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在努力，你選放棄
B市是一個繁華的城市，高樓聳立，街道幹淨而寬闊，當車停在一家工廠時，在一有人在門口等候多時，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西裝革履，腦門兒油光蹭亮，以一張無比嚴肅地臉孔站在那裏。
兩人下了車，帶着各自的行禮走了過去，男人望了望這邊，立馬走了過來，禮貌而客氣的問：“是子謙吧？”叫得十分親熱，可是周子謙顯然和他不是很熟絡。
周子謙禮貌的點點頭，說：“是。”男人臉上的笑一瞬間變得更加燦爛了，在沫施看來，他給人一種極力親卻不得其法的感覺，這樣一來，就顯得特別奇怪，可她也無心去理會。
簡單幾句問候之後，兩人分別被帶到了自己的住所，沫施第一次覺得，“關系”這東西有多奇妙。五人間的工人宿舍，她一個人占了一整間。裏面各種日用品一應俱全，而這份訝異在看見周子謙的“套房”之後再度升級，她不禁懷疑，這到底是“基層磨練”還是他代表他爸微服出巡。
周子謙在聽完沫施的感慨後很沒風度的大笑：“跟着本少爺混，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在被沫施一記眼刀後才稍稍放出幾分嚴肅，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道：“有時候，‘身份’就是一個枷鎖，而這種枷鎖的所屬者，都是‘高貴的囚犯’。現實就是，一旦你帶着它出生，就回一直帶着它。沒有它，你就什麽都不是，也許一開始，年少氣盛，會覺得它是束縛你的枷鎖，可到了最後，它會是你賴以生存的外衣。”
“呸！”沫施鄙夷的望着周子謙：“你少跟我文鄒鄒的扯一堆沒用的東西，你有沒有聽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周子謙，你去問問一個日收入不過五十的家庭什麽叫‘高貴的囚犯’什麽叫‘束縛你的枷鎖’，人家不笑話你我安沫施三個字反筆畫寫給你看！行，我也不說你什麽，聽君一席話，鴻溝飛流直下三千尺。一句話，咱們代溝了！”
周子謙看着她純潔如斯的側臉，大大的眼睛永遠閃着朝氣蓬勃的光芒，他只是笑而不語，也許真的被她一語中的，現在的他，施展不出任何能力，成就不了任何事情，是因為他還沒有想過如何努力，更沒有什麽壓力讓他為達目的的去做一件事情。
很快，兩人被安排開工，活兒是很簡單的活兒，将制作好的罐頭封箱即可，換上深藍色的工作服，沫施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幹起活兒來都特別賣力，在這裏，她真的是收到了如三月春風般溫暖的照顧。盡管她幹的賣力，可裝箱也是講技術的，相比之下，那些年紀較大資歷較老的老員工們幹起活兒來真真是又快又好，沫施只能瞠目結舌的看着叔叔阿姨們飛快的将一箱箱罐頭打包的幹淨漂亮。
午飯時間，員工們都去了大食堂，當沫施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吃飯時，門外周子謙已經端着兩碗盒飯在外面等了。
依然是炎炎烈日，沫施在周子謙的套房中吹着空調，抱着一只雞腿大快朵頤。
“哎，周子謙，你爸不是搞建築的麽，怎麽食品行業也插了一腳？”
周子謙搖搖頭，把自己的雞腿也夾給她：“我也不清楚這些，不過好像是我爸的一個朋友的，當初他生意上出了點小問題，我爸就幫他入了股，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現在只是持有一些股份罷了。”
沫施“啧”了幾聲，潇灑的丢下手中的骨頭，毫不客氣的抓起周子謙的雞腿，一口咬下去，一邊嚼着肉一邊含糊不清的說：“你們這些有錢人，什麽幫些小忙，都是支票來支票去，有時候随便一張輕飄飄的紙，都是在這裏的工人一輩子也未必能夠掙到的數目。”
周子謙難得的嚴肅起來，打量了沫施半天，說：“安沫施，你老實告訴我，你仇富是不是。”
沫施沖周子謙揚了揚下巴，雄赳赳氣昂昂的說：“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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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施覺得，自己實在太差勁了，僅僅一天，她就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林江，她明明告訴自己，來到這裏，就要好好打工了，賺下學期的學費，好讓萍姨不再那麽辛苦，可是她還是想起了林江，每次和他一起吃飯，他總是将好吃的夾給自己，每次吵架，他都會變着法子找各種小點心來哄她，因為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吃甜食，她也到街上去找過林江送的那些小糕點，可以一無所獲，她後來才知道，那些都是林江媽媽親手做的，而那些漂亮的包裝盒，都是林江拜托班上心靈手巧的女生做的，他知道，她喜歡漂亮精致的東西。她是個懶人，即使看見變天也懶得帶傘，細心如林江，總會多帶一把傘，再讓歐維拿給她，沫施不知道已經報廢了林江多少把傘，可是林江總是笑着捏她的臉說：“小妞，就用你一輩子來抵債吧！”大多數時候，他總是寵着她，讓着她，把什麽好東西都留給她，可是現在他又在哪裏？她将手覆在上衣口袋上，手機調成了震動，只要稍有動靜，她就能察覺，然而，從她來到這裏開始，就一直是開機狀态，手機卻從未響起過。
“哎呀，你都給我幹什麽，你吃你吃！”沫施做出一臉嫌棄的樣子把周子謙夾給自己的菜一點一點夾回去。她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想！不要想！
周子謙沉默不語，或許，現在還不是告訴她的時候。
吃完飯，兩人又各自回去工作。饒是簡單的工作，做上一天，也是在免不了腰酸背疼。更何況是沫施這樣從小沒吃過什麽苦的人。晚上，沫施回到宿舍，随意梳洗了一下倒頭就睡，進入黑甜鄉之前，她覺得這就是最好的狀态。
第二天一早，沫施便熟門熟路的去開工。又是新的一天，她在心裏默默的給自己加油。原本，時間會像行駛在筆直的軌道上的列車一般，一直向前。可誰知道，不遠的前方，總會出現一個小岔口。
就在沫施熱情洋溢的進行着她的裝箱事業時，一個女聲從身後響起。
“你就是和周子謙一起來打工的女生？”女聲中夾雜着疑惑、輕蔑……和不屑。
沫施先是吓了一跳，回過頭，只見一個一臉殺氣帶着黑框眼鏡的女人站在身後，砍過來的目光中還帶上了幾絲審視的味道。
“哦，是。”沫施點了點頭。
女人嫣然一笑，說：“那好吧，你被解雇了。請你馬上收拾行李離開。”
沫施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友善的笑容就那樣僵在了嘴角。
“你……你說……”沫施嘗試重複她的話，而女人選擇了幫她一把：“是的，你被解雇了。”
“是，是我做錯了什麽？”沫施茫然的問道。
女人笑了笑，點頭說：“沒錯，所以你的崗位已經有人取代了。”
“誰？”沫施條件反射的問道。
女人眼眸一亮，聲情并茂的說：“我！”
“你？！”沫施覺得自己碰到神經病了，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阿姨，您還沒睡醒吧？”
那一瞬間，女人臉色一沉。下一秒，她大喊道：“你說誰是阿姨！誰是阿姨？”
沫施被眼前這個人的尖叫徹底弄清醒了，忽然有一種被糊弄的感覺，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一雙黑色耐克球鞋，Betty黑色休閑褲，Azona紅白相間連帽衫，若隐若現的帽子上還很俏皮的插着倆耳朵，她五官端正，卻被那一副黑框眼鏡襯得十分成熟。沫施有點心虛，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就喊出一聲“阿姨”來的。可是這人是誰？幹嘛來找自己的麻煩？就在她準備全面反攻時，周子謙不知什麽時候到了這裏。
“周佳琪，你還真的追來了？”
周佳琪？她也姓周？沫施疑惑的看着眼前兩個人，心裏默默的開始為他們倆畫起家譜。周子謙走了進來，表情驚訝中帶着絲絲歉意與尴尬：“沫施，這是我表妹周佳琪。”說罷，他轉向周佳琪，語氣變得有些無奈且認命：“你來幹什麽，二伯知道嗎？”
周佳琪白了他一眼，高聲道：“我不是‘和你一起來這了’嗎？他怎麽會擔心？”
周子謙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連語氣都低了下去：“行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先回去，下次我補償。”
“補償？”周佳琪不屑的冷哼：“補償？基層實踐的寶貴經驗你拿什麽補償？周子謙吶周子謙，我說你怎麽忽然良心發現跟大伯說帶我到基層實踐！弄了半天，我就是個幌子！”說這話的時候，她還瞟了瞟沫施。她接着說：“要不是大伯昨天打電話來讓我好好監督你，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呢！”
原來是這麽回事，沫施心中已經猜的□不離十，大致應該是周子謙騙他爸說要兩個實習名額，帶表妹一起來，最後機會是要來了，表妹也被蒙了，于是，沫施也不滿的望向周子謙，他是在施舍自己嗎？
“你夠了！”意識到沫施眼中的不滿，周子謙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現在只想趕快解決掉周佳琪，“你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周佳琪白了他一眼：“你怎麽這樣呢，我們好歹是親人，我又不會害你……”他蹭到周子謙面前：“上次我跟你說過的琳琳你還記得吧！”
周子謙的臉黑了：“你無不無聊。”
周佳琪無所謂的揚揚手中的手機：“我無不無聊不重要，大伯怎麽說才重要！”
周子謙一把奪過手機：“成，我答應你！”兩人的協議就此達成，然後就看着周佳琪一蹦一跳的離開了，手裏的手機正噼裏啪啦的按着，十分雀躍。
“好了，現在該給我一個解釋了吧。”沫施抱臂而立，右手輕輕敲起下巴，目光淩厲的望向周子謙。
既然她已經知道了，他就不必再掩飾，只是探了探雙手，沉默不語的看着她。
沫施走到長桌旁，拿起一個罐頭在手中把玩，臉上浮現一絲苦笑：“我真傻，這麽簡單的活，我這種水平，包吃包住，還能給上一千塊，除非是老板傻了，不然上哪去找這麽好的工作，周子謙，你幹嘛不直接把那一千塊給我。”
“我……”周子謙百口莫辯，沫施背對着他，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見她将手中的罐頭重重的擱在了案臺上。
“可是，我确實需要錢。”她的聲音很輕，可是每一個字咬的都是那麽沉重，她轉過身，申請中透着堅毅，“你放心，以後，我會還給你！”
周子謙松了一口氣，他擔心的就是她明明缺錢，卻死活不肯要這些錢，也許，他認識的安沫施，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堅強，更加聰明理智。他笑了笑，打趣道：“如果可以，我是不是能适當收取一點利息？”
沫施微微挑眉看着眼前的人，良久，她嫣然一笑，慢條斯理的說道：“當然。”
從這一天“半路殺出個周佳琪”之後，沫施幹起活來可真謂拼死拼活，可有三分之一的心思總歸還是忘不了将手機拿出來瞧瞧。可惜的是，手機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不過，沫施的心情倒是一天天的好轉起來，也許是在這裏的日子久了，她發覺，像她們這些還未踏足社會半步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食其力生存下來的難處，只知道沒日沒夜為了些情情愛愛無病□，為一些小事情争執不休，浪費時光，實在太傻了！只要還活着，一切都會變得美好。所以，她現在只需要加倍努力，賺錢回去之後，萍姨不用再那麽辛苦，然後就是去找林江，鄒雪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相信他。況且，他們還有夢想。
很快，一個月就要到頭，沫施越發的興奮，看着手機上的日子掰着手指頭算着，還有三天，只剩三天！三天之後，她将擁有人生的第一桶金，就像是用一箱子玩具換來的昂貴蛋糕一般，想着就甜滋滋的。
午飯時間，周子謙看着對面吃幾口笑幾聲的人，十分無語無奈無措，說：“你至于嗎？”
“嘿嘿……嘿嘿嘿嘿……”她不答，還是笑。周子謙忽然也覺得挺開心的，在他看來，安沫施就應該像現在這個樣子。容易滿足，容易幸福。
就在這時，平靜了将近一個月連沫施都懷疑它是不是圓寂了的手機不期然響起。沫施先是一愣，然後飛快的拿出手機，不知是不是太激動，掏了半天才掏出來。而在看見屏幕上閃着“歐維”兩個字時，周子謙分明看出某人臉上瞬間消逝的期待與激動。
“歐維，什麽事兒。”
“你在哪？”
“我？我在一個神聖的地方！”
“你去結婚了？跟誰？”
“呸！行了，說罷，找我什麽事兒。”
“哦……沒什麽事兒，來關心一下你。你……不在家吧？在外地？”
明顯感覺到歐維今天有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樣子。
“歐維，有事兒說事兒！”
那邊歐維稍稍頓了頓，繼而道：“什麽時候回來？”
沫施換了一邊聽電話，連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你沒話說我就挂了，要是讓我知道你又背地裏捅我刀子，回來有你好受的！”
“林江要和你分手。”
原來在小說看過什麽叫晴天霹靂，沫施那時候就想過這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今天，她終于明白了。腦子仿佛真的被什麽給劈了，一時間有種懵了的感覺，連耳邊的聲音也一點點模糊，真個人就像游離于夢境一般，讓她更加覺得，一定是自己在做夢。
“發生什麽事了？”胳膊被抓住，觸感一下子鮮明，這只手仿佛是将她從夢裏拉回來一般，手機裏面還是歐維的聲音，似乎是在擔心她，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沫施顧不得周子謙，兩只手緊緊抓住手機，顫聲道：“你……你說什麽？”
歐維剛要開口，沫施又迫不及待的打斷：“等等……這一定是有什麽誤會，你等我回來，等我回來！我馬上就回來……馬上！”
其實很多事情，開了一個頭就能知道結局如何，尤其是當你知道肇事者的性格。可是往往越是接受不了的事情，越是想要追問到底，就像是抗拒不了的毒品，在心中生根發芽，留下永久的痕跡。這中間的過程在多年以後，已經被沫施忘記幹淨，唯一記得的畫面，是她愣愣的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歐維沉默的坐在她旁邊，事情的起因經過很簡單，林江本來就不是本省人，戶口也不在這裏，剛好他和鄒雪是一個省的，都要回自己省高考，剩下的學期自然要回去讀。他們走了之後，大家都知道鄒雪和林江在一起了。
沫施低着頭，垂着眼簾。林江還是和鄒雪在一起了，他們會考一個大學，會有一個共同的未來，鄒雪平時看起來乖乖巧巧，這一次竟然敢帶着林江去見她爸爸，最讓人吃驚的事情是，她爸爸默許了！兩人以後都會讀2+2的大學。兩年之後一起出國。
當這些風言風語在各個同學只見傳來傳去，直至兩人在暑假時一起到了學校找領導辦理轉學手續的中間，沫施就像一個傻子一樣在另一個城市規劃着自己美好的未來，和林江一起美好的未來。當她回到這裏時，留給她的，只有人去樓空的房子，和歐維一臉的擔憂。
不知道過了多久，沫施站了起來，臉上沒有眼淚，反而沖歐維笑了笑：“我要回家了，一個月都沒見萍姨，怪想她的。”說完就準備離開。
“沫沫！”歐維叫住她：“如果難過就哭出來……其實，這真的不能怪他……當然也不能怪你！”
“我知道。”沫施平靜的打斷他。笑容依舊不減，看起來好像真的沒事。然後轉身離開。
安沫施是個簡單的人，從一開始，對于未來，或是沒有計劃或是沒有信心，她和林江總是默契的不去提太多。兩人之間，就像隔着一層薄如蟬翼的玻璃紙。然而，當沫施終于勇敢地不再将一團沙子當做自己的幸福，捅開了那道紙，才發現那一邊早已經沒有人，所謂的未來，只剩下她一個人。
歐維還是站在原地，手機忽然有簡訊傳過來。他撥開看，是沫施——
“對我而言，任何事情過去之後就只有一個結果留給自己，所以，我只承認結果。我可以原諒他的猶豫和不确定，但是我絕不會原諒他選擇了放棄。絕不！”
☆、記住各自的方向
青春的背後在哪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