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完--
第20章 評審會、我想去三中隊。
次日一早,難得沒有緊急集合,沒有累死人的晨訓,也沒有老兵們的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佟彤等一衆新人結伴去食堂美美地吃了頓沒有幺蛾子、也沒有人催促的早餐,老兵們一反常态,變得極為友善,甚至主動上前攀談。
嚴峰拉着佟彤,挨個熟悉老A的隊員,佟彤看着眼前熟悉或陌生的人,臉上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佟彤不明白,為啥三中隊的這些人會對自己如此的熱情。他們時不時就要晃到他的面前來,眼睛晶晶亮地盯着他,一副期待的樣子。只要他叫出了對方的名字,他們就興奮地不行。佟彤覺得這情景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來是咋回事。直到他人已經站在了會議室外,耳邊安靜了下來,終于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人熟悉中又透着點詭異的行為。熟悉……為什麽會覺得熟悉呢?
佟彤小時候。
佟父拿着一個小老虎玩偶“寶貝,這是什麽?”
“老虎!”
“我寶兒真聰明!”
佟母拿着一個撥浪鼓“這個呢?這個叫什麽?”
“小鼓!”
“我兒真棒!”
“那這個呢?”佟父又舉起了佟彤吃飯的小碗。
“小碗!”
“寶寶看這!這個呢?”
“小勺!”
佟家夫婦對視,興奮不已“才一歲就能認出這麽多東西了,咱家魚寶兒是天才啊!”
思緒回籠,會議室外,佟彤一跺腳。這群混蛋!拿他當小孩兒逗着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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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生轉頭看向忽然生氣的佟彤,不明所以“你怎麽了?”
佟彤氣的直磨牙“沒事,就是想明白了一點事情。”
陳伯生見佟彤沒有要說的意思,轉換了話題“你昨天,到底把毒藏哪了啊?”
佟彤看向陳伯生“別問,問就是無可奉告!”
陳伯生嘆了口氣“你是不是還生我們的氣呢?”
佟彤搖了搖頭“生氣倒是不至于,嚴峰昨天都找我解釋過了,就算錯也是袁朗的錯。”
陳伯生垂下了頭“對不起……”
佟彤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道歉了,以後對我好點,用更多好的記憶将那些不好的覆蓋掉。”
陳伯生重重地點頭,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你有想去的中隊麽?”
佟彤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陳伯生不明其理“這是什麽意思?”
佟彤嘆了口氣“我是為了袁中校來的,早先,我做夢都想去三中隊。可是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不知道還要不要留下來。”
“其實,我也有點迷茫……不過,有一點倒是很确定,佟彤,我想跟你做并肩戰鬥的戰友。”
佟彤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驚訝的同時,心裏湧上了一股暖流,對陳伯生露出了這麽多天以來,最真摯的一個笑。
陳伯生被佟彤這個笑搞得有一瞬間的晃神,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了佟彤。
其實,陳伯生一直都知道,佟彤生的很是好看。其他人經過了三個月的選訓,一個月的集訓,都曬得發黑發紅,甚至蛻皮長痘。只有佟彤,好像永遠也曬不黑,皮膚也總是水水潤潤、白白嫩嫩的。再看如今,原本纖細的感覺褪去了不少,身上的肌肉更加明顯,即便是訓練服,也遮不住他的肌理線條,那線條并不誇張,反而帶着一股莫名的……流暢。
流暢?陳伯生覺得有點奇怪,自己為什麽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佟彤,但是直觀的感受就是這樣。那種流暢類似于水面層層蕩開的波紋,海上躍出海面的海豚,天鵝自然彎曲的脖頸,随風飄起的細長柳條……那是帶着一種理所當然的,自然的美。
“喂!你盯着我做什麽?看傻了啊!”
陳伯生回過神來,發現佟彤正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那漂亮的臉蛋近在咫尺,他瞬間後退一步,腦袋重重地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咚地一聲,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一聽就知道撞得不輕。
佟彤聽這一聲響,整個人的臉都皺在了一起“很疼吧……”
陳伯生紅着臉揉了揉腦袋“沒事,不疼,我從小腦殼就硬。”
佟彤似是不太相信,還沒等他開口,會議室的門開了,一個不認識的文員探出頭來“佟彤,到你了!”
佟彤再顧不上陳伯生,轉身往會議室行去,目送着佟彤離開,陳伯生瞬間捂着腦袋蹲在了地上。
真是……疼死老子了!
另一邊,會議室裏。
“報告!”佟彤推門而入,鐵路點了點頭,伸手示意“坐!”
佟彤端正地坐在了椅子上,打量起了四周。側面有兩個少尉,正對着電腦噼裏啪啦的打字。而佟彤正前方,面對着他的主位上有六個人。坐在正中央的是大隊長鐵路和這次選訓的總負責人袁朗,剩下的幾個,除了坐在最右邊的齊桓,和昨天已經有了一面之緣的四中隊長劉大勇,其餘的兩個,佟彤雖未曾見過,但也大致猜得出,那應該是傳聞中的一、二中隊的隊長。
最先開口的是鐵路,他雙手交叉,臉上帶着幾分笑意“佟彤,對你昨天的表現,我有幾個疑問,想要聽聽你的想法。”
佟彤與鐵路對視“請講。”
“昨天,在你剛進入戰區的時候,非常的恐懼不安,面對充滿了毒氣的地道,你甚至表現出了明顯的猶豫,但是到了後面,你又勇敢的像另一個人,能告訴我這其中的原因麽?”
“其實,我并不是一開始害怕,後來不怕了,而是全程一直都很怕,非常怕。第一次接觸那樣的環境,我才真正意識到,做老A是可能會死掉的。沒人不怕死,我也不例外。”
“但是你沒有退縮。”
“是。”
“你很勇敢。”
佟彤搖了搖頭“我不勇敢,只不過是為了我的承諾。”
“承諾?”
“我父母在世的時候教育我,我們佟家人,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我從不輕易許諾,但是只要我承諾的事情,就算再難,我也會堅持下去。”
會議室裏靜默非常,只有記錄員敲打鍵盤的聲音。
“袁中校,七年前,我答應過你三件事,你還記得麽?”
袁朗搖了搖頭。
佟彤垂眸,嘆了口氣“也是,你當時應該也是随口說的,又怎麽會記得呢?不過,我都記得。”他站起了身,與袁朗平視“那個時候,我對你的軍裝和軍銜好奇,問你那是什麽,你說,想要知道,以後也來參軍不就好了。當時,我答應了,我說我以後也要像你一樣參軍,今年6月,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做得很好。”
佟彤露出了一個笑“後來,你送我去學校,給我交了學費,讓我重回校園。你說,要我好好學習,要是被你知道我成績不好,你會生氣。那個時候,我答應了,我說,我一定好好學。四年前,我以全校最好的成績,考進了軍校。在軍校這四年,我也一直穩拿第一名。這個承諾,我也做到了。”
袁朗看着眼前的佟彤,宛如一潭死水、始終波瀾不驚的心中,竟産生了陣陣漣漪。
“你做到了,遠超我的期望。”
佟彤得意的昂起了頭“還有一件事,在我剛參加選訓的時候,我跟你提起過,你還記得麽?”
袁朗微點了下頭“跑步。”
“對,你說我體質差,讓我學習之餘要勤于鍛煉。其實我真的很讨厭走路,也讨厭跑步,我原本就與你們不一樣,比起走路,我更習慣于在水裏游泳,但是因為我答應了你,所以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練習……雖然,可能還是沒有其他人厲害。現在我想問問你,你覺得這一條,我做到了麽?”
“你做到了。”
佟彤如釋重負“那就好。”他轉頭看向鐵路“所以,您看,只要是我承諾過的,不管多久,不管多難,不管這個承諾是大還是小,不管我承諾的對象是否在意或記得,我都會努力做到。進軍校的時候,我對國旗和軍旗立過誓。要服從中guo共chan黨的領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頑強,不怕犧牲,苦練殺敵本領,時刻準備戰鬥,絕不叛離軍隊,誓死保衛祖國。我承諾了,所以,即便怕得要死,但還是硬着頭皮走下去了。”
“你的回答,讓我很驚喜。”鐵路的眼裏帶上了幾分贊賞。
“感謝您的肯定。”
“我沒有什麽疑問了。”鐵路靠坐回去,看向了袁朗。
袁朗沉吟片刻,開口道“你覺得,你自己是個寬容的人麽?”
“我想,應該不是吧。”
“但是你願意去冒着危險救那些将你當做問路石的隊友,甚至還将防護服讓給了曾霸淩過你的嚴峰。”
佟彤嘆了口氣“你們應該想聽我說,我舍生取義,同生共死,兄弟連心之類的話吧。很可惜,要讓你們失望了。”佟彤搖了搖頭“選擇救隊友,大多是出于兩個方面的考慮。第一,他們雖然缺德,但是罪不至死,我必須承認,他們比我有經驗,心态也更好。有他們在,任務成功的概率才更高,我活下來的概率也就更高。第二,如果我不管他們,就算幸運地活了下來,見死不救必然逃不過問責。你看,沒有一條是為了他們,都是為了我自己。”
“你就不怕這麽回答,讓我們對你失去信任麽?”
“恰恰相反,我認為你們應該因此對我充滿信心才對。我不屑于說謊騙人,非常坦誠地交代了我的想法。這難道不比那些虛僞而又好聽的話更具有可信度麽?他們平時做了那麽多欺侮我的事情,戰場上還将我當做了問路石,我要是說不在乎,那才是真的可怕吧。不過,嚴峰他們都已經跟我道歉,還對我說了一些真相。我想,如果他們沒有騙我,以後我們應該能相處的不錯,若不幸再次發生,我救他們的理由可能還要另加一條:因為他們是我的同袍兄弟。”
袁朗點了點頭,場上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鐵路清了清嗓子,道“佟彤同志,在過去的這四個月裏,我們對你的表現非常滿意,甚至是驚喜,所以,你願意加入A大隊,成為我們的一員麽?”
“你們對我很滿意,可是,我對老A這些日子的表現,很失望。”
“不算意外。”鐵路靠回椅背上“不如将你的失望說出來,也聽聽我們的理由,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失望下去。”
“我想知道,袁教官為什麽要故意難為我,針對我,甚至還讓你們精心安排的內應,跟我玩起了冷暴力和霸淩。”
鐵路看向了一邊的袁朗,袁朗站起了身,走到了佟彤身邊“佟彤,咱們認識至今,有六七年了吧。”
“七年五個月零三天。”
袁朗頓了頓,沒想到佟彤會記得如此精确,他點了點頭“咱們認識的太早了,我又供你讀了書,所以,你非常信任我。”
“是,非常信任。”
“但是其他學員沒有。”袁朗與佟彤對視“選訓一周後,幾乎所有人都在日複一日的打擊中對我這個教官失去了信任,對老A失去了原本的向往。因為每天層出不窮的困難訓練,不斷減少的分數,産生了消極情緒。你沒有,我厚顏揣測,你是将我當成了一個目标,或者是精神支柱,所以你仍舊是積極地看待周圍的一切,甚至可能心裏還在不斷幫我想理由,試圖去體諒我這麽做的‘難處’,對吧?”
“是。”
“所以,如果我坐視不理,你是不是就稀裏糊塗地逃過了一次心理上的考驗?”
佟彤沒有說話。
“佟彤,你說,在昨天,你第一次意識到,做老A是可能會死的,為什麽?”
“身處未知的環境中,眼前只有敵人、槍炮和毒氣,孤立無援,沒有希望,只有無處不在的死亡威脅。那一刻,我想起來,我第一次見你,是在海底。我發現,在我心裏像一場美夢一樣充滿戲劇性的初遇,對你來說,是一場令人絕望和窒息的噩夢,你是真的,差一點就死了。”
“沒有希望,只有無處不在的威脅,還有即将死亡的絕望。”袁朗看着佟彤,他的眼裏是佟彤從未見過的認真“佟彤,那就是戰争。在戰争中,傷亡最重的總是新兵,因為沒有心理經歷,沒有适應時間。我要做的,就是不斷地給你們構建一個類似的環境。無論是選訓中的一切,還是昨天的那場考核。”
佟彤擡起了頭,看着袁朗,聽他說。
他說“我想你們都能在這種環境下,堅持下來,活下來。你能明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