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田螺篇
十六章
燈會上的花燈特別多,螺螺看得眼花缭亂,這也也喜歡那也喜歡,他恨自己只有兩只眼睛,根本不夠用。不光是他,其實賀觀棋也是第一次逛燈會,小時候父母雙親健在也曾去鎮子上玩過,可惜那時年歲太小,早沒了印象。如今和螺螺一起逛燈會,他也有些新奇。
周圍人群熙熙攘攘,兩人隐于其中手牽着手随波逐流,沒有什麽目的地,任由人群将他們帶到任何地方。賀觀棋握着螺螺的手,盡管并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此刻內心卻意外的平靜。
縱數萬人與他擦肩而過,他眼裏也只一個螺螺。
“那邊好像有猜燈謎的,我們也去嘛!”螺螺咬着糖指着前頭人最多的攤位,滿懷期待的說:“你那麽聰明,肯定得第一名!”
賀觀棋瞥了一眼,二話不說牽着他走了過去,沒有多餘的言語,似乎只要是螺螺的請求,他就一定照做。
他們好不容易才擠到前排,正聽老板講解游戲規則。雖只是個小攤位,可老板也很大方,誰要是能把他手裏的燈謎全部解開,誰就可以全場任意挑選一個喜歡的花燈帶走。
“我想要!”螺螺聽說可以免費拿眼睛都亮了,小肉手遙遙指向攤位最頂上的六角亭紗燈嚷嚷,“賀觀棋,我喜歡那個!”
賀觀棋擡首。那紗燈做工精巧,以竹為架,薄紗絹布裱糊,完全按着廊橋山上的琉璃六角亭制作,縮減得只有巴掌大小,正适合放在手心把玩,難怪螺螺喜歡。
于是他上前一步,對老板說:“在下鬥膽想試上一試。”
老板回頭上下打量他,眉眼含笑點頭。在賀觀棋報名前已經有十數個參賽者淘汰了,他是第十二個,圍觀群衆不免來了興致,想看看他到底能到第幾關。
燈謎一共有十個。難度循序漸進,頭四個都很簡單,算作熱身,根本難不倒賀觀棋,可後頭幾個就頗有些刁鑽,難怪會難住那麽多人。
不過賀觀棋依舊面不改色,徐徐作答,胸有成竹。
“南望孤星眉月升。”
“莊。”
“四面山溪蝦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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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
……
賀觀棋順利答完了所有的試題,老板也如約兌現承諾,笑眯眯的看向螺螺,和善的道:“小兄弟,你家這位公子好生厲害。”
“好多燈謎都是我瞎謅的,他居然也能猜的出來!”
雖然誇得是賀觀棋,螺螺也與有榮焉,驕傲的說:“那當然啦!”
老板把他看中的六角亭遞過去,螺螺開心的抱在懷裏,轉頭對賀觀棋笑得甜,賀觀棋目露溫柔,笑着道:“滿意了?”
胖墩墩的老板娘在旁邊瞅了他倆半晌,和藹的對賀觀棋說:“這位小公子是你的心上人吧?”
“我瞧你對他寶貝的緊,想必是愛極了。”
“年輕真好啊。”
賀觀棋一愣,下意識的回她:“您誤會了,我們不是……”
老板娘擺手,笑呵呵的說:“哎呀,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放不開,總喜歡藏着掖着,好像這是什麽玷污聖人的事。”
“我家相公當年在村裏的時候可是成天往我家跑,指着我鼻子嚷嚷要娶我呢。”
老板在旁邊紅了臉,咳了幾聲粗聲粗氣的說:“你個老婆娘瞎說什麽呢?明明就是你滿村子追着我打,說不娶你就要打我家的狗……”
耳邊是老板和老板娘旁若無人的拌嘴,螺螺只顧着低頭擺弄新得的六角亭花燈,沒怎麽聽旁人說話。
可是賀觀棋聽進去了。在此之前不是沒有人調侃過他和螺螺的關系,可他都沒放在心上。他的确困惑過自己對螺螺的這種過分親昵的态度是否正常,可又每每私下裏安慰自己,其實都是螺螺太讨人喜歡,而自己又沒什麽親人,所以才将他當做弟弟看待。
他讀過很多聖賢書,論寫文章辯通論,自認同窗無人能及,可唯獨感情一事,賀觀棋沒有半分頭緒,某種程度上并不比螺螺強太多。
他也知道自己偶爾也會冒出些雜念,尤其當螺螺靠過來依偎到他懷裏,賀觀棋承認,他的确生出過幾分欲|望。
可他對這種來勢洶洶的欲|望實在陌生,大約是書讀多了,他到底還是迂腐,所以下意識的總是不肯正面自己的內心。
若是同窗打趣他尚且還能辯解三分,那是他們想太多,但連街邊陌路人都這麽說的話,賀觀棋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思考,與螺螺之間是否真的越界了。
螺螺立在花燈之下,周圍明亮的燈火映照在他的臉上,白玉一般通透漂亮,甜美純淨,叫人見之難忘。賀觀棋喉頭發緊,目光不受控制的在螺螺紅潤飽滿的唇邊逗留。
他忽然很想低頭淺嘗一口,看看那麽愛吃甜食的螺螺,嘴巴是不是也那麽甜。
這個念頭讓賀觀棋徹底失去了最後的遮羞布。男人很容易被美色所惑,賀觀棋從不否認這點。但他也不是對誰都如此的,這麽多年來他見過的美人其實也不在少數,唯獨螺螺勾起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他對螺螺的過分寵愛,那些偶爾生出的獨占欲,還有莫名升騰而起的欲念,答案全都在這一刻昭然若揭。
賀觀棋不願再粉飾太平。
他對螺螺心懷不軌,且暗自觊觎他的身心。
認識到了自己醜陋的一面,賀觀棋反而終于坦然了,他終于不用再尋些蹩腳的借口掩飾自己。
螺螺根本不知道這短短的一瞬發生了什麽,他只是簡單地快樂。再沒什麽比賀觀棋送的東西更能讓他開心,“我要用法術保存起來,這樣它就永遠都不會變舊了!”
他有個小包裹,裏頭裝得都是從山上帶下來的東西,全是這些年來最寶貝的玩具,走哪都舍不得丢。而現在,他要将六角花燈一同放進去,擺在最最珍貴的地方。
“嗯。”賀觀棋盯着螺螺一直看,漫不經心點頭,“以後……每年燈會我都陪你,一年送一個。”
這句話的隐意很深,藏了賀觀棋沒有明說的心思,螺螺雖然沒聽出來,卻興高采烈的應下了:“好啊!那明年我還要來!”
京城夜市熱鬧,螺螺還在路邊看了皮影戲,被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迷得找不着北。此前他早就聽仙人講過話本,但哪比得上現場親自看皮影戲精彩。帶到一場演完散場,螺螺還去求了戲班老板讓他玩一次。老板看他很乖,又見賀觀棋豐神俊朗不似凡人,當下就破例同意了。
螺螺非要拉着賀觀棋一起,兩人躲在狹小的皮箱下手持小人來回比劃,玩得十分盡興。只是,與完全投入的螺螺不同,賀觀棋全部的心思都落在了身邊人上。
才剛剛想通某些事,賀觀棋幾乎沒法控制住自己無處宣洩的情感。皮箱很小,兩個人蹲在裏頭不算很擠,可彼此靠得非常近,近到賀觀棋一扭頭就能親到他。
不是沒有同睡一張床,也不是沒有更親近的時候,可今時不同往日,賀觀棋此刻滿心滿眼都是寫見不得人的念頭。
老板此時正在收拾東西,沒注意皮箱裏的人。賀觀棋慢慢地扭頭,終于等到了螺螺扭頭過來的機會。
唇齒相貼的那一刻,賀觀棋只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抽離出去,世界什麽都不剩,只餘螺螺唇邊的溫軟。
對螺螺來說,這是個懵懂的意外。對賀觀棋來說,這就是蓄謀已久。可惜兩人都沒什麽這方面的經驗,賀螺螺不知道怎麽做,賀觀棋不得要領。
他遵循本能,卻也只會在螺螺唇邊輕吻,再深入下去就不會了。
待到兩人分開,螺螺的眼睛亮晶晶的:“剛才好舒服啊!”
“我還想要!”
賀觀棋捂臉,皮相一片昏暗,無人看到他的臉上布滿紅暈,一路蔓延到耳根脖頸,再加上螺螺不知深淺的話語,更讓他羞窘的不知該怎麽回話。
原來……原來書中所言不假,這種事竟如此令人沉迷。
将皮人交還給老板,賀觀棋卻是沒心思再逛,恰好時間也不早了,兩人于是順着原路返回。
山間一輪圓月當空,将那條通往學堂的路照得通亮。螺螺哼着小曲快活的跟在賀觀棋身邊,他覺得此生此世若是每一天都能這麽開心就好了。
賀觀棋握着他的手一路沉默,獨自想着久遠之後的事。
“你怎麽都不理我啊?”螺螺走到半路不樂意了,“我跟你講了好多,你也不回。”
賀觀棋回神,“抱歉。我……晃神了。”
螺螺擡眼望他,月光灑在自己身上,也同樣灑在賀觀棋身上。無論何時,他都覺得賀觀棋是他見過的最最好看的人。
被他這麽盯着看,賀觀棋才消減下去的念頭慢慢又攀升回來。
方才在皮箱中,他其實未曾盡興,也沒弄明白究竟該如何動作,眼下……正是好時機。
月光涼如水,山風輕盈,林葉飒飒,幽冷靜谧。
唯有兩人于山路上遲遲不走,在月光下大膽相擁。賀觀棋輕摟螺螺腰身緩緩低頭,如同對待稀世珍寶般輕輕淺吻,百般缱绻。
月色無邊,對影成雙,唯有山風不疾不徐的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