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4 - 6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以為已經睡了很久的楊律依舊沒有聽見起床的鈴聲。他仿佛做了夢,其實沒有,他的夢太清晰,全合乎他的安排,全是他想象出來的程業鑫。楊律沒能睡着,滿腦子都是程業鑫。
楊律睜開雙眼,靜靜地看着程業鑫熟睡的面龐,仔細地屏住呼吸湊近了些,打量他幾不可見的毛孔和細細長長的睫毛,他的眉毛不濃也不淡,非常英氣漂亮。他就躺在他的身旁,對身邊的窺視渾然不覺,安靜得像個嬰孩,楊律緩緩地從枕頭上往下滑一些,看着他好看的唇形,一時大腦缺氧,似乎要暈厥。
因為睡着了,程業鑫的手放松了許多,但依然扣着楊律的指間。楊律小心翼翼地曲起自己的雙腿,膝蓋碰觸在程業鑫溫暖的大腿上,不知是因為體溫或是皮膚上光滑的觸覺,讓楊律的心裏起了一片漣漪,臉漸漸燒起來。
他扣了扣他們交握的手指,程業鑫沒有發覺。楊律謹慎地半仰起身,将寝室裏的其他人都看了一番,确認他們都睡着了以後,迅速地、輕微地吻在程業鑫的嘴唇上。只一吻,卻不夠,楊律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如同做賊一般心虛,很快又如同強盜一般無畏,湊近再度覆上程業鑫的唇,停在那裏,鬼迷心竅地輕輕吮了吮他的下唇,連雙膝也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腿上更近地貼過去。
程業鑫從睡夢中被驚醒,睜開雙眼,感覺到楊律香香軟軟的氣息留在自己的唇畔,心髒一時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楊律同樣心跳如雷,他忐忑地抿起嘴唇,又忍不住低頭輕輕地舔了舔唇上程業鑫的味道。看着他唇瓣間若隐若現的舌尖,程業鑫的心跳得讓他慌了神,俄頃,他擡起被汗染濕的手指貼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楊律睜着透明的眸子看他,在他的手放下時,再次小心地靠近他。
忽然,在被子裏,程業鑫将他攬進了懷裏。明明程業鑫已經示意不要出聲,楊律還是驚得險些叫出來——他沒有叫出來,程業鑫用吻封住了他的嘴巴。
程業鑫的吻很輕,淡淡地落在楊律的嘴唇上,他們緩緩地、無聲地碰觸着對方的唇,偶爾貪婪地将吻停留在唇瓣上。他呼出的氣息也很輕,像是微風落在花瓣上的小心翼翼,連一片脆弱的花瓣也不會因此而凋落,楊律好幾次想要将舌尖伸進他的嘴巴裏,偷偷地嘗一嘗裏面的滋味,可是卻不敢,因着他感覺到程業鑫并無此意。
楊律迷迷糊糊地想,或許這就是程業鑫。他的心裏盡管隐藏着兩分貪不得的無奈,也因為這個溫柔缱绻的吻,有了八分的滿足。楊律後來睡着了,睡得很深,直到程業鑫在床下把他叫醒。
他睡意迷瞪地坐在床上,頭有些暈和疼,不解地望着程業鑫。已經穿好衣服的程業鑫笑說:“快起床,懶豬。上課要遲到了。”
“哦,”楊律過了兩秒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睡在寝室裏,而其他人已經先離開了,“哦!”他很久沒有睡得那麽深,竟然連要上課都不記得了。楊律連忙掀開被子,見到程業鑫已經把他的牛仔褲放在床尾,便撈過來套進去。
楊律剛睡醒犯迷糊的樣子特別可愛,那副平常冰冷無情的臉面還沒有端出來,像個小孩子。程業鑫見他忙着洗臉和穿鞋,忍不住嘴角挂笑。可惜,等楊律把鞋穿好,披上外套,已經恢複了常态。他抓過程業鑫幫他拎着的書包,背上後見程業鑫一動不動,卻在莫名其妙地笑,問:“犯什麽傻?要遲到了。”
“哦!”程業鑫應了他,兩人急急忙忙地往教室趕了。
下午的體育鍛煉時間,程業鑫去操場跑了兩圈,本要直接回教室自習,卻被顧語瞳他們拉住,一起去籃球場打了半個小時籃球。
他回到教室,發現王亮不知何時晃悠到他們班門口,此時正就着挑廊的欄杆寫作業。程業鑫從後門往教室裏望了望,疑惑地晃到王亮身邊,小聲地打招呼:“喂。”
“啊呀!”王亮大吃一驚,整個人驚得彈了一下。
程業鑫也被他這反應吓了一跳,忙扶住他的胳膊,好笑地問:“你沒事吧?在這兒幹什麽?”
王亮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端起新鮮的數學習題紙,說:“八仙不會做,特來向大師請教。”
“我?”程業鑫指着自己的鼻子。
他古怪地皺眉,反問:“不然呢?”
學校的數學組每天會給學生發一張數學練習題,題量一般是八道,包含已學數學內容的各類知識點,故稱“八仙”。體育鍛煉開始前,程業鑫也拿到了新的八仙題,不過他看也沒看便去跑步了。“你站這兒怎麽寫?這地方還西曬,進教室裏寫呗。”程業鑫看看自己髒兮兮的雙手,“我先去洗個手,回來一起寫。”
王亮連連點頭,不好意思地笑說:“剛才害羞嘛!阿瞳他們都不在,我不認識剩下的人,貿貿然地進去太怪了。”
“你害羞?”程業鑫不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反而被王亮瞪了一眼,他樂道,“沒事兒,阿瞳就坐在後門邊的位置,他的同桌也不在,你進去坐吧。我先去洗手。”
盡管下午第二節 課結束以後,楊律基本不參加體育鍛煉,但程業鑫幾乎每天都會堅持跑步——遇到社團活動或音樂彙除外。留在教室裏自習的學生比較少,楊律圖着這份安靜,一個人寫八仙題。
從這個學期開始,八仙題似乎越來越難了,楊律常常無法獨立地完成八道題。老師對這張練習題沒有硬性要求,有不少學生選擇不寫,而楊律卻為自己寫不完而暗自焦慮。幸好和程業鑫同桌以後,他總是喜歡主動地給楊律講題目,所以盡管楊律不能獨立完成,最終也都能通過程業鑫的提示寫完。
楊律留下了三道不會寫的題目,看了看手表,聽見程業鑫的腳步聲,立即往練習題上蓋了一張英語作文紙,回頭等着他坐回自己的身邊,沒想到他卻用濕淋淋的雙手翻出自己的習題紙和草稿本,拿上了文具盒。
“我坐後面去。”程業鑫看他正在寫英語作文,問,“八仙題寫完了嗎?”
為什麽要往後面坐?楊律奇怪地回頭,又看見了那個中午出現過的男孩子,此時他正坐在顧語瞳的座位上,埋頭寫着字。看罷楊律不易察覺地皺眉,回答說:“寫完了。”
“那晚些時候我們對一下答案,我現在去寫。”程業鑫笑了笑,拿上他的學習用品往後頭去了。
程業鑫剛離開,楊律馬上把英語作文紙拿開,連同那張沒寫完的習題紙夾進英語書中,拿出沒看完的法文小說繼續看,再不想理會他們是怎麽回事。
心裏雖然拿定主意懶得管程業鑫是怎麽回事,實際上卻不可能,楊律一時間不太認得自己從小就會的法語單詞,反而在一分鐘內反反複複地看了幾遍手表。
顧語瞳的座位距離他們不遠,中間只隔着一張課桌,現在那張課桌沒坐着人,程業鑫和那個男生交談的聲音顯得尤為刺耳。明明教室裏還有別的同學正在談天,但楊律只聽見了他們的交談。程業鑫正向那個男生講解着習題紙上的題目,楊律拿出習題紙看了看,發現程業鑫對那道題目的講解和自己演算的方式有所出入,更是煩不勝煩。
程業鑫平時寫一張數學習題紙用不到四十分鐘,可楊律看着一個小時快過去了,他竟然還沒寫完,而那個人也沒走。再這麽下去,放學鈴聲就會響起,楊律得回家了。他煩躁地開始收拾書包,偏偏宋美娟在這時給他發了信息,說自己已在校門口等着接他回家。楊律恍然想起這日是家長接送日,很多學生的家長會在放學以後來到學校門口接自己的孩子。
他一刻也不能遲,只能悶悶不樂地把自己的習題紙和數學課本放進書包裏。因着心裏焦躁郁郁的緣故,楊律不再生程業鑫的氣了,如此小題大做太沒意思,他甚至連那個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暗自生氣實在滑稽。
楊律往後移動椅子,起身前驚訝地看見那個男生從窗臺前走過,他怔了怔,回頭發現程業鑫已經回到了座位上。
“要回家了?”程業鑫沒想到時間會過得這麽快,他早已習慣楊律不帶表情的臉,對他的不快渾然不覺,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額頭,關心道,“病大概全好了吧?”
楊律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冰冰地看着他。
整個下午,程業鑫好幾次想向楊律提起寝室床位的事,可楊律要麽在看書,要麽在寫作業,程業鑫總找不到機會開口。本想體育鍛煉回來以後和他說,偏偏王亮來找他,程業鑫一時又忘了。如今看楊律要回家,程業鑫趕忙想和他說,但話到嘴邊,又不禁變得更謹慎了。他抿了抿嘴巴,小心地試探道:“以後還住在寝室裏嗎?”
什麽意思?楊律回頭看了一眼剛才那個人坐過的座位,現在那裏空着。他皺着眉頭,極慎重、極懷疑地看向程業鑫。
程業鑫被他這看嫌疑犯似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窘促地笑了笑,進一步解釋說:“是這樣,要是你以後還住在寝室裏,就得把你的床單和被套這些都洗一下?”
聽罷,楊律生生地愣了一下,将眉頭皺得更緊了。程業鑫怕極了他這個樣子,又無法一下子猜出他在想些什麽。他想着自己所說的話并無特殊和過錯,也不知道為什麽楊律的表情會變得這麽古怪。程業鑫的肩膀沮喪地垮下來,虛着身子,下巴敲在桌面上,嘆氣道:“別不說話啊……”
看着他滿臉無辜的樣子,楊律的心裏發堵。他垂着眼簾,半晌,冷冰冰地問:“你每天都和那個人一起睡?”現在天氣涼了,人尚且光着腿,換做是夏天,豈不是連上衣也不穿就躺在一起嗎?想到這個,楊律緩緩地往胸口沉了口氣,臉色更加難看了。
程業鑫聽罷一個激靈,直起身子,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卻見楊律的表情越發冰冷。“哎、哎……”程業鑫啞然,連忙解釋說,“雖然是這麽一回事,可也不是那回事嘛!”
楊律把書包放在桌上,一聲不吭地坐着,看也不看程業鑫一眼。程業鑫苦惱地打量他,如實說:“我打發他以後回教室午休了。”說完,他看楊律還是沒有動靜,心裏暗叫不妙。楊律平時獨來獨往習慣了,沒有朋友,人也冷漠得很,所以聽說他和別的人無顧無忌地一起睡午覺,才會這麽介意吧?而且,程業鑫想起他和楊律一起睡午覺時發生的事,不由得想:楊律會不會覺得他和別人也那樣呢?思及此,程業鑫打了一個寒顫,冤得心裏積了幾丈雪。
程業鑫環視周圍,思來想去,找出草稿本往上面寫了一行字,擺給連臉也不願轉向他的楊律看。楊律低頭看了一眼他的草稿本,心裏登時咯噔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努了一下嘴巴。
那行字寫的是:我當然也很想和你一起睡。
程業鑫仔細地觀察着楊律臉上細微的表情,确認他已經消氣了,這才稍微放下心來,拿回草稿本繼續寫道:不過你自己有床位,如果我們老睡在一起,影響不太好,對吧?
楊律斜睨着他,看他寫完餘下半句話,沒好氣地撇了撇嘴。他當然知道不可能如此,只不過他在心底養了小蟲子,啃咬着他的聰明罷了。縱然楊律很好奇那個男生究竟是程業鑫怎樣的好朋友,彼此之間才會那麽親密,不過現在他不想再繼續談論那個男生,一來那顯得自己特別小氣,二來既然程業鑫已經說得這麽明确,那麽楊律追究他們的關系反而沒有意義了,他也沒那份心情。
看着擺在面前的草稿本,又看了看殷殷切切地等着自己回應的程業鑫,楊律想了想,從他的手中接過筆,在前半句下面畫了一道下劃線,引到自己要寫的句子前,寫道:是這回事還是那回事?
程業鑫湊近楊律,眼看着這些字一個接一個地從楊律的筆下寫出來,腦袋頓時短路了。他萬萬沒有料到楊律會說出這麽暧昧的話,想到自己和楊律同時指的“那回事”,程業鑫啞然地張了張嘴巴,頓覺渾身燥熱,臉燒得要焦了一般。
“哎……”程業鑫的臉重新貼回了桌面上,背對着楊律,窘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麽?為什麽楊律也會說這種玩笑話?這不是男生之間平日裏互相調戲玩鬧才會說的話嗎?程業鑫的腦子裏頻頻地喊“我的天”,可是認真地想起來,內心的羞惱過去以後,心髒卻似是被貓爪子輕輕地撓了癢,隔着胸口,程業鑫連癢都抓不到。
楊律從來沒有見過程業鑫這麽面紅耳赤的樣子,他背對着自己,耳朵紅得近乎透明,連後頸也透着似被開水燙過的鮮紅色。他用筆把自己寫的句子劃掉,劃着劃着,臉也不禁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