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遺産
四個月後, 整個城市都進入了冷東。這裏地處南方,往年都沒有今年這麽冷。冬雨連綿,冷飕飕的。行人步履匆匆, 只想趕緊回家取暖, 就在臨近年根的時候,一條消息卻引爆了互聯網:
最一開始, 因為政府要打擊非法經營, 調查了高靖的公司。但是,調查的時鬧雖然得沸沸揚揚,事後警方和稅務機關卻一無所獲。雖然有一些小問題,也都是罰款可以解決的。到了春節的時候, 高靖甚至還作為優秀企業家上了當地電視臺的拜年晚會。
正月十五過去了,正當大家以為高靖這件事也随之過去的時候, 卻突然在新聞網站上出了一個爆炸性新聞:
【本市前首富高靖竟是殺人犯,曾殺害三名拆遷戶】
報案人是天堂堡拆遷項目中失蹤人員談某的遺孀,警察在市區邊緣的森林裏發現了三具屍體,另外兩具高度腐爛不好辨認, 但是其中一個屍體竟然還留着身份證, 被人認出是當年高靖第一個拆遷項目的失蹤的釘子戶。現場發現的打火機上發現了高靖的指紋, 在死者的衣服褶皺裏,還發現了一枚保存完好的,符合高靖DNA的煙蒂。
這起刑事案件,本來是該由趙大志負責的。
但是上級似乎聽到了什麽風聲,案子臨時變成了隊長周占昀親自負責,閑下來的趙大志則被派去調查一個三十多年前無人問津的老案子。
對此,很想調查拆遷戶案子的張建亭很是抑郁:“局長也真是的,這個案子追訴期都過了, 又跟最高檢申請了追訴,哎……沒準罪犯都死了呢。”
趙大志反而心态平和地解釋道:“局長覺得,這個案子或許也和高靖有關系。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不管怎麽樣,案子重啓,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了。”
三十多年前的案子,說是陳年老案,但确實與高靖有關——說是33年前高靖的一幢江邊別墅裏死過一個老太太,身份不明,又沒人來認領,現在懷疑那個老太太或許也是高靖殺的。
趙大志雖然不是負責這個案子的人,但是也從旁人的話語和聽到了一些蛛絲馬跡。說得最多的還是高靖的律師現在試圖用精神疾病為他脫罪——
自然,私下裏大家議論起來的時候也都有點陰暗地猜測說:“那小嬌妻是知道自己控制不了高靖的公司和那些個股東,想拖時間呢!等該賣的賣了,該拿的拿了,也就不管他死活了。”
還有的說,“這有錢人真經不起深挖,這高靖做房地産發家,手腳不幹淨,之前行事有hei社會性質,又趕上上面要抓□□除惡的典型,這數罪并罰,就算逃過了死刑,也是個死緩或者進精神病院。”
于是過了幾日,在警察的高壓審訊之下,高靖據實交代了那個釘子戶是他帶着當時的小弟殺的。不光如此,他還供認了自己賄賂當時在任的□□,又綁架了競争對手的兒子,買通了派出所的所長拖着不給立案,最後才拿到了這個項目。
聞風而動的記者很快采訪到了高靖的妻子,說高靖患有精神分裂緊張型的症狀,有時候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有時候卻又狂躁異常,虐待毆打她。最後,一審判處死刑後,高靖提起了上訴,他暫時被關進了精神病療養院進行嚴密看護,等待新的證據以進行最後宣判。
網上放出來一段視頻裏,高靖血紅着雙眼,張牙舞爪,一邊打醫生一邊大叫道:“我沒有病,你們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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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武有力的護工沖上來,一針打在了他的肩頭。于是他翻着白眼,軟軟地癱倒了下去。
別管是不是真有病,至少看上去還挺像那麽回事……
之後,記者還放出了李秋也身上的傷痕,有被咬出血的牙印,還有被抽打的累累傷痕,看得人觸目驚心。
別墅裏的保姆阿寧也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道,“嗨,有錢人的老婆哪是那麽好做的,我們老板确實有神經病,那動不動就是一巴掌,人家姑娘要離婚,說了淨身出戶都不讓,慘,太慘了。”
大家對于高靖妻子的态度本來是幸災樂禍的,畢竟一個漂亮的姑娘嫁給一個老頭子,怎麽看也是拜金女一個。
但是等采訪出來後,衆人卻對她同情萬分,尤其知道她哪怕不要錢也要脫離這個老頭子後,李秋也的形象便一下子脫胎換骨成了一個涉世未深、被欺騙的可憐小仙女。
有的說,【高靖多老奸巨猾,又是h社會,手腕多着呢,強迫人家嫁了也很有可能,那女孩家境挺好,學歷又亮眼,人家至于想不開嫁這個老頭子麽?嫁個富二代不行麽?所以說,女孩被父母保護再好,也扛不住被賊惦記!】
也有的說,【淨身出戶都不讓,這個老騙子是想一輩子白白享受人家的青春和美麗麽,勖存姿至少知道給姜喜寶錢,他這算什麽,整個一強搶民女!】
還有的開始質疑社會法度,【就算真的是神經病,這也算家暴吧,婦聯與警察調查了麽?只是關進療養院就算完事了?原來殺人和故意傷害罪只要是神經病或者有錢就可以高枕無憂,真棒!】
但他們所不知道的是,高靖因為公司問題面臨的全部財産上繳,所以早在12月份聽到風聲的時候就已經将美國和歐洲的資産轉移給了李秋也。原本以為經濟調查熬過去就算結束,萬萬沒想到,警察居然把他之前殺人的事兒也挖了出來!
他着實想不明白,他記得清清楚楚,殺死談鑫亮的那天,他手抖的厲害,飯都吃不下去,怎麽可能抽煙,他的舊打火機和煙蒂是怎麽跑到談鑫亮身上的……
最後,還是李秋也出的主意,想到證明他精神有問題,她作為證人,保他一條命,代價是,他必須将手上剩餘的資産也盡數轉給她。
求生心切的高靖慌了神,一口答應下來,将馬來西亞、新加坡、香港、日本的動産、不動産全部轉去了李秋也的名下。
現如今,市裏的記者瘋了一樣試圖挖掘出更多的細節來,報紙上也鋪天蓋地的都是高靖的新聞。刑警隊裏,張建亭不得不把當天的報紙都斂起來收進夾克裏,這些糟心的事兒要是讓趙隊看到,肯定又要陰郁着臉一整天了。
許蓉蓉抱着一摞東西,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往衣服裏卷什麽,笑着走過來道:“亭哥,你幹嘛呢?”
他急忙“噓”她,“小點聲。”
這時,趙大志走了進來,許蓉蓉忙一扭身,笑着把懷裏的東西遞給他,“師父,這是今天的報紙和報告,我都整理好了。”
張建亭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最上面的一份,不就是高靖的新聞嘛?新聞首頁上,李秋也只露了一個背影,在角落裏,向記者展示她受傷的肩膀。
趙大志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了。
他冷峻的神色變了,他緊緊盯着那個報紙,半晌才道,“多謝。”
趙大志攥着報紙走開後,張建亭無語地看着許蓉蓉:“蓉蓉,你怎麽能直接把那個給他呢!他前女友就是那個高靖的老婆嘛!”
“啊?”許蓉蓉一愣,半天才道,“是那個高靖麽?啊,都怪我,我真的忘了。早晨看到,壓根就沒想起來這茬。”她幾乎要哭出來,“師父不會怪我吧!”
“唉……”張建亭只得寬慰她,“沒事兒,趙隊應該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以後這種新聞啊,你還是要稍微注意一點……”
張建亭走遠了,許蓉蓉卻由驚慌變成了一臉冷漠。
她怎麽可能會不記得呢?趙大志的一切她都記得很清楚。
她大學學得最好的就是心理學,知道有的人會在心裏對之前的戀人進行無限地放大和美化,那是一種不能得到的滿足的情緒所渲染出的不真實,現在人們都管這種情節叫白月光。治療的辦法也很簡單,将那位戀人拉下神壇就是了。
她相信,在她的幹預下,過不了多久,趙大志就會覺得,那個李秋也,也不過是個攀高枝兒失敗的凡俗女人罷了。
她的心願是單純而簡單的:趙隊,不要沉迷這種不切實際的夢境了,真希望你能看到你的身邊人……
李秋也的關注度因為高靖的事兒一下子大熱,出門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現如今這個社會,已經不比她當年的時候了,當年她上高中的時候,X照門還需要靠修電腦曝光出來,現在,人人有手機,處處是攝像頭,她要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就會不必要地在微博上火一把。
李秋也鬼鬼祟祟的,後面跟着兩個孔武有力的保镖,一路來到了新世界百貨樓下的超市。兩個保镖遠遠地插着手站着,她則走到自己的vip儲物櫃旁邊,看向櫃子的左下角。
那裏有一串鉛筆寫的數字,平時看不到,但是細細一看竟然有十多個。她每周都會借口來超市采購,看一眼這個櫃子,已經連續三周最末尾的號碼都沒有變過了。
但是她預感這周會有收獲,果然,數字末尾上多了一個新的:3890
她趕緊把數字輸進去,打開了儲物櫃。
——裏面什麽也沒有。
但是李秋也熟練地摸向了櫃子頂,取下來一張便利貼。她微微背過身子去,看到上面寫着:本月26日晚上,高知行會來找你,讓水牛和你一起,否則會有危險。
李秋也一驚。
她又仔仔細細看了兩遍,這才把紙揉成了一小團塞進衣服兜裏。
高知行,她都快忘了這個人了——是高靖的兒子。
上一張紙條的內容她都還記得,是讓她故意以證人身份證明高靖有精神問題,借此讓高靖把所有資産都轉移給她。
如今看來,高知行是知道了這件事,回來争財産的。
高靖很少提到這為一個兒子,據說他在加拿大過得很爽,本來在滑鐵盧大學上學的,後來學不下去就辍學了。他在Point Grey有豪宅,超跑四五輛,女人不缺、男人不忌,□□溜冰是家常便飯,跟生活在天堂裏沒有區別。他也回國,但是回國多是去澳門或者香港。網上曾經瘋傳他玩兒過火、不慎害死過一個男藝人,但即便是那樣,也沒有對他産生任何影響,轉臉就又拍拍屁股回加拿大過他的逍遙日子去了。
李秋也知道,他的行經,或多或少受到了高靖夫婦的影響——
高靖年輕的時候失戀了,有些一蹶不振,心灰意冷之下,和前妻鮑慧經媒人介紹認識,一拍即合。
他們倆人,只看外表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身高一般高,身材一般壯。
一開始他們都覺得對方不錯,活像是看到了轉性版的自己。尤其雙方都有野心,有想法,精力充沛,控制欲強,簡直就是兩個枭雄。
但相處久了,兩人不光急着在外面開疆辟土、占山為王,在家裏也都要求說一不二。雌雄兩個老虎枕畔酣睡個同類給彼此難受得要死,結婚頭十年差不多每過兩天就要上演一出全武行。就連新成立的公司剪彩、記者都在,倆口子也因為一點口角打得熱火朝天,從門口打到臺階下,又打到大街上,高靖被抓破了臉,鮑慧被打青了眼,這事兒還因為太過荒謬上了報紙。
高知行從年幼時就飽受這兩只老虎的煎熬,恨不得一天都不在家裏多呆,成年後更是呆在國外,壓根不想回到老子娘身邊這個地獄來。
李秋也心裏想着那紙條,心道:高知行是該回來的,他父親現在要變成死刑犯,他就算是為了争財産也會回來。但是為什麽還要水牛陪着……
看來,這個高知行來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