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禦柔
◎正好朕也要回宮了,那便一起吧◎
馬車晃晃悠悠的前行, 霁明柔端坐在馬車裏,腦中思緒紛亂,上次在卿竹館的畫面一直在眼前反複掠過, 讓她心慌意亂,惴惴不安。
好煩, 她真的一點也不想見到燕珩。
馬車行了許久,霁明柔沿途掀開簾子往外面看,沿途的鋪子和街道越來越陌生,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
長公主府就在皇宮附近, 這馬車行了這麽久也沒到, 看來燕珩的這處別院離皇宮有些距離,應當是在城郊人跡稀少的地方。
不多時, 馬車緩緩停下。
南骁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郡主,我們到了。”
霁明柔長呼口氣, 整理了一下儀容, 掀開了車簾走下去。
這裏果然是人跡稀少的地方,周圍除了這處別院就沒別的了,都是稀稀落落的莊子,在夜裏都看不太清,只能瞧見稀稀落落的燈火。
霁明柔擡頭看,在別院大門的牌匾上看見了“禦柔苑”三個大字,這字筆觸鋒利又不失風骨,看字跡就知是燕珩親筆所書。
“禦柔苑...”霁明柔的腳步一頓, 又是深吸口氣, 回頭看了南骁一眼。
南骁正在擡頭望天, 面無表情。
霁明柔抿了抿唇, 繼續往裏走。
南骁引霁明柔穿過回廊,到一處湖邊高亭下面。
“陛下就在裏面,郡主請。”
霁明柔擡頭看了一眼,然後順着臺階緩緩往上走,她一步一步走的極慢,不像是奉旨前來見皇帝,倒像是走在自家府苑裏,邊走邊看周圍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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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亭之上,身着月白長衫的男子立于書案前,他手拿着沾了緋紅色顏料的畫筆,似乎是正在作畫。
霁明柔第一眼看見就是這幅月下佳公子的畫面。
月上光清淺,月下人清俊,濁世無雙。
倒有幾分能騙住世人的模樣。
她靜靜站在亭內邊看着,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許久沒有向前。
“愣着做什麽,過來。”燕珩放下手中畫筆,淡淡道。
霁明柔走過去,但沒站在他身邊,而是繞過了書案站在他對面。
“陛下聖安。”她恭敬的跪下行禮。
“起來。”
“謝陛下。”霁明柔站起來,然後便清楚的看見了他書案上的畫卷。
是副小橋流水的水墨畫卷,看畫上的景色,應不是帝都。
“知道這是哪麽?”燕珩的手指從畫卷上拂過,然後擡頭看着霁明柔道。
霁明柔未看出來是哪,“臣女不知。”
“是江南,朕禦駕親征時曾從那邊經過,但卻始終沒有時間去哪裏好好看一看。”
“陛下既然已經定了下月南巡,那應當是馬上就可以見到江南的美景了。”霁明柔随口說着,見燕珩不再說話,她又繼續問道,“敢問陛下宣臣女來此,所為何事?”
燕珩聽霁明柔問起這個才終于牽起一抹淡笑,低頭看着手下畫卷,所問非所答的緩緩說着,“下月就要南巡,禮部時間緊迫,所以今日就将随行的人員名單呈了上來,這次定下名單應是不會再改動了...不在名單上的人,就是想去也去不了了。”
說完,燕珩淺笑着直視霁明柔的雙眼,好以閑暇的等着她張口。
霁明柔自然是立馬聽懂了燕珩話裏的意思,她心裏一緊,當即跪下,“請陛下允臣女随行。”
燕珩蹙眉,不悅的看着她,“站起來,怎麽動不動就跪。”
霁明柔站起來,表情不再平靜,一雙眼期盼的看着燕珩,等着他的回答。
“帶上你,也不是不行,但是這樣,于禮不合,朕總不能無緣無故的讓你跟去...不過,這事也不是不能變通一下,朕身邊還缺個貼身伺候的宮女...”燕珩裝模作樣的欲言又止。
“宮女便好,臣女願意扮做宮女随行,不給陛下添麻煩,也必定恪守宮女職責,伺候好陛下。”霁明柔連忙點頭答應,別說宮女,就是讓她當太監也行啊。
燕珩滿意點頭,“好,朕允了。”
說着,他卷起畫卷,走到霁明柔面前将手中的畫卷遞給她。
“送你了。”
霁明柔下意思後退一步,不去看他的眼,只垂眸看着地面,推拒道:“不可,陛下親筆丹青有價無市,臣女不敢收。”
“讓你拿着就拿着,就當是替朕保管了,弄丢了小心朕罰你。”
“是。”霁明柔躊躇片刻,最後還是擡手接過。
“朕聽聞,你今日與朕身邊的崔副統領在相看婚事。”燕珩現在木欄前瞭望遠方,道:“兩家可是已經确定下來了?”
“剛剛相看,說婚事尚早。”
燕珩親自繪出的畫卷在她手中被一寸寸收緊,手上的力道将畫卷邊角握的有些皺。
“如此就好。”燕珩側身看她,說:“今日正巧吏部尚書遞了折子上來,荊州總兵發急症去了,朝廷要急調一武将去荊州上任,這事很是要緊,朕思來想去,現在朝廷裏也就只有崔副統領最合适了,今日聖旨已下,調任崔遠舟上任荊州總兵,即日起程,既然你們的婚事沒定下來,那就是不急着婚嫁,如此來,崔愛卿便可放心的上任了。”
“荊州?”燕珩說話太快,都給她聽胡圖了,她反應了一會才理清這事其中的利害。
南巡一趟怎麽也得半年之久,她若是能在兩個月內訂婚,那往後半年的時間給兩家準備大婚事宜,等她回來就是正好成婚。
可現在崔遠舟從皇城副統領調任荊州總兵,這是明擺的升遷,而且不止升了一星半點,聖旨已下不可推拒,崔家也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所以崔遠舟是肯定要去荊州的,這一去不知幾年,那他們的婚事…
這婚事就是沒影的事了!
霁明柔思慮會,用略微質疑的目光悄悄去看燕珩。
他,莫不是故意的吧?
“怎麽?”燕珩見霁明柔臉色不虞,當即就沉下了心,他神情冷了下來,薄唇微起,斂眉問:“你這幅神情是什麽意思,舍不得?”
霁明柔直視燕珩,見他已然是神情冷凝了,但還是如實道:“自然是舍不得的。”
确實舍不得,但她舍不得這段親事,不是那個人。
她今年已經二十三了,再加上去南巡的這段時間,等她回來就是二十四,京都哪有二十四歲還待嫁閨中的女子?本就難嫁,這回怕是徹底嫁不出去了。
京中也有不少郡主公主在府中面首的,但她對養面首這事不是特別感興趣,只能說不排斥罷了,如果能尋一郎君相守,這樣最好,若尋不到,餘生一人也能接受,養些面首也沒什麽大不了。
霁明柔:“年紀大了,婚事不可再等,這次不成就算了,往後就養些面首罷。”
“面首?”燕珩愣了半晌,又想到了卿竹館裏見到的那些嬌弱美男子,真是個個都要勾引人的本事...
“哦,想不到你喜歡那樣的。”
他懂了。
霁明柔:“?”燕珩在說什麽東西,怎麽感覺他們說的不是一件事。
“陛下宣臣女來此,究竟所為何事?”東拉西扯半天,燕珩也沒說叫她過來到底是來幹嘛的。
“咳。”燕珩輕咳一聲,又走回書案前,端正身姿坐在椅子上。
他正色道:“皇祖母已為阿璃選好了正妃人選,是林閣老家嫡幼女,名幼嘉,朕派人查過,此女是品行端正,又美貌大氣,确實可為晉王妃。只是,阿璃一心要娶蘇家女,為此拒了皇祖母的賜婚。”
霁明柔冷了神色,平靜的問:“陛下與臣女說這些是為何?君命不可違,想要晉王娶林家小姐,陛下直接下旨就是了。”
“朕當然可以直接下旨,但也覺得阿璃的心意更重要,他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品親王,手握權柄,如此位高權重,為何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呢?”
推己及人,燕珩剛剛登基那年,在未将朝堂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裏時,他的婚事也受到朝堂鉗制,雖然現在沒人敢了,但這種感覺他銘記于心。
燕璃是他帶大的,所以他不想逼迫燕璃違背本心迎娶不愛之人。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想成全他,讓晉王迎娶蘇瑤?”霁明柔不可置信的問。
“自然不是。”燕珩只是不想逼他。
“朕了解阿璃的性子,他會對蘇瑤如此上心,歸根結底是源于愧疚罷了,他自認為愧對蘇家,更愧對蘇瑤,所以才會如此,甚至将正妃之位許諾出去,他所作一切,不是真心的喜愛,只是自認為是在替阿珵和你給蘇瑤贖罪。”
“真是可笑。”霁明柔冷笑,她和阿珵根本就不需要燕璃這種自以為是的贖罪。
燕璃相信霁明柔和燕珵不會做出那種事,但他也相信燕璃不會輕易被人蒙蔽,其中肯定自有緣由。
“在阿璃心裏,你這個長姐是占首位的,甚至多于先帝與霁貴妃,若有人能勸動他,那這個人一定是你。”
霁明柔:“所以陛下是讓臣女去做說客,可是,陛下怎能确定在發生幾年前那件事之後,燕璃還會将臣女視作心中首位。”
“不确定,但朕相信你也不想看見阿璃迎娶蘇家女為晉王妃吧,你們畢竟是親姐弟,朕也不想看見你們一直這樣僵持下去。”燕珩坐在書案前,單手撐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白玉指環。
霁明柔就這樣靜靜看着他,許久才終于下定決心似的嘆了一口氣,點頭應道:“臣女知道了,明日有時間便去晉王府上走一趟。”
燕珩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嘴角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站起身走到霁明柔身邊,“如此便好。”
霁明柔不動聲色的後退一小步,試探道:“若沒有別的事,那臣女今日就先回了。”
燕珩低頭看她,說:“可,正好朕也要回宮了,那便一起吧,也順路。”
霁明柔遲疑片刻,沒有找到理由拒絕,也是清楚拒絕也不好使,所以就只好沉默的跟着燕珩一道出了別院,又上了同一輛馬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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