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兇宅
縱然隔得遠, 他視力卻極好,看得清楚極了,是她!他甚至能看清她的微笑, 還有燈光下她眼中的淚水。
她為什麽會流淚……
心猛地狂跳起來, 随之而來的激動情緒讓他頭暈目眩!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其中的緣由了,他跌跌撞撞地奔了過去, 心裏無聲地呼喚她:“秋也!秋也!”
但是似乎就是一瞬間的事, 路燈閃了閃,她不見了。
“秋也!”他終于叫出了聲來。他站在那裏,四下環顧,哪裏還有人?
一瞬間, 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勞累過度出現了幻覺!
但是他雖然累,但是尚且還不至于神志不清, 而且李秋也身上的那身衣服,他從來也沒有見過!
總不能是他自己憑空想出來的衣服吧!
或許她看見自己,就逃走了。或許自己思念過度,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激動過後, 渾身的血涼了下來, 像是沉甸甸地從腦袋落回了腳上, 他表情從黯然又慢慢變為冷峻,緩慢地,拖着步子向家走去。
新婚燕爾,為了補償嬌妻,高靖特意将自己此前購置的一套江邊別墅重新裝修,送給了她。
轉贈手續還在慢慢走着,但李秋也搬進去的那天,已經有三個保姆等在了那裏, 還有一個老園丁專門負責打理花園的花卉,和司機保镖等人住在另一邊小一點的耳房裏。別墅的經理人恭順地陪着她看了別墅的各個屋子,從卧室到娛樂室,介紹得十分詳細。
三個保姆裏其中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張媽是十多年前就負責這裏負責灑掃的,忍不住道:“太太為什麽要選這套別墅啊,兇宅,不吉利的……”
張媽原名張豔麗,從小就住在這一片,之前在保潔公司打工的時候,見過警察從這個房子裏擡出一個死人來。她至今都還清楚地記得,那個死去的女人五十多的樣子,一條胳膊垂在擔架下面,硬邦邦的,宛如一截枯萎的死藤。
怪吓人的。
“不吉利?”李秋也一愣,随即笑了,“哦,你說那件事……有什麽關系,這世上有幾個房子沒死過人呢?在我的家鄉,死過人的房子才吉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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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一愣,覺得十分匪夷所思。
李秋也随即幽幽嘆道:“我嫁給了高靖,人人都說我是為了他的錢財,其實不是的,我會選擇這個房子,是因為他說這是他買下第一套房子,我想,這個房子對他來說,一定是有着不一樣的意義。”
張媽附和且敷衍地點點頭。
鬼才信她的鬼話咧!
她當然也知道自家主人那點風流韻事,為了眼前的這個頂級狐貍精鬧得沸反盈天的,之前的幾個漂亮床伴都遣散了,給這個小姑娘娶進了門來。這姑娘肯定是有點手段的,君不見多少明豔靓麗的女明星削尖了腦袋,頂多給這些富豪做個女朋友,但是走不進婚姻裏;
但有手段,卻沒見過什麽世面,出身也是小門小戶的,所以就覺得別墅才是好的,所以才會偏愛這種兇宅。
她輕蔑地對着李秋也的背影瞥了瞥嘴。
在她心裏,自然是盼着李秋也趕緊滾蛋的。這些年她照料着別墅,不是主人,勝似主人。高靖的房産很多,這裏他一個月能來一次就頂天了。那位前妻更是看不上這種老舊的別墅,只肯住豪華公寓。高靖的兒子高知行幹脆就在加拿大不回來,就算回來了,也不回來這裏。所以漸漸變成了張媽一個人住一個大別墅,還借口忙不過來,忽悠着高靖又多雇了兩個人來。
于是她名義上是個保姆,但是過成了富太太的生活,連她的女兒,也會帶着同學來別墅辦party。為了掩人耳目,後面請來幫忙的人常常是兩三個月一換,有的甚至還以為她是別墅的主人。
張豔麗小心翼翼,這麽多年都安安全全的,偏偏就在女兒快要辦畢業party的節骨眼兒上,李秋也來了。
不過沒關系,張媽冷冷一笑,兇宅吓不走她,總還有別的辦法,想讓這個李秋也卷鋪蓋卷走人,其實不是一件難事。
當夜,高靖來了,他事先吃了一點藥,打算重振雄風。
雄風倒是不甘不願地振了一點,就是沒能等到開始,便偃旗息鼓。
這次李秋也的安慰也不能讓他心情舒暢,他感覺自己就像是發現了寶藏的強盜,明知道石頭後面就是另一番天地,卻沒有咒語進不去!
但工作并沒又給他沮喪的時間,公司來電話,說有緊急的項目需要他去馬來西亞。
“你去吧,”李秋也很體貼,“我自己可以的。”
“對不起小也,委屈你了。”
她笑着地搖搖頭,“我委屈什麽,有你給我買的好東西,我開心着呢。”
高靖起身穿好衣服,在她臉上親了親,“你開心就好,卡你随便刷,馬來西亞的case很麻煩,明天晚上不能回來了,你再見到我就是兩個月以後了,可不要想我。”
“你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望着她柔順的烏發和明媚的臉龐,心裏突然有些惶恐,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探了進去……
這種冰冷的感覺纏繞着他,走出大門之前,他叫住了張豔麗,低聲道:“我不在,你好好看着夫人。”說着,給她手裏塞了幾張百元大鈔。
張媽心領神會,昏暗的眼中綻放出銳利的光來,小聲道:“先生放心。”
別說李秋也是個放浪的狐貍精,就算她是貞潔烈婦,她也能給她編出點桃色事件來叫高靖多心。
上了車,司機遲疑道:“高總,之前那個Linda,這幾天又在找你……”
Linda是高靖的前任女秘書,也是床伴,現在已經去別的公司做副總了,不同于李秋也這種拘謹羞澀的冰山美人只等着別人來服侍,Linda身材火辣,又主動、熱情,花樣也多,與她在一起,有時候身體上還是能勉強一快。
于是高靖道:“給Linda買張機票,讓她一起去新加坡吧!哦,對了,還有公司新來的那個實習生,叫什麽來着,你問問人力的經理,給她也買一張。”
司機點頭:“沒問題。”
定好了一個床伴和一個預備拿下的年輕女孩,高靖絲毫沒有任何愧疚感,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站”起來,可能站起來了,一分鐘也就交代了。但不能用在李秋也身上的一些玩兒法,卻可以用在別的女人身上。他甚至沒有多想這件事,就開始處理公司的事務。畢竟這對于他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
所謂的忠誠,不過是一個笑話。女人固然需要對男人忠誠,但他作為一個腰纏萬貫的老板,沒有什麽對她忠誠的必要。
美人就是一道菜肴,李秋也那樣的,是燕窩龍蝦魚翅魚子醬,但是平時,吃點火鍋或者清粥小菜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悲觀地嘆了口氣——何況那上等燕窩凍得硬邦邦,他根本啃不動。
李秋也站在二樓的窗邊,看着高靖的車駛出了院子,厭惡地發出一聲冷笑,轉身走進了浴室裏。
溫熱的水花灑在她馥郁的身體上,帶走了那屬于老年人的惡心氣息。
是的,老年人是有一種味道的,似乎是一種行将就木的味道。
不好聞,哪怕洗了澡也遮蓋不住,聞多了便會隐隐作嘔。
李秋也當然不敢真的嘔,她甚至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還能發自肺腑地滿眼愛慕望着高靖。
她很愛看歷史類的書籍,因為人類的本性與伎倆其實也就那麽多,上帝或者女娲在造人的時候,是沒什麽新意的。她知道鄭袖是如何利用氣味陷害魏美人的,對于這些小事,格外注意。
她望着鏡子中濕淋淋的自己,容貌依舊是美麗的,她身體如此飽滿而白嫩,修長而細膩的脖子上一條細紋也看不到,一頭黑發沾染了水,黑漆漆沉甸甸地半卧在鎖骨的凹槽處,像一條黑蛇蓄勢待發。
她給浴缸裏加了精油,泡了進去。
路是自己選的,她也确實得到她從小到大一直夢寐以求的生活了,但是不知為何,她卻開心不起來,如果不出意外,她大概要一輩子持續這樣的生活了。
持續到高靖死。
惡心的氣息,綿軟的器官,醜陋的臉龐……
綿密的泡沫包裹着她,就像她眼下的生活,舒服,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卻給她一種易碎感。她突然覺得這錦衣華服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長夜漫漫,她百無聊賴。
之前每個夜晚都很忙的,忙着寫作業、考試,實習期間半夜都還在寫會議紀要,忍受上級的電話轟炸。除此之外,她還要抽空了解自己手上現有的人喜好。她像個stalker一樣,在網上拼命尋找着一切可以用到的線索,彙集成冊。之前她看上了一個富二代,連人家前女友的現男友的前女友都找了出來。結果富二代的爹卻因為一面之緣喜歡上了她,父子二人反目驚動了男方的母親,讓她不得不想辦法銷聲匿跡一陣子。
現如今,她已經不必那麽辛苦地找有錢人了,她自己就是。如今,她就算不靠高靖,也至少是個小富之人。
然後呢?
她有點理解有錢人的空虛了,是的,她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了,然後呢?
這何嘗不是一種一眼看得到結局的人生?這就是她想要的麽?
她思緒飄回了三天前,她去買東西,竟然又碰到了之前的女上司。
女上司無比驚詫地看着她,不敢相信曾經那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小姑娘,身上多出來了不同的氣質——她穿着羊絨風衣,踩着紅底的黑色高跟鞋,後面還跟着兩個保姆幫她拎着購物袋,她本就美,此刻俨然是個年輕的新女王。
李秋也權當做沒認出她來。
還是女上司主動打招呼,“秋也?真的是你!”
“哦,錢姐,好久不見。”她也學會了她那樣疏離而冷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