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我,我這玉佩是別人送我的, 雖不算上品, 但在我心中卻是十分重要。”
郭襄看來是挺生氣的, 一字一句, 說得是聲聲有力。唐舒這才明白,她不是被哭暈了,估計是要氣昏了。
但除了她和展昭,現場估計沒人聽郭襄的這話。
因為她一開口,那幾個老弱病鬼就嚎哭得更響亮了,其中還伴着,“小三兒他也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你硬要趕我們走, 他也不會不小心摔了你的玉佩。”
“就是啊, 有錢人不把人命當命啊!”
“你們哪裏還能算人,早就死了,現在就鬼。”說這話的是那氣得發抖的中年男女中的那個男人,吼完了他又縮了回去, 看樣子也還是怕鬼的。
“鬼怎麽了, 我們又沒傷天害理,倒是你們,硬要把我們從這裏趕出去,是想讓我們借宿旁人家裏害人麽?”
“唉呀,真是好狠的心,也不知道這是想害誰吶。”
“估計就是自己不好過, 也不想讓別人好過……”
像這種毫不講道理,只自說自畫,一副我弱我有理,我窮我最大的人唐舒不是沒見過,卻是第一次瞧見還有鬼整這一出的。撒潑耍賴,仗着自己年紀大了便無所顧忌。
碰上這種人,簡直是倒了不知多少輩子的黴了。
只不過……
“你們一群鬼,難道還怕路宿街頭?”實不是唐舒這麽說,而是,“以你們現在的模樣,就是給你們高床軟枕的,也享受不了吧!”
“你懂什麽,這裏住着舒服着呢,總之我們不搬,不搬。”
“對,不搬。”
這些鬼嚎着嚎着,突然發現不對,這聲音好像跟之前那個不一樣。
哭聲嘎然而止,衆人包括鬼全部看了過來。唐舒帶着展昭,正從牆上一躍而下,衣擺飄飄,十分仙氣。
身後展昭一身官服,立時讓人明白,官府的人這是。
“官老爺,官老爺你來得正好,您快看看呦,這是要欺負死人了。這個女人仗着自己會些武藝,竟強行打上門來,逼我們搬走。”
“我們住了幾十年的屋子啊,這怎麽說搬就讓搬啊!”
可能是見來了官差,之前那兩個吓得不行的中年男女也站了起來。其中女的忍不住怒斥道:“是,你們是住了幾十年,但在幾年前就賣給我們了,收了錢憑什麽還賴着不走。”
“幾年前就賣了?幾年前就賣了你做什麽現在才讓我們搬?”
“反正不搬,就不搬。”
展昭跟着包大人,也算是見識過這種場面,當即就要說話,卻聽到唐舒說:“忘了提醒你們,他看不到。”
展昭:“……”
衆鬼:“……”
展昭立馬反應過來,他是那只黑貓的事情還瞞着唐舒呢。不能被發現……于是他立馬從善如流的裝出一副瞧不見的模樣。
郭襄見了,立馬上前遞上牛眼淚,“展護衛,抹這個。”
展昭裝模做樣的就準備抹,然後想起……
不對啊,唐舒是不知道他是那只小黑貓,但知道他現在是半妖了啊,能看見鬼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拿着牛眼淚,展護衛糾結了。
唐舒倒是一臉的閑适,待看夠了笑話,才道:“我倒是忘了,展護衛如今已然是半妖了,應當是用不着這玩意兒的。”
郭襄:“……”
這麽大的事情也是說忘就能忘的麽?
還好她道行淺,而且身上沒什麽法器,不然這一靠近,出點兒事情怎麽辦。
但這麽一鬧,那幾個不是老就是少的鬼卻也歇了音,這會兒正要再嚎,唐舒已經道:“誰再哭直接打死,總歸鬼好像是沒有鬼權的,對吧!”
那幾個鬼:“……”
“你……”那幾個鬼正又要習慣的哭嚎,卻硬生生的止住了,“你怎麽能這麽欺負弱小。”
唐舒看也不看他們,只問郭襄,“怎麽回事兒?”
郭襄這才說:“之前在姬老板的客棧和姑娘分開之後,我便四處游歷,也解決了兩樁與鬼有關的麻煩。但我爹娘卻并不喜歡我出來亂來,要抓我回去,我便想着來京城躲躲。”
“畢竟京城是衆所周知的安定區域,裏面幾乎沒有妖鬼存在,爹爹和娘親是萬萬不會想到,我竟會到京城來。”
但任誰也沒想到,她在外面晃個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瞅到一回的妖鬼,在到京城的第二天就撞上了。
準确的說也不是撞上的,概是因為郭襄去住客棧時,竟然發現那對中年男女明明自己有屋,卻依舊要迫不得已住在客棧。
客棧自然是貴的,而且還不能自己做吃的,這又是一筆開銷。
唐舒回頭又仔細瞧了一眼那對中年男女,發現他們穿的雖然不似特別窮苦,卻也并不好,顯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
而郭襄的話,也證實了這一點。
“我遇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愁着日後要怎麽活下去呢。”
這對夫妻是外來的,原本是在京城裏開一間小店的,但開店的門面房并不是他們自己的,而是他們租的。
而眼前的房子,才是他們初到京城時買的。
當時談得好好的,錢也給了,官府那邊也備了案,房契也拿到手了。
但誰也沒能料到,就在交易之後,眼前這一大家子準備搬出去之時,竟一家子食物中毒,全家老小只活下來一個二三十歲的男子。
是這家的兒子。
這一堆鬼,便是父母妻小,其中妻子分一妻二妾,以及一子四女共五個小孩兒,最大的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
出了這等事情,縱是再不通人情,也不能讓人立即搬走。
這對中年夫妻恰好也租了鋪子,勉強能在鋪子裏屋住着。所以便給了那男子一段時間用以處理家人後事,甚至看其傷心難過,便允其多住一段時間,懷念家人。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住就是三年。
唐舒心道,這何止是夠仁義,簡直就要到聖母的地步了。
若是這對夫妻是什麽有錢人,家有豪宅三五套,那麽分這麽一處小地方給這麽一個喪母又喪子的人住倒也罷了。偏偏他們也是家無餘糧的人家,讓了住處,自己夫妻兩人倒是窩在一間小店裏面住着。
再看這一窩子的鬼,衣服都穿得不錯,顯見也不是什麽過不下去了才賣房子的人家。
更何況,要真是太窮困了,誰家能娶三個媳婦兒。
可能是看出來了她在想什麽,郭襄解釋道:“賣房子是因為剛出生的小兒子,就是那五個小孩兒中唯一的小男孩兒自出生起身上就不太健康。那可是家中唯一的寶貝疙瘩,家裏兩位老的是千萬百計的請人來看,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京城的氣候不太适合,需得到暖一些的地方養着。”
于是一家人這才準備賣了房子,遷居到南方去生活,至于去哪個城市,郭襄也不知道。
現在再說這個,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而之後的事情也不難猜測,郭襄也證實了唐舒的想法。
這一家子原本最能賺錢的就是那兩個老鬼,兒子就是個無能的,靠着父母的老本娶了三房媳婦,就是為了能生個兒子出來。
正房媳婦生了兩個女兒,兩個買來的丫頭充做小妾,一人先也生了一個女兒,這可給老兩口急壞了。
天天罵兒媳婦生不下蛋來這些倒暫且不提,最終倒是在隔年成功得了一個小子。
這事情,唐舒聽得都想打人。
“一群愚昧無知的人,生兒生女那是女人能決定的麽,那是男人的染色體決定的,上學上過初……哦,你們的确沒上過。”
唐姑娘覺得自己都被氣得有些蠢了,這些古人哪裏懂這些。莫說是他們,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不還有些人不懂科學,硬将其歸為是女人的問題。
唐襄初聞此言時也是氣得不輕,好在她是昨天聽中年男女講故事時聽到的,當時已經氣過了,今日便淡定很多。
但還是忍不住道:
“我雖不懂唐姑娘說的那些,但有一點兒,這三名女子都是各生出一個甚至兩個孩子的,怎麽能被說是不下蛋。況且就算他們三個全生不出來,那估計也并不是她們三全有問題,八成該是你們那兒子不行。”
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唐舒之前的威吓也不管用了,一群鬼又開始嚎上了。
“我兒子怎麽了,我兒子好着呢……”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相公,你知道什麽,我相公他……”
唐舒頭都要炸了。
尤其看到這三個女人活着時被蹉跎不說,死了還如此維護那個無能男,而不去好好的投胎轉世,更是有些怒其不争。
不過這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今天最要緊的是先解決活人的事情。
那對中年夫妻家宅被占,初時還是一翻好意,但後來卻也是回來想要回房子,讓那個男人搬走的。
那中年男子說:“畢竟我家裏也不是什麽大富人家,買了房子亦是準備住人的。我們倆也有孩子,一大家子住那麽一間小店,實在是住不下的。”
“更何況現在那小店也開不下去了,還得別謀生計不說,最近都沒住處。”
“因此我們便來找他,想要讓他将屋子還回來。”這個他,說的自然是那躲在門內的男子。
“畢竟他一個大男人,如今也三十好幾,有手有腳,又不比小兒,去哪裏不行。”
可看這情況,顯然是沒要回來的。
據那中年男子說,他們夫妻倆第一次來的時候,那個男人非常橫的将他們推了出來,并一派已經住了這麽些年,怎麽能突然讓他搬走的模樣。
這般做派,換誰誰能不氣。
此後中年夫妻又來了兩回,都是同樣的待遇,那人後兩次壓根連門都沒開,就在門裏面罵罵咧咧的。
“遇到這位郭姑娘時,我跟孩兒他娘正在商量着要不要報官解決。郭姑娘是有本事的,瞧着覺得我們身上不對,卻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那對夫妻說:“姑娘大義,想幫我們夫妻一把,便有了今天這一糟。”
“也是來了,我才發現,這裏竟然快成了一座鬼宅了。”郭襄說。
唐舒更想知道的是:“玉佩是怎麽回事,幾個鬼怎麽可能摔得了?”
說起這個,郭襄就更氣了,“唐姑娘方才也瞧見了,這些老弱少鬼一見面就哭,就鬧。但這也便罷了,他們因着玉佩不能靠近我,然後裏面躲着的那個男的就竄了出來,一把拽下玉佩,将其摔到了地上。”
當時郭襄一心只顧着眼前鬼,壓根沒想到還有人來這麽一出,一時大意,便出了這個意外。
那人摔完就又躲了回去,門口一堆的老弱病鬼,一個個哭哭鬧鬧的。
唐舒和展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
那對中年夫妻見到了穿官服的展昭,雖不認識,但亦覺得安心不少。湊了過來,“官老爺,這是房契,您可以看看,我們方才可半句謊言也沒說。”
“除了這個,還有官府的底子,當時保甲和一些鄉親也在,他們都能證明。”
“就是,”女人忍不住道:“這已經三年了,我們待他已夠仁至義盡。說句不好聽的,大家之前素不相識,本該辦完喪事就将房子給我們讓過來的。”
“甚至要換了有些厲害的,喪事都不讓你辦,或者幹脆不要屋子了要退錢,畢竟到底是有些不吉利的。”
唐舒聽了道:“你們沒什麽錯,就是心太善了,該是自己的東西,有時候還是要争取的。等着別人良心發現……若碰到同樣好心的人還好,碰上這樣的人家,就只能白白吃虧了。”
“姑娘說的是。”中年夫妻趕緊點頭,又道:“只是之前想着,大家都不容易,所以……”
展昭道:“放心,此事理在你們,官府自會替你們做主。”
“此位姑娘姓唐,剛接了皇帝的旨意,此後專管這些妖鬼之事。你們放心,這事我們自會幫你們處理好的。”
中男夫妻自是大為感動和高興,瘋狂道謝。
那一家子的鬼自然不幹了,紛紛又是撒潑耍賴,仿佛将這當成了終級武器。最後竟然連“官老爺欺負人了”這種話都嚷嚷了出來。
唐舒冷哼一聲,“你若不犯事兒,哪個官老爺來欺負你。但你們今日做了錯事,自然就會有國法來懲你。”
說完,又轉向郭襄,問:“我們若不來,你準備如何處理。”
郭襄道:“人抓出來打出去,鬼全部都超度了。”
到底是江湖人,做事就是這麽幹脆利落。
唐舒想。
然而那一家子鬼一聽這話,紛紛又開始嚎上了,“我們不投胎,不走,不走,死也不走。”
你們已經死了。
“我的兒啊,娘走了你們怎麽辦!你要怎麽活啊!”
您兒子都快四十了,不是還不到十四個月。如果他還沒點兒自力更生的能力,沒了娘就要去死,那還有活着的必要?
又不是患病了,那可是個正常人啊!
不過這一家子的思維本就不能用正常人來理解,若是爹媽三觀正,哪能養出這樣的兒子來。
至于妻女,估計早就被洗腦了,覺得那個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唐舒索幸也就不管他們,只同郭襄說:“這樣辦是好,但還不夠好。大家都是文明人,應該依法辦事。”
郭襄很虛心的問:“那還該如何?”
“一住三年。”唐舒道:“按正常的房租收租金,一次給齊。并且,還要保證屋內的東西沒有損壞。若有損壞,通通按價賠償。”
郭襄道:“這樣好,我倒是沒想到呢。”
那對中年夫妻顯然也是沒想到還有這一樁好事,他們以前覺得能将房子要回來就已經不錯了,原來還能有租金的。
但這樣的事情,對于那一家人來說就不好了。
一家子鬼又開始嚎,唐舒氣得不輕,指着屋內躲着的人就罵:“一個大男人,又不是三歲小兒,躲在後面靠着家裏的老少出頭,你還算什麽男人?”
又回頭沖這群鬼嚷嚷,“再不服,我這還沒跟你們算人家夫妻倆這些日子被你們趕的沒地方住,住客棧的錢呢。”
這一聽,這些立即停了哭聲,生怕唐舒一個不高興,又要算這些。
“展護衛,”唐舒回頭,輕聲對展昭說:“方才過來時,瞧見了尋城的官兵。離此處說近不近,但說遠對你來說又不算遠。你帶兩個過來,讓他們領着這……”
“王,我們姓王。”中年男人立即道。
唐舒緊接着說:“領着這位王大哥和他的夫人進去看看,清點損失,尤其是大面兒上的。”
“不用跑太快,我争取在人過來之前,将這些鬼給處理了。”
展昭輕笑,“是。”
說着他便離開了,剩下唐舒和郭襄兩人。郭襄道:“是要将他們全部都超度麽,這個我在行一點兒,已經超度了兩個鬼了。”
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唐舒笑了笑。
并不是每個鬼都需要超度的,有些執念深的并不想投胎,會默默守着一個人,或者一顆樹,在下面一呆幾百年。
一般若是不影響到別人,就算是道士,碰到這些鬼也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眼下這一家,顯然不在此列。
他們說惡也沒為過大惡,不至落得個魂飛魄散的結局。但要說好,卻也根本稱不上,甚至還會影響他人。
若非如此,郭襄也不會發現王姓一家的事情。
所以還是趕緊超度了,讓其去陰間等着擡胎,至于怎麽投,就是閻王爺的事情了。
唐舒應了郭襄的要求,後者便要開始準備。但那群鬼又開始不幹了,“不投胎不投胎,我們死也不去投胎。”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兒啊,沒了娘你可怎麽辦。”
“哪有女子抛棄丈夫先走的,我們也不走,我們要留下來。”那三個女人也是哭得不行,“姑娘,不,仙子,你們行行好,就讓我們留下吧。我們保證,日後再也不敢幹什麽事情,一定好好的。”
郭襄看向唐舒,唐舒道:“也不是不行,不過我要在你們身上留下記號。”
“若你們日後有心害人,或者離普通人太近了,便會渾身發熱,又疼痛難忍,十分難受,且無法對普通人類動手。”
“答應,我們答應,我們全應答。”那些鬼連忙道。
既然如此,唐舒便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她從背包裏拿出一把閃着亮光的銀豆,手一翻便一鬼一顆,沒入了鬼身。
而這東西一進去,這一家子鬼便立馬疼得不行,只因王家夫妻二人,還在旁邊。
他們艱難的爬到一邊的角落,這才好了許多。衆鬼抱在一起,唐舒甚至聽到那個老父親鬼說:“算你們三個有良心,沒有獨自走了。生是我們家的人,死也得是我們家的鬼……”
而那個唯一活着的男人,則還躲在屋內,哪怕看着家人痛成那樣,也是不敢動的。
簡直不算個男人,不,連女人都算不上。
那根本就不算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