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月之期
◎望你塵埃盡去,得以玉成。◎
【這就是不蒸饅頭争口氣?】系統居然有了一絲詭異的欣慰感,仿佛看見了一條鹹魚積極地蹦噠起來,努力地翻了個身,昂頭挺胸準備幹出一番大事業,【你要是能一直保持這個勢頭就好了。】
祝淩的意識小人懶洋洋往地面上一攤:
“不要,菜雞玩家拒絕參與複雜争端。”
“拒絕虐菜,人人有責。”
【……】
系統拒絕和祝鹹魚講話。
在等待的兩個多時辰裏,陸陸續續又上來了兩三個人,祝淩觀察了一番,沒有人腰間的牌子是完全重合的,至于“明”字牌,更是只有她一個人有。
祝淩:“???”
不能因為她是靠捉鬼驅邪得到識英箋的,就對她區別對待啊!
這樣顯得她太紮眼了!
太陽的最後一絲餘晖消失在天際,這裏連祝淩在內,共有八人留在了溪邊。
在天色暗下去的那一刻,一盞燈籠突兀地在離溪邊不遠的樹上亮了起來,樹上跳下來一個人,長相正直,身材魁梧,帶着一身江湖特有的痞氣。
“恭喜你們八人在今日登上山頂。”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念出了他面前八人的名字,一一核對完畢後,道,“今年尋英雅集規則有變,請諸位随我來。”
他在前面晃晃悠悠地拎着燈籠,雖然太陽下山,但天色還沒完全黑,他們跟着那提燈籠的男人沿着溪邊一直走,在小溪的源頭處爬上了長長的、穿過一大片樹林的石階,來到了一座石質的大門前。
這座大門有些年頭了,山間的柱子修得高高的,風吹雨淋之下顯得有些陳舊,頂上應天書院四個字風骨遒勁,大門之後又是一條長長的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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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帶着他們一路走來慢慢騰騰的,讓那提燈籠的男人不耐煩了,他把燈籠随手往旁邊人懷裏一塞:
“這條路走到盡頭,有人在等你們,我先走了!”
他腳尖輕點,人如一只靈巧的燕子,那長長的臺階轉瞬便被他掠了過去,身影瞬間消失在盡頭。
手裏拿着被強塞過來的燈籠的祝淩:“……”
系統也被鎮住了:【……書院的先生好随性。】
不論是下圍棋的邱夫子,還是彈琴的女先生,又或是出數學題考人的孫夫子……每一個先生都個性鮮明,令人難以忘記。
至于現在這位有武功在身的,看起來就更随性了。
祝淩開始對自己未來的書院生活有了一點點小小的擔心。
等他們一行八人爬到臺階的盡頭,果然有人在那等着他們,祝淩擡頭一看,還是個熟人———
正是那位看起來頗似教導主任的先生。
他一開口,語氣冷淡,氣勢迫人:“今年尋英雅集規則有變,雅集最後一場‘争魁’定在一月之後。”
祝淩聽到後來的幾人中有人問:“一月之後?為何要間隔那麽長時間?”
燕國的五皇子也皺着眉:“嚴先生,這時間是否太過長了些?”
嚴先生搖了搖頭:“這是掌院決定的,我只是轉述掌院的話罷了。”
“若是不願意等一月之後‘争魁’比試的學子,學院可按往屆比試結束後的标準,給予推薦信或書院入學的機會。”
“如果決定等待‘争魁’比試,這一月之內所有人可以住在應天書院,書院包食宿,且藏書閣無條件開放。”
嚴夫子面前的幾人臉上還是有輕微的不忿,能登頂之人都才學過人,性格或多或少都有一點矜傲,讓人等一個月再比試确實有些過分,但直接拿了推薦信或入學資格,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祝淩臉上露出些許思索的神色。
這一屆尋英雅集較往屆變動不小,而這一月之期,讓她總覺得背後有什麽大事要要發生似的。
嚴夫子沒管他們聽到這個消息後如何在心中權衡利弊,直接放下了最後一個重磅炸彈:
“今年尋英雅集的魁首,可以向掌院提一個要求,只要不損燕國百姓,不違道德禮法,必然應諾。”
毫不誇張地說,祝淩看到和她隔了幾個人的燕國五皇子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包括那個剛剛點名中祝淩才知道的、姓鄭的世家子,臉上神色都難掩激動。
除她以外,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夢幻的神色,類似于那種某天醒來發現自己身中千萬大獎,窮人乍富的感覺。
祝淩:“……”
好了,她現在深刻地感覺到“宋蘭亭的承諾”的含金量了。
這一個消息放下去後,再也沒有人有反對的神色,反而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闫先生将他們引到一處院落前———這應該就是他們的學生宿舍了。
院落綿延成一方,門前有修竹郁郁蔥蔥,一條石徑路從其中穿過,石徑路的盡頭是一座拱橋,拱橋連接荷花池中間賞景的涼亭,穿過涼亭後是長長的抄手游廊,抄手游廊側面有垂花門,每道垂花門裏都有一個小院,裏面栽種着不同的花木。
此時的天色已經暗了,抄手游廊下挂起了一盞盞燈籠,燈籠上繪着梅蘭竹菊等具有代表意義的花卉,留白處提了一行行小詩,顯得別有一番清雅意趣。
“這一條抄手游廊上的垂花門裏暫時無人居住,你們可以自行選擇,兩人一個小院。”嚴先生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他們,“學院之中都是學子,不講求外物身份,更不講求以勢壓人。彼此之間都是同窗,要和睦共處,若是暗中殘害,嚴懲不貸。”
他沒有刻意去看誰,但卻是意有所指。
八個人紛紛執弟子禮,向嚴夫子表示感謝。
祝淩也真心實意地行禮。
恐怕是那呆在樹上的引路人向嚴夫子講述了溪邊發生的事,才有了他今日的提點和袒護。
嚴夫子雖說面色嚴肅,看起來不好相處,卻是一位心細如發,為學子着想的好先生。
在嚴夫子離去後,五皇子冷哼了一聲,選了垂花門中看起來最豪華的小院,今日被他罵了的學子在他身後,低眉順眼地跟着去了。
祝淩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她本來以為燕國的五皇子會選擇與那世家子同住的。
不過,那被他罵的學子……祝淩想了想他的姓氏,應該是五皇子母族那邊的孩子,估計是個庶子。
畢竟燕國重嫡子,可舍不得把嫡子送給別人當跟班使喚。
和看自己臉色生活的人住在一起,可要比看別人臉色生活舒服多了。
後來的四人也兩兩組合,他們雖然是後來的,但也隐約感覺的前面到了溪邊的四個人氣氛不對勁,為了省事,紛紛選擇避開。
最後被剩下的,反而是祝淩和那位姓鄭的世家子。
祝淩提腳就往離她最近的垂花門裏走,這扇垂花門裏的小院之中,種滿了太陽花——妃紅、大紅、雪青、淡黃……五顏六色,絢麗多彩。
時下燕國文人最喜歡梅蘭竹菊,喜素雅精致,對富貴豔麗的顏色嗤之以鼻,這個小院一開始就沒人願意選。
祝淩倒是挺喜歡,到陽光正好的時候,滿院繁花,生機勃勃,自有一種別樣的美麗。
那位姓鄭的世家子跟在祝淩身後,慢悠悠地踱步進去了。
他看起來是一副很好相處的樣子,開口便帶了三分笑,沒有半點兒世家子弟的架子:“在下鄭致遠,閣下怎麽稱呼?”
“烏子虛。”祝淩報了名字後問他,“左右廂房,你要哪間?”
“左邊那間。”他搖了搖手裏的折扇,“清晨醒來,從窗外便可看到滿院繁花,豈不美哉?”
祝淩颔首:“好。”
鄭致遠眉眼一彎:“多謝烏兄成全。”
住宿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第二日清晨,嚴先生早早就過來了,帶他們在應天書院中游覽了一番,最後一站是應天書院的藏書閣。
藏書閣雖外表古樸,但卻有整整五層,每一層裏都有密密麻麻的書架,上面擺着新舊不一的竹簡與線裝書,甚至還有更古老的金石銘文和羊皮卷。
他們來的時候差不多是午時了,明明是飯點,藏書閣裏還有不少學生捧着書如癡如醉,有的人嘴裏啃着冷硬的餅子,就着水壺喝兩口冷水———油膩的東西是萬萬不敢在這裏吃的,生怕弄髒書籍。
這裏與其說是藏書閣,倒不如說是學子能改變自身命運的登天梯。
祝淩看着那些書,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嚴夫子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祝淩身邊,他嘆道:
“在這裏讀書的人,他們千辛萬苦才找到了改變命運的機會,所以他們分毫不敢放松,就算沒有天賦,也不敢懈怠。”
“普通人尚且在通過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更何況是天才呢?”
“天才只需要用更少的時間,更短的精力,就能取得比他們更多的成就,難道就因為這樣,普通人就不努力了嗎?”
“浩瀚的史書長河之中,天才何其之多,但能青史留名的卻又寥寥,因為天賦而心生驕固,最終只會被努力的普通人迎頭趕上,泯然衆人。”
祝淩轉過頭看着他。
嚴先生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笑意,盡管這點笑意讓他看起來更加嚴肅可怕:
“天賦的差距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書架之間、勤學苦讀的學子身上:
“天下更多的,還是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登頂的普通人。”
嚴先生并不擅長安慰引導的言辭,他也不知道祝淩為什麽年紀輕輕便有了那般消極的念頭,他只是在履行一位先生該做的、關心學生的責任。
“掌院說你心如明鏡,讓我莫要給你太大負累,他說你遲早會找到屬于自己的路。”
“我亦如此盼望,望你塵埃盡去,得以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