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勞碌命

第19章 折騰永無止境

人們常說，孩子的眼睛總是最幹淨的，他們能夠看到成人無法看到的“物”。不過可惜的是，大人們總無法給予這種特別以特殊的寬容。

“美咲，交到新朋友了嗎？”婦人笑得溫柔，棕色的瞳孔盛滿笑意，手卷着濕巾一點一點地蹭着孩童臉上的泥巴。

“恩！”小孩興奮的點頭，團子般的胖手晃悠悠的舉高藏在身後的風鈴：“禮物！美咲的禮物！”

“阿拉拉，真是漂亮的風鈴……又是小香送的嗎？”婦人手上的動作一頓，音色突然轉低。

“恩恩，小香說這是禮物。”孩童歡喜的舉起風鈴，在空地上跑來跑去，清脆的叮咚聲逗得小孩直笑。婦人站起身看着奔跑的小孩，低聲道：“——

————”

什麽？那個時候，媽媽說了什麽？

一直站在遠處看着一切的少年，上前兩步想要聽清婦人口中的言語。

天地驟變。

開心玩耍的孩童和溫柔的婦人消失了，寬敞的空地連接着頭上碧洗的天空變成了灰蒙蒙的顏色，一滴雨水滴落在地上，大雨已至。方才的婦人此刻正橫倒在血泊裏，身邊是翻倒的汽車，還在滾動的車輪邊緣，嵌着一雙男人的大手，無名指上戴着婚戒。

橫倒的婦人朝少年的方向伸出滿是鮮血的手臂，十指在空中無力的抓撓——

————不要哭

一道白雷落下，晃花了少年的視線。

“美咲，美咲——”由遠而近的喊聲在耳邊響起，少年閉着雙眼側過頭，想要離煩躁的噪音遠點。噪音安靜了片刻，随後悠悠的響起，帶着少年想要舉鞋拔子的沖動：“清水梅子來了。”

！！！！！！！！！！！！！！梅子姐！！！少年驟然睜開雙眼，一躍而起，起，起到了車廂頂部，和車頂來了次完美的親密關系。

“宇佐見桑，你太過分了！”清醒過來的美咲疼得雙眼冒泡。

“閉嘴，”男人道：“放學不及時回家，在學校裏游蕩的不良少年沒有抱怨的權利。”宇佐見的大手輕輕的揉着少年頭頂的大包，溫柔的動作和不耐的語氣形成鮮明的對比。适中的力道讓少年再次昏昏欲睡，男人額角青筋暴起，一記鐵砂掌毫不留情的拍在美咲的後腦勺上。

“好疼！”少年瞬間清醒。

率先下車的男人繞到對面拉開車門，對還在哀嚎的少年沒好氣道：“快點出來，到家了。”

美咲老老實實的跟着男人的步調行動。

那是夢。

可是剛剛在學校的事情又是怎麽回事？那個也是夢嗎？少年盯着右手發愣，那時冰冷的觸感還在手指上，真實得讓美咲無法将之歸結于夢境。如果不是夢，那，那是什麽？那個小女孩又是什麽？

頭腦發脹的少年只能想到一種結果。

——靈

“——靈”

“什，什麽？”美咲驚恐地擡頭，眼睛瞪得如牛一般。

“我說你該不會碰到靈了吧。”男人頂着一張“我愛科學”的臉，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和臉上目空一切的表情有多違和。

導，導演呢！這臺詞怎麽回事！為什麽絕對唯物主義宇佐見秋彥會一臉理所當然的提起“靈”啊！！相信嗎，其實宇佐見桑一直都默默的相信“靈”的存在嗎，就像十歲以下的兒童相信着聖誕老人一樣相信着“靈”一直都存在的嗎嗎嗎！！！

少年風中淩亂。

男人不理會某個整人都不好的少年詭異的表情，徑直脫下少年身上的大外套，挂在附近的椅子上。

“怎麽，你害怕嗎？”

“哈哈哈，怎麽可能，”美咲幹巴巴的笑道：“我，我可是從小看《百鬼夜行》長大的喲，怎麽可能害怕這種東西！沒有害怕喲！！連一毫米都沒有感到害怕喲！！！”

“啊是嗎，那我去休息了，晚安。”

剛擡起左腿的男人突然下擺一緊，宇佐見轉頭，看方才還在吹噓自己膽量的少年拽着他的衣角，滿臉通紅。

“……”

男人垂下眼簾，好整以暇的看着滿臉通紅的少年嘴巴張開複有閉上，半天說不出話來的窘态，悄悄的被萌上了天。男人轉身道：“差點忘了，犯錯的不良少年沒有睡床的權利。”

“咦？”

“作為懲罰，今天你睡沙發。”男人下巴點點放在大廳中央的長沙發。

“诶——”

“快點，”男人粗魯的将少年按到沙發上，動作迅速的給少年蓋上保暖的毯子，“不要想偷偷跑回房間，我會等你睡了再回去。”美咲拉高毛毯，仰着頭看着眼下隐隐泛着青色的宇佐見秋彥，心髒突然有點泛疼，像是心底最為柔軟的一塊地方被人輕輕的揪着，逗着，時間不長，但正因為如此，才無法裝作視而不見。

“那，晚安，宇佐見桑。”

“恩。”

“還有，謝謝你。”

“睡吧，傻瓜。”宇佐見單手覆上少年的雙眼。

少年的睫毛顫了顫，細細的絨毛般的觸覺偎貼着宇佐見的掌心，無可奈何的憐惜透過最為靠近身體中樞的血管直入男人記憶的最深處。直到确信少年已經陷入安眠，宇佐見才小心翼翼地松開手。男人安靜的描繪少年的五官，一直壓抑的擔憂噴湧而出。

他沒有找到少年。

他在三橋大學裏找到了美咲的挎包，找到了少年的外套包括他口袋裏的攜帶電話，但是沒有見到半點人影。角圭一告訴他，少年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學校食堂。但是那裏在下午三點的時候，已經關門休息了。

至于美咲最後出現的中庭，巡視人員和在那自習的藝術系學生也曾告訴他沒有看到其他學院的學生出現過。

初次找到時少年臉上分不清時間的反應，提到陌生女孩時的不安和最後他試探到的對“靈”時的隐隐篤定的表情。

……不行，信息太少。

“你啊，到底碰到了什麽？”

周末清晨，美咲從燦爛的日光中醒來，身下柔軟舒适的觸感讓他很快反應到這并不是客廳的沙發。少年緩緩起身，棉被由身上滑落，這是他房間的床。美咲環顧四周，看到宇佐見秋彥正睡在床上的另一邊，右手折疊枕于頭下，平穩的呼吸聲證明對方還處于沉睡中。少年望着男人的睡顏片刻，笑着勾起嘴唇——文字世界果然是騙人的的，什麽叫做睡着的容顏意外的孩子氣，分明依然還是一副“天下我最大的樣子。”

不愧是宇佐見大作家，臉睡顏都這麽獨特。

——“不良少年沒有睡床的權利。”

——“我會在你睡着以後在離開。”

腦袋裏不自覺的回想起男人的話語，美咲臉色微紅的用右手輕輕遮住嘴角。

去大掃除吧。

少年心情愉悅的光腳踩着地板走出房間，開始打掃衛生。将清掃器調制最低狀态之後，美咲提着工具走進宇佐見的房間，不出意外的看到滿地的書籍。

“啊啊，果然又是這副樣子。”

少年任勞任怨的蹲下身，拿起其中一本貼着五顏六色的書本。

這是前天去過的餐廳？少年跟着标簽開始翻閱書本，看起來做了相當詳細的研究的樣子，宇佐見桑是對食物這麽講究的人嗎？美咲回想起他初次到來時冰箱裏的食物，果斷的否定了腦內的猜想。少年放下書本，随手拿起另一本書，《東京約會大全》？

難道說，宇佐見桑是為了上次的約會？

少年沉默片刻，加快了收拾的速度。說不感動當然是騙人的，他的人心總是肉做的，有人無條件的對他好，細心的照顧到他生活的習慣和愛好，換成誰都會心動。美咲将東西陸續收拾好，輕輕帶上房門。只是這種心動到底屬于哪一種情感，他是不是可以認真而毫無障礙的同等的回應男人的這一份心意。

他需要好好想想。

“早上好，美咲。”

提着工具的少年感到雙肩和頭頂一沉，一股熟悉的氣息和重量毫不客氣得占據全身。

“早上好，宇佐見桑，”少年拖着完全趴在他背上的男人艱難的移動兩步，“還有，從我身上下來，好重。”

“我拒絕，”男人雙手舉起少年退後兩步，保持着不變的姿勢一同做進沙發中。被摔得七暈八素的少年兩眼直轉圈，“我覺得這樣很好。”宇佐見圈着坐在他腿上的少年，将下巴搭在美咲的肩頭，語氣暧昧。

“宇佐見桑！”

少年正考慮要不要一肘敲碎某人臉上可惡的得意的時候，突然皺起眉頭。少年安靜下來側耳傾聽，好像是螺旋槳的聲音？

機器攪動氣流的聲音越來越近，落地窗旁邊的窗簾小幅度的卷着波浪，伴随着越來越大的響聲，一個影子由遠而近。

少年身後的男人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掩上美咲的兩只耳朵。

美咲望着窗外眯起眼睛———

——那是……

直升飛機？！！！

少年的驚訝在機艙門被拉開的瞬間變成了驚恐——

一個有着碧綠眼珠的少女出現在艙門口。只見她潇灑的單手扶着艙門，棕色的發絲在被狂風吹得漫天飛揚。少女轉頭和飛行員比了個帥氣的手勢後，在美咲脫眶而出的絕望的眼珠裏從背後拿出了一個擴音器，面色漲紅的深吸了口氣——

“————馬上放開那個少年，你個變态色情狂！”

美咲安靜的閉上了眼，一臉安詳——

神啊，我一定是還沒有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