桌在最後一排。”、
出聲的是喬亦初。冰冷的略帶金屬質感的聲音,配着他現在的語氣和表情,真是精彩。
諸葛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因為要使出全身注意力來迫使自己不扭過頭去看喬亦初,他的脖子顯得十分僵硬,放佛被丢棄在角落裏生鏽的機器人。
他面對着岳珊珊,一字一句問道,“我、問、你、誰——”
“我說了,你有什麽意見,可以去找鐵梅。”喬亦初二話不說打斷他,“現在請你回到你自己的位子上,不要妨礙大家晨讀。”
妨、礙?!
原本撐在桌子上的手掌緊緊攥成一拳,骨節發白,手臂甚至在微微顫抖。血液裏奔騰的怒意和直來直去的天性讓他此刻很想将喬亦初的鼻梁骨打歪。但他只是一言不發,沉着臉,僵挺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教室最後,找到了自己的課桌。桌上的書本顯然是被人細心整理過了,碼放得很整齊。諸葛霄微微一愣,怒意微微有點沉下去,擡頭望喬亦初的方向看了眼底鋪了一層柔色。但他剛坐下,坐他前面的施譯就轉過頭來,問,“秦凱和你什麽關系?每天都來幫你整理課桌啊,啧啧。”
諸葛霄的臉頓時臭了,“關你屁事!”
施譯筆端點點鼻子,“你跟小喬怎麽了?絕交了?他搶你老婆?還是你喜歡上他女朋友了?”
諸葛霄揚揚拳頭,“揍你。”
施譯默默無語地轉回去了。
第一節是英語課。鐵梅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見到諸葛霄,臉色居然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麽。英語課有個傳統,開頭五分鐘會做一個類似于詞語接龍的小游戲。由鐵梅起頭說一個單詞,同學們按座位,以前一個單詞的最後一個字母為開頭字母,也說一個詞,這樣接龍下來,每個詞只允許出現一遍,說不上來的要罰交一篇英語作文。
諸葛霄英語不錯,詞彙量挺豐富,但今天他有心搗亂,當施譯說了chief之後,諸葛霄慢悠悠站起來,雙手插在褲兜裏,淡然吐出一個詞,“fuck。”
教室裏一瞬間的停頓,接着就是一陣噗——的噴飯聲,在看到鐵梅的臉色後,又很快停止了。
施譯微微扭過頭來問他,“你神經啊,等着挨罵吧。”
鐵梅說,“諸葛霄,你站着。”
諸葛霄站着沒動,很無所謂地聳聳肩,“老師,我好像沒說錯啊。”
鐵梅有些無奈,嘗試保持好老師的形象循循善誘,“按照游戲規則來說,你的确沒有說錯。但是當着全班同學的面,甚至這麽多女性朋友的面,你公然說出這個帶有侮辱性意義的詞彙,你是不是應該反省一下,道個歉?”
諸葛霄面露疑惑之色,“老師,不是吧,fuck只是個普通的動詞而已,我既沒說fuck you,也沒說fuck your mother,我不覺得這有什麽侮辱的。退一步講,一個動詞究竟有沒有侮辱的意思,應該看它處在什麽語境下。既然這是一個單純的詞語接龍游戲,那它就只是個單詞。是你自己玻璃心多想了。”
明明是強詞奪理,偏偏還條理清晰,讓人覺得他很講道理似的。
鐵梅氣得臉色煞白,“諸葛霄,這節課你給我站着聽!”
諸葛霄晃晃身子,用腿格開椅子腿,拉開後門,回頭沖鐵梅一笑,“你放心,我肯定站着,不過你又沒說一定要站在這兒,對不對?”
施譯趕緊低下頭,以免被鐵梅眼中射出的殺人光線波及。這個諸葛霄,算是劣根性全面爆發了嗎?
鐵梅把教案往講臺上一扔,嘴唇氣得哆嗦,卻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冷聲吩咐,“這節課暫時改成課堂測驗,喬亦初,你去把我辦公桌左上角的試卷捧來。“
喬亦初站起來,說了聲是,在同學們的注視下推開前門走了出去。
鐵梅的辦公室在五樓。喬亦初走到樓梯口,卻看到諸葛霄正坐在臺階上,嘴裏叼了根煙,倒是沒點燃。他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正想擡腿上去,卻冷不防被諸葛霄伸手拉住,重心不穩下頓時跌進諸葛霄懷裏。
“放手。”
諸葛霄嗤笑一聲,呸地一下吐出嘴裏的煙,冷聲問,“怎麽,不是說對我一見鐘情麽?難道不應該很喜歡被我抱?”
喬亦初動作不大卻十分堅定地掙開他的懷抱,“我以為你沒有這麽幼稚。”他拍了拍衣袖,像是拍什麽灰塵,臉色冷漠至極,“諸葛霄,我已經不再管你的事情了。從今以後,不管你怎麽搗亂,違反校紀,都跟我沒有任何關系。用這種幼稚的手段來引起我注意,你以為你幾歲?幼兒園畢業了嗎?”
諸葛霄抓着他胳膊的手臂驟然收緊,絕望而又憤怒地低吼,“喬亦初!”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是濃到徹骨的慌亂,和最後的一絲期盼。
喬亦初皺着眉,不去看他的眼,低頭凝視他青筋畢露的手背,放佛溺水之人抓住枯木一般揪着他的胳膊。半晌,他擡起頭,冷漠而又嘲諷地笑問,“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嗎?”
被看穿的慌亂和被徹底拒絕的絕望讓諸葛霄的神情一瞬間頹廢,他徒然無力地松開手,垂在身側,輕聲問,“當初為什麽要接近我呢?反正你也沒打算在一起。像這樣讓我喜歡上你,然後再拒絕的戲碼,讓你很有快感嗎?”
喬亦初的瞳孔驟然微縮,但很快他就恢複了那種冷漠的神情,“只不過很好奇,能讓我一眼就有好感的男生,究竟可以讓我為他做到哪種程度。現在答案已經出來了,抱歉。”他平緩而不帶感情地陳述,“知道自己居然會看上一個男生,真的讓我很惡心,也很好奇。心裏想着也許可以試試看,跟一個男生互相喜歡會是什麽滋味。”
“哦。”諸葛霄木然回答,“一個試驗品。”
喬亦初點頭,“是,一個試驗品。”他轉過身,往上走了兩步,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轉過身,卻在看見諸葛霄低垂着頭沉默站着的那一剎那,瞳孔有一瞬間的失神,原本還想再出口的傷人話語頓時沒有了意義。他這個樣子,應該……放棄了吧?喬亦初的嘴唇動了動,發出輕輕的低啞的聲音,但在下一秒 ,他突然回過神來,反複咀嚼自己剛才無意識說出口的那兩個字,呼吸頓時停滞,轉過身快步走過樓梯拐角。他剛才喃喃自語的兩個字,分明是,諸葛……
一直緊緊攥着的拳頭終于松開,明明還很炎熱的天氣,手指卻僵了。柔嫩的掌心被指尖掐出一道道粉紅的掐痕。喬亦初看着自己的掌心微怔。
想起初見的第一面
低着頭有些不自在的大男孩,雙手插在褲兜裏,腳尖無意識地蹭着地板,發出摩擦的聲音。講話雖然有些拘謹,颠三倒四的,聲音卻意外好聽,詞不達意地說了半天,最後卻閉着眼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喊道,“我來吃飯!”
他擡起頭的一瞬間,喬亦初有種心髒被瞬間擊中的感覺。酥麻的暖意從心尖順着血管傳遞至指尖。第一面,就是喜歡上了。
所以一向對陌生人禮貌疏遠的他,會生了捉弄的小心思,明知他敲錯了門,卻還是将人讓進屋裏來,還恬不知恥地給他泡了碗方便面。看他面對泡面一臉無措的表情,覺得真是單純到可愛了。神情明明很悲憤地說着,我艹就拿碗泡面來招待老子,嘴裏卻吸溜吸溜吃得飛快,末了還特別誠懇地說,謝謝款待,晚上還來。
後來又是好多日子沒見,喬亦初每天上下樓梯好多回,也經常下樓散步,竟沒碰到過他。他知道這是對方覺得羞赧有意躲着自己了,心裏生出些許愧疚。但想着,反正住在同一棟樓裏,來日方長。眼裏帶了清淺的笑意。
第二次見面,他腦袋上扣着棒球帽,大半張臉都遮住了,遠遠看過去,只看得到一個尖尖的下巴。他靠着欄杆打電話。喬亦初在走廊那段站了好久,看他一會兒手搭着欄杆,一會兒又背靠着,腳尖在地上點來點去,蹭來蹭去,像有多動症似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不耐煩。喬亦初看了一會兒,見他後仰着雙臂舒展搭在欄杆上,便走過去,有意逗弄,遞張紙巾過去,“需要紙巾嗎?”“我以為你在哭。”
他站直身子,看清他後,一臉受了驚吓的表情,竄進高二18班的後門,有趣。
喬亦初原本是沒有那麽多想法的。對同性的如此強烈明确的好感,于他來說的确是第一次。但他也不是普通的高中生,有着非比尋常的自制力和明确的原則,不該觸碰的欲望,他能很好壓抑。但鐵梅說,喬亦初,你和諸葛霄同桌,看着他點。又見了他的履歷,真是“豐富精彩”,對他這個人更是好奇。耍了點小手段,威逼利誘的,終于讓他上鈎,從此得到了同進同出的理由,光明正大,無私無畏。
喬亦初是個很理智的人,對愛情至上論更是嗤之以鼻。愛情只是調味品,不是必需品。對他來說,交往的究竟是誰,本沒有任何區別。他也從不會為誰瘋狂,為誰迷失。就好像與寧碧沅的感情,三四年走過,又是青梅竹馬的交情,但從來都在他自己的計算和掌控之內。寧碧沅乖巧懂事,不争,不鬧,他也努力盡一個男朋友的責任,看上去相敬相親,但一切只不過是“該這樣做“,無關激情
但漸漸的,喬亦初發現,和諸葛霄待一起的時間越長,對他的企圖就越明顯,欲望就越強烈,甚至到了無法自欺欺人的地步。寧碧沅幾次約他,都借口“輔導同學”而推了。實在推不過去的,才去赴約,心思卻根本不在那兒,态度敷衍,腦子裏想的都是諸葛霄那個白癡,今天的數學題那麽難,他肯定又懶得寫。
喬亦初以為會更久,但沒想到這麽快,諸葛霄就喜歡上了自己。他是個直男吧?這麽輕易就彎了嗎?喬亦初很頭痛。諸葛霄太簡單純粹,心裏住着誰,眼睛就看着誰,眼神裏都是眷戀和喜歡。十一小長假,兩個人都不好過。喬亦初想就是從這一步開始,事情漸漸失去控制。他不該任性去X市看諸葛霄,更不該明明過了檢票口了,還沖出來,在大馬路上看到在地上蹲着的諸葛霄,內心思緒奔騰翻湧,一開口,就說漏了嘴。再也裝不下去了,被表白,被蜻蜓點水的一吻,晚上竟輾轉難眠,翻來覆去都是那樣柔軟溫暖的觸感,輕輕壓上來,似乎是甜的
喬亦初明白自己,人前總是完美先生的模樣,平易親和,凡事為他人着想,一舉一動都是模範,脾氣好,耐心好。但實際上又如何?只不過是個自私冷漠到極點的小人,為了自己的私欲,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放任自己接近了,也達到目的了,卻又怕了,逃避了,索性把自己最真實最卑鄙的一面剖開了給他看吧,這樣,諸葛霄總該知道,如此人渣,他該放棄了。
前幾天和喬楚吃飯後,晚上父子倆徹夜長談。喬亦初甚至一瞬間有種強烈的恨意,驅使着他把這一切說給喬楚聽,指着他的鼻子告訴他,你兒子喜歡上了男人,就因為你和周北岑,讓他這輩子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讓他這輩子都沒膽量面對自己。喬楚吃飯時曾對他和寧碧沅說,你倆在一起,好好的。
他很想告訴他,這輩子,他都不會好。能讓他好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但他最終沒提任何只言片語。
何必呢。喬楚和周北岑的事,雖然給他造成了很大的陰影,甚至一度讓他抑郁自閉,但說到底,膽小的是自己,自私的也是自己。讓喬楚背黑鍋,再給他沉重不堪的愛情上再鎖上最後一道枷鎖,除了報複的扭曲的快感,又有什麽意義。
喬亦初紅着眼眶,轉身一拳打在雪白的牆壁上。
作者有話要說:前一章放出來,不少朋友給我留言說,轉折太突兀,看不懂,小喬怎麽又聖母又渣等等。所以這一章算是把小喬從開篇開始的心路歷程進行一個梳理吧。因為這篇大部分都是以諸葛霄的視角來寫的,小喬這邊的心理相對空白,覺得突兀也不奇怪。這一章解釋以後,相信大家會更理解一點。至于說為什麽喬亦初喜歡諸葛霄又非要這麽作,非要強迫自己和寧碧沅在一起,把諸葛霄逼走?試問,一個又直又冷漠又看不起愛情,并且還被他爸的基情搞得有心理陰影的的大好青年,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同性,并且還一步步放任自己自私下去。怎麽可能一瞬間接受自己彎了的事實呢?總要一個扭曲的接受過程的。這個過程,要看諸葛霄和喬亦初共同的努力。另外,不清楚喬楚身上到底發生什麽事的,請移步《只談性不談情》找到唯一一個番外,【拉皮條的喬老板的前塵往事】,這裏有喬老板的艱辛愛情,和喬亦初的悲慘童年……
☆、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嗨,好久不見。”
諸葛霄扭過頭,瞟了一眼聲音來源,見是秦凱,又轉過頭去,維持着原來的姿勢,一言不發。
“幹嘛,躲在天臺上看星星看月亮?”秦凱走到他身邊,盤腿坐下來,遞給諸葛霄一支煙,“抽麽?”
諸葛霄接過來,手指靈活地撕着外面白色的卷紙,煙草細碎地掉了一地,他拍拍褲腿,又開始撕煙蒂上黃色的海綿狀物。秦凱笑道,“你不抽就別糟蹋。”
諸葛霄換了個姿勢,左腿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