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線索
古來今往,沒有什麽比失眠更折磨人的神經。
少年手肘覆蓋在眼睛上,疲憊的嘆了口氣。
睡不着。
即使雙眼的眼眶已經因為疲勞幹澀到發脹,到了只要是一滴清水的刺激就可以流出眼淚的程度。從惡夢驚醒之後,只要少年一阖上雙眼,就能夠看到一片玫瑰色的血紅,占滿了整片的視覺神經,仿佛是可以從夢中溢出的血紅。
美咲微合的眼中泛起困倦的水霧,思緒逐漸飄遠之際——
——“這不是夢喲……”
來自夢境最後遙遠而空靈諷意在耳邊回想起,意識模糊的少年心中一凜,腦海中的睡意瞬間消散。美咲無力的呻吟着抱頭縮成一團,死魚眼望着床頭發着幽幽藍光的鬧鐘,眼眶充斥着疲倦的深紅。
公寓裏非常安靜,橫屍在床頭的少年能夠清楚的聽到時鐘滴答滴答的空寂音和來自樓底沒有擰緊的水龍頭中偶爾滴落的水滴聲。
上午無意間回複的記憶靜靜的躺在大腦深處,清晰地不可思議。每一件經歷過又被迫遺忘的怪誕事件如今就如同超清版3D立體電影一般,在腦海中360度全方位的旋轉展示中,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美咲就可以輕易的将它們拼接到一塊。
首先,這個世界不是科學定義上的世界。它擁有自成一體的法則,維序者……還有世界中心。法則掌控整個世界的運轉,世界中心支撐着世界,而維序者則是讓世界中心在應有的軌道上運行。
那麽,問題就來了。
少年轉過身,将手臂枕在腦袋上,雙眼一眨不眨的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搭在肘間的手指輕輕敲着突出的肘骨。
為什麽他會是世界中心?“法則”究竟是以什麽标準來界定這件事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除了算得上靈敏的五官之外,沒有其他高人一等的能力了,把一個普通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作為世界中心?
按照那些維序者的說法,他們是為了保證世界中心合理運行的存在。那麽,這個“合理”的界線又是在哪裏?他們又是根據什麽來判斷我做出的每一件事和每一個決定都是符合
“合理”的要求的?
還有那個莫名其妙就死去的津森,根據那時的反應來看,他應該也是維序者。那麽,為什麽唯獨他想要除掉我,我不是“世界中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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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想起幹枯的老人死前狂熱,飽含惡意的目光,沉思之中的美咲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感覺四周環繞着的黑暗變得壓迫,有什麽藏在角落之中,隐隐窺視。美咲裹緊了棉被,将柔軟的枕頭抱在懷裏,努力轉移注意力。但是一時脫缰的思緒卻失去了控制,腦中每一個無法解釋的疑惑都為房間裏的黑暗增加一分冰冷,少年蜷縮起身子,開始隐隐發抖。
黑暗之中,那些被一直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渴望逐漸清晰,
——不想要一個人。
少年突然掀開暖被坐起,光裸的雙腳踩在冰冷泛着涼意的木地板上,毫無聲息。
——“多依靠我一點沒有關系。”
屬于成年男性的低沉溫暖的嗓音在耳邊回繞,挑動着少年不安的思緒。
美咲環緊懷中的枕頭,踏過被輝白的月光浸染的走廊,靜靜的停在了宇佐見秋彥的房間門口。少年深吸一口氣,單手抱着睡枕,右手放在門把上,片刻猶豫之後,打開了男人的房門。
宇佐見秋彥不在房間內,那個每天嚷着,默默煩惱着怎麽才可以讓自家的少年多依靠自己一點的男人此刻正坐在飛往北海道的飛機上,為了某個據說日本最權威的文學交流會。面對空無一人,只有無處不在的熊偶和床尾由于主人不在難得安靜沒有來回跑的火車模型,抱着枕頭求安慰的少年反而更加自在,美咲利索的避開地上散亂的“陷阱”,竄上房間中央的大床,掩被躺好。
…………
置身于大床中央的少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呼吸之間的熟悉的氣息,就像某個出差在外的男人根本沒有離開,就在身旁一樣,腦袋埋在枕頭裏的少年輕輕打了一個呵欠,困倦的臉上露出今晚第一個安心的表情,美咲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十分鐘之後,棕發少年再次掀開眼皮,眼神木然。
……睡不着。
尼瑪他都厚顏無恥的趁着宇佐見不、在、家的時候鑽到他被窩裏,犧牲可貴的少年羞恥心終于幹掉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恐懼感以後,他居、然還是睡不着啊!!
少年淚泣,如果說剛才還有點睡意的話,現在他簡直是精神滿滿,清醒得都可以下去跑兩圈做個兩百道的微積分高數了啊啊啊!!!美咲抱頭無聲吶喊,眼底帶着喪心病狂的黑色眼圈。
……難道說……他今晚注定要失眠了?注定要帶着兩黑框黑框的眼圈面對全校觀衆,然後來個史上第一個帶着黑眼圈和“王子”深情對視的公主????
還有商量急求的可能嗎?
熊型腦中上傻乎乎的指針親切的告訴你……沒有。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真·絕望的高橋少年生無可戀的在擺滿熊玩偶的大床上滾來滾去,少年幾乎可以想象到明天一早滿心躊躇的化妝小組在看到他的臉後會發出怎樣凄慘的尖叫……兩黑框的眼圈公主,呵呵,生動又形象。
“啪——”
滾動之間,有什麽東西從床上掉落,落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糟了,該不會是打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吧!”
少年慌張的停止了愚蠢的滾動,摸索着床頭的摁動開關。兩下閃動的燈光之後,室內一片亮堂。美咲探出身子,望見一本厚重的筆記本摔落在地上,攤開的頁面上,夾着一張紙片,上面是屬于男人飛舞潦草的字跡。
望着潦草字跡之下衍生而出的字句,美咲心頭一跳,順勢俯身撿起——
“這是……”
一句簡潔的話語張牙舞爪的躍然紙上,刺痛了少年的神經——
“不要靠近異常者,不要和異常者接觸,否則被封印的記憶會把事情推到最糟,法則會失去控制——”
“小心維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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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東京的遠郊外,落座于懸崖邊的被當地旅游者稱為“鬼屋”的別墅之中一反常态的燈火通明,高瓦數的燈光灑在屋檐邊沿的彩色玻璃之上,折射着絢麗的斑駁。僅有一塊地毯作為家具的大廳之中,一群裝扮各異乍眼一看是來自于不同社會階層的男女懶散的或站或立于唯一家具之上,隐隐形成一個圓環,将有着碧色瞳孔的少女和金發女士圍在中央。
“淺井怎麽樣了?”康莊大胖一如既往的抱着他最喜歡的零食,嘴巴嚼吧的震天響。
坐在康莊大胖身邊的佟木難得沒有嫌棄胖子的說話時到處噴灑口水的行徑,反而略顯擔憂的皺着眉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還在樓上抱着被單哭。”
胖子斜眼:“啧,眼睜睜的看着小姑娘悲痛欲絕卻毫無辦法,真沒用。”
佟木炸毛,“你有能耐你去勸!要是能讓淺井從房間裏出來說一句話,大爺我幫你洗你一個月的臭襪子!”
“不去,你襪子洗不幹淨。”康莊大胖塞滿薯片的嘴巴砸吧道。
“誰洗不幹淨了?誰?”由于組織的命令只能苦逼的扮演流浪漢角色的佟木先生急了,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但是不能質疑我的個人衛生!
刷——
靠着佟木坐下的森夜翻書頁。
胖子冷笑,“誰應就是誰,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那些衣服都是森夜給你洗的。”
佟木先生轉臉:“咳。”
自帶精英氣場的森夜先生繼續翻書。
得瑟的胖子繼續調戲偃旗息鼓的可愛流浪漢,“喲,我說對了吧~佟木,小佟木~~”
地毯的另一邊
被有意無意堵在中間的鈴木禮奈瞟了眼面無表情,默不作聲的清水梅子,女人安靜的坐在一邊,專注的盯着掌心褪色的發飾,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麽。鈴木禮奈讪讪的收回視線,棘手的撓着臉頰,轉臉騷擾不遠處的青年。
“喂,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角圭一,對吧?美咲哥的學長。”
興致勃勃的觀賞着康莊佟木二人小品的角圭一聞言收回了視線,擡眼沖着禮奈笑得謙遜,“正是,不知鈴木小姐有何指教。”
鈴木禮奈審視着笑眯眯的角圭一,想起相川繪理的調查資料上關于眼前這個青年的信息,神情慢慢變得古怪——
“其實……你知道的吧,關于相川繪理消失的背後的真相。”
大廳之中喧鬧的氣氛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