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紅皂白”罵他一通,還甩了他一耳光。
我見他不為所動,又惱又急,怒道:“我讓你回去啊!”
“你就這麽急着讓我走嗎?”他忽然皺眉吼起來。
我毫不猶豫道:“是啊!你最好永遠都別回來了!”
游息眉間一松,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向前跑了兩步縱身躍進水裏,暗藍色的光影在我的眼瞳裏一閃而過。
他在遠處冒出水,我怕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嗓子湧着幹啞苦澀。我們沒有再說一句話,游息重新躍入海平面下,顏色瑰麗的魚尾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揚起了一道閃亮的水線。
我追着游息消失的方向下意識地走了幾步。
當我意識到游息走了,整片海灘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才發現我的心髒鼓動得幾乎要爆炸了。
海水漫過我的腰腹,冷得讓我不由得發抖起來。陽光下的海面特別美,在我眸子裏閃成一片。過了很久,我浸泡在徹骨冰涼的海水裏終于情緒崩潰。
“游息——!!”
我克制不住的悲傷瘋狂上湧,張開嘴大哭,痛苦地彎下腰在海水裏哽咽。
游息這一走大概就再也見不到了吧……明明我們只剩下三十年的時間了,我一點都不想因為這種而使我離開他一分一秒。我不是聖人,我沒有辦法泯滅心底的自私!
我錯了!
我錯了!
這一刻我喪失了理智,我腦中有一種沖動,我什麽都不想管了,将所有責任抛到身後,只想把游息找回來。哪怕從此浪跡天涯也好,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我茫然地看着平靜的海面,心裏堵得一堆說不出的難受。我小聲喃喃着游息的名字,繼而絕望地叫喊:“游息——帶我走——別丢下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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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走——!”眼淚模糊了我整個世界,我不斷想要追着那個方向泅過去,海水漫過我的胸膛使我呼吸艱難起來。
我哭喊着,忽然腳下一崴,整個人撲進海裏,冰冷的水灌進我的口鼻,窒息感湧上來。我沉進水裏,錯愕而清清楚楚得看到游息就在我不遠處抱着手臂看過來,見我跌進水裏他終于快速游過來,一把将我托起。
“我沒走。”他輕輕說。
我沒有任何驚喜感,只是抱着他悲怆地大哭,嚎啕到嗓子沙啞。
等我發洩夠了,才抽噎着松開游息,臉上明明還全是眼淚卻面無表情說:“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簡直覺得我就是個神經病!
“你又要趕我走!”游息怒不可遏。
回過神來那些被我抛棄的種種将我的沖動吞噬幹淨,我認真地捧着他的臉龐說:“聽着,我沒時間跟你解釋某些事情。你必須走,而且你不是也要回深海嘛,我現在眼睛也好了,你可以放心地走了吧。我能保護好我自己。”
就算我保護不了自己,警察也能的吧——我大概要進監獄了,也好,吃牢飯的同時還能保證人身安全。
游息不知道我腦子在想什麽,他說:“我很快就回來,小光,你等我。”
你再也別回來了!這種話我再也說不出口了,我不能想象接下來沒有游息的餘生。
“要悄悄的,悄悄的回來,悄悄的你懂嗎?”我說,“別直接回家,上了岸先去找鄭幼倫。”
游息剎那色變,攬着我後腰的手臂倏然收緊了一下,他蹙眉道:“我跟你說的你都沒往心裏去嗎?在我回來之前你必須離他遠點!離任何人都遠點!”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我沒心情再去反駁游息,低下頭深深吻了他片刻,催促道:“你可以走了,回來後保證讓你看到我好好的。”
“嗯,記得給我的向日葵澆水。”游息放下我的身體,将我後背濕透了的兜帽扣到我腦袋上,然後說了一句‘你剛才哭的樣子蠢透了’後轉身離去。
我看着他游遠,一個深呼吸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
我一個人又在海灘靜了很久,居然沒有警察找過來,最後在太陽快落山時實在是餓得受不了才一邊冷得發抖一邊回家。
回家的路很長,我也沒有乘搭任何交通工具的意思。在路上買了條雞肉卷啃,腦補回家時的慘烈場面。現在我家一定圍滿了警察,我只身回去他們一定會認定我包庇罪犯把我帶回警局去。好嘛,去就去呗,小時候就三天兩頭往那裏跑。
問題是我怎麽脫身,或者說我能不能脫身。這比小時候把人打進醫院的情節嚴重多了!
我只能祈禱夏孔錫沒死,不過這幾乎不太可能,按照游息的戰鬥方式,他當時一定是直接捏爆了夏孔錫的心髒……想到這裏我就一陣毛躁。夏孔錫的老爸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我慘了!包庇罪能判個幾年?萬一游息回來直接尋到警局去怎麽辦?然後他大鬧警局咬死值班警察,人家再調集武警援兵,他寡不敵衆被擒住……然後又發現他是條人魚,被抓去解剖……
我被自己吓得一個寒顫,清醒了。
哦!對了對了!在這個凡事講究證據的年代……我只能賴賬不承認了!
打死都不承認!
打定主意後我戰戰兢兢地往家裏走。
一切都按照我腦補中的發展,我們家門口的确圍了一堆警察和無關人群。
孟北音被圍在中間問東問西,許久不見的林森也在,他護在孟北音周圍幫他抵擋那些“兇殘”的警察,偶爾會回答一些問題。中午的時候孟北音就被吓了個慘,這是他第二次看到游息殺人了。
我一出現衆人的焦點立刻聚集到我身上來。
我很想知道孟北音和林森和警察說了什麽,見我過來幾名警服威武的警察立刻迎了上來。我只看着錯愕的孟北音和林森。
林森抿着唇小心地沖我搖了搖頭,示意他什麽都沒有透露。我不知道我之前在膈應什麽,他們所了解游息的一切信息都是我胡謅的,就算是說了也沒關系。現在看到林森他們夠仗義,卻還是松了口氣。
如果他們把我胡謅的那些信息全告訴了警察,我估計我會和他們斷交!這确實有點不理智。
“鄭寒光先生。”一手持紙筆的警察定定看着我,“請問在今天中午十二點十分至下午五點四十分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據案發現場的目擊證人所述,當時是你将犯罪嫌疑人帶離案發現場,請問嫌疑人現在在什麽地方?案情嚴重,希望你配合。”
我臉上的難過并不是裝出來的,我甚至都沒咒過夏孔錫夭壽,“他在哪裏我不知道。”我疲憊且無力的看着正義化身的警察叔叔,指了指嘴角在路上我自己弄出來的淤青,緩緩道:“我本來想拉着他去自首的,可是他把我打暈了,逃了。一下午我都在巷子裏昏迷。”
“有證人證明你的言辭嗎?”警察低頭刷刷在記錄什麽。
我搖了搖頭,“如果有證人,我會昏迷這麽久嗎?”
錄音筆開着,幾名警察神色淡定的對望一眼,說:“鄭寒光先生,可能需要你和我們走一趟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
“好,沒問題。”我淡然回答。反正到了警局無非就是“你和被害人什麽關系、你和犯罪嫌疑人什麽關系”以及旁敲側擊犯罪嫌疑人的殺人動機之類的問題。人不是我殺的,我死不承認應該問題不大,雖然很冒險,但是我說殺人犯現在在深海也沒有人會信吶。
橫豎都是死,晚死一會是一會!
何況我還有個夠結實的後盾,我的哥哥鄭幼倫,如果我被定罪,他會把我保出來的。
我意識到我近來的确是太依賴鄭幼倫了。
這個習慣很危險。
我提出上樓換身幹淨衣物的要求被警察蜀黍拒絕了,不由當街怒道:“就算人是我殺的你們也沒有權利對我這麽苛刻!你們不知道現在天氣很冷麽!我現在渾身都濕透了,凍死了!”
他們漠然地看着我,我立刻愣住了,意識到我話裏的漏洞。
我身上的水是哪來的……一身的鹹腥味,不用聞都知道是海水……
我收了聲,暗暗咬緊了牙齒,恨自己偏偏把這一身的水給忘記了。
“現在可以跟我們走了嗎?”
“是的,警官。”我耷拉着腦袋,濕漉漉的兜帽扣在我頭上,讓我很贊同游息的話,我真的蠢透了!
我跟目光擔心的孟北音和林森揮揮手,不知道是第幾次上了警車,駛向一個我曾經異常熟悉的方向。
警局裏夏孔錫的姐姐和媽媽在哭天搶地,她姐姐一頭長發亂蓬蓬披在肩上,哭得跟個女鬼似的,還以為是我殺了他弟弟,鬼吼着撲過來就要撓我的臉。
我完全是出于本能飛起一腳将她踹開,踹完就後悔了。
高官的家屬,這群小警察自然很緊張,看我一出手立刻就咋呼起來了。
我大吼:“人又不是我殺的!信不信我告你們侵犯人權啊!”
只有那個幾個帶我過來的警察榮辱不驚,似乎也沒把夏孔錫的媽媽和姐姐放在眼裏,對她們說話也異常官方,甚至出口警告夏孔錫姐姐不能控制情緒就請離開這裏。
我心說好一條不畏權貴的國家忠犬,然後就被這條忠犬一巴掌打進了男監,先關起來,等會審我。
裏面還關着三個剛嗑完藥的搖滾青年。
第四十三幕
一份脫氧核糖核酸檢驗分析報告輕輕疊放在鄭幼倫正在處理的文件上面,他俊美的臉上橫亘着清雪般的冷冽,猶如年輕的死神。
“這份DNA報告的針對人物是寒光。”鄭幼影一身職業正裝,踩着十幾公分的高跟鞋站在旁邊,嚼着泡泡糖說。
“我已經看過了。”鄭幼倫說着随手将報告拂開。
“我覺得你應該再看一遍。”鄭幼影聳聳肩用一貫頑皮的口氣道,順便吹了個巨大的泡泡,結果被鄭幼倫扔了一支筆給戳爆了。
鄭幼倫的長眉忽然皺在一起,聲音裏有着隐隐的怒火:“這份報告是誰做的?”
“當然是Ackerman。”鄭幼影七手八腳地把粘在臉上的泡泡糖撕下來。
“把他給我叫來。”
“我就知道你要找他,所以早帶來了。”說着鄭幼影踢着高跟鞋跑過去将辦公室的門打開,一個俄羅斯血統的亞特血裔正侯在門外,鄭幼影将他拉進來。
“七個小時前,一份證明寒光的血統只是複制喬薇尼的報告也是你交給我的。”鄭幼倫神情冷漠地注視着Ackerman,将報告甩到他腳邊,用俄語怒斥他:“現在是怎麽回事?無限接近初代種的一套基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種基因堿基排列順序意味着什麽!”
“是的老板,我從鄭寒光先生身體抽取的血樣将異血分離後檢驗結果的确和喬薇尼的一模一樣。但是您是否還記得幾天前您曾經給他輸過其他的血漿?現在産生了點變化,完全是出于好奇,我重新分析了一遍,結果得出這樣的事實。”Ackerman望着他的眼睛用流利的俄語緩緩道。
“哥哥,我也去看了,變得像可樂一樣,完全具有初代種的特征。不過我很好奇的是,寒光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鄭幼影在一旁說。
“他的骨骼在制造新血,那些外來血漿會被洗幹淨。”鄭幼倫憂愁染面,十指交叉放在唇間,“現在幾點了?鄭幼影你去把寒光接回來,我們弟弟的,只有我們可以扁!你派人去和夏銘庭交涉,他願意私了那就私了,多少錢都賠。”
“人家可是死了兒子,是錢能賠的嗎?”鄭幼影哈哈大笑,“哥哥,你太緊張了,人又不是寒光殺的。只要寒光不承認他包庇游息,警察也沒辦法。”
“我要的,是恢複游息在陸地上的自由!”鄭幼倫壓低聲線,冷冷地盯着鄭幼影,“夏銘庭要是不願意私了,就只能來硬的了。”
鄭幼影認真道:“哥哥,你做事要是太嚣張寒光會起疑的。而且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一晚上都沒看到游息,他該不會是……回深海了吧?”
鄭幼倫蹙眉道:“……寒光被關在警局,游息會無動無衷麽?按照他的性格,他應該把警局都拆了才對。”
“但是現在風平浪靜哦。”鄭幼影嬉笑起來。
“那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把寒光接回來問清楚!”鄭幼倫抄起筆筒往自己妹妹的腦袋上砸去,鄭幼影哈哈一笑閃身躲過。
“副總,您的電話。”外間女秘書拿着鄭幼影的電話站在門外。
“哦,拿過來給我。”她勾勾手指,接過電話放在耳邊,靜默了片刻然後抓狂的尖叫:“你們這幫廢物——!!!!!!!!!!!”
“……”鄭幼倫一臉驚悚地看着她。
“把他給我控制住!不能傷害他,也不準任何人把他帶走!我馬上就過去!”她對着手機亂喊一氣,似乎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發瘋狀态,捏着電話淚目望着鄭幼倫崩潰地大吼:“哥哥!你這個坑爹的貨!你不是說藥劑無效麽!”
“發生什麽事了?”鄭幼倫蹙眉冷冷道。
“寒光暴走啦!我去把他逮回來!”說完鄭幼影哭天搶地把手機朝鄭幼倫腦袋上一砸,逃了。
鄭幼倫被打蒙了,茫然地看着Ackerman:“不是說藥劑無效麽?”
Ackerman平靜道:“應該是藥效不穩定的關系,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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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光你們……”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亦或是說了什麽。雙目失焦地平躺在一處,怔怔地看着上方那一片模糊的白色。身體裏好像被入侵了一條陌生的幽靈,它支配着我的身體,用我的身體肆意妄為。
“這熊孩子說什麽胡話呢!”一道清脆透亮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我驀地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了。
這是哪?我茫然四顧,發現自己正處于一個陌生且豪華的房間裏,床邊窩着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性感女人,“你是誰?這是什麽地方?”我腦中一陣鈍痛,想擡手揉動自己的太陽穴時才發現我的手腳都被手铐束縛在了床上。
我掙紮了兩下,憤怒起來:“誰幹的!你們是什麽人!趕快把我放開!”
那女人臉色由驚訝變得稀奇,二話不說上來就照着我腦袋打了個巴掌,疼得我直咧嘴,她罵道:“你個小崽子睡了幾天連老子都不認識了!?別跟我說你失憶了!惡俗不惡俗!”
失憶?我愣住了,驚覺腦中一片空白,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我戰戰兢兢地扭過頭,看着那女人說:“那……我是誰?”
女人張大了嘴,“媽呀,你不會是真的失憶了吧——哥哥!哥哥!寒光失憶啦——!”她忽然扯直了嗓子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剛剛那個逃出去的女人……是鄭幼影?我模模糊糊想起這個名字,下一秒所有的記憶潮水般湧過來,我什麽都想起來了——我叫鄭寒光,男,18歲,未婚。
我也不知道剛才那短暫的失憶是怎麽回事,也沒心思去管了,房間中就剩下我一個人徒勞地拽着手铐。奇怪,我現在應該在警局的,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鄭幼影把我弄出來的嗎?可是為什麽我一點記憶都沒有!最後在我腦子裏閃現過的一幕,是當時在警局男監幾個跟我關一起的男青年撲過來掐我喉嚨的畫面……
然後,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腦短路麽?我拽了半天無果,只能像條喪家犬一樣懊喪地躺在床上。
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一串匆忙的腳步聲,應該是鄭家兄妹過來了。
果然,門被誰猛地推開繼而在牆上撞出一聲巨響,我板着死魚眼側過頭,看到了逆光中上身赤/裸,整個人濕漉漉的鄭幼倫。他墨色的微長短發散在脖子周圍,發梢在不斷滴水,濕透了的劉海被他随手往後攏去。胸膛上的水珠在光線下折射着奇異的閃耀,理石般光潔無瑕的面孔俊美得讓人過目難忘。
“嗨,哥哥,能把我先放開麽?”我面無表情地晃了晃我手上的鐐铐。
鄭幼倫一怔,沖身後的鄭幼影咆哮:“你不是說他失憶了麽!吓我一跳!”
鄭幼影赤着腳無聲地跑過來又照着我腦袋鉗了一巴掌:“你個熊孩子!你敢耍老子!”
“別耍寶了成不,快給我解開啊!”我一連挨了兩下不由怒從心中起,膝蓋直接朝鄭幼影的腹部搗去。她立馬哎喲一聲抱着肚子滾床下去了。
“你沒事了吧?”鄭幼倫說,每走一步都會在地毯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腳印。
“什麽叫‘我沒事了吧’?你們把我鎖着幹什麽?我怎麽會在這裏?”我雙手合攏伸到鄭幼倫面前,讓他幫我解開手铐。
“你昏迷快一周了。”鄭幼倫拉開旁邊的抽屜找到鑰匙幫我開鎖。
我的胸口發悶,一種因為麻醉劑而産生的嘔吐感在我胃裏翻轉。等鄭幼倫解了我腳上的鐐铐後我忍不住跳起來大喊:“廁所!廁所在哪裏?!”他說完我就意識到,我可能一周都沒上廁所了,這個概念有點恐怖。
鄭幼影随手指了指裏側的一道門,我立刻火急火燎地沖過去。
“你還記不記得你在警局裏幹了什麽?”我對着馬桶洩洪的時候鄭幼影毫不避諱一巴掌把門拍開。
我立刻哆嗦着提上褲子,簡直要抓狂了:“我好歹是一男的!你能不能尊重我點!”
“我是你姐!”
“了不起啊!誰跟你說姐姐就有觀摩弟弟上廁所的權利了!你趕緊給我滾開!”
鄭幼影瞪直了眼,正欲再跟我吼什麽,就從後面被鄭幼倫拎着領子給提走了,“寒光,好了快點出來,我們有事問你。”
我胡亂含糊幾聲,過去把門反鎖上才放下心。
事後等我出去房間裏已經沒人了,空蕩蕩的充斥着酒店般陌生的氣息,只有地上鄭幼倫留下的一灘水。
我打開門,過道上靜悄悄的,有點怪異。我探頭探腦,身上一身白色病服一樣的衣服,光着腳,貼着牆走在邊上,像個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小瘋子。
“寒光少爺,能請您讓一下麽?”身後忽然有人說話。
我轉身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空魚缸,四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一人擡一個角往我的方向走來。
“你們認識我?”叫我少爺,難道是尤塔銘的人麽?
幾個人面面相觑,很顯然我問了個白癡級問題。
我下意識地往邊上靠了靠,他們擡着魚缸仍然過不去,我只能彎下腰從底下爬了過去。
我一個人在走道裏摸索了很久,直到電梯門打開,問了幾個人後,尋到出路,一股鹹腥的海風迎面撲來,讓我赫然明白這是在海上,鄭幼倫的游輪上!
這貨居然有一條游輪!
我跑到後尾的甲板上,風很大,直接吹開了我胸前的一處扣子,冷風鼓漲滿我的衣服,我冷得抱着手臂走上前。鄭幼倫好像感覺不到冷似的,在即将入冬的天氣裏赤/裸上身,站在海風最為肆虐的船頭往前眺望,一片無垠的藍海。
“喂!我要冷死了!”我朝他大喊。
“過來。”鄭幼倫轉身朝我笑着勾勾手指。
我極不耐煩地走過去,鄭幼倫拿起旁邊椅背上的毯子把我包起來,然後從背後抱着我,下巴擱在我的肩上,指着下方的海面說:“你看那裏。”
“看什麽?”我被他這種酷似游息的動作整得渾身別扭,掙了一下居然沒掙開,鄭幼倫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我,險些讓我喘不上氣。
我話音剛落鄭幼倫指着的那一處海面忽然湧動起來,鄭幼影破水而出,濕漉漉的長發披肩,猶如電影裏魅惑人心的美人魚。
這麽冷的天!她神經了!跑水裏幹什麽!不怕被鯊魚吃了麽!
我震驚得忘記了掙開鄭幼倫。
“多少米?”鄭幼倫抱着我,沖海裏的鄭幼影喊。
鄭幼影抹去臉上的海水,看了看手腕上綁着的精巧的儀器,爆發出一串嚣張地大笑:“兩千八百米!破記錄了!”
“什麽?搞什麽玩意?”我看着鄭幼影游遠疑問道。她游泳的速度好快,幾乎和游息差不多了……
“她的下潛深度,之前還停留在兩千五百米左右。”鄭幼倫回答我,一點也沒有要松開我的意思。
“就這樣下潛?”我震驚地轉頭看着鄭幼倫,“你別告訴我……你和鄭幼影可以在水中呼吸啊。”
鄭幼倫在我耳邊笑得狷狂:“我們都是優秀的亞特血裔,有什麽是不可以的?”
第四十四幕
沒多久鄭幼影就渾身是水地走過來了。鄭幼倫随便扔了條毛毯過去,慵懶道:“弄一地的水,擦幹淨。”
“……”我啞口無言,還以為他是要拿去給鄭幼影擦身體。
鄭幼影面目猙獰地沖他比了個中指,接過一旁侍者送上來的毛巾胡亂擦着頭發。她真的一點都不像個女人,把頭發一剪其實就是第二個鄭幼倫,得迷死一海票女生,行動起來簡直就是個變形金剛。
“我們現在在哪啊?”我被風吹得直哆嗦,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毛毯,仔細瞧了瞧,靠!Hermes的!
“公海。”鄭幼倫淡淡地回答,他松開我,撩起毯子的一角去擦他頭上的水。
我立馬扯着毯子跳到一邊:“一萬多塊的毛毯你拿來擦頭發!奢侈!浪費!”
鄭幼倫愣了一下,片刻笑了笑,沒再說什麽。我總覺得他眼裏有種與平時不一樣的情緒,搞得我很別扭,又說不出來別扭在什麽地方。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鄭幼倫過來牽着我的手拉我下去,轉了好幾處
“你不餓嗎?帶你吃飯啊,吃完飯我們一起出去看星星,海上的星星是最美的,可以找到很多星座,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三個一起爬到飛鳥海燈塔上去看星星?當時你還差點掉下去……”鄭幼倫喋喋不休地将我按到一處緞面座位上,這裏目測是間餐廳,一切都豪華得猶如一場夢境。
餐廳裏的侍者對鄭幼倫表現得既恭敬又謙卑,好像他是這裏的王者。
我摸着桌面上鋪着的一層天鵝絨緞面,看着盤子裏的法式焗蝸牛,腦子有點暈:“我是問為什麽我們在海上?”
“真遺憾,鄭寒光先生,你忘了你這輩子最偉大的事跡了。”鄭幼影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擦着頭發走進來,嬉皮笑臉地坐在我身邊毫不客氣端走了我面前的紅酒,用喝白酒的氣勢豪氣幹雲一飲而盡。
我對這一切都莫名其妙,“小美鋁,哩在說啥子喲?”
“小帥鍋,你真不記得咯?你在警局裏殺了人嗦,所以鍋鍋才帶你到公海噻,免得遭那些人騷擾。多好耍。”鄭幼影馬上正兒八經的用亂糟糟的方言回答我。
我手裏的勺子咣當一聲掉在了餐桌上,愣了半天我才勉強扯着嘴角幹笑起來:“我、我殺人了?鄭幼影,你別開玩笑了。”
“我以前和你說過的。”鄭幼倫擡手看我,他的目光很平靜,嘴唇輕啓,“暴走。”
“唔唔!”鄭幼影連連點頭,塞得滿嘴都是食物,也不知道是在贊同鄭幼倫的話還是覺得東西好吃。
“這怎麽可能呢!”我慌忙亂叫。
鄭幼倫示意我稍安勿躁,“寒光,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替你解決一切。”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皺着眉說:“我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我怎麽可能會殺人呢!”
鄭幼影淡定地說:“暴走狀态中的記憶潛存在你的第二人格中,你當然不會記得。你仔細想想你昏迷前幹了什麽,總之我趕過去的時候你已經把男監裏的其他犯人殺光了,你還想殺我來着。”
我如中雷擊,晴天霹靂就這效果。我殺人了?我真的殺人了?晃了半天神我才慢慢回過神,斷斷續續道:“我只記得當時跟另外三個人吵架……他們先找茬,我當時心情不好就罵了回去……然後他們有人撲過來要跟我掐架,我踹飛了一個人……我有點想不起來了,總之我們就這麽打起來了……後來、後來我就在這裏了……”
鄭幼影打了個響指,嬉笑道:“這大概就是你暴走的契機,哥哥應該跟你解釋過的,當你的第一人格保護不了自己的時候……”
“開什麽玩笑!”我猛地拍案而起,“我保護不了自己?就那種磕完藥的臭鳥蛋再來三個都不是老子對手好伐姐姐!”
“那就是藥劑問題了,你之前被綁架,那些人不是給你注射過K3-DGL藥劑嘛,那本來就是催化血統的,可能是延遲了。你的憤怒作為契機。”鄭幼影掰着手裏的小面包,漫不經心道。
“啊——啊——!”我懊喪地跌回位子裏,用力扯自己的頭發,“怎麽會這樣!這太離譜了吧!”
“對了,游息呢?”鄭幼倫優雅地垂着眼眸,晃動這手裏的酒杯。
我恹恹道:“回海裏了,說是兩周後回來……不對,我都睡了一周了,他很快就會來回了。我們這是要去哪?”我意識到自己在游輪上不知道去向何處,一周後如果我沒有回去,正好會和游息走岔了路。咋辦,又不可能讓游輪掉頭……
“你想回去,随時可以啊,不過要接受警察盤問啥的,哥哥怕你煩這些所以才把你弄出來。”鄭幼影在認真地用勺子挖蝸牛。
我一直對她的吃相深感恐怖,于是轉頭問鄭幼倫,“能回去?會借給我們小艇之類的?我們自己劃回去?遇上鯊魚咋辦?”
鄭幼倫笑得頗為無奈,伸手過來揉了揉我腦袋。
鄭幼影哈哈大笑道:“你個二愣子,這是哥哥的游輪,你想回去還不簡單。”
我大腦一瞬間死機,半天才緩過勁來,“我滴媽啊!你居然真的有一條游輪!”起初我還只是猜測而已……後來想想鄭幼倫還未真正接手公司,這家夥何德何能居然擁有一條游輪!難怪碰上的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跟太監侍奉皇上似的……
這一頓晚餐,讓鄭幼倫在我心裏的形象刷新無數次。
夜空真的像鄭幼倫說的那樣美,細密的星河和粼光閃耀的海面連成一片,猶如密不可分的漁網,交織在整個天地間。
我盤腿窩在甲板的軟椅上仰頭看着天空出神,我所處的是最接近海面的底層甲板,上面還疊加着三四層的艙室和甲板,整條游輪具有相當的規模。切,我還一直以為鄭幼倫就是個給鄭泓易打工的“窮經理”,沒想到人家早就是個大老板了,話說回來,鄭家到底是做什麽的……
“跑過來吹風,你不冷啊?”鄭幼倫手臂上搭着一條毛毯走過來,單膝在我面前跪下,小心地将毛毯蓋在我腿上。
“鄭幼影呢?”我說,順便把肩膀朝裹在身上的毛毯裏縮了縮。
我覺得從最開始他對我的态度就有點變了,不會跟我像平常那樣打鬧,一舉一動都充滿令人折服的王者之風,尊貴而優雅,和報紙、雜志上介紹的那個鄭家大公子一模一樣。一點都不是我熟悉的鄭幼倫,并且他的眼神,哪裏還有嚣張毛躁的影子……溫柔得簡直都讓我覺得他在照顧病患的嬌妻……
這真的是鄭幼倫嗎?!!我不禁在心底咆哮。
“早睡着了,她今天下潛了好幾次,累壞了。”鄭幼倫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好像夜空的一絲妖嬈霧氣。
我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整個人都縮在軟椅裏,“鄭幼倫……我有點不舒服。”我用手捂着口鼻,發現呼吸滾燙,可是額頭卻沒什麽溫度,并沒有發燒,但頭很暈,胸腔一陣一陣的發疼。
鄭幼倫站起來彎着腰以額頭貼着我的額頭試體溫。我下意識地躲開他,雙手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你昏睡的時候,我給你注射過百白破三聯疫苗,10個小時內體溫會飙升的,別擔心。”
“什麽?你搞什麽?”我迷瞪瞪地看着他,心裏清楚大概在三個小時後我的體溫會飙升到40度以上,會燒得連媽都不認得……
“鄭幼影在制服你的時候,很小心很小心,一點都沒有弄傷你。”鄭幼倫紳士般溫柔笑着,指尖摩挲着我耳畔的發絲。他大手托起我的臉頰,傾身上來在我輕輕親在了我的唇邊,聲音聽在耳中有種蠱惑的意味:“她知道,我想要你。”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做何反應。
海風冷冽,嗚嗚地吹過來,卷着我的一頭碎發兀自淩亂。我怔怔地看着鄭幼倫那一抹說不出是心疼亦或者快意的笑容,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的手倏地用上力氣,用一種讓我恐懼的力道捏開了我的牙關,他的唇舌侵犯進我的口腔,粘膩的感覺讓我瞬間清醒。“鄭幼倫!你看不見我是誰嗎!”我用力推開他,掙紮中我從軟椅跌落在甲板上,手臂碰翻了矮桌上的一盤水果。
“寒光,我不會再陪你鬧了。所以,不要反抗我,否則我會把你的骨頭一根根都掰斷!”他像魔鬼般将我壓在甲板上,一手以一種令我窒息為目的的力量掐着我的脖子。
他想殺我!他想殺我!
我愕然驚覺到這一點,沒有功夫去想種種原因,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