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燒烤
當年上課的西山樓已經被拆除了,東山樓和新建的學苑大樓相比,也顯得又舊又破,像上個世紀的遺留建築。
林溯覺得照這個趨勢,東山樓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于是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留念。
時聞澤陪在他身後,無所事事地看牆上的名人名言。之前上學的時候光記得一個魯迅,現在才發現左右還有屠格涅夫和蘇格拉底,兩人一個說要相信你自己,另一個說為理想奮鬥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
本意可能是為了勸學,但時聞澤不管怎麽看,都覺得這是一支愛情拉拉隊。兩句話雖然簡單又常見,可是一旦配上油畫頭像再挂上牆,立刻就顯得尤為令人信服,充滿了時不我待說幹就幹,這對象我現在就要搞起來的煽動性。
時聞澤輕輕呼出一口氣,調整出一個帥氣的表情,回頭卻看見一個保安。
“……”
不是愛情的保安,是山海高中的保安。
他手裏提着警棍,充滿警惕性地問:“你們兩個有什麽事?”
時聞澤摸了摸鼻梁,他在林溯的耳邊悄聲問:“你想不想體驗一下高中時缺失的翻牆跑路?”
林溯其實是不介意的,但他又覺得面前這位保安大叔看起來至少得有六十了,不知道還能不能hold住警匪追擊的成龍場面。人不該,至少不應當,于是他示意時聞澤你給我消停一點,自己對保安說:“我們以前也是山海的學生,回來看看東山樓,馬上就走。”
保安卻不信:“誰放你們進來的?走,先跟我回保安處!”
“嘶,不用吧,大爺我們馬上就走。”時聞澤拽住林溯的手腕,轉身就撤,長廊盡頭卻走來另一個人。
穿着藍襯衫的中年男老師手裏拿着一疊轉學生的資料,正在哼着歌高興班上馬上就要多一個尖子生,結果擡頭就見這兩個人正在和保安玩校園追擊,頓時又驚又怒:“時聞澤!站住!你又幹什麽呢!”
怎麽講,有些事情它确實被刻進了DNA,聽到這熟悉的一嗓子,時哥不僅當場站住,甚至還想主動寫個500字檢讨上交,再弄找一把笤帚去掃操場。
這一套逃課被抓流程屬實是玩明白了。
王宏餘問了保安幾句情況,就讓他先回了傳達室。時聞澤雙手握住林溯的肩,把人往前面一推,擋在了自己面前,你來,我需要一個好學生做掩體。
林溯:你這種行為放在微博是要被全國網友勸分的OK?
王宏餘看到時聞澤的動作,好氣又好笑,他還要趕着去上課,沒空多聊,于是只問了林溯什麽時候回的國,又叮囑兩個人以後別再翻牆,別在學弟學妹上課的時候跑來搗亂,說完就急匆匆地回了教學樓。
時聞澤感慨:“都這麽多年了,老王的唠叨風格還真一點都沒變。”
“下次有空再來看老師吧。”林溯說,“走,我們去吃燒烤。”
時聞澤高中時常去的燒烤攤在背巷,剛開始是小推車,後來有了小店面,近些年不知道怎麽就成了網紅店,經常會有主播來打卡,高峰期連座位都難找。
不過再難找座,時哥的面子還是得給。老板姓孫,他一看到時聞澤過來就樂,也沒讓兩個人坐在外面,直接給整了個VIP包房——其實就是原本的後廚,燒烤臺前搭一套桌椅,深夜食堂山海分堂立刻開張。
孫叔對林溯沒什麽印象,聽說他也是山海高中的學生,就表示那你肯定學習好,不像小聞,他那時候三天兩頭往我這跑,我要是忙不過來,他還能幫着烤,偷學了不少絕活。
“幫烤也沒見打折。”時聞澤騎摩托沒法喝酒,于是自己拿了兩瓶可樂,屋檐很低,他得稍微低下頭才能不被撞,“生意這麽好,怎麽也不重新找個大店面,這裏應該快拆遷了吧。”
“不止這家店,整條街都要拆,新店面也找了,就在附近。”孫叔打開排氣扇,“不過我不開了,是我弟和他老婆接手,那邊的店面大,你以後也多帶朋友去照顧照顧生意。”
孫叔開了大半輩子的燒烤店,靠着撒料秘方,被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吃上了神壇,現在功成身退,打算這個月末就關店,回老家休息。
聽老板這麽說,時聞澤心裏反而有些……說不上是什麽感覺,西山樓被拆了,這家燒烤店也要拆,好像屬于高中的記憶正在慢慢消失。他扭頭看了眼林溯,林溯可能也在想同樣的事情,兩個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一團光突然就“騰”一聲迸發出來,照亮了整間暗暗的廚房!
林溯被吓了一跳,時聞澤趕緊拖着他和椅子共同後退。燒烤臺前的老板油壺潇灑一噴,又是“騰”一下!
林溯萬萬沒想到吃個燒烤還能附贈雜耍表演,他心有餘悸地摸了一下頭發,想确定自己是不是需要連夜加入燙頭失敗小組。而老板這個危險的男人還在玩火,武林至尊在金盆洗手前都必要有一場轟轟烈烈的謝幕,他雙手狂抖,宛如彈奏野蜂飛舞的馬克西姆。
時聞澤只想大呼Stop,老板你正常一點,這樣很容易顯得高中時候的我腦子有問題,他緊急抓住林溯的手解釋:“之前他并沒有這麽多的花樣,難道現在燒烤行業也這麽內卷了嗎?”
而林溯卻覺得這表演我願意付費觀看,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老板徒手拌鱿魚,真是好一碗克蘇魯。孫叔見到有人願意欣賞,興奮的感覺越發上頭,手法講究的就是一個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海底撈的扯面小哥見了也要自愧不如,向這隐藏的高手說hi hi。
“咚”一聲,滿盤的烤肉串放在兩人面前,老板扯下毛巾擦了把臉:“你們慢慢吃,我喘口氣。”
時聞澤:不用這麽拼命,真的。
林溯嘗了一口,肅然起敬,又吃了幾串,對時聞澤的感覺也随之改變,之前是“你上高中的時候為什麽不帶我一起吃燒烤”,現在是“你上高中的時候為什麽不帶我一起吃這麽好吃的燒烤”,前者是被愛忽視心碎難過的憂郁blue,後者是這麽好吃你居然不告訴我人幹事?
可見有情确實不能飲水飽,還是得吃。
時聞澤:“慢點慢點。”
林溯又咬了一口羊排,此處應有《萬裏長城》BGM。
兩人吃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孫叔死活不收時聞澤的錢,說高中時他經常帶着各種社會人員來,自己也賺了不少,這關店前的最後一頓肯定得請。時聞澤心想我這到底是個什麽不學無術四處游蕩的鬼形象,兩人僵持半天,最後各退一步,老板接受買單,時聞澤接受了一只小羊腿,據說是老家剛送來的,很新鮮,可以拿回家烤了吃。
天已經快黑了。
其實時聞澤原本是準備載着林溯,再去城市的邊緣兜一圈的,但沒料到會從天而降一個羊腿,用麻袋裝着吊在車把上,如同剛在菜市場搶完打折生鮮的王阿姨,日子人不配騎重機。
“這個,”林溯用手指了指,“你要現在拿回家嗎?”
時聞澤心想我要是現在不拿回家,讓它一直這麽挂着滴血,是會被熱心群衆撥打110的吧。不過關鍵時刻,他突然又福至心靈,來了一句:“要不我拿到你家?找個周末一起烤,你的院子應該可以支燒烤爐。”
林溯說:“嗯。”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原本在這段關系裏格格不入的羊腿,突然之間就變成了愛情的催化劑,事情發展到這裏,兩人都覺得得給孫老板送一面錦旗。
時聞澤和林溯一起回到青湖花園。
客廳裏,林露正頭昏眼花地坐在沙發上,她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杜思越,只能看到對方的嘴唇一張一合滔滔不絕,但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滿心只想求放過。
聽到外面門響,林露如釋重負開溜,結果開門就又見到她哥和時聞澤正成雙成對,夫夫雙雙把家還,頓時頭更疼了,怎麽走到哪裏都有人按頭讓自己嗑CP。
林溯也很納悶:“你怎麽來了?”
杜思越回答之前先受驚:“我靠,你這滴血的麻袋裏裝的什麽鬼東西?”
林溯看了眼牆上的挂鐘:“裝着上一個晚上八點不回家,跑來我家騷擾我妹的人。”
杜思越:“……”
時聞澤把羊腿放進冰箱,洗完手出來就聽到杜思越在滔滔不絕地說,我又有一個新計劃。
林溯打斷他:“你那小號現在有多少粉絲?”
杜思越一揮手:“這個計劃先放一放,還沒到一千。”
“沒到一千是多少?”
“兩個。”
林溯頓時心生欽佩,負增長?
說到這裏,杜思越也有滿肚子的苦水要倒,他往沙發的另一邊挪了挪,示意時聞澤也坐過來,雖然我們還很陌生,但這世界好冰冷,多一點點溫暖總是好的。
對手的牆角有多難挖,他在混進粉絲群後,發紅包、做數據、轉發抽獎,這頭罵工作室,那頭姐姐妹妹一家親,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江宇浩的廣場被他的大獎整得分外紅紅火火,小號粉絲數也一度暴漲到了十三。
“于是我就膨脹了。”杜思越說,“試探着發了一張自己的照片,說這帥哥也不錯。”
結果迅速掉了十一個粉,剩下兩個,一個是微博抽獎,另一個是僵屍號。
聽完這段賠錢往事,林溯拍着他的肩膀:“算了,放棄吧,娛樂圈不适合你。”
林露站在吧臺前倒水:“杜哥不僅不想放棄,甚至還想綁定江宇浩炒CP。”雖然這件事和我沒什麽關系,但光聽一聽就覺得頂流實慘,唯粉實慘。
林溯也用看變态的眼光看他。
杜思越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轉而說:“我想要一幅蒼大名的畫。”
林溯沒想明白:“這對你倒貼江宇浩有什麽幫助嗎?”
杜思越納悶:“什麽江宇浩,我要畫是想送給我爸的朋友,讓他幫我搞定一個項目,和江宇浩有什麽關系,你能不能不要時時刻刻都關注這個男人,究竟誰才是你的兄弟,要是江宇浩和我同時掉進河裏,你救我還是救他?”
林溯回答:“救他。”
“救他也得把畫先給我。”杜思越不為所動,“就你卧室放着的那幅貝加爾湖,我先拿走了。”
時聞澤聽到這裏,眉心微微一跳,林溯一把拉住正準備上樓的杜思越:“不行,那幅畫不能給你。”
“拜托,我真的有急用,能不能簽合同就看這貝加爾湖了,生意真不小。”杜思越被他活活扯回沙發上,一屁股坐得尾椎疼,“我剛剛已經上樓看過了,畫框又髒又裂的,而且你又不喜歡蒼大名,之前在采訪裏說完兩分鐘場面話轉頭就給我打電話抱怨一小時,跟個OPPO似的,現在怎麽又舍不得了。”
林溯:“……”
時聞澤:“……”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神經病朋友突然的關心,最怕突然聽到蒼大名的消息。林溯來不及捂嘴,只好讓回憶突然翻滾絞痛着不平息,是的,他确實不怎麽喜歡蒼大名。
但時聞澤卻偏偏看了那個采訪,花費許多錢和精力,買了一幅蒼大名的畫。那天下午,當這一抹藍色出現在清潔工大爺的垃圾車裏時,林溯當場轉變思想,覺得自己好像也可以稍微喜歡一下。
透過貝加爾湖的藍,他看到的其實是戰損後的時聞澤,替身文學了屬于是。
杜思越還在超大聲地問:“為什麽你們兩個突然看起來這麽尴尬?”
時聞澤拍了拍他的胳膊,兄弟,你要是再多說兩句,信不信場面還會更尴尬。
林溯腦子嗡嗡的,滿心也只願他閉嘴:“蒼大名這個系列一共畫了五幅,你為什麽不去問一問其他人?”
“這不是你的最方便嗎。”杜思越說,“要是你舍不得,我就去問問別的神奇海螺。剩下的兩幅在外地,我懶得折騰一趟,還有一幅被一個什麽季米特裏耶維奇帶去了俄羅斯,我不認識他,最後一幅,你猜在誰手裏?”
林溯不想思考:“江宇浩。”
杜思越虎軀一震,你怎麽老惦記着江宇浩,難道你也禁不住誘惑,成為了那個詭計多端Man的粉絲?
林溯幽幽和他對視:“你要是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我就把你開小號的事情買上熱搜。”
杜思越感慨一句你好卑鄙,然後就舉手投降:“不是江宇浩,是宋濤,你十五號是不是要去參加嘉永拍賣行的私人晚宴,他是那兒的市場主管,到時候介紹我們認識一下?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沒問題。”林溯說,“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行嘞。”杜思越目的達到,爽快站起來,又問時聞澤:“一起?”
時聞澤表示自己還有事情要忙,我們不一樣。
林露喝完了水也不走,胳膊撐在吧臺上,雙手托着下巴興致勃勃湊熱鬧。雖然高貴唯粉不嗑CP,但偶爾也可以看一看扯頭花。
林溯果然把杜思越趕走了,然後對時聞澤說:“來我的卧室。”
可能是因為還沉浸在蒼大名和貝加爾湖藍的尴尬裏,林溯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冷硬,說完就往二樓走,宛如一個霸道總裁,下一刻就要惱羞成怒地搞一些非法強制愛。
時聞澤也跟着林溯上了樓。
林露目測了一下兩人的身高體型差,覺得她哥好像強制不太起來,一米八幾站在時聞澤身邊也像柯基,對這類違法犯罪活動應該屬于心有餘而力不足,于是就放心地開始裹着毯子看綜藝,看夏伽陽的綜藝。
林溯的卧室主調是灰和白,落地窗旁鋪着柔軟的地毯,很适合在午夜仰望星空。
貝加爾湖的藍原本也是他憂郁play的重要道具,但現在林溯已經完全不想再見到畫,只想用一杯latte把自己灌醉,再登報和杜思越斷絕關系。
但話又說回來,在這一點上,兩人其實還挺情侶同款的。
他們都只有一堆傻子朋友,沒有愛情的僚機。
太難了,狠狠emo。