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柏樹
岑言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許是半夜三更穿過來後只在夜寒房中的桌子上趴了一下的緣故,這一覺睡得特別好。
她坐起身,揉了揉肚子,有點餓。
清了清睡醒後幹啞的嗓子,外間的念夏和碧冬聽到動靜,連忙走了進來。
她們屈膝行禮後,看到岑言自己準備下床更衣穿鞋,連忙上前扶住岑言:“這些事讓奴婢們來做就好。”
被人這樣細致的照顧,岑言還蠻不好意思的,但又想着所到之地規矩自然不同,與其讓別人來适應自己,還不如自己去适應規矩。于是老老實實地交給念夏和碧冬收拾,然後在她們收拾完後說聲謝謝。
碧冬聽此立即說道:“姑娘不用那麽客氣,服侍姑娘本就是奴婢們的職責。”
話雖如此,但聽到一聲謝謝心裏還是暖暖的。聽隔壁服侍侯府侍妾的姐妹說,那些姑娘都驕縱得很,稍微有點差錯就會被打罵甚至是扣除俸祿,所以能服侍這樣一個和氣的主子,她和念夏都很是開心。
而且…
這個主子說不定還是未來侯府夫人。
想到這裏,碧冬和念夏都覺得自己是撞上了天大的福氣。
“已經酉時了,姑娘是否要用晚膳,”念夏問。
聽到晚膳一詞,岑言頓時精神抖擻,立刻表态:“好啊好啊!”
晚膳是在院中用的,驚蟄說夜寒有事要處理進宮去了,岑言心想無論再哪個世界哪個朝代有權的人就是事多,
她一邊想着一邊将桌上的食物一掃而光,吃完拍了拍肚皮,感覺裏面裝了一個宇宙。
當然,對比起一臉幸福的岑言,一旁第一次見到岑言吃飯的念夏和碧冬就顯得特別沉默了。就好似岑言吃飯是一個技能,能讓周圍看着她的人變得表達不出心裏所想,以此來控場造成全場沉默。
原來死不死都是小事,這個才是大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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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吃完飯該做什麽岑言完全沒有頭腦,她看了看房中的油燈,想必天色暗下來後屋裏的光線也不可能多麽強烈。
果然…只有去散步玩啊…
就當提前體驗一下老年生活吧
不知道侯府裏有沒有可以跳廣場舞的地方…體驗老年生活的她可以提前學習一下。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身體雖然活着,心卻老了。
哇好滄桑好滄桑,一看就是一個淡泊名利與世無争的主角形象!
岑言一邊在腦海裏給自己寫着劇本,一邊靠在椅子上,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問站在旁邊的驚蟄:“話說驚蟄姐姐,我的活動範圍是在侯府內吧?所以到院子裏走走沒有什麽問題的吧。”
驚蟄答:“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那我找個空地跳廣場舞也沒問題嗎?”
“……啥?”
岑言笑彎了眼:“哈哈哈我開個玩笑,瞧把你吓得。”
說完從椅子上下了來,湊到驚蟄跟前,笑眯眯道:“我們驚蟄姐姐,咋那麽不禁吓啊。”
驚蟄:“……”
還不是今天一直在受你刺激啊!
最後決定由驚蟄陪着岑言去散步,念夏和碧冬留在院中。岑言想着古代都是有那種可以喂魚的錦鯉池,走之前往懷裏揣了兩塊糕點,然後想到萬一喂魚喂着喂着自己也餓了,又往懷裏揣了兩塊。
念夏:“姑娘如果是去喂魚的話可以在路過膳房時去拿,不用那麽麻煩還自己帶。”
岑言:“可是我覺得這個特別好吃,魚應該也會喜歡吃吧。”
碧冬:“原來如此!那姑娘可以多帶點,一會兒可以一邊喂魚一邊吃!”
岑言:“嘿嘿嘿我就是這麽想的。”
驚蟄:“……”
真的是,三個傻子。
在前往錦鯉池的路上,路過一棵柏樹,樹很高,岑言見到此樹後腦海中立刻便浮現出幾個字——古樹參天,蒼勁雄偉。
樹下有張小石桌,桌邊有幾個小石凳子。
有風徐過,岑言突然就一陣心安。
“驚蟄姐姐,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啊,”岑言在一張小石凳子上坐下來後,又拍了拍旁邊的凳子,“你也坐坐吧。”
驚蟄福了福身子:“姑娘是主,我是奴,奴在主面前坐,不成規矩。”
岑言也不勉強,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驚蟄姐姐可千萬別被規矩約束一生啊。”
驚蟄身子震了震。
又聽岑言接着說道:“被規矩約束的人,一般都成不了主角!”
驚蟄:“……”
這又是什麽發展?這姑娘怎麽每次說話說着說着就開始讓人聽不懂了,剛才不是還挺正經的嗎!
想想驚蟄又覺得有些好笑。
什麽『被規矩約束的人,一般都成不了主角』這種話也真是天真傻氣得要緊。
但看到岑言握緊拳頭眼中滿是認真的樣子,驚蟄不禁又認為,能這麽天真,其實也挺好的。要是人人都像自己一樣,在屍體堆和鮮血中過日子,那世上大概永遠也不會有一刻光明吧。
于是驚蟄笑了笑,道:“姑娘說得對。”
然後便聽到身後傳來低沉醇厚的聲音:“哦?說什麽了?”
岑言轉過頭看,夜寒站在她們後方不遠處,一身雪白綢緞,腰間束一條白绫長穗縧,上面系着一塊羊脂白玉。他高高绾着冠發,長若流水般的黑發順在背後,明明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卻讓人感到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王者氣勢。
即使已經看了很多遍這人風流儒雅的模樣,可岑言還是想不明白,他一個為了權力殘害了無數性命的反派,怎麽會長成這樣?
一臉的人蓄無害,典型的溫油備胎男二長相。
“岑姑娘怎麽又在盯着本侯發呆了,”夜寒在岑言旁邊的小石凳子上坐下,見岑言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看,彎了彎唇角,問道。
岑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哦,我垂涎美色,無法自拔。”
夜寒揚起眉毛。
随後沒給岑言一絲反應時間,臉就這樣湊到她面前,岑言吓得急忙往後靠,但卻被一只手用力攬住腰,兩人的距離一下被拉近,她甚至感覺到帶着男人氣息的呼吸沒有阻攔地噴在了自己臉上。
夜寒見她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受了驚吓的樣子,又想起剛才她所說的話,笑道:“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嗎?垂涎本侯的美色?那為何本侯湊近了讓岑姑娘垂涎,岑姑娘卻像是嫌棄本侯呢。”
岑言結巴了半天,大腦像是短路了一樣不知道說啥:“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這樣調戲我,是會被罵的!”
夜寒慵懶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你罵一句試試呢,嗯?”
岑言閉了閉眼睛,鼓足勇氣:“渣男!”
夜寒:“?”
哼就喜歡這種我罵你你卻不知道我在罵啥的感覺,岑言心下開心,之前的緊張和忐忑就全部抛在腦後了,看着近在咫尺這張白白淨淨的俊臉,忍不住擡起手,捏了捏。
皮膚真好啊。
身後本是看到主子像是要調情便離得老遠的宋争和驚蟄,一瞬之間完全石化掉了。
就連夜寒自己也呆住了。
這算什麽…他被反調戲了?
這個認知足足讓他反應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的視線重新聚焦在了岑言的臉上,見她一副洋洋得意沒心沒肺的樣子,他突然失笑,松開攬在她腰上的手,讓兩人變成正常距離,無奈道:“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啊。”
岑言還沉浸在剛才那手感極好的一捏中,聽到夜寒這樣說,腦子一卡,也跟着說道:“怎麽會有你這樣皮膚好的人啊。”
“……”
“啊!月亮出來了!”岑言突然從小石凳子上一躍而起,指向天空,夜寒順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月亮果然漸漸從暈着深藍的雲層中露出身影來。
“我在書中看過,睹月思人,真心思念一個人,月亮會保佑他平平安安,”她站在樹前的空地中,轉過頭對他說。
夜寒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肯定在心裏笑我傻,”岑言鼓起臉,不過很快又笑了出來,“其實我也覺得挺傻的,但一旦見不到了,又忍不住想用這種方式去保佑她平安。”
夜寒突然就有些好奇,問道:“那岑姑娘是想保佑誰呢?”
然後看到她似是怔了怔,月亮剛好完全從雲層之中出來,在空地中灑下一片月光,她本是笑得開懷的臉一下子柔和了下來。
保佑,她那遠在另一個世界的母親。
“沒有誰,”她又恢複成一臉沒心沒肺的笑容。
夜寒感到心底莫名的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不舒服,因為剛才的那一點好奇越發強烈,他很在意能讓這個什麽都不在乎像是活得沒有絲毫顧忌的丫頭露出這種表情的人是誰。
不過是誰都不重要。
就如同這丫頭背後有沒有人在謀劃着什麽一樣,都不重要。
反正她在一個月養出成蠱之後就得死了。
夜寒從不相信妖怪神仙之談,在他眼中,凡是事情必有因果,所以他更傾向于相信岑言百毒不侵的想法。即使不是,一個人類,沒有心髒又怎能活得下來。
只是明明再清楚不過,他還是控制不住心底不舒服。
夜寒一手撐在小石桌上,看着岑言出神。這小丫頭望了會兒月亮,然後像是想起什麽似得,噠噠噠地小跑過來,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微微擡眸,便能看到她的臉。
真是個小矮子,夜寒不禁又彎了彎唇角。
“我聽驚蟄姐姐說你出去辦事了,那你吃飯沒啊,”岑言問他。
吃飯?自然還沒有。
他不喜歡吃飯,卻很喜歡食物,好的食物能讓他心情舒适,但卻不能讓他産生食欲。
或許是幼時沒有東西可吃留下的後遺症吧。
他不喜歡,手下的人也不能逼着他喜歡,有時候忙着忙着忘了,也不會有人敢提起。就好比現在,他早就把晚膳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夜寒懶懶地答道:“還沒。”
只見岑言吸了吸鼻子,微微皺起眉頭:“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人,權力越大,越是喜歡廢寝忘食地去琢磨,我們家鄉有句話,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要好好愛惜身體,知道不?”
一種異樣的情緒從心底升起,夜寒還未來得及反應是什麽情緒,這股情緒便全部化成了笑意,在嘴角暈開。
他自小習武,身體更是有內功基礎作保護,還是頭一次有人擔心他身體不好,但見她語重心長勸服自己的樣子,又不免覺得好玩,于是他點了點頭:“知道了。”
岑言很滿意,然後從懷中拿出用手帕包裹住的糕點,遞給他。
“喏,先墊墊胃吧。”
夜寒一時之間愣在那裏。
想起小的時候,他坐在街頭,餓得全身都疼,路上來來往往許多人,卻沒有一個像這樣遞給他東西吃。
又聽她接着說道:“不過你得留兩塊,我待會兒還要去喂錦鯉。”
夜寒低着頭,不接過糕點,也不說話,看不出來在想啥。岑言想着他是不是有潔癖不吃這種手帕裏包着的東西,于是打算把手收回來留着自己吃。
手剛動了一下,眼前這人突然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而他另外一只手從上面拿走了一塊糕點,喂入嘴中,輕輕咀嚼起來。
“好吃吧!”岑言眼睛發亮,她喜歡吃的東西,也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
夜寒吞下糕點,也不回答,只是從她手中将整張手帕以及手帕中的糕點全部接過,見她像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幾乎能猜到她下一刻就會找自己理論。
然後這樣說道——『都說了要留兩塊給我喂錦鯉的!』
岑言氣鼓鼓地開口:“都說……”
話才出口,便被夜寒打斷了:“想喂錦鯉是嗎?那明天本侯帶你進宮,禦花園裏有全國最大的錦鯉池。”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了人生第一顆地雷!!超開心!
謝謝大家的喜歡!
你們真是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