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婚禮
偌大的婚禮會場如夢似幻, 幾個服務員在小心翼翼地布置着鮮花和甜點。此時只有她們幾個,她們便隔得遠遠的大聲八卦着。
“诶?侬曉得這是誰這麽大手筆伐?太闊了,給咱們整個酒店都包下來了的呀。”
“嗨, 就是老上電視的一個本地企業家, 家裏往上三代都是富商,有錢極了, 本來說是要去奧地利辦婚禮, 結果臨時有事兒沒去成,這才輪到咱們的呢!新娘子為這事兒,可老大不樂意了。”
“咱們飯店是全市最貴的了,這還不行的啦?我看那婚禮現場的花, 怎麽也得十來萬!”
“十來萬?侬做夢吧,零頭都不夠, 據說360多萬呢!全是新西蘭空運來的。還有那餐具,都是人家自己帶來的,水晶的,摔壞一個, 這個月的工資就別想了。”
“哇, 這也太有錢了吧, 新郎新娘的照片擺上了沒?叫我看看!”
“在那個水晶屏風後面,還沒擺呢,要看自己去看吧!”
于是幾個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跑了過去,一看之下,都有點驚詫:
“哎?這個新娘可真好看,仙女似的,但是這個……這是新郎對吧?”
“廢話,不是新郎還穿着西裝印在上面啊?”
“啧啧, 那這可真是……”
“沒事了是不是!”經理突然走進來,喝道:“還不趕緊去布置!玩兒呢!”
小服務員們陣腳大亂,慌慌張張地跑去繼續布置會場了。
“今天我們歡聚一堂,慶祝高靖先生與李秋也女士的婚禮!他們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個是鄧通轉世,一個是嫦娥下凡……”
在司儀的聒噪聲中,在華麗到近乎奢靡的婚禮現場,李正遠一身西裝,臉色卻難看至極!似乎要随時跳起來打人!
方素梅握着他的手勸道:“孩子大喜的日子,你何必這樣臭着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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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什麽大喜!”李正遠恨恨地盯着臺上那頭發都花白的男人恨得咬牙切齒道,“那個高靖,他怎麽有臉!”說着,他眼眶一濕,心中又痛又恨!
方素梅神色讪讪的,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可是看臺上女兒笑顏如花,那幸福似乎是發自肺腑的。
整個婚禮現場像是童話世界一樣,新西蘭的花,非洲的草,奧地利的水晶裝飾,女兒一身的鑽石飾品,從王冠的鴿子蛋到戒指上的麻将牌,全都是極好的鑽石——她差不多是把比弗利山莊的一套豪華別墅戴在了身上。但是那些飾品卻埋沒不了她,反而點綴着她,她站在那裏就像個冰雪仙女一樣,婚紗曳地,美得驚心動魄
——于是越發襯托得新郎高靖人老肚大,難看得要死。
因為李秋也執意要嫁這麽個人,李正遠幾度威脅說要與她斷絕父女關系。但是即便那樣,也沒能撼動她的決心。
那個高靖能在生意場上混出來,心理承受能力必然是超強的,除此之外,他還帶着點沒臉沒皮的江湖氣。為了娶李秋也,他來了李家好幾次,還笑嘻嘻地勸李正遠說:“我知道我喊你爸,你肯定心裏也不舒服,要不以後我們兄弟相稱?我叫你老哥,你叫我老高!”
李正遠好歹也是個知識分子,氣得差點沒心梗去世。他當年看到伏明霞*嫁給梁錦松的報道,直說這女人豬油喝多了蒙了心,現在,喝豬油的輪到了自己女兒。
他和女兒促膝長談了好幾次,但是女兒只是淡淡地說:“高靖可以給我我想要的生活。”
因此,李秋也結婚,李正遠一點也沒敢和家裏的親戚朋友說,高靖送的豪宅、跑車,他全不要。若不是方素梅勸解了一個月,新娘娘家人這裏,怕是就剩了母親一個人。李正遠已經想好了,今天婚禮後他就要和女兒徹底斷絕來往,能出現在這裏,是他對女兒的最後的付出。
現如今,婚禮現場的全是高靖生意上往來的夥伴、大大小小的領導——市、區委常委,區委政法委書記,市法院院長,工商所所長,各個路段的派出所所長、副所長。方素梅看着女兒游刃有餘地敬酒、調侃,心裏也是難受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明明那麽多年輕的小夥子,條件又好,又聰明……她還記得女兒大一的時候有個小警察追求她,帥氣的模樣,人也踏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女兒還是沒跟他成。
方素梅唯恐是自己看低了高靖,很想從他身上找出點什麽與衆不同來,但是除了有錢,眼前的男人就只是個老人而已。
哪怕女兒嫁給他兒子呢……
李秋也卻很高興。
自然,一開始,她也想要嘗試着靠自己的努力去打拼的。在她的同學還沉浸在學生會、戀愛這些事裏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在假期去一些頂尖的金融外企實習,見識着社會的殘忍與她的渺小。
實習的第一年,她住的地方是趙娜的宿舍,放假了學生都不在,她一個人拿了鑰匙守着鬼氣森森的宿舍樓,感覺寂靜得鳥拉屎的聲音都能聽見。宿舍裏連空調和暖氣也沒有,冷得她早晨起來臉都被凍得僵硬。即便如此,第二天,她還是可以如鬥志滿滿的勇士,背着自己唯一的el千裏迢迢奔赴戰場——卻依舊是公司裏最寒酸的包,衣服也是最普通的。
她的工資不足以讓她打車上下班,實習生的打車費又不給報銷,所以只好擠着地鐵去上班。當然,每天都有男人殷勤地說,“秋也,讓我送你回家吧。”但她不敢輕易選擇,漂亮的女人太容易被人說三道四。
于是,每天,她只好忍受着不自量力來搭讪的男人,趁機想要揩油的癡漢,哪怕不幸被捏了屁股,卻連誰幹的也不知道,不知道該罵誰好。
她美麗,但卻渺小,罐頭裏衆多沙丁魚中的一條。
但她沒有退縮。
驕傲如她,也開始學着讨好上級,看到女上司錢姐的白包上有了點污漬,于是自己掏錢買了一套高檔的包具護理,打算下班的時候送給她。
但是錢姐籠着Loro Piana的大衣,疏離而禮貌地婉拒道:“多謝你,但是我送去專櫃保養就好了。”
或許對方沒有惡意,但是李秋也難堪得回到宿舍就把東西扔了。
而帶她實習的女同事Laura,名校畢業,美若天仙,職位是高管,男朋友開着法拉利在公司樓下求婚,場面浪漫至極。據說男方家裏在北京光四合院就有兩套,當地就更不用說了,兩人門當戶對。結婚時公司的人送她的賀禮都是貴得咂舌的牌子,李秋也只得硬着頭皮花了兩個月工資送了她個e的包。
包是送出去了,但是對方的經濟水平顯然超出了這種初級的奢侈品行列,只是淡淡道:“秋也,你現在還小,不用這麽破費的,這包你自己留着背吧。”
她坐在一堆奢華的禮物之間,跟個女王似的。
似乎看出來她有點不高興,一個長舌的阿姨後來安慰她道:“小也,你這麽漂亮,之後嫁給好人家沒問題的,你別看Laura那麽高傲,她啊,原來可醜了,去日本花了五十多萬整的,臉上沒一個地方是真的,哪像你這麽天生麗質……公司裏喜歡你的多多呀,挑個有錢的嫁了吧!”
還不如不說。
李秋也回到空蕩蕩的宿舍裏就痛哭了起來,大晚上的,那哭聲跟鬧鬼似的在走廊裏回蕩。
她感覺自己唯一的優勢,似乎也在金錢面前喪失了作用。
但她依舊沒有退縮。
她還是在瘋狂地努力着。油膩總裁包養的暗示裝作看不到,同事說她的升職是靠着睡了基金經理裝作聽不到。甚至追求失敗的行業內大佬放言,如果她不肯就範,就讓她一輩子進不了這個行業,以後連工作就別想找。可她在隐隐的恐懼中不斷告誡自己,對方只是在放屁。
她試圖用她的能力與智慧,爬入這個行業的頂層。
也順便開始物色合适的結婚對象。
誠然,瘋狂追求她的人是不缺的,層層疊疊,戰士一般前赴後繼,但每當她遇到一個還好的,總還會有更好的,更有錢的,更有權的,一層層向上,沒有盡頭。
她很清醒,即便是小富之家也會調查兒媳的背景,她不能和太多男人有瓜葛。
第二年,李秋也有了經驗,提前在那裏租了房子,一個月3000多,有電梯,一室一廳裝修得可愛又清雅,據說房東手底下10多套房子,這套看她是學生又好看,給她便宜了一千塊錢。連中介都說,“小姑娘家境不錯啊,還沒畢業爸媽就舍得給你租這麽貴的房子。”
但她知道自己的斤兩。
就好比她和她的同事們看上去那麽近,其實離得那麽遠。她們有着淺水灣的房子,開着瑪莎拉蒂,假期往來與美國與歐洲,那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人生,工作只是消遣。而她,只能蜷縮在這個小出租屋裏。
在這期間,她的心态不止崩潰過一次,她給父母打電話,聲嘶力竭地哭訴着他們的無能。李正遠愧疚地安慰她,允諾她一定給她買一套屬于她的房子。
父母越好,她越生氣,生自己的氣,這樣的對話,往往以她的痛哭告終。
越是在這裏呆久了,就越失衡,越是離金錢近,就越焦慮。
她高估了自己的心智,奢靡的生活近在咫尺,令她本來就虛榮的心思越發強烈。多少個夜晚,她難過得幾乎睡不着覺……心裏像被油烹着似的,被毒緩慢地侵蝕,想變好,想變得更好,想站在最高點上,不用再忍受那些惡心的人或事。
……每一個假期,這種感覺都在累積。父母還為她的努力而欣慰,卻不知道每一個假期,她認識的人都在不斷上升上升,而她的心态在不斷失衡失重。
她開始認識更有錢的人,更有權的人,高傲的女上司和女同事在他們面前,又變成了點頭哈腰、卑躬屈膝、裝瘋撒癡的破落戶……但她知道,她還不如那些破落戶。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啊,那是階層與階層之間的鴻溝,已經不是努力工作或者足夠上進就能夠超越的了。
困難不會讓一個人絕望,但一眼看得到結局的人生會。
她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雖然她能力出衆,但窮其一生,最高最幸運也只不過是卡在比錢姐高一點的位置上,有一個透明的天花板在哪裏,她一輩子也突破不了。
她決定遵從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嫁給一個有錢人,而且不能只是普通的有錢人。
世人總覺得美人就該配俊男,那些選擇了有錢人的漂亮的女人,大家總希望她們是有點什麽苦衷的,最好是由于家境貧寒負債累累,又或者是父母有疾病,再不然就是從小缺乏關愛。
就連那些女人,也無法大大方方地說一句——我就是愛錢、想要把自己得天獨厚的資源最大化。
李秋也自然也不會這麽說,因為矛盾且可笑的是,有錢人也不希望女人愛的是他們的錢。
只可惜,嫁給有錢人,并不比成為一個大明星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